第46章

“对, 我们想一起试试。”舒文明握着妻子的手,看着舒今越。

“你们想好了吗,这个办法很冒险, 要是……”

“想好了,就让我们试试吧,反正大不了……也就那样。”徐文丽笑笑,“你放心的用吧, 我身体底子好,你别看我现在瘦, 以前很不错的, 去年去春游那次,你还记得吗?我爬山比你二哥还厉害。”

“最后还不是我把你拉上去的。”舒文明撇嘴。

舒今越笑起来, 还真是, 她敢提青黄散的事, 也是考虑到徐文丽以前身体底子不错, 且年轻,发病时间不长, 即使大病也没完全把底子耗干, 加上这几个月天天补充蛋白质, 她应该还能耐受得了“毒药”。

“对了今越, 刚才也没说明白, 你跟我们好好说说, 这个药是怎么回事,要吃多少,几个疗程,如果起效的话会有什么变化,我们好心里有个底。”

舒今越于是拿出自己的笔记本, 这些问题她早就想过了,“这个药很简单,就两味药,一个青黛粉,一个雄黄。”

“青黛粉是啥?”

“板蓝根知道吧?它跟板蓝根、大青叶是同一种植物的不同部位,板蓝根是根,大青叶是它的叶子,而青黛就是把大青叶捣烂,加入石灰提取出来的色素粉末,可以用来染布,基本无毒的。”

舒文明点头,一说板蓝根那妥了,龙国人都知道的东西。

“而其中的雄黄毒性比较大,其有效成分是……”巴拉巴拉,她一边说,舒文明一边记笔记。

一个小时后,李玉兰和舒文韵听得哈欠连天,小两口双眼冒光,舒文明的本子更是直接记了满满两大页,密密麻麻的全是他那几个狗爬体。

“明天,我会打电话给石专家,问问他的意见。”

因为有要紧事,李玉兰也没再取笑今越,本来她第二天都想走了,但看徐文丽一个人待着怪不忍心的,就说再住两天,陪她说说话,舒家全家都很感激她。

“这可真是个好姑娘啊,当时文明和她相亲,我还以为会……不过现在也好,文丽和她都是好姑娘,除了文明,这世上的好男人也多,咱们给她留意一下。”赵婉秋其实有点怕她会对徐文丽有意见,谁知道这俩人上次春游就一见如故,这次更是有聊不完的话题。

啥情敌不情敌的,撇开臭男人,做好姐妹不香吗?

“有她陪着文丽,我也出去转转,这老腰这几天疼得不行,改天让今越帮我扎两针。”

舒老师表面上对这些女人家的事是不感兴趣的,他都是雷打不动的跟那几个臭棋篓子下象棋,但文丽是新媳妇,他这老公公也不好真就啥事都不管,他转到后院,站在门口跟屋里正聊天的两个姑娘说:“文丽待会儿想吃啥,让你妈给买回来。”

“我想吃酸萝卜,可以吗?”文丽小声问,这种腌制品,舒文明说医生不让吃,他就坚决不让她碰一点。

“行行行,我跟你妈说,外头买的不行,味道没你赵大妈家的好,不行让她去你赵大妈家捞一碗过来。”吃一口两口,就给她解解馋吧。

他们倒是说得旁若无人,可在李大妈耳朵里——新婚就不去上班,还想吃酸的,这是妥妥的“有了”呀!

她顿时更气了,心说舒文明这兔崽子动作真快,真不要脸,不行,她这16号院宣传干事可不是白当的,她得出去宣传宣传。

舒今越在电话里跟石学海说了自己的打算,他很是好奇,也很慎重,详细询问信息来源,没有足够的病例数据证明这个方法确实可靠,他也很犹豫,最终还是说如果他们自己愿意尝试的话,那就试试吧。

“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嫂子的病情,进展有点快,年前小莫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提了一嘴,她肝脾开始肿大了。”

舒今越猜到了,二哥忽然一声不吭结婚,介绍信肯定不是上班第一天开到的,而是查出迅速恶化那天,他就把结婚介绍信给开了……证明他早就知道了,也有了心理准备。

“好,我有心理准备,到时候如果有什么我再向您请教。”

聊完电话,又找老朱和莫医生出面帮舒今越买到一点点极少量的雄黄,找药厂的康永新要来几个胶囊壳子,按照四比一的比例,将青黛粉和雄黄混装成胶囊。

本来药效肯定是空腹的时候最好,但青黛太凉了,舒今越害怕伤胃,就让徐文丽饭后一个小时再吃。

吃下去,全家都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有什么不好,反倒是徐文丽自己笑起来,“哎呀爸妈你们别看了,我不好意思,没事的,你们忙去吧。”

舒文明上班也是心不在焉,总担心出事,中途甚至想跑回家看看。舒今越为了留在身边照顾她,又跟单位请了两天假,心想万一哪里不好,她和赵婉秋一中一西的要抢救也方便。

不过,事实证明她们还是低估了徐文丽身体的承受能力,她只是服药两个小时后有点拉肚子,后面一点反应都没有,吃饭睡觉都跟前几天差不多,到第三天,今越放心,就去上班了。

刚过完年,其实也没什么事,舒今越来到单位,现在再听乔大姐等人聊闲,居然觉得也还不错。

心态不一样了,连八卦听起来都不一样了。

这次的八卦主角居然是刘干事。

“诶诶听说没,刘干事气得肝儿疼呀,刚才还摔了一个玻璃杯呢,那可是玻璃杯!”

众人跟着肉疼,“难怪这两天遇见他总不拿正眼看人,跟谁欠他钱似的。”

“以前不还挺狂的嘛,我还听说他就要调到区里去了,怎么还在街道办,原来是他亲家公出事喽。”

于是大家忙问出什么事。

“我三姐的小姑子在区里,听说是刘东他老丈人被人举报,贪了别人东西还是怎么着,人家去家里当场查抄出这么多现金,还有七八条小黄鱼呢!”

那大姐用手比划着,众人只觉得是天方夜谭一样,有的开始算一条小黄鱼值多少钱,有的算那么多现金是多少,还有的则是推算他的工资,这么多得几辈子才能挣到……舒今越听了一会儿,渐渐没了兴趣。

刘东第一次抱大腿失败,还赔上了自己的婚姻,而刘干事则是彻底升迁无望了,这父子俩都不值得同情,就是可怜刘东的老婆,那个舒今越没见过面的女孩。

刘东这样的人,不出一个星期,肯定会跟她离婚,并且要给自己营造一个“刚正不阿”“六亲不认”的人设,这婚还离得不会太好看。

这个例子告诉周围的所有女孩,结婚需谨慎,谁知道跟你领证的是人是鬼。

舒今越打个冷颤,等到下班时间一到赶紧往家跑,一进屋果然就听见赵婉秋几人在议论这事。

“妈你们消息咋这么灵通呢?我也是刚在单位听说。”

“嘿,还不是你爸,说是跟他下象棋那老头有个儿子在区里,春节期间亲自去逮的人,那人知道他跟刘干事闹过矛盾,当好消息说呢。”

当年舒文韵和刘东分手,两家人闹得不太愉快,很多人都知道。

“哼,这刘东就是活该!”徐文丽恨恨地说,然后可怜巴巴看向赵婉秋,“妈,我还能再吃一口吗,就一小口,好不好嘛?”

漂亮的可爱的年轻姑娘撒娇,谁受得了啊,赵婉秋就要动摇,却听见舒文明的声音,“不许,你现在吃着药不许吃酸的,你忘记今越说的话了?”

他进屋先在她气鼓鼓的脸颊上拧了一把,“大馋丫头再不听话,我就不带你出门玩了。”

为了鼓励妻子治病,他答应等天气暖和一些,就带她再去一次西山春游,她期待了很长时间,连到时候要吃什么喝什么都计划好了。

徐文丽哼一声,“妈你看,他欺负我!”

赵婉秋不好说继子什么,只能安慰她,“来,让今越给你把把脉。”

舒今越伸手给她看了看,脉象还是沉弦的,变化不大,但看她饭量倒是涨了一些,不知道是因为大家庭人多热闹,还是真的药物有效,但无论哪种情况都算好消息。

“二嫂再坚持几天,等这个疗程吃完就能休息几天,胃没有不舒服吧?”

“没,好着呢。”

一般人要是短时间内摄入这么多砷,不说别的,胃肯定要出问题,但她以前没吃过什么苦,胃也养得很好,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舒今越不得不感慨,别的时候看不出来,这种时候才能体会“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

“诶对了,玉兰姐呢?她回去了吗,不是说要再待几天。”

赵婉秋和徐文丽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可别提了,玉兰这小嘴儿就跟淬了毒似的,差点把李大妈气得一口气上不来。”

原来,她上午陪着徐文丽在新房聊天,李大妈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又去敲尚工程师家的门,说什么小鸡米花声音大,吵到她休息,这家里没个女人不行,孩子缺教养……巴拉巴拉把孩子吓得眼泪汪汪,可明明人孩子安安静静在家里看小人书呢。

李玉兰看不过眼她欺负小孩,不就是仗着她快入土了,见到可爱的老实孩子想欺负欺负呗?有本事她怎么不去欺负尚光明,怎么不来欺负她李玉兰……巴拉巴拉一顿输出,把李大妈怼得一句话都插不上。

李玉兰本来就是爽利脾气,又从小在村里长大,骂人的话学了不少,什么难听话都往外蹦,李大妈被骂就算了,关键那语速还让她一句都插不上嘴,纵她有千百般本事,她就是插不上嘴,发挥不了啊!

那个憋屈,差点当场去世。

“那玉兰姐呢?”

“她怕李大妈再去吓唬孩子,留在那里陪着小鸡米,她是小孩脾气,跟鸡米倒是玩到一处去了。”

舒今越想想那画面,只恨不能亲自在现场。

李大妈那样的恶人,就是需要一个比她横比她恶的人才行,像舒老师这种讲道理的拿她没办法,像赵大妈赵婉秋这些邻居则是念在邻居多年的份上,只要不威胁到自家利益也睁只眼闭只眼,但李玉兰就不一样了。

她是硬茬子。

而且是不住这里,不怕她做恶心事报复的硬茬子。

“玉兰这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她妈是个和气人,她爸话不多,咋她就这么……这么厉害。”赵婉秋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前几天还跟你爸说给她留意个对象,现在看来,这能降得住她的男同志可不多见。”

舒今越对这种什么“谁降服谁”的观点不赞同,谁说一个家里只能男人占据主导,凭啥女人就要是被降服的那个?但懒得跟他们较真,也就没接话,她现在有个最要紧的事——

连服五天药物,她决定带徐文丽去省医院复查一下情况。

刚好也是星期天,上午去得早,先把血抽掉,再陪她去找王医生做超声检查。这次不着急,时间充裕,他们乖乖排着队,一直排到快下班才轮到他们进去。

“舒医生最近忙啥,好久没见你过来了。”王医生还是老样子,他让徐文丽躺下,把衣服撩起来。

舒今越的注意力在徐文丽身上,随便敷衍两句,她脑海里回忆着上次的检查数据,开始服药前找舒文明要来的,这是考验她药物有没有效果的指标之一,也将决定接下来的剂量和服用时间。

徐文丽有点害羞,想让舒文明出去。

以前小两口没结婚,舒文明都不好意思进来陪着,现在他大马金刀往旁边一站,还有那么点压迫力。

“没事,我不看,我就听听行了吧。”舒文明当真转过身去。

要不是舒今越提前说了他俩已经结婚的事,王医生都想把这“不相干”的人员赶出诊室了,可看这样子,不是,这小两口婚都结了,还不熟?

王医生心里吐槽,一面将探头放上去,大概两秒钟,他就“咦”了一声。

“怎么了医生?”舒文明回头,冲着他眨眼睛,满满的暗示。

要是病情加重的话,可千万不能让文丽知道,怕她心态不好。

可王医生却没管他眼角都使抽筋的样子,而是盯着徐文丽的肚皮,“怎么小了……”

舒今越心头一跳,“是肝脾回缩了吗?”

“对,你看,上次已经肿胀到这个位置,但今天已经往上缩了三公分,马上就能回到原来的解剖位置了。”

舒今越歪过脑袋,虽然看不大懂,但不妨碍她观察王医生的神情,他的惊喜是真实的,而不是跟二哥串通好的做戏。

其实二哥能干出上班第一天就领结婚证的事,今越就觉得他能干出串通的事——只要能给徐文丽多一点动力和生机,他能做出任何事。

这就是全家最狡猾的二哥。

“舒医生不信?来你自己看,本来正常的肝脏位置在这儿对吧?上次你嫂子的已经到这里了,但这次你看,是不是回缩了?”

舒今越仔仔细细看着,不错过任何一个点——还真是!!

“这次也是吃中药吗?舒医生你这个案例值得咱们临床学习借鉴啊,我这就让人叫老莫下来。”

一个实习生跑上去,很快把莫书逸叫下来,莫书逸的兴奋和激动简直溢于言表,“这个可以啊,回缩不错嘛,你们先等会儿,我让人去检验科催催。”

于是,又是那个小实习生跑着去的。

舒今越手心出汗,握着徐文丽的手也是发抖的,徐文丽眼眶含着热泪,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看看舒文明,像个捡到金条抱在怀里不知道该交给谁的孩子。

惊喜,不知所措。

“别害怕,我就说舒今越厉害吧,这鬼丫头点子最多,我没说错吧?”舒文明笑嘻嘻的,鬼知道他心里有多激动,他恨不得跳起来大喊三声。

很快,那实习生拿着报告跑回来,“莫老师,王老师,给。”

莫书逸接过来,先看了一眼,眉头一挑,长长的“咦”了一声,舒今越和王医生等不及,直接一把抢过来。

她首要看的就是白细胞、血红蛋白和血小板三项,这一看脸上就掩不住的惊喜——白细胞终于降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年前最近一次复查,在连续服用两个疗程的进口药的前提下,白细胞计数是94.2(统一单位忽略不计),而今天的却降到了4.6!降到只有原来的一个零头!

更重要的不是降了,而是这个数值已经回到正常健康人的水平了!

再看血红蛋白和血小板,虽然略有降低,但这跟恶病质有关,就算下降也尚且算正常值,还没达到贫血程度。

她看向莫书逸,莫书逸也一脸的难以置信,白细胞降不下来一直是个大难题,石学海怀疑是徐文丽对前一种药物不敏感,换了一种,依然没降下去,又换了一种,愣是一点没降,他都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才吃了一个星期不到的中药,居然就能立竿见影的降下来!

“会不会是检验科弄错了?”舒文明终究是觉得不放心。

自从徐文丽生病后,他自学了解了很多这个病的相关知识,知道要看哪些指标,还知道这些指标升高或者降低相对应的临床意义,降低意味着是疾病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害怕是一场海市蜃楼。

舒今越好笑,这二哥真是,查出有问题的时候他要说谎,处处瞒着二嫂,这立竿见影了他又开始怀疑是不是数据出错了,说他什么好?

“二哥就放心吧,这么大的医院不至于。”

莫书逸也有点好笑,心说舒家这二哥真是个人才,“没关系,过一个星期反正还要再复查的,不可能每次都错嘛。”

舒文明咧嘴一乐,挠了挠后脑勺,“嘿嘿,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反正我们有时候各个科室也会相互怀疑。”

大家都笑起来。

莫书逸却叹口气,“上次跟徐文丽同志一起用进口药那名青年军人,他们昨天刚来复查,看见数据不太理想,他们也怀疑是检验科弄错了。”

可事实上,确实是他的白细胞又升了,石专家那边怀疑是长时间使用同一种药物出现药敏性降低,建议换一种。但价格更高,副作用也更大,他们说要回去考虑考虑。

医院就是这样,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迎来新生,有人正在告别。

莫书逸收起心内的惆怅,对着单子上的指标,给了徐文丽一些专业建议,“你们放心的回去,到时候再来复查,这个好消息我能告诉石专家吗?”

舒文明看了看徐文丽,征求她的意见。

“可以。”

舒今越觉得这几个月笼罩在头顶的阴云终于慢慢散开,虽然还没看见阳光,但天色亮了,空气中的迷雾渐渐拨开了。

三人走出医院,舒文明直接高兴得对着天空大吼三声,吓得周围的人“唰”一下全躲开,舒今越和徐文丽只想捂脸,怎么感觉有点丢人呀!

因为心情好,舒文明忽然说自己结婚一个多星期了,还没摆酒席,他打算下个星期天在家里摆两桌,邀请亲朋好友来吃一顿。当然,大杂院里谁家娶媳妇也会意思意思摆两桌,但都非常有限,请到的每一家只会去一个成年人,不给对方增加负担……毕竟,谁家都有办喜事的时候,到时候人家全家吃回来,你不一样得哭?这年头谁家不是七八口十来口人啊。

舒老师和赵婉秋一听居然有这么大的好转,不用舒文明提出来,他们主动说给小两口摆个酒。

“咱们大院里的,你爸以前的老同事,我那两个常来往的,再加上文明和文丽的同事,先大致算一下,要摆几桌合适。”赵婉秋看老伴儿一眼,“酒席钱我和你爸出,你们别声张。”

大家都知道这个“别声张”就是别跟老大说的意思,舒文晏当年结婚因为家穷都没摆酒席,他要是知道老二是父母贴钱摆酒,少不了又是一场麻烦。

“他那年结婚的柳叶胡同谁家都没摆,那年的光景本来就不好,他要是因为这个闹,那我倒是要好好跟他说道说道。”舒老师气哼哼地说。

“得了得了,咱们关起门来说说就行,闹开让大家伙看笑话啊。”

其实他们也不算偏心老二,虽然前几个月他们是说过文丽治病他们也出钱,但老二最终不是没要嘛,给不了他房子,给他办几桌酒席也算父母尽力了。

舒文明本想说不用他们掏钱,但想想现在手里确实是一分钱没有外债不少,文丽接下来还要养身体,说这种客气话意义不大。

“行,谢谢爸,谢谢您赵阿姨。”

说好要办酒,大家就开始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找小李哥的老丈人买肉,找李玉兰家买鸡和鸡蛋,找张良伟买粮食,找赵大妈家借桌子板凳和碗筷,舒今越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好好看着徐文丽。

自从第一个疗程见效后,徐文丽心情大好,食欲大增,有两次还吃积食了,今越也不敢给她用药,就给她做推拿,过段时间还要给她打促进代谢的针水,这一时间倒是忙得停不下来。

因为是两家人相认之后的第一件喜事,赵婉秋做主请了徐家,“徐厂长说他到时候会来,他爱人忙工作可能来不了,到时候咱们再计划多两个人。”

“行,赵阿姨看看这些数量够不够?”邀请徐端,还是舒文明自己提出来的,人家送了那么大一瓶好酒,没道理正式请客反倒把人撇开。

赵婉秋接过单子,看着增减一些,计划四荤三素一个汤,素菜和汤都不花多少钱,全是李玉兰从家里拉来的,主要是荤菜,一个红烧肉,一个溜肥肠,一个鸡蛋肉丸子,还有一个凉切白肉,这些就是实打实的硬菜,着实费肉。

好在过完春节,老百姓对肉类的需求暂时减少一些,肉联厂那边又提前联系好,倒是能买到。

到了正日子那天,一大早的,舒文韵过去新房里帮小两口梳洗打扮,今越则是帮着老妈忙前忙后。

她不会做饭,但洗洗切切勉强还行。

“行了今越,别来添乱,这里有我们几个大妈呢,你先去招待客人吧。”

今越从善如流,回房换上一条蓝白格子半袖布拉吉,下面搭一条纯黑色的踩脚裤,看着就像裙子里穿了打底裤,再把头发洗过之后,用手机上看来的办法弄得蓬松松的,显得颅顶高一些,加上自己琢磨的淡妆,一下子就漂亮一大截。

她刚从房间里出来,刘慧芳就“哎哟”一声,“我的个乖乖,这是哪儿来的仙女儿?”

舒今越被她逗得红了脸,“大嫂不正经。”

“正经夸你呢,我算是发现了,咱们今越也是个小美人,平时不打扮那叫朴素,现在一打扮那就叫,就叫仙女下凡。”

院里众人哈哈大笑,都夸确实漂亮。以前舒文韵是大美人大家都知道,但没想到今越这么打扮一下,也很美,只是姐妹俩是不一样的风格,一个艳光四射,一个古灵精怪。

没一会儿,一对新人也打扮好了,大美女舒文韵的审美那是没话说,新郎官一套深灰色西装加上假领子,头发上打了摩丝,硬硬的很有型,该遮的遮,该露的露,完全做到了扬长避短。

新娘更不用说,一身红色的呢子裙,白色的打底袜,盘了个很时兴的新娘头,两个鬓角垂下几缕卷发,头顶戴着红色的假花,妆容也画得浓淡相宜,妥妥的一个美娇娘!

“哎哟喂婉秋,你家这几个孩子,可真是个顶个的好看!”

“郎才女貌!”

“平时不捣腾看不出来,文明长得还挺俊。”

“废话,不俊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儿?”大家的视线齐齐看向徐文丽的肚子,据李大妈说已经怀上两个月了。

要是没结婚那肯定就闲话满天飞了,但都结婚了,那就是一段佳话,在大妈们心目中,哪个结婚的女同志不怀孕才是稀罕。

徐文丽神经大条,还以为自己裙子好看,大家来看她裙子呢,拉着今越帮她看看是不是哪里皱着没舒展开。

今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也就二嫂这样神经大条的人才能乐观开朗的面对病魔吧,这不青黄散才吃了半个月,现在面色已经渐渐红润起来。

到下午三点半,舒今越陪着胸前戴塑料假花的一对新人站在大门口迎宾,舒家的老关系们陆陆续续开始来了,当初介绍李玉兰给舒文明相亲的那位小李师兄是舒老师的得意门生,他和爱人一起来的。

赵婉秋的科室同事来了俩,也都是玩得不错的,她们儿女结婚赵婉秋也去了。

剩下的就是舒文明和徐文丽的同学,毕业时间越久,还有联系的同学就越少,陆陆续续来了十来个,剩下就是李玉兰家、黄梅家、刘慧芳娘家,以及一对新人的同事们。

舒今越穿着小皮鞋,倒是不累脚,徐文丽为了搭裙子穿了一双带跟的,小腿肚有点酸了。

“二嫂,你们先进去吧,我在这里帮你们迎着。”也就是讲个礼数,不一定非得迎的。

“也好,那你迎一会儿就行了,差不多该来的都来了。”舒文明扶着文丽回房休息。

舒今越站在大门口,风还有点冷,她今天这身打扮好看是好看,就是不怎么保暖,她决定再等半小时,要是还没人来,她就进屋休息去。

正想着,胡同口进来三四个人,定睛一看居然是朱大强、刘进步和乔大姐,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同志。

“今越,我们来讨杯喜酒喝,不介意吧?”刘进步笑嘻嘻的说。

今越昨天下班之前说过一声,因为二哥去单位找过她,帮她请过几次假,跟朱大强和刘进步都打过很多次照面,又是一个街道的,叫一声不为过,只是她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真的来,还连乔大姐也知道了。

“欢迎欢迎,主任,刘哥,乔大姐和这位同志,快进屋里坐。”

乔大姐笑眯眯的打量她,“咱们今越真漂亮,这是我家一亲戚,叫沈和平,今天正好在这附近办事遇到了。”

舒今越也没往心里去,笑着打招呼:“你好,沈同志,欢迎。”

她今天虽然化了妆,但却是不仔细看不出来的淡妆,在直男眼里那是没画的,有种天然去雕塑的朴素的美,尤其是这么笑着看着人的时候,像一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猫,沈和平顿时被她看得脸红心跳:“你好,舒同志。”

他们不光人来,还拎来几个诸如搪瓷盆、洗脸毛巾之类的新婚礼物,今越都不好意思了,“你们来就是,咋还这么客气,以后有啥我都不敢跟你们说了。”

“嗐,咱们是来沾沾喜气。”

舒今越也就不客气了,反正大家对她好,她以后也会对他们好,通过莫书逸的引荐她逐渐明白,同事关系也需要你来我往的维护,一味泾渭分明,自己是轻松了,但却浪费了很多机会。

进屋之后,上了年纪的客人们都在老屋这边,小两口的同学朋友则在新房里,今越把老朱一行领到老屋里,给上了茶水。

打眼看去桌上摆着好些新婚礼物,都是搪瓷盆、水壶之类,关系好点的黄梅送一对腈纶枕巾,再好点的诸如姚青青和李玉兰,则是毛巾被和大红牡丹花毛毯。

这年头,大家送了东西,就不再送礼金,而这些东西正好能用来启动小两口的新家和新生活。

舒老师没想到朱大强能来,他们算是旧相识,起身与他握手,“来了,快坐。”

“老舒你这日子可是一天天的好过起来,把咱们甩下两条街咯,我家那几个臭小子,你教过的,一个个还没着落,我这心里着急啊。”

“你儿子那是出息了,都进部队了,组织会替你们操心。”

无论任何时候能让组织上操心个人问题,那都是一种荣耀,朱大强果然咧嘴大笑,“算了不说这些小毛孩子,咱俩必须杀一局,来来来。”

于是,几个老头叫嚣着杀开了,刘进步则是在大院里遇到一个熟人,上人家里说话去了。

乔大姐溜达一圈,问东问西,然后推说自己要去新房看看,留下沈和平和舒今越聊天。

沈和平倒是很会聊,从舒今越给人看病的话题聊起,“你还记得找你看失眠那大姐吧?她是我姐,自从生完孩子,已经失眠好几年了,有时候那眼睛一夜睁到亮,就跟两根火柴棍撑着闭不下去似的,看过好多医生都没看好,乔大姐就是我堂嫂带她来找你,一副中药下去当晚就睡了四个多小时,喝完三副药都能睡整觉了。”

“失眠的大姐,是家住白水河那位吗?”

“啊对对,就是她,她回去可一直夸你,我也是久仰舒同志大名。”

舒今越笑了笑,出于礼貌问一些他自己的情况,听到他在物资局上班,怔了怔,心说这么巧啊。

“其实,舒同志可能不记得了,我们见过面。”

“就在去年年后没多久,你去我们单位帮你们街道办牛主任送材料,我在门口遇到你,你还问我们徐科长的办公室……”那一面,他对她有点一见钟情的意思。

不过他当时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知道是来办事的,以为是下属哪家单位的,后来留意了近一年把下属几十家单位找遍了愣是没找着人,他都要失望了,谁知道今年年前来新桥街道办办事,居然远远的看见一个侧脸。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再一打听她的情况,他连忙托人介绍。

可惜,那时候舒今越忙着文丽的病,压根没空搭理乔大姐的牵线,这一次他是厚着脸皮跟来的。

舒今越也想起来了,就是那天,徐端在他的办公室里对她说,他会护她周全。

他确实在践行自己的承诺,是她自己太贪心。

“你在想什么,舒同志?”沈和平笑着问。

“没什么,一些工作上的事。”

沈和平今年26岁,跟徐端差不多,有着今越同龄男孩没有的成熟和见识,还有点小幽默,说起话来很是吸引人,今越好几次对他挑起的话题都有兴趣,很快就不再是一问一答,他不问,她也会主动问。

而他既不会太过热情显得聒噪,又不会话太少而显得无趣,似乎很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见到舒老师和赵婉秋也很懂礼貌,连老年人的话题也能聊几句,频频引得俩人哈哈大笑。

这能力,舒今越简直叹为观止,这就是传说中的社牛吧!

于是,徐端一进屋,看见的就是她跟沈和平有说有笑的画面,少女今天出奇的漂亮,看着男人的眼睛里是亮闪闪的光芒……徐端面色有点冷。

“小徐来了,你哥和嫂子呢?”赵婉秋迎上去打招呼。

徐端叫了声“嫂子”,递上一对贴着喜字的鸳鸯骨瓷茶壶,一个半米高的挂镜,这些东西则更比搪瓷脸盆系列更难得了,没点关系买不到。

“我哥和嫂子工作上有急事走不开,这是我们准备的一点心意,祝愿文明兄弟新婚快乐。”

叫赵婉秋“嫂子”,叫舒文明“兄弟”,各论各的意思。反正也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大家也不在意,怎么方便怎么喊就行。

他人长得好,即使不像面对舒今越那样温和,只是正常语调说话,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赵婉秋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了,“客气客气,今越快来带你徐叔叔去新房里看看,吃点瓜子儿喜糖。”

沈和平已经高兴地站起来,“徐科……您怎么也来了?”

徐端的视线只在他身上淡淡的滑过,落到旁边那个漂亮的女孩身上,“今越的哥哥结婚,我本该来。”

“原来你们是亲戚?”沈和平很激动,听见那声“徐叔叔”了,“今越也是,怎么不早说,那次你就该说是找你叔的。”

原本这是跟徐端套近乎的话,却没料到徐端脸色更冷了两分,“走吧,带我去看看。”

这话是对着今越吩咐的,她不得不起身,不想看他冷脸,她故意走在前面。

徐端跟在身后,看着她短短的头发,今天格外的蓬松,发尾还有点内扣,显得像朵可爱的小蘑菇……时而乖巧,时而会毒人的美丽毒蘑菇。

他发出一声闷笑,长腿一迈,和她并排,“冷吗?”

“不冷。”

他又笑,“太阳落山,温度会更低,穿件外套吧。”

舒今越点点头,不用多久,天就要暖和了,不用再穿棉袄了,而西山的花也要开了。

她已经重生回来一年多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做了不少事,交到很好的朋友,守护了家人,也有了一份自己满意的工作。

她挺满意现在的生活,希望能长长久久的幸福下去。

“想什么?”

“徐叔叔,我能问一下,你到底什么意思吗?”舒今越没带他去后院,停留在游廊处的一颗枣树下。

徐端无奈极了,她又开始叫徐叔叔,这是真要跟他划清界限。“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想清楚没。”

舒今越怔了怔,忽然无语极了,他不会是还纠结几个月前说的让她想清楚到底喜欢他什么吧……啊,他的世界是被魔术师暂停时间了吗?这都多少个月了,居然问她想清楚没?!

舒今越都被气笑了,“你没毛病吧?”

徐端很认真,皱着眉,“我在认真询问你的意见。”

“想清楚了,谢谢徐叔叔这么长时间的关照,以后我一定把您当亲叔叔孝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