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更别说小李哥平时为人不错, 路上遇到舒老师和赵婉秋随时都是笑眯眯的打招呼,有时候见赵婉秋搬煤球费劲,还会主动帮忙。

这母子俩在大院的口碑是两个极端。

今越往后院去, 大家伙乘凉的也不乘了,聊闲的也不聊了,纷纷跟着跑过去,当然, 看热闹是一方面,其实大家还是善良且热心的, 寻思着要是病得严重, 就搭把手送医院。

李家也是两间屋,不过他们家是正房, 坐北朝南, 光线、层高都格外的好, 简直是大院里头一份。

此时, 小李哥正在炕上打滚,身体弓成一只虾米, 额头的汗珠子有黄豆那么大, 嘴里还咬着一根筷子, 发出微弱的压抑的呻吟。

小李嫂正拿毛巾给他擦汗, “妈, 求求您了, 咱们去医院吧,您要是怕花钱,我回娘家找我爸借,行吗?”

李大妈神色有点尴尬,“花什么钱, 今越就住咱们大院,她啥病都能治。”还不用花钱。

小李哥疼得没办法说话,额头青筋直冒。

舒今越没工夫管他们一家子的破事,赶紧给他把脉,双手尺部都沉,说明是剧痛,而且很大概率是肾上的毛病。

“小李哥疼多久了?”

“今天刚开始疼,大概五六分钟,以前就疼过,差不多四五年了吧,每半年疼一次吧,每次几分钟,一天疼几次,疼过后不影响上班上学,他就一直没说。”

李大妈心疼死了,“我的儿啊,你疼了这么多年咋不跟娘说呢,娘带你去看啊,你这媳妇儿也不是个心疼人的,就任由你疼着,不跟我说一声,我们老李家娶了她真是倒霉啊……”

舒今越翻个白眼,什么毛病,任何事都能借题发挥赖到儿媳妇身上,都四五年了,上中学时候就疼,明明是她这当妈的失职。

“他李大妈你就少说几句吧,别影响今越看病。”

“就是,你到底还想不想你儿子好了?”

“谁说我不想,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宁愿替他疼替他病,你们懂个屁!”她双手拍打着大腿,似哭非哭,“我宁愿老天爷从我身上剜肉,也不要他疼啊!”

“再吵就出去。”舒今越沉声呵斥,李大妈咽了口唾沫,想说舒家这几个孩子真是个顶个的讨厌,但又不敢真得罪她,怕她真不给儿子治,只能忍下。

“好好好,我不说,你快给他看看,好好看看,一定要看好啊。”

舒今越真的很不想搭理她家的事,挺怕被她纠缠上的,“那我可不敢保证,哪个医生跟保证您带去看吧。”

她是真的想走,不是吓唬人,上次害得他们全家被臭豆腐熏了一个礼拜,她还没找她算账呢。

将来要真跟他们家搭上点关系,以后小李哥但凡身上哪里不舒服,她会不会都赖她?说都是舒今越当年给你治坏咯。

“今越别走别走,是我不会说话,你别跟李大妈计较,成不?李大妈这是着急坏了,说话没过脑子,大家都知道你会看病,你医术好。”关键是还不要钱。

她找人问过了,凡是找舒今越看病的,她都没收他们钱,现在去医院少说也要花个四五块,要是再做点检查花得更多,有这四五块买点肉吃不香吗?干嘛白送医院那些医生!

她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执行的。

小李媳妇也请今越帮忙,舒今越最终还是坐下,询问得知小李哥的疼痛类似于剪刀在绞,这就是典型的绞痛,又给他后腰上隔着手掌敲击几下,“没错的话,应该是肾结石,去医院看看吧。”

大家一听是肾结石,倒没那么紧张了,毕竟这病又不是什么怪病,大院里就有三四个男同志都得过。

“这得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太大要做手术的,也别看中医了。”得过的人说。

“就是,这疼着也不好受,就去医院打点消炎针吧。”赵婉秋又问他小便情况,说是一直都很黄,他上班整天都是坐着,又离不了人,不敢喝水,一天上一次厕所,难怪呢。

大家都这么劝,最终李大妈没办法,只得请人找来平板车,又请两名精壮小伙子,把小李哥拉着上区医院。

当然,其中一人就是舒文明,他在大院里跟小李哥的关系还行,也乐意帮忙。

他们一走,其他人也没散,依然凑在一起说这个病,这个得过,那个得过,做手术花了多钱,没做有啥后果……这个病得过的人不少,所以大家都能说出几句来。

今越没听,回屋给刘慧芳把脉,没什么之后,小两口也回家了,他们最近还有大事要做。

等到快十一点的时候,舒文明终于回来,一进屋就骂骂咧咧的。

“二哥你咋了,能不能小声点。”

“李大妈真是个人才。”他压低嗓门,见两个妹妹都兴奋地坐起来,他也先不去洗漱,靠在她俩的架子床边,绘声绘色说起去医院之后的事。

他们俩大小伙子把人送到医院,直接去的急诊,医生的诊断也是肾结石,让做个检查看看结石有多大,要是小的话就自己多喝水,回家自己排,要是大的话就得手术。

“她拿着单子不去缴费,让小李媳妇去,人家身上又没钱,工资每个月都交给她了,婆媳俩在医院闹了一架,甭提多丢人了。”舒文明回想起那画面,自己都想捂脸,实在是太丢人了呀!

幸好去的路上小李已经不疼了,要是还疼着,她是真想把自己儿子活活气死啊。

“后来被医生骂了一顿,她也不肯出钱,说儿子不疼了,要带回来找你开中药,我都被气笑了,她可真会想。”

后来又是医生骂了一顿,小李也骂她,她才同意做检查,“但费用没交,说要等着厂里报销,说他这个病是厂里上班得的,得算工伤。”

舒今越:“……”不得不佩服李大妈的脑回路,工伤新思路啊。

这样聪明的脑袋瓜,厂里领导都怕吧!

“最后检查是她强行把人推进去的,说医生要是敢不做,她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她不会放过他们……当然,钱还是没交。”

就连舒文韵都听不下去了,“这李大妈真是够赖皮的,你们看着吧,这笔检查费厂里要是不给报销,我们医院就拿不回来,只能贴钱了。”

三人一致表示,这绝对是李大妈能干出来的事。

“就是可怜了给她开检查单的医生,这笔费用得他从工资里扣了,这种人只管自己省钱,却不管别人死活。”人家医生也要养家糊口,这检查费也不是就进了医生口袋啊。

“舒今越你得小心点,我感觉你已经被她盯上了,下一个被薅的就是你。”

舒文明的警告没错,第二天中午,今越回家吃饭的时候果真就遇上李大妈,她是直接在大门口守株待兔的。

“今越好孩子,你就去给你小李哥看看吧,昨天检查结果跟你说的一样,果真是肾结石,你看你这么厉害,只把个脉就能看出来肾结石,比区医院的大夫还厉害,他们要不是靠着拍片的机器,哪里能知道啊?”

舒今越连忙摇头,“我不行我不行,我瞎说的,你别找我。”

李大妈还想再说,舒今越直接跑了,正好她也要去医院给覃海洋送饭。

因为怕被李大妈缠上,今越送完饭也没回家,直接去了单位,傍晚下班后也有点犹豫,不知道能去哪儿,要不去找朋友玩会儿?

但她现在也没什么朋友,就姚青青和黄梅,黄梅工作忙,还要忙着跟极品亲戚斗智斗勇,她也不好去找她。

那就去找姚青青吧,就是不知道她最近加班加完没,要是不在金鱼胡同,她总不能找到学校去……正想着,门卫大爷忽然说:“小舒啊,门口有人找你,来了一会儿了,我说让她进去,她说等你下班就行。”

今越伸头一看,居然是姚青青,“青青你事情忙完啦?”

“嗯嗯,忙完了,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这就叫心有灵犀,她刚想说去找她,她就来了。

坐上自行车后座,姚青青骑得飞快,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舒今越愈发好奇,“到底看啥,能不能先透露一下?”

“到了你就知道了,你肯定也喜欢。”

等进了姚家大门,只听姚青青“嘬嘬”两声,自己裤腿忽然一紧,一团雪白的小东西已经抱上了她的大腿。

“怎么样,漂亮吧?”原来是一只白色的小哈巴狗,也就比巴掌大那么一丢丢,雪白又柔软的毛,乌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有湿湿的凉凉的小鼻子。

“漂亮,哪儿来的?”

“徐二哥送的。”

今越有点好奇,“你家亲戚吗?”

“不是,他是我哥发小,喏,他们家就在隔壁。”

“徐端?”

“对,你认识他吗?”

今越点头,她就说嘛,其实她在姚青青嘴里听过好几次这个称呼了,只是从没把他跟这个称呼联系在一起。

“以前我们叫他徐八哥,叫着叫着变成八哥,不好听,咱们又改成徐二哥。”

“为什么叫八哥呀?”

“他是徐伯伯的第八个孩子,前面还有七个哥哥姐姐,不过这些哥哥姐姐都在混乱年代去世和失踪了,只剩下徐平大哥哥和他。”

这么一说,今越才想起来,上辈子是听舒老师提起过一回,那时候他感慨徐端也挺不容易的,他母亲生他的时候已经是非常高龄,身体不好,几乎是发现怀上就在病床上保胎保到生,父母因为失去那么多个孩子,对他期望非常高,其严格程度远超长子徐平。

不过,这是他用私人飞机搭载舒老师的时候自己说的,不知真假。今越总感觉,那样的大佬不太容易跟一小老头交心。

“唉,徐二哥也挺可怜的,我哥哥滚铁环打陀螺的时候他在学习,我哥哥下河洗澡的时候他还在学习,后来我哥哥都早恋了,他还在学习,最后这学着学着还进了同一个军区。”甚至因为出身问题,他多年未得到晋升,那些学习的东西好像对他的人生助益不大。

舒今越脑海中浮现徐端那张温和的脸,想象不出他板着小脸认真学习的样子。

她好像真的没见过徐端板着脸的样子。

“我爸妈活着的时候常说,徐二哥很可怜的,我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可怜了,他们家以前可是大资本家,就你们柳叶胡同附近那个书城机械厂,以前都是他们家的,还有现在的书钢,以前也是他们家的,他们家还在天津有家造船厂,听说本来还要在海城建汽车厂,做那种美国小汽车,不过后来……”

那是真有钱啊,舒今越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重工企业,她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徐平大哥哥能恢复工作,还得多亏他帮忙,不然现在还……”

姚青青声音越来越小,今越也没追问,她对徐端在部队上的经历比较感兴趣,可惜姚青青知道的也不多,“我只记得他以前身体不太好,经常需要吃药打针,小学还请了一段很长的病假,但后来去到部队锻炼出来了,长高很多很多,第一年回来的时候我都没认出来。”

今越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板着脸、体弱多病、沉默寡言的学霸小孩,怎么想怎么跟现在差距大。

“他人很好的,上次听见我哭还来安慰我,陪着我。”姚青青说着说着又笑起来,“谁要是嫁给他,肯定很幸福。”

说着,她又看向今越,傻笑。

“你笑啥?”

“不瞒你说,我曾经想把你姐姐介绍给他呢,不过后来听说文韵姐有对象了,就没提。”

大美人舒文韵和人帅性格好情绪稳定还会照顾人的徐端吗?今越想到那画面,点点头,是挺配的。

可惜舒文韵两辈子的官配都是徐思齐,拆散他们不道德。

俩人和狗玩了一会儿,姚青青就进厨房做饭,让今越留下吃,甚至邀约她今晚留宿:“你要是怕家里人担心,待会儿我陪你回去一趟,告诉叔叔阿姨一声,你就陪我住一晚吧,好不好今越?”

姚青青真的很孤单,今越于是不再犹豫,“好。”

其实姚青青也不会做饭,平时她都是在学校食堂吃了才回来,今天忙着带今越来看狗就没吃。而舒今越呢,也仅限于把饭菜弄熟,味道好不好她保证不了。

思来想去,最保险最简单的方式就是——

“咱们吃涮火锅吧!”

“跟涮羊肉一样的吗?”

“对,差不多,只是咱们要准备点锅底。”

天哪,锅底她也不会炒,现在又没有包装好的现成的底料卖,今越真的头很大……“不管了,我试试,不好吃你别怪我啊。”

她记忆力好,做阿飘的时候看过很多美食博主,大概知道炒火锅底料需要哪些,幸好姚青青虽然不常做饭,但家里调料不缺,都是去年姚飞扬和准未婚妻一起买的。

今越秉承着舒家人“调料没有保质期”的观念,先把猪油化开,烧热,然后加入辣椒、花椒、茴香、八角、姜块、大蒜……等一切见过的调味料,然后小火慢慢的熬。

姚青青也不怎么会烧火,火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但不妨碍调味料的香味飘散出去,“哇,真香!”

“我觉得就这个味道吧,炒抹布都好吃!”

舒今越被她逗笑,心里不由得有些惭愧,她是真心把自己当朋友,可自己这段时间却总忙着,都没时间来看看她。

姚青青不缺吃穿,给她吃的用的不如陪陪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每天一个人吃一个人住,生病了没人问一下,晚归了也不会有人找一下,说句难听的,哪天要真出点什么事,都不会有人发现。

徐端加了会儿班,刚走进胡同,就闻见一股浓烈的香味,像是很多种调料一起炸出来的,随着越走越近,那味道也越来越近,莫非是包大姐做什么吃的?

他对包大姐的手艺不期待,她刚来的时候甚至只会把所有食材放在一口锅里炖,味道连工作狂张珍都吃不下去,委婉地提醒她,要把食材分开,炒的炒,炖的炖,这是两种不同的烹饪方式。

包大姐也用心,学了一段时间,现在勉强能吃,但张珍还是看不上,所以愈发不愿回家吃饭。

整个徐家,反倒是叔侄父子仨不挑嘴,怎么做都能吃下去,都能吃饱。

“徐领导回来了,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包大姐连忙迎上来,热情地问,同时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隔壁人家也不知道做什么吃,怪香。”

徐端也发现不是自己家了,但姚青青一个人……她似乎也不会做饭。

莫非是有人来了,上次青青被人抢房子他不在,事后知道很愧疚,他担心今天也是有人来闹事,“我去看看,吃饭不用管我。”

舒今越也不知道炒到什么程度算合适,加上中途火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更加难以把握,直到感觉锅铲搅拌起来有粘锅的感觉,立马铲出来。

不常做饭的人对锅铲的掌握似乎也不太熟练,一铲深一铲浅的,红油淋在灶台上,有两滴还溅到她鞋子上,吓得她“哎呀”一声。

忽然,她感觉自己肩上一沉,有人将她拉到身后,从手里接过她的锅铲。

“徐二哥,我们要吃涮火锅,你跟我们一起吃吗?”姚青青屁颠屁颠的过来。

徐端伸手拦住她俩,不让她们上前,自己迅速地把锅底铲起来,将铁锅洗干净,连同锅底上沾着的一些调料,又顺手用抹布把灶台擦干净。

整个厨房里,除了那半盆锅底,看不出刚做过饭的样子,今越不由得想起他的办公室,他有本事让它永远那么干净整洁。

“怎么吃?”

“嗯?”今越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里带着笑意,顿时也笑起来,“先把锅底用开水煮开,菜的话咱们想吃什么加什么,边吃边下。”

原本计划只是她们俩人吃,菜不多,他加入的话明显不够了,姚青青有点为难,她菜就只刚买那么多。

“你们想吃什么,我过去拿。”

今越没说话。

姚青青咂吧嘴,她想吃的很多,尤其想吃牛羊肉,但她明白这些都是很贵很难买的东西,紧缺的时候还是干部专供,他们家也就以前父母活着的时候,春节前能买一点。

好朋友的默契还是有的,她看了今越一眼,眨巴眨巴,想到一处去了嘿!

徐端却仿佛有读心术,五分钟后端过来两块颜色鲜红,纹理明显的瘦肉,和一些海带、黄花菜等石兰省很少能吃到的东西。

“这块是牛肉,那边的是羊肉,你们想吃多少?”他撸起袖子,把两块洗干净的肉放砧板上,拿起刀子,比划着。

俩人都说想先吃羊肉,把羊肉切完,牛肉少点。

徐端开始一手按住肉块,一手下刀,他的动作干脆利落,迅速而准确,切出来的肉片又大又薄,微微卷曲,今越看得目瞪口呆。

“徐二哥做饭很好吃的,以前我哥经常去他们家蹭饭。”姚青青怀念地说着,拿出三个小碗,米饭是已经熟了的。

今越赶紧收起下巴,将米饭装满,又和姚青青一起,将点燃的煤球放进炉子里,再把炒菜小铁锅支上去,先下土豆和粉条。

土豆是现买的,粉条是去年的存货,依然是不用看没有保质期,煮到软烂的时候,徐端的羊肉也切好了,他用一双公筷夹着,慢慢的涮,熟了先放一筷进今越的碗里,又涮一筷给姚青青。

姚青青吃得喷香,“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好吃,二哥不用管我,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今越也想说她自己动手,但徐端却好似没看见,紧接着又涮了一筷给她,最后才涮给自己,开吃。

他吃饭不快不慢,咀嚼无声,跟今越时不时筷子会碰到碗和牙齿不一样,他的动作优雅得就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哦,他小时候本来就是大少爷。

今越想着,吃肉的速度倒是一点不慢,等姚青青都吃得放下筷子了,她还感觉欠着点。

不过徐端没给她涮了,“辣的别一次性吃太多,容易胃疼。”

今越想起以前在他家喝过的牛奶,不由得心痒痒,吃火锅配豆奶很棒的,没豆奶的话牛奶也不错。

最后的锅碗瓢盆自然也是徐端收拾,他做这些似乎很熟练,就像一个每天都在重复这些事的家庭主妇一般。

“你在哪里学的做饭?”今越仰靠在躺椅上,强行把到嘴的饱嗝憋回去。

“以前在家里会一些,去部队又锻炼了一些。”

“你在家就会做饭?”

男人点点头,徐夫人病重那段时间,家里没了佣人,父亲和大哥在外面焦头烂额,他就自己给她煎药,药吃太多嘴巴里没味道,他又想办法给她做吃的。

他似乎在学习一事上很有天赋,从连点火都不知道到能做简单的炒菜也只用了短短一个星期,再后来就能尝试着给她增添一些新的口味,渐渐的连父亲和大哥的饭菜都是他做。

“我没说错吧,谁要是嫁给二哥可就幸福惨喽!”姚青青挤眉弄眼。

徐端没接茬,只是看向今越,“留宿的话,要回柳叶胡同说一声吗,我顺路载你过去。”

今越连忙点头,这就不用姚青青跑了,“好,青青在家等我,我顺便拎两件明天的换洗衣物过来。”

“多拿点,陪我多住几天,可以吗?”她的眼神很像那只名叫豆包的小哈巴狗,“反正你也要躲着你们院里那个李大妈,欢迎你把我家当成避难所。”

今越倒是想答应,但还是说:“我回去跟我爸妈商量一下。”

今越刚出门,徐端已经推着自行车等在门口,递来一瓶温热的牛奶。

今越眼睛一亮,“刚才吃火锅的时候干嘛不拿出来。”

“只有一瓶。”

“为什么要躲你们大院的人?”

今越于是把李大妈的事说了,“小李哥是好的,但李大妈太难缠,我怕将来跟她牵扯不清。”

徐端没说话,骑了一段,忽然问:“那你想给她儿子治吗?”

“小李哥很好的,小学时候有一次忘记戴红领巾,他把他自己的借给我,有一年他们家养了一只狸花猫,他谁都不给摸,只让我悄悄摸一把。”大家都叫她小草包,但他却从来没叫过这个外号,单这一条,今越就感激他。

絮絮叨叨,都是些小孩子的官司,明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可她却依然记得很清楚。

徐端轻轻笑了一声,“你记性一直这么好?”

“也不是,有些事我就记不清了。”

“比如说?”

“三岁以前的事,我就没印象了,那段记忆像被封印了。”

男人怔了怔,“还有呢?”

“还有三年前吧,那次我受伤了,后来醒过来却记不清那晚的事,总感觉是有人把我送回去,但我不记得是谁,也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

徐端的车速慢下来,异常沉默,舒今越要是留心的话,会发现他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比平时更明显些。

可她忙着喝牛奶,没注意到。

又沉默一会儿,徐端忽然开口:“你要是想给他治的话就治,别让他妈知道就行,无论将来什么结局,至少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对吗?”

今越顿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她是真的不想搭理李家吗?要真不搭理,大可以撕破脸,没必要躲出来,她躲出来是不想让小李哥亲自去找她,她不忍心拒绝这个曾经对她不错的邻居。

归根究底,她还是心软。

“那要是我后期被李大妈缠上怎么办?”

“找我。”

“嗯?”

徐端把车子停下,回头静静地看着她,“你又忘了我说过的话。”

舒今越脸一红,不敢与他对视,“好好好,到时候脏活累活都丢给你,我记住了,徐叔叔。”

她侧身坐在后座上,小腿晃荡晃荡的踢着,他的视线不经意落在她脚上,又很快瞥开。

今越好奇,也顺着他的视线,结果一眼看到自己鞋尖开了一个口子,天天穿,恨不得睡觉都穿,这双皮鞋早就脱胶了,只是一直没空去补。

皮鞋跟布鞋不一样,布鞋赵婉秋自己就能补,但皮鞋要粘胶,缝线也很费劲,需要到专门的商店去修理。

她里面的袜子其实也是打过补丁的,他应该……没看见吧?

回到家,今越立马换掉鞋子,把坏掉的鞋子装进袋子里,提醒自己明天要带去修一下。

得到舒老师和赵婉秋的同意,今越带着足够几天的换洗衣物,来到姚青青家。他们家的四合院没有徐家的大,但在贫民窟女孩舒今越看来已经大到能当足球场用。

姚青青一个人住东厢的一间,晚上两个女孩一起睡,床铺是她早就铺好的,粉红色的牡丹花样式,枕头是一对,但不是常见腈纶枕巾,而是绣着一对雪白狮子狗的图案,难怪她喜欢豆包。

“这套是我刚换,才洗过的,你别嫌弃。”

今越“噗通”一声跳上去,“你又不是没去过我们家。”

姚青青咧嘴,“没关系,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说不定以后你能住楼房,还是带独立厨房和厕所的呢,嗯,还可能是十几层楼那么高的,不不不,三十层……你说三十层得有多高呀,住那上面能爬上去吗?”

今越“噗嗤”一声乐了,“有电梯呀,不用爬。”

“电梯是啥?”

今越一时卡壳,这些都是她在手机上看的,但真正三十楼什么样,她没上去过,电梯也只是见别人坐过,阿飘是没感觉的。

“你说,以后咱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姚青青抱着被子,滚一圈,滚到今越怀里,蹭蹭她,闻闻她,“今越你真香,真软,你身上为什么这么软?”

舒今越闻了闻自己,又摸了摸被她蹭到的胸脯,“软吗?”

明明没二两肉,就跟个小花苞似的,反倒是姚青青虽然看着瘦,但其实很有料,那才叫软。

她知道,男人都喜欢那种软的,看起来很有女人味,她记得以前在乡下,队上有个寡妇,脸蛋长得非常一般,皮肤也很一般,但她身材好,尤其是两颗地雷,非常可观,队上很多男人都喜欢偷看她,就连城里去的男知青也一样。

唉,这东西生来有就有,没有怎么补也不会有。

姚青青的视线顺着看过去,有点好奇,“你真的有十九岁了吗?”

舒今越更是气结,把脸埋进枕头里,哀嚎一声:“马上二十了,周岁!”

妈蛋,好想起诉自己的胸,估计法官都会说找不到被告,被告不存在……

姚青青被她一会儿哀嚎、一会儿傻笑的样子逗得不行,直接搂着她滚了两圈,rua rua她软软的头发,“没事的今越,等你长大点,会长出来的。”

“别人有的你以后也一定会有,要相信命运的安排,一切都是最好最适合你的。”

要不是自己学医,舒今越差点就信了这碗毒鸡汤。

第二天中午,今越回家吃饭,听舒老师说李大妈昨晚来找她好几次,不信她去朋友家里住,一直蹲守到夜里十一点多才从他们家门口离开,今越舒口气。

李大妈这人,只要让她占不到便宜,过几天就会放弃了。

果然,接下来一个星期,她接连蹲守失利之后,终于不再执着于让舒今越帮忙看病,她想让儿子去医院看看,但小李哥嫌上次丢人,打死也不去了。

再加上确实这几天都没再发作过,大家也就没再劝他去医院。

倒是星期六这天,今越刚回家住,就遇到刘慧芳满面红光地过来,“今越,好消息,好消息!”

她脸上的光芒,是今越从未见过的,她忽然灵光一闪,“大嫂不会是……”

“嗯呐!”刘慧芳紧紧握住她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我从来没有……这次例假过期一个星期了还没来,我的那个一向很准的,这么多年从来没超过三天,现在都一个多星期了!”

“去医院查过没?”

刘慧芳脸色一暗,“还没,我怕空欢喜一场,想等过几天还不来,再去查。”

今越却笑起来,“快去查查吧,我看脉象有点滑。”趁着说话的功夫,她已经给脉把了。

“真的,你确定?!”

今越把出过很多滑脉,不会有错。乡下地方,很多女人都不会上医院去确认怀孕,田间地头遇到她,让把一下,确定是怀了,不会特别注意,也得不到半分优待,该干活还是得干活,至于今越把得准不准,过几个月肚子大起来就知道了。

得到今越肯定的回答,刘慧芳脸上的红光更甚方才,在屋里走了几步,“我这要不要吃点什么补补?”

“不用特意去补,只要记着别吃山楂、桃子就行。”至于什么麝香桃仁红花,那是宫斗剧里才能接触到的东西,这年代的普通小老百姓就没几个听过,更别说能接触到。

“对了,要是不想吃东西,也别勉强,捡着自己喜欢的口味吃点,酸的辣的甜的都行。”

刘慧芳点点头,舒文晏一直在门口猫着,看见老婆的神色,知道脉象是怀了,顿时也是笑得见牙不见眼,“今越,你可真是我妹,亲妹。”

以前吃的药都按箩筐算,结果这才找她开了洗的方子,连续洗几次,就一击即中!这事说出去都没人信啊,可他妹妹就是做到了!

“等生……”见院里有人看过来,他立马压低嗓门,“等以后成了,哥一定给你送红鸡蛋。”

今越好笑,“那我可记着呢,大哥别忘了。”反正大哥说的话嘛,十句里信两三句就成,尤其是涉及要花钱的事儿。

小两口一走,赵婉秋知道这消息,立马告诉舒老师,小老头也跟着高兴,“好好好,这事一了,我也就放心了。”

“婉秋,星期天包饺子吃,让他们回来,记着别放孕妇不能吃的东西,啊。”

“这还用你说。”赵婉秋也很高兴,家里四个孩子,终于有一个要开花结果了,她也算对得起那位改变她命运的姐姐了。

即使没有这层关系,她作为老大的后妈,慧芳却是转过去“妈”转过来“妈”的叫,这份情在这儿,孩子高低得叫她声奶奶,她也是当奶奶的人喽!

舒家不顺了这么长时间,可终于遇到一件好事了,大家心情都非常好,吃饭时候,一家子都在议论大哥大嫂的孩子,舒老师直接就拿起字典,戴上老花镜,在那儿蘸着唾沫一页一页的翻。

“爸你就甭费精神了,大哥的孩子他肯定要自个儿取名,轮不着您。”舒文明给他泼凉水。

“他取是他的事,我看看又不犯法。”

别说,他这三个孩子取的名字还是挺不错的,寓意好,念起来也朗朗上口,跟那些国啊军的就是不一样。

几人正说着,忽然外头有人敲门,“婉秋在家吗?”

“在呢嫂子,快进来。”

赵大妈掀开门帘进屋,手里还拎着一个竹篮,里头是几根黄瓜两把青菜,还有两根茄子。

“亲戚家从乡下送来的,你们尝尝。”

“哎哟,谢谢嫂子。”赵婉秋起身,今越和舒文明也从炕上下来,招呼赵大妈坐,给她倒水。

“别忙活了,我今天来,也是有件事,不太好开口。”赵大妈看了舒文明一眼。

今越的雷达顿时竖起来,跟二哥有关,铁定是相亲!

赵婉秋挤到她旁边,挨着她一屁股坐下,“咱们两家人多少年邻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为人,你有啥难事只管说,但凡是我们能办的,一定会帮忙。”

赵婉秋虽然冲动,说话经常不过脑子,但她直爽的性格也容易交到朋友,医院同事那是有直接利益冲突的不好说,但邻居之间,聊得来的朋友倒是好几个。

赵大妈就是其中之最。

“哎呀,我就是知道你们家为人,才不好开口,我真是……唉!”

舒今越更好奇,这到底是多难办的事呀,快说快说!

赵婉秋想让孩子们回屋,可今越不动,舒文明也不动。

“他们听听没啥,正好这事也要你家文明自己拿主意。”

舒老师一听跟儿子有关,莫非是又找到合适的对象要介绍了?!别说,舒文明至今相过的姑娘,至少三分之一都是赵大妈介绍的。

“文明,你还记得年前相过的那个,王晓红吗?”

舒文明脸色不好看,嘴硬道:“哪个王晓红?没印象。”

舒今越想起那一家子七个高高在上的哥哥,以及那声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小白脸”,心里就不大高兴。

“上次你们相亲没成,弄得你也不太高兴,我还怪不好意思的,后来把你赵大叔骂了一顿,他正月里回去把那一家子训了一顿,也算是为你出了口气。”

王晓红的二婶,是赵大叔的远房表妹,说血缘那是一点没有的,但在重人情的石兰省,也算亲戚。

“王晓红这姑娘,我接触过几次,不坏,但就是她几个哥哥,在村里逞凶斗狠,我不太喜欢,这样的亲戚关系估摸着你们也不会喜欢,但……唉!”赵大妈唉声叹气。

“嫂子,到底是啥事,你就直说吧。”

“就是那次没相成,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段时间王晓红正谈着个对象,她心里不乐意来见面,所以可能说话不太好听,最近她和对象分了,就托我带个话,你还要不要再见一面?”

舒今越:“……”啊这备胎都算不上的二哥,忽然被择优录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