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让江承在外面等了挺久,苏宜宁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夏思雨的微信,看过后,攥着手机先往大厅外面走。
台阶下,江承侧身站着,一边留意大厅入口处,一边看手机。见苏宜宁出来,他将手机揣进口袋,垂眸问:“还好吗?”
“没事了。”
苏宜宁笑笑,“刚才那个地方,情绪有点没控制住。”
“嗯。”
没多言语,江承抬手在她肩头揽了一下,“走吧。”
两人出了民政局。
A6停在路边停车位上,副驾驶一旁有绿化带,苏宜宁不好上车,等江承将车子开出停车位,她坐上去扣好安全带,才将手机拿出来看。
不大一会儿工夫,微信里多了许多消息——夏思雨、江莱,就连出去旅游的方婷都在问她,怎么还没发朋友圈。
苏宜宁一一回复,说自己刚在洗手间,就准备发。
事实上,她没想过江承会发朋友圈。毕竟从两人加上好友后,从未见他在朋友圈发私生活照,只发过两次医疗行业的峰会宣传长图文。
所以今天一上午,她没有专门拍照,两人进颁证厅后,工作人员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拍照时,江承将自己手机递了过去。
发完消息,苏宜宁踌躇,偏头看了江承一眼。
江承放缓车速:“是不是要照片?”
苏宜宁:“嗯。”
“稍等。”
打起转向灯,江承将车子停入路边一个车位。
苏宜宁以为他会发照片给自己,却没想到,车子停稳熄火后,他解了安全带,温声询问道:“想怎么拍?”
苏宜宁卡顿了一下:“……拍一下结婚证?”
外面冷,已经脱了外套,她没想过再穿衣服下车拍。
江承应该也是同样想法,听她说完这句话,他配合地将自己那一本结婚证拿出来,目光扫过苏宜宁脚边的那束花,又让她将花拿了起来。
之后,花束微微倾斜,架在中央扶手一侧挡住大半中控台,手机镜头定格住两只手各拿一本结婚证凑在花前的照片。
“行吗?”
瞄了一眼苏宜宁拍的照片,江承问。
苏宜宁点点头:“可以的。”
想到他一共发了三张照片,她将刚拍的照片保存,同时说:“你手机里那几张,也转发我一下吧。”
江承拿起手机,将今天几张照片转发她以后,发现“一个伤心的群”里,张瑞和方易清在聊天。
张瑞@他和方易清:“舒好回来了。”
方易清:“看见了。”
张瑞:“联系你俩了吗?”
方易清:“没有。”
张瑞:“没忍住,刚问了一嘴,说已经确定回来后不走了。在考虑留A市还是定居B市。”
方易清:“B市的可能性大一些吧。她爸妈这两年闹得挺难看,以她的性格,估计不会留咱们这。”
张瑞:“那不一定[斜眼笑jpg]。@江承你怎么看?”
江承:“你不妨再阴阳怪气一些。”
张瑞:“……”
方易清:“咳咳。”
张瑞@方易清:“要不是刚夏思雨问起我舒好回国的事时多说了两句,谁能想到某人和苏宜宁协议结婚?你知道吗?”
方易清:“不知道不了解不清楚[震惊jpg]。”
目光定在张瑞最后一句话上,江承没有继续回复。
将手机放进储物格,他抬手重新握住方向盘,思绪游离几秒,看了眼苏宜宁,将车子驶出停车位。
工作日这个时间,路上车辆不算很多。平稳地驶上大路后,他一只手把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虚虚环在上面,指尖轻点了几下后,突然出声:“宜宁。”
“嗯?”
苏宜宁刚发完朋友圈,拿着手机望向他。
目光相撞,江承回想着微信里张瑞那句话:“我和郑舒好……”
他起了个头,却没能第一时间说下去。
有些事,已非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如果现在是在舒好醉酒前任何一天,他都能立时说一句他们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再清白不过。
可有了那一晚郑舒好的酒后痛哭,在已知她喜欢他许多年的情况下,他讲有些话,不仅显得冷血,似乎还有狡辩之嫌。
沉默了两三秒,他斟酌着言语,忽听旁边苏宜宁开口:“不用。”
微微怔了下,江承敛唇。
苏宜宁说:“没关系。我不在意你们以前的事。你可以不用告诉我。”
“……好。”
半晌,江承点点头,继续开车。
苏宜宁垂下眼帘。
心里酸涨的情绪翻涌,她面色如常地,继续看手机。
同江承一样,朋友圈她也发了三张照片和一条文字。
三张照片第一张是订婚那天,江莱抓拍的一张她侧身帮江承戴手表的画面,第二张是刚拍的两张结婚证照片,第三张则用了江承刚传给她的照片里其中一张——他们俩走向宣誓台的背影照。
不知为何,这样光明正大“晒幸福”的行为,让她觉得十分心虚,好像这幸福是偷来的,如同镜花水月,让她没勇气选用自己正面的照片。
至于文字,她也不知说什么好,简短写了句:“领证留念[玫瑰]。”
她微信里人也不少。
不止有高中和大学同学,还有考编时认识的朋友、附小的同事、兼职画画结识的一些编辑和作者,这条朋友圈发出去后,很快就显示几十个赞,另外有一些留言。
低着头,按顺序回复了几条留言,苏宜宁突然发现,留言里有一句“恭喜”是徐世存发的。
想到当初拒绝继续接触时,她通过微信告知的那一句“近期没有再婚的打算”,苏宜宁莫名地产生了一种被抓包的尴尬。
没好意思回复他的评论,她点开两人对话框,发了句:“谢谢。”
徐世存很快回复:“不是说近期没有再婚的打算?”
彼此也就见过一面,看着手机,苏宜宁不觉得他在兴师问罪。他是直来直去坦荡的人,这句话更类似调侃或疑惑。
说不清为什么,对相较而言陌生的他,苏宜宁竟产生一丝倾诉欲,打字说:“是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
徐世存:“大学同学?”
苏宜宁:“是高中同学。不过小学和初中也在一个学校,我是初中时听闻他,初三第二学期认识的。”
徐世存:“那的确够久。”
徐世存:“看得出是极出色的人,祝你幸福。”
苏宜宁:“感谢你不计前嫌。”
徐世存:“提不上前嫌,谢谢我收下了。微信不必删,以后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联系我。”
苏宜宁:“好。”
两人聊完,她看到孟雅兰发了语音。
点开后,孟雅兰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看你学校的衣服没带,等会儿是不是还回家一趟?时间紧的话别在外面吃了,带江承回家吃。”
第二条:“听他妈说他喜欢吃鱼,正好我早上去超市买了鲈鱼,已经处理好了。待会儿清蒸一下,再给你做一个可乐鸡翅,弄一个蒜蓉粉丝娃娃菜和虾仁冬瓜汤,应该足够了。”
点开时,苏宜宁没将手机附耳,两句话先后外放完,她看向江承。
江承看她一眼,小幅度地弯了下唇角:“让她不用那么麻烦。我下午去了得先往住院部一趟,待会儿将你送到就不停了,改天再尝她手艺。”
“来得及吗?”
苏宜宁看着手机上的时间,“那你午饭在哪吃?要不你将我放路边吧。我可以打个车回去。”
“没事,将你送到。”
江承说了这句话,目光收回,透过挡风玻璃望向外面,没再看她,也没再说什么。
唇角那点笑意也收了。
苏宜宁攥着安全带,同样看向外面。
后知后觉地,她意识到江承有点不高兴。
这感觉来得突然,甚至有点莫名其妙,可她就是能感觉到,他整个人的状态,和平时不太一样。
她有点不知道为什么,垂着头,依言给孟雅兰发了条微信,得到回复后,将手机收了起来,仔细回想刚才这一路上,两人说的话做的事,想要推断出他情绪转折的原因所在。
好半晌,心里终于有了不太确定的猜测——是因为他说起自己和郑舒好时,被她打断了?
她那会儿好像是有点心绪不定。
可在她看来,他的确没必要对她交代什么,无论他和郑舒好过去是什么关系,发生过什么事,她都没资格过问,更不该有什么想法。
既然这样,在他显露出迟疑似乎不知怎么说的情况下,她将他制止,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
他因为这个不高兴吗?
苏宜宁不太确定,却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原因。
她没再说话,一路上,江承也没再说话。
车子抵达华府南门,苏宜宁偏头,纠结着怎么开口询问时,江承将车子驶入辅道,停在了他经常停的那个位置上。
她抬眸看过去时,他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脑海里他先前说自己到了不停,直接去医院的话一闪而过。苏宜宁低头,解了身上的安全带,转身从后排拿了衣服。
江承下车后到了副驾驶这一侧,拉开后排车门拿了自己外套穿上,从外面帮她将车门拉开。
苏宜宁俯身将那一束花抱进怀里,他则帮忙拎了包,又提上手提袋,等她下车后,关上车门。
两个人一起往小区里走,苏宜宁落在他后面,看着他背影,一时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她没见过江承生气,认知里的他,也一直是一个情绪特别稳定、能自若从容掌控所有场合,游刃有余解决所有问题的人。
也许这一会儿没说话,只是因为没什么话想说?
苏宜宁这样想着,却无法忽视她心里那股闷闷的情绪,终于,在两人即将走到她们家所在的楼下时,她鼓足勇气,伸手揪住了江承衣袖。
袖口冷不丁被扯住,江承停步,垂下眼帘。
目光先落在苏宜宁用力到泛白的指尖,又落在她抿着的唇上,他不自觉轻声:“怎么了?”
他出言询问,目光和语气都十分温和。
有那么一瞬,苏宜宁怀疑自己感觉错了。
可事已至此,她不想将他的情绪糊里糊涂忽视过去,心下一沉,她抬脸同他对视:“你,刚才在车上,是不是生气了?”
江承没说话,一双漆黑的眼注视着她。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苏宜宁向来无法坚持很久。
被他定定地看着,她只觉得胸腔里那颗心要停止跳动,指尖和后脑勺都因为血液凝滞,一阵一阵发麻。
喉头不自觉地动了下,她攥着他袖口的手指紧了紧,鼓足勇气又问:“是生气了吗?”
“嗯,一点点。”
江承看着她,嗓音微微有些哑,“现在没事了。”
平生第一次,他如此清晰地体会到,心情被人拿捏的滋味。
上一秒地狱,下一秒天堂,可能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