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舒文明很上心, 心想等星期一上班的时候,就要跟徐文丽好好说说,让她别傻乎乎的当小保姆。谁知星期一徐文丽直接没来上班, 星期二也没来,一直到星期三才白着脸出现在菜站。

“你怎么了,又病了?”

徐文丽咬着嘴唇摇头,“本来快好了, 后来我妈出院,我爸要上班, 没人照顾她坐月子, 只能我来。”

这么冷的天,她自己都天天药不离手, 却要照顾在月子里的母亲, 不会做饭的她要学着做月子餐, 做不好奶水不足, 母亲就怪她,奶水不好弟弟夜夜啼哭, 都得她抱着哄。

舒文明听得火大, “那是她自己年纪大了, 就不适合生孩子, 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是没长脑子吗?”

徐文丽扁扁嘴, “可我觉得现在家里挺好的,以前下班回去直到睡觉都没人说话,现在我爸每天回来都要问弟弟好不好,吃了多少奶,我妈心情也好, 只讲高兴的事,家里氛围好了很多。”

舒文明本来还想说她几句,现在真是恨铁不成钢,“这就是你做小保姆做得开心的原因?”

“也不是,反正弟弟也挺可爱的,我喜欢小孩子。”

舒文明忽然坏笑两声,“喜欢那就快点跟我结婚,稀罕别人的干嘛。”

“舒文明,你不要脸!”少女红着脸追着他满屋子跑。

这么一打岔,她的烦恼暂时消退,而舒文明则是故意拉着她,宁愿留在单位无偿加班,也不想让她回家当保姆,每天耳提面命让她装病,教她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等徐母出月子,能自己做饭洗衣服的时候,徐文丽终于能轻松一些。

而这时候的天气也越来越冷,书城市下了第一场雪之后开始哈气成冰,舒今越所在的街道办也开始供上暖气,室内比外面暖和多了,大家进了办公室就不愿再出门。

这样的天气,也是最适合聊闲的。乔大姐等一众大姐大妈们,没事的时候就往舒今越这边跑,似乎他们办公室的暖气更足一些似的。

“诶诶刘进步,你昨天拿来的卤菜还有没?”好吃的孙大姐问。

“没了,我媳妇儿就是个上班的,哪有那么多卤水拿。”

“可拉倒吧,你媳妇儿都当上她们门市部的经理了,整个店还不是她说了算。”

刘进步自己“不思进取”,但他爱人倒是挺有上进心的,上个月老经理退休,她刚升上去,最近正是春风得意。乔大姐几人背后都笑话他是准备将软饭吃到底了,他也不恼,媳妇儿升了比自己升了还高兴,整天乐呵呵的,家里有啥好吃的都会给老朱今越带点过来,乔大姐几个爱串门的,也没少吃。

“说真的刘进步,我们又不是白吃你的,我们跟你媳妇儿买点卤水,成不?”

“是啊,最近天气冷了,孩子说吃啥都没味儿,我们拿卤水去做点素菜也行啊。”

话说到这份上,刘进步勉强同意,“等我回去问问。”

“哟,还问问,你做不了主啊?你们家到底谁做主啊?”二楼管卫生的老刘也下来调侃。

正说着,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娇俏女孩快步跑进来,“真冷!”

“哎呀今越来啦,你身上这件是羽绒服吧?”

“真漂亮,哪儿买的?暖和吗?”乔大姐直接上手在她衣服里面腰部的位置摸了一把,“哟,烫得小火炉似的!”

舒今越个子不高,但胜在比例好,这件长款羽绒服穿在身上,拉链一拉,显得人都高挑了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至少一米六五了。

有人围着她打转,“诶你们发现没,咱们今越这段时间好像漂亮不少嘞?”

她不说大家都没发现,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以前今越虽然生得白嫩,但不打扮,经常是怎么舒服怎么穿,最近却穿上了羊毛衫和羽绒服,还穿上特别修身的裤子,显得腰细腿长的;头发依然是齐耳短发,但发质好了很多,光滑柔软,眼睛水汪汪的,挂在一张瓜子笑脸上就跟小精灵似的,似乎连嘴唇也比以前红润不少……

舒今越有点小心机,她是擦过口红的,上个月发了工资心情不好,直接去商场买了两支口红和眉笔,她别的不会,但在手机上看过不少心机妆、纯欲妆、裸感通勤妆……步骤也还记得,缺点化妆品没事,她总能复刻七八分出来。

果然,女孩子一旦封心锁爱,学会化妆,那就跟开了挂一样啊。

“对了,你那熟人,能不能再帮我织三双手套,一双牡丹花,两双梅花的,我先给定金?”乔大姐戴着赵大嫂给织的手套回了娘家一趟,她几个姐姐都想要。

其他几个大姐一听也说还要,今越记下款式颜色和数量,等下班的时候正好通知赵大嫂。

乔大姐挤过来,压低嗓音:“你跟覃海洋咋回事,我听说他公派出国去了?”

舒今越点点头,室内足够暖和,她脱下羽绒服,抖了抖,挂到椅子靠背上,“他去日国了,说是要三年才回来。”

“那你俩真没戏了?”

舒今越无奈,“真没。”

乔大姐忽然眼睛一亮,“那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我家那口子的堂弟,干部,24岁,人精神,工资高,还是独生子,父母也都是干部,有退休金。”

今越自打跟徐端“表白”被拒后,对情爱是真没兴趣了,她觉得男人都一个样,不是好东西,她现在只想搞钱,只想变美,只想搞事业。

毫不意外,她再次拒绝了乔大姐。

“诶诶我还没说完呢,这次这个不是我说的,是人家主动来找我介绍的,说以前见过你,觉得你人不错,想跟你发展革命情谊。”

舒今越以为是以前给他看过病,毕竟乔大姐家那些亲戚她也分不清谁是谁,“真的不用,您就转告他,我年纪小,还不想谈对象。”

徐端想为那天的事道歉,但快两个月了,舒今越没给他这个机会。

因为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去过槐树胡同,再也没来过金鱼胡同。

包大姐看着冰箱里的牛奶越放越多,过段时间清理一次,都记不清多少瓶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喝吧,徐领导说过期了不能喝,会坏肚子,不喝吧,又每天一瓶的往里塞……啥时候是个头啊!

徐领导也不说去奶站取消,还是每天一瓶的往家送。

但再怎么可惜,她也不敢再自作主张拿回家去,有时候徐领导想起来,会让她带回家给孩子喝,要求当天喝完不要久放,有时候徐领导出差不在家,这牛奶就塞满冰箱。

就连张珍也奇怪,“他小叔咋不喝牛奶了?以前不是每天一瓶嘛。”

包大姐张了张嘴,她怀疑徐领导根本没喝,这些牛奶是帮人订的,只是后来跟那人闹翻了。

“嗐,真败家,早翻早好。”

舒今越自打想通以后,倒是不恨徐端,反而觉得他说了一堆废话,但有一句特别有道理——对你好是最廉价的最容易消逝的东西。

所以,她现在除了上班,就是提升自己,不仅提升临床经验和能力,还努力参与社会活动。以前覃海洋邀约她聚会,姚青青约她和朋友逛街,她都没去,但现在她发现,有人脉是件好事,不说汲汲营营吧,至少能多几个朋友。

上次宋莹莹“丢孩子”一事中,她帮医院洗清嫌疑出了不少力,后来那位副院长和高年资妇产科医生请她去给医院职工讲讲经验,她就没拒绝。

第一次站上讲台,年轻的毫无学历背景的她是害怕的,紧张的,但她知道要提高自己,就要开拓眼界,以前在手机上获得的知识太过碎片化,过于片面,跟这些真正在临床待了一辈子的老医生相处,她受益匪浅。

同时,莫书逸那边遇到什么疑难杂症也会叫她过去,帮省医院解决了好几次“难题”,她跟那边的医生也处得比较熟,一来二去,她在全市几家大医院都有一些能说上话的熟人。

这些都是以前的今越不会去想,不会去经营的,就连舒文明都说她长大了,他的原话是:“一段失败的单相思果真能让人成长。”

“去你的,打人不打脸啊舒文明。”

舒文明正要反唇相讥,忽然门口传来说话声,听着很是陌生,俩人一骨碌坐起来,赶紧出来看热闹。

是的,那位传说中的月工资高达幺幺八的尚工程师一家子,终于搬来了。

“怎么现在才搬过来,这房子都租两个月了吧?”空着也得付房租,赵大妈看着就肉疼,心说男人果真败家,不会过日子。

尚光明三十出头的样子,高个子白皮肤,还戴着一副黑边框眼镜,文质彬彬,身边跟着个孩子也长得糯米团子似的,约莫八九岁,张嘴就喊人。

一群大妈乐颠颠的,比被自家孙子喊了还开心,问他几岁了,上学没,几年级。

倒是好几个大姑娘小媳妇都在害羞的看幺幺八。

“别看了,鳏夫,年纪比徐端那老帮菜还大。”舒文明凑到舒今越耳边说。

今越白他一眼,但不得不说,尚光明是真的长得好看,打死她也不信他是能在大杂院久住的人,估摸着就是来暂时过渡几天,他长得就是那种天生住洋房别墅开小轿车的样子。

如果说她认识的人里谁更像资本家大少爷,她倒是觉得尚光明妥妥的,反倒是徐端更像劳苦大众里走出来的。

“啧啧啧,这样的人才,咱们李大妈可真敢想啊。”舒文明笑嘻嘻的,“以后咱们大院有热闹看喽,记得每天早点回来喔。”

他的嘴是真的像开过光,这才说完,李大妈就争着给这个新租客收拾房子,搬行李,恨不得连晚饭都做好送他们父子仨的桌上。

“不过尚工程师没吃李大妈家的饭,他说不用了,他们父子仨自己吃,你们猜他们吃的啥?”赵婉秋一边吃饭一边八卦,“用开水泡点麦乳精,配着一堆饼干,听说还给用清油煎了三颗鸡蛋,煎成那种还流芯的荷包蛋。”

“这饮食习惯有点西式嘛。”舒老师评价。

“人家本来就是从小在国外长大的,听说他母亲和两个哥哥都在国外,从小到大就这么吃的。”

“还有那血糊拉的牛排,也不怕寄生虫……”赵婉秋在临床待久了,最不喜欢喝生水吃生肉,少不了要说说当时在战场上,战士们是为啥养成喝开水的习惯,都是敌人投毒导致的啊。

细菌战生物战也是战,而且是更加缺德的杀人不见血的方式,就江浙沪一带的血吸虫病,据说就是日国人投的。

大家对这些老黄历都听腻了,更想听听隔壁的八卦,“从小就在国外长大,那他们会说咱们龙国话不?”

“说得可溜了!”

“对了,他们家俩孩子的名字也是稀奇古怪,大那个叫麦壳,你说咱们龙国有叫麦穗叫小米的,他怎么偏要叫麦壳,小那个更难听,叫啥鸡米。”

舒今越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人家是叫麦克和吉米吧,这些老大妈们可真会叫,还好没取名叫汤姆,不然她们还不得叫人家烫母?

不过这尚大工程师也是真敢啊,这是啥年代居然敢给孩子取洋名,他是在乡下没待够吧。

但好在知道这些是洋名的人并不多,大家只会自动“翻译”成麦壳和鸡米,你看这不就是龙国字吗,咋就不是龙国名字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习惯咱们这边的生活,单这公共厕所他们就适应不了吧。”

“他们在乡下也没比咱们大杂院的公厕好多少。”今越是有发言权的,她在乡下上的厕所更绝,就直接土里挖个坑,上面担一块薄薄的木板或者柴,要多脏有多脏,不小心还会蹲掉下去坑里,她刚去的时候每次上厕所都担惊受怕。

要是掉进去,那跟社死有啥区别。

大家正说着,忽然听见有孩子大喊啥“掉厕所里了”。

舒今越:“啊??”

她刚想到掉厕所来着,居然就有人掉进去了?!

别说舒家人,16号院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探头出来看,到底是哪个倒霉催的掉粪坑里!

“哎哟,文明你还看热闹啊,你大哥掉厕所里啦,黄呼啦的,哎哟来了来了……yue……”

舒家人个个呆若木鸡,他们想过李大妈掉厕所刘大妈掉厕所,就是没想到两条胡同之外的舒文晏会掉进柳叶胡同的厕所!

但舒文晏这家伙不得人心,大家捂着鼻子就想关门,全当没听见。

“别别别,老二快给我弄点水来冲冲!”果真是舒文晏,他带着一身翔味来了。

舒文明捂着鼻子,“家里没水,回你家自己洗去。”

“那还不如直接让我死了算球。”这一路走回家,那整个新桥街道都知道他舒文晏掉厕所里的事了……诶不对不对,啥叫他掉厕所里,他是救人。

“快开门,不止我,还有个孩子呢,叽里呱啦说的话我也听不懂,掉坑里出不来,要不是我顺路去上个厕所,正好听见,他就交代在那粪坑里了。”

关键这小崽子看着小小一只,身上的肉却老沉老沉了,他一下没捞上来反倒把自己给坠下去,不然也不会弄这么脏啊。

要是他一个人,文明和今越打死也不给他开门,但还有个孩子,算了算了,就当日行一善吧。

“你先别进来,我去给你打水,别动,这一身衣服是别想要……yue……”

舒今越看他拎着的小孩眼生得很,“你哪个院的,不是咱们柳叶胡同的吧,你家大人呢?”

小孩眨巴眨巴大眼睛,“我叫鸡米。”

舒家人:“……”原来这就是他们刚才谈论的尚工程师的孩子啊。

于是,舒文明赶紧去后院叫幺幺八,你家孩子掉茅坑里了,还是我家这人嫌狗厌的大哥救上来的。

偏偏尚工程师还不在,说是上厂里加班去了,致力于讨好他的李大妈一听说鸡米掉厕所,马上把门一关,“不许进来啊,这房子我是租给你家,你要不爱护,我明天就把你们全家赶走。”

小孩多可怜呐,有家不能回,泪巴巴的看着她。

大家就没见过这么没人情味的房东,“李大妈你咋这样,人家大人不在家,你就不让进门,尚工程师在家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态度。”

李大妈双手叉腰:“咋,你可怜他啊,那带你家去呗。”

邻居顿时不敢说话了,这俩屎人实在是太臭了啊!

舒文晏都快被臭哭了,只能让今越把热水端到院里,洗他自己的时候顺带把鸡米花给洗了,“你说你这倒霉孩子,上厕所就不能看着点,今儿也就是我进去,要是没人进去,你就冻死在茅坑里了,懂不懂?”

鸡米花傻愣愣地看着他。

舒文晏自己马上也要当爹了,看着那眼神心里就不落忍,算了算了,就当日行一善。

就在兵荒马乱中,门口又有孩子喊:“今越姐姐,外头有人找你。”

舒今越神色镇定,“就说我不在。”

“她说她不在家。”孩子冲大门外喊。

舒今越:“……”这孩子是真熊还是真笨。

徐端在门口苦笑,小姑娘是真的生气了,他这段时间忙工作的事,又去出了几天差,等回来的时候发现她彻底不理他了。

他来柳叶胡同找过她三次,这是第四次,都没见着她的面,平时在单位倒是能堵到她,但她一副公事公办“我跟你并不熟”的样子,人多眼杂他也不好给她添麻烦,他心里就跟堵了团棉花一样。

以前说这小姑娘胆子小不会发脾气,现在看来倒是横得很呢,以前自己看见的是小猫藏起爪爪的样子,现在她把锋利的爪子亮出来,还是对着他来的。

舒今越拒绝见面之后,良心并不会痛,她愈发把时间花在学习和提升自己身上,中途莫书逸那边拿到两场全国性学术会议的邀请函,今越欣然答应前往。

一场是关于红斑狼疮治疗经验总结的,一场则是和白血病有关,请的都是全国有名的血液病专家,举办地点选在书城市,一是它风景秀丽,二是莫书逸正好认识其中的几位专家,都是当初一起在苏国留学的师兄们,他一提议,人家就来了。

虽然全程没有一点中医的知识,但舒今越也能听懂临床医学的东西,他们有足够多的病例数做支撑,在论述治疗经验的时候非常有说服力,加上专家们善于举例子,调动现场气氛,舒今越居然一点也没分心,专心致志地听了四个多小时。

中途莫书逸还带她去找主讲专家聊天,探讨一些不太明白的地方,今越从一开始的怯场,到后来渐渐的也放开了,甚至还能主动提几句中医药在治疗这些血液病方面的优势,双方你来我往,倒是聊得很投机。

最后,舒今越拿到了几位专家的名片,说以后遇到问题还要多向他们请教。

这些专家,年轻时候积累了海量病例和诊疗经验,又有留学背景,接受过世界先进的医疗技术培训,现在都是在京市和海城最高级别的医院里给领导看病的,一般人别说向他们请教问题,就是想找他们看病都不知道去哪里挂号。

舒今越再一次体会到人脉的重要性,有莫书逸的引荐,她能跟这些专家面对面交流,这样的体验真的很不错。

参加完会议,舒今越打算顺道去找姚青青,开会的地方正好在地质大学隔壁。

现在还没到下班的点,她直接去姚青青所在的财务室,没进去,只在楼底下的座椅上坐着等。

一整天在会场,莫书逸见她一开始不好意思,帮她拿了好些茶水和水果点心之类的,越吃越渴,越渴越吃,现在没坐多大会儿就想上厕所。

厕所在走廊尽头,她赶紧小跑进去,习惯性找了个最深处靠近窗子的位置蹲下。现在学校里的厕所还没有单独的隔间和门板,只用红砖砌起几堵半人高的矮墙,没有门,最前面有个陈旧的铁皮水箱,每隔一段时间自动冲水一次。

今越痛快的上完厕所,正准备起身,忽然听见两个女同志聊着天进来。

“人家正谈着呢,听说对宋同志可主动了,还给人送早饭,请人看电影,现在的年轻小姑娘胆子真大。”

“可拉倒吧,她也就是仗着自己是学校教职工的子女,她父母又是因公考察牺牲的,不然就她那样的也能进学校当会计?”说话的人嗓音又尖又细,有股尖酸刻薄的味道。

舒今越直觉不喜欢这人。

“唉,话是这么说,但谁让人家里条件好,哥哥又是因公牺牲,将来升职啥的都有照顾,她还一个人住那么大套四合院……金鱼胡同啊,听说住那条胡同的人家,随随便便就能掏出几条小金鱼。”

“有钱又怎样,有钱了不起啊?明明小宋我也看上了,想要介绍给我外甥女来着,结果被她抢先了……”

另一个女人笑起来,“原来你是因为这事记恨她呀,多大点事,小宋和她能不能成还不知道呢,你着啥急。”

很快,俩人离开厕所,舒今越又蹲了会儿,起身动动腿,心里不太舒服,她总感觉她们谈论的主角应该就是姚青青,很多信息都能对上。

可那个尖细女人说话实在难听,背后这么编排一个父母哥哥都因公牺牲的女孩,真他爹的不厚道,哪怕是陌生人也不该如此,更何况还是朝夕相处的同事。

舒今越气哼哼的,后悔刚才反应慢了一拍,应该当即怼她几句才舒服。

带着这股怒气,见到姚青青的时候,她就有点愧疚,作为好朋友,自己可真不够义气。

“可终于来看我了,给你带了好几次口信,怎么都不去找我玩?”姚青青高兴地迎上来,先“质问”两句。

舒今越不好说是因为想避着徐端,彻底让自己封心锁爱,只说最近工作忙,没时间。

“算了,原谅你了,正好我带你吃食堂,你不是也说我们学校食堂好吃嘛。”

“‘也’,是有谁也这么说过吗?”她促狭的问。

姚青青红了脸,“嘿嘿,待会儿再跟你说,不着急。”

俩人跟着学生大部队往食堂走,上了二楼的教工食堂,人明显比上次少了很多,这个点儿有家有口的都回家吃去了,也就姚青青这样家里没人的才会吃食堂。

舒今越心里一软,“今天我请客。”

“不行,我请,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该我请。”

舒今越其实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我谈对象了,人你见过,就上次咱俩一起遇到那个宋英武同志。”

“就是上次我俩在这儿吃饭,遇到跟我们拼桌那个男同志?”

“对,就是他。”姚青青一直是敢爱敢恨的脾气,谈了就谈了,没打算瞒着,倒是宋英武不想太张扬,“他其实是个闷葫芦,挺没意思的,太老实了,但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好吧。”

“总之都是要结婚的,那就找个自己不那么讨厌的吧。”

舒今越从她神情里看出一丝落寞,其实她是想在宋英武身上找她哥哥的影子吧?倒不是说他们兄妹俩有什么,而是一个人太孤单的时候,总是需要一些能让自己回想起美好的人或者事物。

而宋英武与姚飞扬具有一段类似的人生经历,这就是她在意的点。

舒今越心里叹口气,“那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就是话少,又太老实,老实到我都想跟他生气。”

舒今越忙问怎么说,原来宋英武是农村出身,小小年纪就去当兵了,父母双亡留下三个弟弟妹妹,他入伍后只能把弟弟妹妹拜托给二叔一家,让二叔二婶忙照顾,而作为报酬他每个月寄二十块津贴回家,在农村足够供弟弟妹妹上学和吃饭了。

“他那二叔二婶可真够黑心的,现在看他退伍有了工作,居然狮子大开口,让他寄三十回去,说每个孩子十块,不然就不让他们上学了。”姚青青气哼哼的,“城里养孩子也花不了这么多钱,他们这是明晃晃的讹钱,我让他别管,让他们要,但他狠不下心,还是给了,你说气不气人?”

舒今越不置可否。

“我倒不是说不让他管弟弟妹妹,该管,但不能给这么多钱,弟弟妹妹大了,一个高中,一个初中,还有一个小学,高中毕业马上就能回村当代课教师,不需要他再给生活费,以后结婚帮衬一把就行,剩下两个每个月给十块其实都够了,他要实在想给,留着以后他们结婚的时候帮一把,不比直接让他二叔二婶贪掉更好吗?”

舒今越点点头,是这个道理,如果是她,她也会这么建议。

“他太老实了,只知道闷头给钱,要我说还不如直接把那两个小的接城里来上学,省得被他二叔二婶要挟。”

舒今越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他们来城里没户口,上什么学校,以什么理由留城?”

姚青青也是叹气,这些她确实也想到了,以她的能耐还解决不了,于是破罐破摔地说:“不行就先落后在我名下,用我家房子的户口上也行。”

舒今越好笑,“圣母娘娘你咋这么大方呢,不如把我名字也落上去,将来要是拆迁了或者卖房了,你得分我一半。”

姚青青打她,“你就乱说吧。”

不过,这话倒也提醒她了,要是真帮他们落户,牵扯到的问题更多更复杂,“算了,反正他爱咋咋吧,我是管不了。”

“我知道你是侠女脾气,见不惯老实人被欺负,但有些事还是得男人自己解决,他需要锻炼才能成长,你也不想谈对象像多了个儿子吧?”

姚青青脸一红,“去你的,谁乐意给人当妈。”

舒今越又引着她说了一些宋英武的情况,“听说他在你们学校很受欢迎,好些人都争着给他介绍对象?”

“可不是,他长得不错,又是退伍回来的,精气神足足的,但他话不多,跟其他人都没什么话说,我是因为话多,总缠着他问东问西,才,才……”

舒今越明白了,那个尖细女人说对了,这场感情里是青青主动多一些。

她们这两朵苦命姐妹花,咋这么倒霉呢!

“对了你最近咋样,别只说我的事呀。”姚青青一边吃东西一边问。

“就那样,不过最近我去省医院和市医院比较多,他们遇到棘手的疑难杂症都会叫我过去帮忙,就上次我跟你说的莫医生,他人很好,带我参加了几次学术会议,让我受益匪浅。”

姚青青眼中燃起八卦的火苗,“那个莫医生真有那么俊?”

舒今越点头,即使经常见面,她还是不得不承认,省医院的院草不是白叫的,“你哪天有空,我介绍你们认识。”

“行,到时候我约你。”姚青青看了下时间,“走吧,今天他送我回去,我们一路。”

“他每天都送你吗?”

“嗯,他说我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刚开始是加班太晚他会送,后来我俩谈上之后,他就天天都送。”

舒今越点点头,这还差不多,算他有点男朋友的自觉。不知道是不是手机上说的,女孩子们对闺蜜的男朋友都不太满意,她第一次见宋英武的时候对他挺有好感,但知道他成了青青的男朋友后,她的好感就大打折扣,尤其是听说家里那一堆烂事,心里更不得劲。

才刚谈上呢,就有这么多事,以后要真结婚还得了?他那三个弟弟妹妹或许都不是最大的负担,而是他那对极品二叔二婶,能把人敲骨吸髓呢!

“谈对象可以,你别头脑发热忙着结婚啊,多考察考察。”说不定多谈一段时间,暴露的问题越多,她自己就能认清现实了。

没一会儿,宋英武来接姚青青,今越就带着一种“娘家人”的眼光审视他,她存心想挑点毛病,但他除了话少,愣是没啥毛病,但话少也只是对她,对着青青的时候,他还是能多说几句的。

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外形过关,成熟理智,体贴周到,还不是中央空调,这样的男人其实放哪儿都是受欢迎的。难怪那个尖酸女人会嫉妒,她怕是恨不得青青能分手,她好把她外甥女介绍过来呢。

舒今越不想跟徐端正面遇上,婉拒了青青的邀约,没在金鱼胡同下车,而是直接坐回柳叶胡同。

到家自然少不了又是李大妈和尚工程师的八卦,“李大妈可真有意思,人家尚工程师都说了不用麻烦,他们自己吃,她还巴巴的做了一桌好菜,硬要让她闺女去拉人家。”

“结果人家不去,她就把人孩子抢着抱过去,把那个叫鸡米的小儿子吓得哇哇大哭。”

“我们看不过眼说她几句她还急,急个啥,就她闺女那样,还想吃天鹅肉呢!”

舒老师有点奇怪,“那她家老五女婿没来找人?”

自从尚工程师搬进来之后,李大妈的五闺女就跑回娘家待着了,正经过日子的人家,谁会这么跑啊,那女婿也真是够窝囊的。

“来接好几次了,先是他自己来,后来是带着仨孩子来的,最小那个才一岁多点,路都走不稳呢,哭得稀里哗啦,咱们看着都不落忍。”

“这人怎么这么不靠谱,自己想攀附尚工程师,还要拆散好好的一家人,弄得女婿妻离子散。”

赵婉秋冷哼一声,“我看她闺女也是个拎不清的,这尚工程师在厂里人人尊敬,多的是人给他介绍对象,好些还是什么厂长主任的亲戚,未婚大姑娘呢,她在想屁吃。”

舒今越和舒文韵对视一眼,也笑,就怕李大妈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她闺女连后路都被她断喽。

“对了,我二哥呢,咋还没回来?”

“估计是单位盘点吧。”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大盘点一次,冬天天黑得早,摸黑进门是常事。

其实其他人也不是这么晚才下班的,主要他是临时工,又没啥背景,经理就可着劲的叫他干活,他要说不干那正好领导就给他开排了,这在后世也是资本家逼员工自愿离职的手段之一。

“二哥这工作钱少事多领导还拿他当牛马使,不如不干。”舒今越没忍住埋怨道。

“不干能去哪儿,咱们胡同现在还好几个没工作的呢,那些人你看哪个像正经的?别说娶媳妇,将来怕是连他们自己都养不活。”

舒今越一想也是,本来徐家就看不上二哥,要是还成无业游民,那他跟文丽姐的事就更不用想了,哪怕为了对外有个“好名声”,他这工作再怎么压榨,他也得咬牙撑着,再撑两三年。

正说着,事件的主人公急慌慌冲进来,“今越今越!”

“着急忙慌的干嘛,屁股着火啦?”

“今越你快跟我来一下,文丽又流鼻血了。”而且今天的鼻血流得更多,止都止不住,他慌了。

“自从吃上人参后,她几乎天天都流鼻血,每天早中晚三次,一开始我以为是人参上火,让她少吃点,可少吃甚至不吃了,这鼻血还是一天三次的流,我陪她去医院,那边说没事,教她几个止鼻血的动作就回来了。”舒文明抓了抓头发,“可回来好几天了,还是流,你说会不会是哪里不好?”

舒今越不敢大意,穿上外套就催他赶紧走。

徐文丽还在单位,大家已经下班,门都锁了,她就一个人缩在门外吹冷风,估计是太冷了,只能蹲在地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小小的刺猬一样。

舒文明车子没停稳就冲过去,差点把舒今越弄个大马趴。

“不是让你在店里等着嘛,谁让他们锁的门?”

“冷吗?”他立即脱下自己的补丁棉袄,披在她身上,“我走之后没流了吧?”

徐文丽呆愣愣的看着他,乖乖摇头。

舒今越看着有点眼酸,看吧,这才是真正的爱情,她那单相思真是没意思透顶了。

“今越快来看看。”舒文明见她傻站着,急忙催促。

舒今越把徐文丽拉到一个背风的地方,感受到手底下的肌肤越来越薄,今越心里一咯噔,有种不好的预感。

徐文丽这样的年纪,加上以前身体素质那么好,居然在短短几个月内瘦了这么多,肯定是不正常的。

舒今越稳住心神,给她把脉,可手才搭上去,忽然感觉手背一热,两滴鲜红的鼻血滴到她手上,这种时候把脉不是最重要的,要紧的是把鼻血止住。

“文丽姐,你这样,把手抬起来,抬高,对。”

“我没事,文明怎么把你叫来了,外头多冷啊,你快回去,你这个办法区医院的医生教过我,左边鼻孔流就抬右手,右边鼻孔流抬左手,对不对?”

“你少说两句吧,喝风进去不冷啊你。”舒文明凶巴巴的,但声音却非常温柔,这是舒今越没见过的样子。

十多年了,他从没这样对她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家庭成员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咦,怎么这次不管用呢?”徐文丽嘀咕两句,一会儿换左手一会儿又换右手,就像在闹着玩。

舒今越也说奇怪,但没时间多想,在她合谷穴上按了几下也没作用,倒是徐文丽自己走了几步,仰头一会儿,止住了。

今越心说这哪是止住了,分明是从嘴巴流出来啊。

她一直以为舒文明上次说文丽吃人参流鼻血是上火,流一两次就止住了,后来也没听他再提过,可现在才知道这段时间居然天天流,这样的频率怎么可能是上火。

“二哥,咱们上医院吧。”

“好,要不我们去好点的医院,区医院去过好几次都说没事,可没事怎么一直流鼻血呢?”舒文明都想对这些大夫破口大骂了。

“我们去省医院。”

“省医院会不会太远,时间晚了就不麻烦你们了,去近点的市医院吧。”徐文丽笑着说,一张雪白的脸上有几道刚才自己抹出来的血痕,舒文明心疼极了,连忙掏出帕子给她轻轻的擦拭。

“听今越的,就去省医院。”

这时候又没出租车可打,三人坐的公交,一路上舒今越尽量控制自己胡思乱想的心,一路惴惴不安。

长期发烧“感冒”,加上流鼻血,舒今越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趁着徐文丽不注意,刚才她捉住徐文丽的手腕把了好几次,有她正在流鼻血的,止住了的,有正在走路,也有静息状态下的,都是同一个脉象——

沉而弦,跟前几次的完全不一样。

沉脉说明病变在里,弦脉则是肝气紧张的缘故,而肝气该以柔和为贵……舒今越怀疑,文丽姐是肝上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但在中医上来说,肝上的问题一般不会引起长期发烧感冒,她怀疑这并非病变发生的最初位置……

她想起一个中医概念——肝藏血。

结合她这段时间的变化,舒今越果断要求去省医院。

那里,白天她刚听过讲座的石学海专家还在,听说他应莫书逸之邀,今晚八点要与他们科室的工作人员进行一场关于血液病防治的研讨,且省医院有目前全省最成熟的骨髓穿刺技术。

徐文丽不知道舒今越心里有多紧张,她倒是还有心情安慰舒家兄妹俩:“哎呀你们别这样嘛,板着张脸,我就是流点鼻血,又不是什么会死人的大病。”

舒文明搂着她,将她整个人紧紧地扣在自己怀里,不管车上其他乘客什么眼光,他只知道这一刻他想好好地抱抱她。

抱抱这个可爱的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