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好花,坐在位子上,苏宜宁抬手,默不吭声地脱了外套。
过去民政局还得一会儿工夫,她将外套对折叠好,放置到后边座位上以后,顺手又接过了江承的外套。
拉上安全带,江承说:“座位上是礼物。”
苏宜宁注意到了座位上那个手提袋,看见LOGO时,也隐隐有所预感。江承这句话,让她的猜测落到实处。想到以往送他礼物时他都会当面打开的习惯,苏宜宁将手提袋拿到前面。
印着GUCCI的黑色手提袋里,放着一只小号的1955马鞍包。
苏宜宁扣上安全带,自脚边的手提袋里将包包拿起来,看了他一眼:“是不是太破费了?”
江承一手转着方向盘,将车子驶上正路,淡笑说:“那天在易清婚宴上,见夏思雨背了他家的包,还挺好看。不过她那一款掂着有些重,似乎也不是很搭你气质,所以拿了这一款。”
说着,他垂眸将她手上的包看了眼:“这款衬你。”
“……谢谢。”
好半晌,苏宜宁说。
从小到大,她的消费观受孟雅兰影响很深。衣服、饰品、吃食乃至床品,这些直接接触皮肤或者入口的东西会买好一些的品牌,以求质量保障。包包一项,并不怎么在意。
俯下身,将包包重新放好在手提袋内,苏宜宁坐好,两手攥着安全带往旁侧看了眼,犹豫了一下道:“你最近,开销是不是有点大?”
江承“嗯?”了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轻扯唇角笑起来:“还好,也就给你花了一些。”
苏宜宁:“……”
她想说的就是这个呀,不用给她花钱。
可看着江承唇角挂着的那点笑容,扫兴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收回目光,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两个人没再说话,车子又往前行驶了一会儿,等红灯时,江承打开音乐,随机播放着歌曲。
绿灯亮,轿车驶过斑马线,储物格里他的手机响了一声。
垂眸瞥了眼,江承唤了声“宜宁”,苏宜宁看过去,听见他说:“手机。看一下是谁。”
苏宜宁将他手机拿在手中,看着解锁界面亮起,犹豫着是不是该给他递过去时,又听他说:“农历生日后六位。”
他的生日,她自然是知道的。
抿着唇“嗯”了一声,苏宜宁输入数字解锁,进入微信,看了眼新消息,告诉他:“翡翠城租户发的。问你房租是不是仍是半年付一万八?转你银行卡还是微信?”
“让她以后直接发给你。”江承说。
“……啊?”
江承偏头,对上她视线,神色柔和:“不会说?告诉她房租以后请直接给我老婆,然后将她微信推送给你,再把你银行卡截图发过去。”
“……”
在他说到“老婆”这个字眼后,苏宜宁一张脸腾地滚烫,半晌没给出反应。
江承倒十分泰然,一句话说完又补充:“顺带告诉她,我工作忙,以后什么事直接和你联系。”
见苏宜宁发愣,他略沉吟两秒,又道:“往上看一下聊天记录。”
不明所以,苏宜宁低头,去看对话框里的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里有文字也有视频,没全部看完,苏宜宁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轻轻地清了下嗓子。
江承说:“我出国那几年,收租一直我妈代劳。今年开始我自己收,这姑娘目前租了半年,平均最多半个月房子就出一次问题,实在让人疲于应对,你就当帮帮忙,将这件事接手一下,嗯?”
苏宜宁犹豫:“你们见过面吗?”
江承默了一下,玩笑道:“……要是没见过,房子里那些东西,大概不会坏得这么频繁。”
苏宜宁:“……”
鬼使神差地,她想到先前出去露营,她们不过去一趟动物乐园,回来时这人便被女孩子包围的场面。
那一次他让自己帮忙脱外套赶桃花,对话框里这个身为“房东”的他,却没办法对租户置之不理,只能忽视掉那些暧昧言语和视频,帮人解决问题。
斟酌几秒,苏宜宁依着江承的话,将转账的事告知了这一位租户,同时通过备注搜索,找到另外两位租户,全部推给了她。
三个人先后加上收了租金后,她看了眼短信消息里的银行卡余额提醒,偏头问:“钱怎么办?”
“你拿着吧。”
江承想了想,“后面给天鹅湾那边添置东西可以用。”
苏宜宁又“哦”了一声。
一路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地,到了民政局。
这天上午,民政局里过来领证的人不是很多。他们俩没请跟拍,也没提前拍照,到地方后排队拿了号,先去拍照。
穿什么衣服拍照,昨晚也没商议过。但先后将外套脱掉,依着摄影师的要求坐在红色背景前,倒显得分外和谐。
不确定民政局室内的温度,苏宜宁选择了叠穿,白衬衫外面套了件圆领的淡蓝色薄毛衣,江承和她差不多想法,内穿一件浅蓝色衬衫,上面套了一件V领的藏蓝色马甲。
“姑娘,你肩膀稍微往前一些。”
脑袋从镜头后探出,摄影师吩咐道。
苏宜宁抿抿唇,调整坐姿。
“再靠近一些。”
看着镜头,摄影师又道,“微笑。诶,好,完美!”
实在是很少见到颜值气质双双这样拔尖的新人,拍完照,摄影师将相机给两人看了眼,抬眸问:“怎么样,还满意吗?”
画面里两人挨得很近,同时露出一丝笑容。苏宜宁看了看她身上那件质地柔软的奶蓝色毛衣,又看了看江承身上那件藏蓝色毛马甲,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嗯,谢谢您。”
“辛苦了。”
江承递上一个小而精致的大红色喜糖礼盒。
两人下车时,他拎了一个牛皮纸袋,苏宜宁发现里面是一些分装好的喜糖礼盒,略有些汗颜。
领证这件事,她比他多经历了一次,但并不曾考虑过这些。
略等了一会儿,拿上照片后,两人前往登记处。证件统统递过去,工作人员审核时,突然唤了一声:“苏宜宁。”
“我是。”
苏宜宁连忙看过去。
工作人员看着她,又看了眼旁边的江承,笑了笑,却没说什么,只是又低下头,看了眼手上那本离婚证。
莫名地,苏宜宁竟有一种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全程低着头签字按手印,耳听工作人员往证件上盖章,她总算松一口气。临拿证前,又听工作人员问:“需不需要去颁证厅拍照?”
颁证厅拍照?
先前同周沐阳领证时,好像没有这个环节。
苏宜宁下意识抬眸,看向江承。江承也恰好看向她,对上她明显有些茫然的目光,他抿了一下唇,朝工作人员道:“好的,麻烦您了。”
话落,同样送上喜糖。
另一位工作人员领着两人去往颁证厅。
颁证厅不算大,但氛围庄重温馨。门口到室内铺了一条红毯,红毯两侧摆放鲜花,顺着红毯往里走,尽头是红色的宣誓台。
宣誓台后面的布置也以红色为主。红色的背景墙上方中央挂着国徽,国徽下面有一行字:“A市XX区民政局婚姻登记处。”
站在红色的宣誓台上,苏宜宁察觉到眼眶里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在涌动,没办法控制,它就那样落了下来。
她哽咽着,听到自己的声音,和旁边江承低沉磁性的声音合到一处。
——“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做生活的伴侣、心灵的挚友,敬业奉献、勤俭自强,上孝父母、下教子女,共同承担起社会、家庭的责任!在今后的生活中,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会用宽容的心善待对方,共历人生风雨,共享幸福人生,相濡以沫,永不分离。宣誓人:江承/苏宜宁;宣誓时间:2019年1月2日。”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苏宜宁蹲到了地上。
颁证厅里,加上帮他们拍照颁证的工作人员,总共就三个人。她的哽咽和抽泣声,完全无处可藏。
“宜宁。”
江承蹲下身,在旁边轻声唤她,见她不应,他迟疑了一瞬,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将她揽进怀里。
“……对不起。”
许久,苏宜宁小声道。
江承喉结滑动,万般情绪咽回去,只大力地,用手将她头发揉了揉。
好一会儿,两个人从颁证厅里出来,对上外面三双眼。一位是看着很年轻,估摸不足三十岁的女生,是先前将他们领入颁证厅,又半途中出来的工作人员,另两位是一对新人。
看见他们出来,工作人员笑了笑,朝后一对等着拍照的新人道:“可以进去了。”
喜糖先前已经给过,面对眼前这位女生的善意,江承只能略微颔首,笑道:“麻烦了,谢谢。”
“不客气。”
女生将结婚证递给两人,见苏宜宁眼睛还红着,低声打趣说:“不怪你哭,要是我未来老公能有你老公七分颜值,我都得开心哭。”
苏宜宁笑了笑,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十分不好意思,小声询问:“洗手间在哪边?”
“大厅一楼,一直往里走就有。”
“谢谢。”
道了谢,两个人走到大厅,江承先一步出门,去外面等候,苏宜宁独自前往洗手间。
民政局的洗手间陈设简洁,几个隔间外面有一个小小的双人洗手台,洗手台里侧墙面上,有一面方镜。
苏宜宁从隔间里出来,压下水龙头洗手,直起身后,面对镜子里的自己,将皮筋捋下,慢慢地整理着头发。
脑海里浮现出在颁证厅里的场面,她有些懊悔尴尬,心里却很清楚——那个地方,再去念那篇誓言的话,她大抵仍然忍不住,仍然会落泪。
扎好头发,又接了点凉水拍拍脸,她舒口气,出了洗手间。
口袋里手机在这时响了一声,她拿出来看,发现是夏思雨发了一条微信消息,三个字:“靠靠靠!”
她没明白思雨什么意思,又见对话框里,蹦出来一张截图。
图片是微信朋友圈界面。
最新一条是江承发的,一句文字三张图。文字是花束卡片上那句——“自此朝夕与共,白首不离。”
三张图,第一张是在华府南门口,江承抓拍的她的照片。
画面里阳光明亮、干净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她抱着那一捧卡布奇诺玫瑰,低头正往副驾驶车门边走。
应该是他接上她给了花以后拍的,她当时也不知想些什么,并未发现。
第二张是拍了一半、显露出两人照片的结婚证内页。
第三张则是刚才进到颁证厅后,工作人员帮他们抓拍的照片。画面里,他们俩各从一侧走上宣誓台。照片定格了两人抬眸对视的瞬间。
看着这三张图,苏宜宁眼泪又有点忍不住了。
她今天实在丢人。
视线有些模糊,她定睛又看了眼截图,一下子明白了夏思雨爆粗口的原因。
截图里,处在江承下面那一条内容,是“舒好”发的。
郑舒好发了一条文字外加一张图片。
文字是简单至极的三个字——“回来了。”
配图是一张机场落地照,苏宜宁通过照片里其他文字标识判断,那是沪市机场。德国回A市,没有直达班次,需要在沪市转机。
郑舒好回来了……
苏宜宁这样想着,又见对话框里夏思雨说:“张瑞刚发我的!绝了绝了!这时机场面!妈呀!我突然觉得我能写感情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