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舒今越恨不得一天去自己的房子里看十次, 那可是她的,一个人的房子!

考虑到跟李大妈斗智斗勇的经验不足,她选择了远离李大妈家那间, 在最东边,舒文明那间则是跟李家的挨着。

“哎哟,今越又来看你哥的房子啦?”李大妈脸上被挠的血印子还没好完,像只大花猫, “你们家咋这么傻呀,居然花了五百块, 这老王一家真缺德, 他们卖给打铁胡同那小伙子就只卖450,到你们手上却要500, 简直坑你们呀。”

看吧, 她这人使坏就是锲而不舍, 现在还要故意刺舒家人一把呢。

可惜, 今越早就知道王家卖给打铁胡同的不是这个价,她的离间计注定失败。

舒今越苦着脸, “是啊, 谁让我哥喝醉酒, 入了他们家的套。”

李大妈咂吧咂吧嘴, 总觉得这小丫头片子是在阴阳怪气, 可又没有证据, “是啊,你们家太傻,实在是太傻了。”

她的心简直在滴血,费了那么多瓜子儿,花了那么多时间才把那些看房的击退, 原本以为自己压压价,压到550就能拿下的房子,结果却被舒家这一家傻瓜给捡漏了,关键只花了500块,足足比她预设的底价还少了五十块,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对了李大妈,听说过两天就是您的六十大寿,小李哥要回来吧?也不知道小李嫂几个月了,这搬走之后啊,咱们想见他们一面真难。”

李大妈一口老血来到嗓子眼,一扭屁股走了。

她发现舒家这几个崽子真讨厌,专爱戳她肺管子。

舒今越拿着钥匙,打开房门,开始仔细检查自己那间屋子……嗯,其实已经检查过很多遍了,但就是看不够。

房子足足有23个平方,是名副其实的大房子,还有前后窗,层高也高,今越觉得要是能再打一张架子床就好了,她喜欢睡下面有安全感,上面可以用来堆放各种日用品,同时再在床边放一张写字台,嗯最好是还有一整面墙的大书架。

她现在虽然没几本书,但以后肯定能把书架摆满的。

舒今越围着转了一圈,连窗帘什么颜色都想好了。

可惜现在手里一分钱都没了,自己的房子只能慢慢的耗子存量式的填充,发一次工资填充两块窗帘布,发一次再填充一套被褥……总有一天,她的房子一定会变成自己最喜欢的样子!

“哟,今越这是遇上好事了,这么高兴?”刘进步捧着茶缸进门,刚跟人吹牛回来。

“哪有,就是想到能回到工作岗位,幸福啊。”

刘进步哈哈大笑,“得得得,你都回来多少天了,还没缓过神来?”

舒今越笑起来,好不容易从李家村回来,还没喘口气呢,先是忙着买房子,盯着过户和腾房子,一天天的上班心不在焉,现在终于静下心来才想起来是“幸福”很久了。

“老朱去区里替你领奖,你说上面会怎么奖励你?”

舒今越摇头,难得谦虚道:“这是我的本职工作,谈啥奖励不奖励的。”

这大公无私,这一正言辞,刘进步都无话可说,愣了半晌,“对了,我那连襟昨天去检查,胃已经回到正常解剖位置,你还真有两把刷子,他说他们单位一同事,也是胃不好,但不是下垂,查出个慢性胃炎,问你能不能调理。”

慢性胃病可是中医的优势病种,“可以啊,你让他来就是。”

“他还有个堂姐,挺爱美一女同志,生完孩子脸上长了斑,想问你能不能……”

“让她来。”

“他表弟的小孩六岁了,一直不长个子,你能……”

“直接来吧。”

舒今越发现,自从治好赵大勇后,自己的病人肉眼可见的多起来,听说她被困在李家村这半个月里,有好几拨人来找过她呢。

“哎哟老朱回来了,咋样?”刘进步一个箭步冲上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奖励是发给他的。

朱大强退开一步,没让他扑到,把几样东西放在今越桌上:“这是区里刘书记和马主任给你的奖励,希望你再接再厉,为老百姓健康事业保驾护航。”

居然是一把暖水壶,两个大红牡丹花的搪瓷洗脸盆,还有两条毛巾……这年代的奖品真是朴实到让人落泪啊!

舒今越在心里狂欢:我房子里正好缺这些单独成套的生活用品!本来她还想让二哥去鬼市帮她问问呢,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就配齐了。

“你这次去的李家村虽不在咱们辖区内,但确确实实为咱们卫生系统做出重要贡献,连市里都知道你名字,明年的优秀和先进跑不了喽。”刘进步这人他倒不是真的羡慕,他就是碎嘴子。

“你说你小小年纪就这么优秀,以后会不会被调到上面去?真要去了可别忘了我和老朱,随便提携我们一把就能让给我俩少熬个五年八年的,是吧老朱?”

朱大强终于没再板着脸,笑起来。

舒今越还真没想过,毕竟她能得到这份工作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能在这里长长久久的待下去,她已经很满足。

中午拎着一堆奖品回家,少不了又要被大家伙围观夸赞。

“咱们今越出息了呀,这么多奖品都是哪些部门发的?”

“只发奖品吗,有奖金没?”

舒今越嘿嘿一乐,奖金虽然没有,但给她涨了一级工资,现在她一个月能挣四十块整了!

“我家老五要结婚,正缺一对搪瓷盆,今越要不兑给大妈吧?”

舒今越有点犹豫,她现在和舒文韵共用一个洗脸盆,洗脚盆还是去年从乡下带回来那个,搪瓷面斑驳了很多,有个地方还会漏水,“不了大妈,我们家也没用的呢。”

家里横竖就三个旧搪瓷盆,老两口混用一个,舒文明那大臭脚没人敢跟他共用,所以他能独享一个。

赵婉秋一听她要把盆贡献出来,立马拉住她,“你傻呀,留着,以后结婚的时候要用呢,我们不缺。”

大家洗脸洗脚混用也习惯了,舒家人生活习惯好,很讲卫生,也倒是不觉得脏。但舒今越心里有那么点点膈应,“你们真不要啊,不要我自己用,一个洗脸一个洗脚。”

赵婉秋心疼她现在就把好东西造了,“你等几年呗,等结婚再用。”

“怎么非得结婚用?”

赵婉秋脸一红,“到时候洗屁股啥的,会经常用,而且不能和男人的混在一起,懂了吧?”

舒今越面不改色,“我现在也洗啊,兑点温水就行啊。”

赵婉秋瞪她一眼,心说这能一样嘛,舒今越其实是故意逗她的,“哎呀妈,你就直说有性生活不一样不就行了,还藏藏掖掖的,你还是临床工作者吗?”

赵婉秋也觉得自己年纪越大说话越没年轻时候直接了,那时候啥都脱口而出,现在反倒“含蓄”了,“这人呐,真是越活越没意思。”

“对了妈,菜买好没,晚上二哥就带文丽姐来家了,可别掉链子。”

“知道知道,我昨儿就请你小李哥帮忙跟他老丈人说,给咱们家留出一个猪肘子,你说的红烧真能好吃?”她倒是喜欢吃腊肉,可孩子们说腊肉太咸,吃腻了,想吃新鲜的。

“放心吧,红烧就是烧块抹布也好吃。”舒今越听说徐文丽喜欢吃甜口的东西,那她应该会喜欢红烧菜系。

“还有一副大肠呢,就是闻着贼臭,不知道咋洗才能弄干净。”

“你还买肥肠了?”

“不是买的,是他老丈人直接送我,说你治好了他女婿,愣是没要我一分钱,你说这人呐,以前咱们经常见的,没想到居然是小李的老丈人。”现在谁家要是有亲戚在肉联厂上班,那绝对是羡煞旁人的,可惜李大妈以前没珍惜这机会,跟人家闹太僵,她们这些大院邻居也不好凑上去。

这不,有了这关系,就多了一层便利。

“妈,肥肠也红烧吧,我教你,我知道怎么洗。”

她那么多美食博主不是白刷的,很快在她指导下,赵婉秋用上白醋、小苏打和黄酒,在院里一遍又一遍的清洗肥肠,那味儿……哎哟喂,整个院子都是一股翔味迎风飘扬。

其他人都被恶心得出不了门,更别说赵婉秋,都快恶心吐了,咬牙切齿的骂:“舒今越你再让我弄这些乱七八糟吃的,我让你吃,让你吃!”

这一个多小时里,她把在临床干过的诸如插导尿管、灌肠、被病人追着用屎砸等脏活累活全给回忆了一遍,眼泪都给熏出来了。

洗过的地方,又泼了好几盆清水冲洗,到年轻人下班回来,依然是臭的。

“咱们大院咋啦,谁去炸了公共厕所?”

“谁知道呢,是不是李大妈又干啥了?”

同样被臭得出不了门的李大妈:“……”比窦娥还冤。

可大家骂骂咧咧着,忽然发现老舒家厨房飘来一阵奇异的香味,那香味甜丝丝的,又有足足的油水,说不出哪里怪,就是又香又臭的。

“今越,你家做啥呢?”

“这也不是臭豆腐吧。”上次他们家“吃”了一个星期的臭豆腐,把邻居们霍霍惨了。

舒今越尴尬地笑笑,住大杂院就是这点不好,吃啥都要被别人家闻到,尤其是吃一些奇怪东西的时候……她怀疑,汉尼拔之所以逍遥法外那么多年,完全是因为他独居,要是让他来大杂院试试?

呵,汉尼拔,得先让群众给拔了!

“文明,好香呀!”徐文丽和舒文明一起走进大院,使劲嗅了嗅鼻子,“好香,谁家做饭这么香?”

“文丽姐来了,快进来坐。”舒今越把她迎进屋,那味儿更重了,徐文丽可真不亏她那外号,“是不是肥肠,我就知道,这么香肯定是肥肠,阿姨居然会做肥肠,真厉害!”

依然缓不过劲来的赵婉秋,气若游丝,强颜欢笑:“文丽来就是了,还拿啥东西,太见外了。”

徐文丽拎来两个罐头,还有几块做成小元宝形状的红糖,“阿姨辛苦了,一点小心意,您和叔叔别嫌弃就好。”

她还想再拿点别的更好的,但舒文明拦住了,说别吓到家里老人,礼太重了他们无所适从。

“哎呀太客气啦,真是个好孩子,咱们文明跟你做同事,还得麻烦你多带他进步进步。”

被未来婆婆一夸,她的脸立马变得红扑扑的,少了刚才一进门的苍白,就是人瘦了不少,现在看着已经有点纤细的感觉了。

舒今越有点奇怪,“文丽姐,你最近身体还好吗?”

“还行,就是老发烧,时好时坏的,幸好不影响上班。”她微微有点苦恼,但很快又丢开,说起她最近怎么都不去找她玩。

聊了一会儿,舒文明就带她过去看他们未来的新房,俩人这儿摸摸那儿看看,计划着要在哪里放张书桌,哪里贴几张哪个电影明星的画报,哪里挂衣服……得得得,共筑爱巢是吧?舒今越识趣的没去当电灯泡。

她有点担心,徐文丽怎么比上次还瘦。

上次还能说是心病,但最近他俩也合好了,甜蜜了,不仅没养起来,怎么还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不行,待会儿要帮她把把脉。

可惜两个酸臭味的年轻人还没看完爱巢回来,舒今越就被人叫走了——赵大勇老婆送手套来。

“今越你看花样和颜色对不对得上?”赵嫂子紧张得直搓手。

“对的,对的,嫂子动作怎么这么快,天还不冷,不着急的。”上次今越发现她手艺不错,就故意把她的手套戴到单位去,给乔大姐欣赏欣赏她漂亮的新手套,那些爱俏手里又有闲钱的大姐们顿时问她哪个门市部买的。

听说是朋友帮忙织的,大家都说想要,她们的手也不大,就一般女士手套的大小,给织点牡丹、梅花或者画眉鸟的样式,一双就能给到一块钱。

而毛线花不了多少成本,舒今越立马把这生意替赵大嫂揽下来,让她赶紧按照大家要求织出来,等这一波流行起来,广告打出去,天气正好冷了,说不定还能招揽更多的客户。

“她们咋这么舍得呀,一双手套一块钱,就是有点花样也不至于这么贵,今越不行你帮我跟她们说,只要八毛,哦不,六毛就行了。”

舒今越好笑,“这可不行,卖东西讲究的就是要一样的价格,不能对顾客三六九等区别对待,我跟她们说我的是一块钱买的,她们要是知道自己的才六毛八毛,就会怀疑你是不是偷工减料,是不是没给她们用心织。”

“这怎么可能,我都是一样用心的,用的时间都一样,怎么会?”

舒今越笑,“看吧,可普通人就是这样的。我自然知道你的为人,但人的心理就是这样,你要是不想她们到处说你偷工减料,你就只能都收一块。”

“再说了,人家双职工家庭,孩子也不多,没多少负担,一个月能攒不少钱呢,一块钱买一双手套能戴两三年,怎么会舍不得呢?”

赵大嫂一听,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当即又感谢今越,要给她分红。

舒今越虽然爱钱,巴不得立马就将房子装修起来,但还不至于剥削劳动人民这三瓜俩枣。“就别跟我客气了,正好你能挣点补贴家用,赵大哥少出点车,也能养养身体。”

这可说到赵大嫂的心坎上了,不再推辞,又说了几句,今越说好明天把手套带过去,大家看了满意了再给钱,让她明晚过来收钱。

等把赵大嫂送走,家里人也回来齐了,准备开饭。

赵婉秋听了今越的,大料酱油和糖色舍得放,做出来的红烧肘子又软又糯,瘦肉吃起来软软的很入味,肘子皮和肥肉入口即化,包括今越在内所有人都吃得赞不绝口。

至于红烧肥肠,就只有几个年轻人吃,赵婉秋在洗的时候就已经被臭得食欲全无,一口也吃不下,舒老师则是因为本身就不爱吃内脏,倒是便宜了舒今越和徐文丽,就她俩吃得最欢。

肥肠被烧得金黄酱香,外面吃起来十分劲道,里面油汪汪的,吸足了大料的汤汁儿,让人恨不得用汤汁儿拌饭。

“少吃点,你感冒才刚好完,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太油腻的东西对胃不好,是吧舒今越?”舒文明见徐文丽吃得太多,拉舒今越来给自己当说客。

“说来也是,文丽姐你去医院检查过没,你这感冒都挺长时间了吧?”

徐文丽打个饱嗝,脸红得不像话,“嗯,有半年了,反反复复。”

她很喜欢舒家的氛围,大家围坐一起,吵吵闹闹,说街坊们的八卦,说工作中的趣事,热闹得让她饭都多吃了一碗。

“要不我给你看看吧?不行就开两副中药调理一下,总感冒我看你都瘦了不少。”以前气色多好,多漂亮一姑娘呐。

虽然现在瘦了,五官显得更立体,也漂亮,但舒今越还是喜欢她敦敦实实、秋苹果的时候,那才是旺盛的生命力。

她倒是想长那样的身材来着,是实力不允许啊。

徐文丽早就听说她会治病的事了,眼里满是新奇,“好呀好呀,走吧,现在就给我看吧。”

考虑到待会儿要问一些比较隐私的事,今越把她叫到隔壁屋里,“喏,这就我二哥的床,你来正好,给他来个突击检查。”

徐文丽还真把他的床帘掀开了,里面被子枕头虽然乱糟糟的,但很干净,只有一点淡淡的他身上的气味,被褥枕头洗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黑。墙上贴着几张电影画报,但都被圆珠笔写满了各种数字,似乎是他记账还是怎么着,她凑近看了会儿,愣是没看懂。

再然后就是枕头旁有个铁盒子,里头装着一些零散的钱、纽扣、拉链头之类的东西。

她似乎是有点失望。

舒今越眯眼笑,“你看那是我二哥的相册,他最宝贝的,也不知道里面有啥,天天晚上睡觉都要抱着傻乐。”

徐文丽果然拿起来,里面一页页用塑料薄膜隔开,也就是有五六张照片,是他小时候的、戴着红领巾的、少年时期踩着一个道具足球的,还有就是工作后的证件照……忽然,看到最后一张,她脸“唰”的就红了。

那里居然是她很久以前弄丢的证件照,黑白半寸,她嘟着嘴不太高兴,眼睛也有点浮肿,因为她不想来菜站上班,是被父母强行安排来的,照相的时候她特别生气。

活像一只气呼呼的小青蛙。

刚拿到照片的时候她嫌丑,恨不得撕掉,后来更换新照片的时候,旧照片就被菜站扔进垃圾桶了,她又觉得难过,怎么能把她的照片扔垃圾桶呢?

原来,这家伙又悄悄从垃圾桶里捡出来了呀。

舒今越闻见空气中的酸臭味,立马将她拉过去,“来我给你看看,省得你老不好,二哥吃不下睡不香的。”

徐文丽的脉象确实有点虚,还有点浮,“是不是怕冷,一吹风就打喷嚏,然后一量体温就是高的?”

“啊对,就是这样,我这几次感冒都是这样,今越你真神了,连这都知道。”

“这只是中医基本功而已,你可别吹我了。”舒今越又仔细的把了几分钟,一点没有玩笑的意思,“你这次感冒快好完了,不出三天,到时候把人参吃上。”

舒文明给她买的人参,她舍不得吃,一直放家里。“好,这次我多吃点,一口气吃半根。”

“不能这么吃的,吃太多会流鼻血,你就拿去药店里让人切成薄片,每天含三四片就行,记得多喝点温开水,不然会上火。”

徐文丽认认真真记下,“我这病不严重吧?”

今越的手指还在她手腕上,闻言又仔细的把了几分钟,确定自己真没弄错,“不严重,就是表气虚,中气不足,记得饮食清淡一些,多吃点粳米粥,可以加点瘦肉青菜进去。”

徐文丽叹息一声,“我倒是想吃,可我自己不会做,我妈外派下乡,我爸忙工作,我们单位又没食堂,我都是去我爸他们单位食堂吃的,不合我胃口。”

物资局明明是个好单位,食堂却很差劲,连徐端那样不重口腹之欲的人都不爱在里面吃饭。

“听说那管食堂的跟他们领导有那种不正当关系,她把她哥哥嫂子侄儿侄女全给弄进食堂上班,那饭菜做得比猪食还难吃,大家敢怒不敢言。”

这话徐端倒是没说过,他向来不爱说这些男女八卦。

“那你不行就自己试着做做呗?一回生二回熟,说不定多做几次就学会了。”

徐文丽扁嘴,撩起袖子,“你看我这两个疤就是上次自己做饭烫出来的,痛死我了。”

这么听来也有点可怜,今越想了想,不行就让二哥每天给她熬点粥带去,她现在明明不是什么大毛病,万一拖出别的问题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等舒文明把她送到家,转回到柳叶胡同,舒今越就郑重其事的跟他聊了这个话题。

“我觉得文丽姐问题不大,但需要好好调养,你这男朋友得上点心。”

舒文明还真听进心里去了,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吭哧吭哧进厨房熬粥,家里没鲜肉,他无师自通磕了一个鸡蛋进去,搅成蛋花,再撒几粒小葱花。

不知道味道如何,但舒今越看卖相倒是挺有食欲的。

接下来几天,他都高高兴兴地回来说,文丽很喜欢他熬的粥,每次都喝光光,脸色看着也红润起来,舒今越倒是放心了。

她这两天想起来个事,上次覃海洋说他要出国了邀约几个同学聚一下,她答应带着青青去的,可她那几天刚好被困在李家村,出来又忙着买房子,倒把这茬给忘了。

当初他也是真心诚意邀请她的,结果她都过去这么久了才想起来自己爽约,舒今越心里挺过意不去,心说就给他补个礼物吧。

但她活了两辈子还没给人送过礼物,尤其是异性,对这个度也不好把握,于是只能再次向姚青青请教,看送点什么合适,太贵的她肯定送不起,自己手里就没两个钢镚儿,送太简单了吧,又显得太敷衍没诚意。

最终,姚青青带着她在新华书店转了一圈,兴致冲冲买了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舒今越:“……”啊,就不该找她这个钢铁直女来参谋。

买完书,俩人忍不住又去百货商场逛逛,天气越来越凉,姚青青想买件羊毛衫,穿在工作服里面保暖,她试了两件都觉得不太满意,见今越也喜欢就拿了一件白色的递过去,“快去试试,你脖子长,穿出来肯定好看。”

舒今越虽然身高不高,但身材比例还不错,尤其肩颈腰腹腿都在最大程度的纤细修长,她摸了摸手里的羊毛衫,质量很好,软软的,暖暖的,想象一下冬天穿在里面,再坐在有暖气的办公室里,那得多享受啊?

舒今越明明知道自己兜里没钱,但还是忍不住新衣服的诱惑。

她进了试衣间后,姚青青继续在卖羊毛衫的地方挑选,忽然发现两名售货员热情地迎上去跟人打招呼,她回头一看,“徐二哥!蒋大哥!”

徐端和蒋卫军从外面进来,蒋卫军说要买两件过冬的衣服,他身上没带工业券,就没去一直买的华侨商店,而是随便走进一家百货商场,徐端单纯是陪太子读书。他本来板着的一张脸,在看见姚青青时温和下来,“你也来逛街?”

“是呢,徐二哥,我们来逛逛。”

她站的地方是女装区,他不好进去,就在门口跟她说话,蒋卫军则在男装区东看西看。

“和朋友?”

“对呀,就我和今越。”

徐端眉头一挑,人往里走了两步,“她人呢?”

“试衣服去了,我觉得她穿羊毛衫肯定好看,可……”姚青青讪讪的,她当然知道舒今越不想试的原因,她也乐于帮她解决,所以刚才递给她那件羊毛衫她就想好了,要是今越穿着合适,她就买下来送给她,她不要的话就说是生日礼物。

徐端面上淡淡的,对另一边被售货员领着看衣服的蒋卫军说:“卫军,你慢慢挑。”

“刚说限我五分钟搞定的人不是你吗?”

姚青青没听见他的嘀咕,只是直愣愣看着试衣间出来的女孩,修长纤细的脖颈被包裹在白色的羊绒衫里,像一只优美的天鹅,展开的双肩,挺拔的身形,脖颈之下的圆润饱满,再下面是只够一手掌握的细腰……这件羊毛衫太修身了!

“真好看,今越你就适合穿这种类型的,不要一天只知道穿你姐的旧衣服。”

白色本来是比较容易显黑的,但舒今越皮肤白,脸又小,穿上反倒相得益彰,显得人更精致更精神了。

就连徐端也怔了怔,他印象中的苏今越,一直是个孩子,但现在的她,美得不像话。

舒今越有点不自在地对着镜子照了照,本来她没什么胸的,但耐不住衣服修身,版型又特别好,在视觉上营造了一种恰如其分的美好。

她以前一直觉得说衣服对人的加持有多大其实是资本的消费主义陷阱,但现在,这个美丽的陷阱就在她面前,她甘之如饴的想往下跳。

“哎呀同志,你穿这件衣服真漂亮!”

“我卖了这么多年羊毛衫还没见过有你穿这么好看的!”

“这么好的面料只要26块,我要有钱我也买。”

舒今越有点脸红,她这是不想买吗,是没钱呀,买了书,浑身上下就只剩八毛钱,这八毛钱还得混到下个月发工资。

也就是吃住在家能省点,不然光凭八毛钱她能直接原地饿死在天桥底下。

售货员阅人无数,一见她的窘迫顿时把白眼翻上天,“买不起试什么试,还不快脱下来!”

姚青青生气,“喂,同志你怎么说话的,谁规定不买不许试?”

“不买就是不能试,有些人啊,没钱还没点数。”

舒今越气恼,正想怼回去,忽然一把醇厚的男声淡淡地说:“我们当然要买,但不买你家的,青青去对面那家,你俩一人拿两件,她就要这个色的。”

这个“她”指的是今越。

他的语气很淡也很平静,与售货员的气急败坏形成鲜明对比,他刚才站在门前的柱子后面,隔着几个衣服架子,他能看见今越,今越却看不见她。

姚青青顿时气哼哼地,冲到对面当真就拿了四件适合她和今越的码数,“这家的质量更好,32一件呢!”

那售货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比她们的贵了六块钱居然就这么买了?一口气四件就买了?

“其实,我们这……我们也是……”

徐端眼角都没扫售货员一下,只是低头看向今越,女孩回避她的视线,眼里似乎有水光。

他心头一软,不动声色地帮她挡住周围那些或鄙薄,或八卦的目光,“没事的,你要学会发脾气,有些时候发脾气并不全是坏事。”

舒今越有点想笑,又有点酸酸的,她刚才真不是哭,可能是光线问题,让他觉得她眼里有泪,这多大点事她还不至于就掉眼泪,但……有人帮出气的感觉,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

徐端心里叹口气,终究还是阅历浅,胆子小。

他掏出手帕递过去,“整理一下,回去试试新衣服。”

“我不要,我不缺衣服。”而且我也没掉眼泪啊大哥。

在直男徐端的心目中,小小年纪被人这么当面羞辱,肯定会委屈得掉眼泪,可舒今越真不是那样的人,说实在的这样的难堪从小到大她都习惯了,有时候会生气但不敢说,有时候甚至还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觉得自己活该。

“那是青青缺,你不要的话她也不好意思要,就当帮我一次,可以吗?”他说得很慢。

舒今越“噗嗤”一声笑出来,但在徐端眼里这就是破涕为笑,“那你真是个大好人。”

徐端见她眼尾又上翘起来,嘴角也跟着有了弧度,“行,那我又欠舒医生一份人情了。”

等姚青青提着衣服过来,见舒今越居然一点都不生气,她还愤愤不平骂骂咧咧呢,心说这都什么服务态度,站柜台卖东西了不起啊?

围观全程的蒋卫军,看了看发小那张如沐春风的俊脸,又看看女孩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最后看了看跟自己一样很多余的姚青青,“我忽然想起还有点事,要不我和青青就先走一步?”

姚青青刚想说她没事,被他狠狠使了个眼色,这才不情不愿跟他一起离开。

徐端倒是一点没难为情,他很自然地接过今越那两件衣服拎着,侧身问她还想逛逛吗?

“不了,回家吧。”

徐端却不置可否,而是问起另一个跳跃式问题:“过冬的衣服准备好没?”

舒今越不说话,他也不多说,带着她走到一家卖羽绒服的商店,“喜欢什么颜色?”

舒今越一眼看去,这时候的羽绒服还是十分稀罕的,而且也没有想象中的臃肿笨重,有些款式看起来还比较轻巧,颜色就比较单一,黑、白、灰。

“这位女同志皮肤白,又年轻,穿白色的好看,要不试试白色的吧?我们有长款、中长款,还有短款,同志需要什么样的?”

“各拿一件给她试试。”

售货员立马照着今越的身高去找衣服,十分殷勤。

“要不是你跟我一起,我可享受不了这待遇。”

徐端无奈的笑,“平时不是很厉害嘛,刚才怎么哑火了?”

说真的,听见售货员那些羞辱人的话,那一分钟他真希望这个女孩能像平时跟她二哥插科打诨一样,跳起来怼回去多好啊。

“你就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舒今越也顾不上什么没大没小了,她现在又开始窝里横了。

很快,三件不同长度和款式的羽绒服找来,舒今越也没进试衣间,就在镜子面前就着自己的衬衣试起来。徐端只偶尔给几个简短的评价——

“长点暖和。”

“短点精神,活动也方便。”

“不长不短的,保暖不够,也不方便。”

好嘛,啥话都让他说了,售货员连连点头附和,说他眼光真好,她们店里销量最不好的就是这个中长款式云云。

很快,徐端付钱,售货员递过来两个袋子。

“两件太多了,穿不完。”

“长的留着特别冷的时候穿,短的这几天就能穿了。”

徐端本来还想带她去买两条棉裤,但怕她难为情,就略过这茬,直接来到门口,给她买了一个热乎乎的甜得流蜜的烤红薯。

一路上初冬的风吹到脸上,舒今越躲在他背后,小口小口吃着红薯,风似乎也不那么冷了。

她忽然小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徐端回头,“你说什么?”

“没什么。”她忽然觉得挺没劲的,每次他都听不清,真是白长两个那么好看的耳朵。

他明显放慢了速度,“你这脑袋里又想些什么,我说过了,你有任何需要都能找我。”

舒今越忽然抓住他的话头:“你什么都能满足我吗?”

“嗯。”

“那我要个男朋友呢?”

“咯吱——”自行车缓缓地刹车停下,他回头看着她的眼睛,有点无奈,“我身边的男同志都跟我差不多,年龄比你大多了,不太合适,你要是真想谈对象的话,可以自己先接触几个同龄的,到时候我挨个给你把关。”

又等了几秒钟,他都没有任何补充,意味着这个话题在他这儿已经结束了,舒今越被堵得不舒服。

“真没劲。”

刚才的没劲是他总是听不清自己的关键字,现在的没劲则是他总是爱多管闲事,无论哪一种,都让她没能如愿听到自己想听的。

回到柳叶胡同,舒今越拎着大包小包刚要进门,就听赵婉秋说:“终于回来了,有个朋友来找你,等大半天了。”

原来是覃海洋,舒今越这才想起那本钢铁之书,“对不起啊覃海洋同志,上次你说的聚会我正好有事耽误了,正想过几天去给你饯别……”

“今越,我听他们说你会看病对吗?能不能帮我解一个惑?”覃海洋似乎很着急,压根没注意听什么道歉的事。

“嗯,怎么说?”

“我所在的妇产科,昨天晚上来了个怀孕39周的孕妇,今早我和我的带教老师给她按照正常流程接生后,诞下一名健康女婴,但她全家却大闹医院,说我们偷走了他们家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