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订婚,还马上要领证了。
上午通过电话,夏思雨已经从苏宜宁那里听了她和江承打算2号领证的消息。不过她和窦青苗关系虽比普通同学好一些,和她与苏宜宁关系比,却远无法相提并论。
低着头,夏思雨回:“你听谁说的?”
窦青苗:“[白眼jpg]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吧。昨晚在方易清家,江神已经公开了。”
对夏思雨而言,江承是满分男人。与苏宜宁订婚后,他在她这已经并非满分可以形容了。既然他已公开,夏思雨顿时也不遮掩,回了句:“我就问问。订婚快一个月了。”
窦青苗:“所以你之前在朋友圈发的那些东西,就是江家给苏宜宁的彩礼?我天!”
夏思雨:“哈哈,对。当时他俩都没发朋友圈,不想高调,你问我我当然也没法说。”
窦青苗没再回复。
夏思雨退出对话框,想了想,又发消息问苏宜宁:“哪了?”
宁宁:“再五分钟。”
夏思雨:“ok。酒店大堂等你。”
可能最近一阵子熬夜比较多,起床后,苏宜宁脚步有些虚浮。临出门,又发现大姨妈驾到。身体不舒服,她没开车,坐了辆出租。
即将到酒店,和夏思雨说完,她打算装手机,又看到江承发了一句:“到哪里了?”
苏宜宁回:“大概五分钟到酒店。”
江承:“不急。给你和思雨留了位置,进来后往里走,男方宾客区靠T台这一侧朋友席第一桌。”
苏宜宁:“好,知道了。你在宴会厅了?”
“嗯。”
低着头,敲下这个字发送过去,江承听旁边一道女声问:“学长,这个位子有人吗?”
江承的大衣对折着,搭在旁侧椅背上。再往旁边那张椅子上,丢着张瑞的外套。有没有人要坐,其实很明显。可在他落座之后,已经有三个人过来问过,旁边位子有没有人。
抬眸看过去,江承对上一张精致妩媚的脸。
——高中时,低他们一届的崔艺馨。
对上他视线,崔艺馨弯了下笑眼,解释般开口:“我看你外套搭在这。”
“嗯。”
江承淡声,“帮人占着座位。不好意思。”
是苏宜宁吗?
崔艺馨险些将这句话问出口。
从早上得知他和苏宜宁订婚后,她一直处于一种震惊的情绪之中。
从小养尊处优,被家里当公主一样宠大,江承是她过往岁月里,唯一的爱而不得。高中时她追他,他不为所动,原因也永远是那一句:“抱歉,除了学习暂时不考虑其他。”
他身为高三理科第一,说这话既有底气又让人信服,她理解他的心无旁骛、却也气恼他的冷淡漠然。
毕竟从未有男生,可以在她那样一次又一次示好下,无动于衷。
再后来,听说他要和郑舒好一起出国,她狠狠哭了场,在他下午吃完饭从食堂往教室走的路上将人堵住,问他是不是喜欢郑舒好,气极恼极,又骂他道貌岸然,嘴上说为了学习不谈恋爱,原来都是骗人的。
他大概从未遇到过,如当时的她那般胡搅蛮缠的女生,脸色冷若冰霜。在旁边他一众同伴都劝慰她之时,面无表情地说:“我谈不谈恋爱,好像不关你事。你要觉得我虚伪、道貌岸然,那请尽可能离我远一点。还有,不要自认为长得漂亮,全世界就该围着你转,以后再骚扰我,我会告诉你们班主任。”
骚扰?
她从未想过,对他而言,她的主动是一种骚扰,听见这个词的瞬间,整个人呆立当场。
旁边原本在劝她的几个男生估计也从没见过他发火,听他这么说以后,没人再说话,只一个两个,用十分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她仔细去分辨那一双双眼睛,发现无论是哪一双,都未曾显露出对她的丝毫爱慕。
她从小累积的自信,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也是从那天起,她不再找他,因了他那些话,开始不再将男生的关照当作理所当然,也有意地收敛和女生们相处时的脾气。让她没想到的是——只这一点转变,她在集体里的人缘,竟慢慢地好了起来。
她必须承认,这转变的缘由在江承。
所以在高三年级高考前几天,她鼓足勇气,又去找了他一次。
那一次在操场,江承刚同别人打完羽毛球,被她唤住时脸上还淌着汗,停下步子后,他抬手,随意地将额前碎发往后捋了把,问她什么事?
她开口道歉,又说谢谢,最后祝他高考顺利、勇夺状元,说着说着,眼泪差点下来。
他看了她一眼,很出乎意料地说:“抱歉。之前那次我说话有点重。当时心情不是很好,你见谅。”
她愣了下,忍不住回忆那一天。
是在阳光很好的四月上旬。
樱花盛开,整座学校,都成日弥漫在清幽淡雅的香气里。
因为他们学校每年春季这美好到仿若电影画面的景色,附中的四月,是学校里包括她在内,很多女生一年里最喜欢的一个月。
她不知他那天因何心情不好,可对他的所有事,她都不免好奇,下意识问:“啊,为什么?”
“可能……”
他开口说了两个字,又停住,好半晌,淡淡地讲,“没什么。不是很重要的事。”
不是很重要的事,却让他从四月记到了六月。
她并不相信那句话,可他既不愿说,她也没有资格追问。只能看着他说完那句话,抬步走远。
那是她在师大附中,见江承的最后一面。
足以令她死心。
步入大学后,她所就读的艺术学院帅哥美女如云,毕业后去B市打拼,她也见过很多优质男生。交往过三四个,有一个谈了两年已经谈婚论嫁,却在同居后,意外发现他时常在交友软件上约人。
这件事让她心灰意冷,背井离乡在B市,发展也并不顺利,一年前,便听父母劝说,回了A市。
从校友那得知江承也已经回来,而郑舒好打算留居德国时,她觉得这简直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她创造机会与他相遇,辗转从旁人那要了他电话,主动打给他约饭,甚至厚脸皮跟着表哥一起来方易清婚宴,所渴望的,不过是圆十六七岁那一场梦,同这人在一起。
可笑梦终究是梦,他宁愿娶离了婚的苏宜宁,也不要她!
“艺馨!”
隔壁桌,声调拔高的一声喊,将崔艺馨从恍惚的情绪中拉回现实。
她忍不住攥了攥拳,没再看江承,抬步穿过走道,坐在了自己表哥旁边。
她所在的圆桌,和江承他们那一桌在同一排,一桌人包括她在内,统共三个女生,剩下的都是男生,有他们师大附中当年的校友,也有高中在其他学校,方易清大学时的同学。
她坐下时,其中一位正好在问:“还没来?”
“没呢。”
他们附中一位男生偏头看了眼宴会厅门口,又看看隔壁桌,笑着讲:“江神帮人占了位子,肯定会来,再等等。”
原来他们等着看苏宜宁……
崔艺馨想。心里酸涩难言,像打翻了一坛陈年老醋。却也没忍住,同其他人一起,频频抬眼张望。
差不多两三分钟,苏宜宁和另外一个她不认识,只依稀记得叫夏什么的女生,出现在门口。
近来正值A市一年内最冷的时节,苏宜宁和姓夏的女生都穿得很厚。
那女生比她稍矮一些,裹了件立领的浅咖色面包型羽绒服,下身搭配牛仔裤和马丁靴,挎着个GUCCI的中号酒神包。苏宜宁没拿包,下面一条黑色长裤,外罩一件长及膝盖的米白色羽绒服。
两人进来后往里走,姓夏的女生抬手解羽绒服扣子,苏宜宁却没急着脱衣服,羽绒服的拉链还在最顶端,大半张脸被立着的领子所挡。
她抬眸看去时,只瞧见她光洁的额头,以及一双静若秋水的杏眼。
在他们附中,苏宜宁似乎算不得风云人物。成绩并不非常出色,性子也内敛安静。
可他们那一级,很多人知道她,暗恋她的男生也不少。
高二时,他们班还曾有男生将苏宜宁称为“校服女神。”
因为她白,气质干净长相清纯,师大附中不同款的校服穿在她身上,都有着如出一辙仿佛从日韩少女漫里走出来的美感。
收回思绪,崔艺馨低下头。
另一侧,夏思雨等张瑞将衣服拿走,坐下后忍不住嘀咕:“我这脸上没东西吧?怎么一路走来好多人看我?”
张瑞“扑哧”一笑,压低声音问:“你确定是在看你,不是在看宜宁?”
夏思雨:“……好吧。”
瞬间明白了,她笑笑,偏头去瞧苏宜宁。
苏宜宁到座位旁时,江承便起身,将搭在她椅背上自己的大衣拿走,搭在他自己椅子靠背上。再转头,苏宜宁正脱身上的长款羽绒服。他伸手过去,帮她将落低的马尾抬起,方便她脱外套。
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一个动作,看得周围不少人一愣,起哄般“哇”、“哎呦”地怪叫起来。
他们这一桌,程宇飞打了个响亮的口哨,一众人都开始笑。
“谢谢。”
苏宜宁哪能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极力克制着,脸颊仍不可避免地微微泛红。看了江承一眼道过谢,将衣服搭好坐下后,她不由地想找点事干,便将脑后的皮筋捋下来,垂着眼重新扎头发。
“所以说帮忙有什么用,这头发松了还不是得重扎嘛。”
“噗——”
“哈哈哈。”
也不知谁贫了这么一嘴,其他人瞬间破功,不再忍耐,肆无忌惮地开始哈哈大笑。
侧目瞥了眼苏宜宁,江承伸手,自桌上碟子里拿了一颗糖丢去对面:“行了。”
喜糖砸在身上,程宇飞一点没恼,拿在手上将外面大红色的糖纸剥掉,抬眸看着对面两人,一边吃糖一边笑:“苏宜宁,过了年应该能吃上你和江神的喜糖吧?”
关于婚期,江家那边选了好几个日子,三月、四月、五月都有,虽未最终定下,但基本可以确定在上半年。
苏宜宁抿唇,看了看旁边的江承,见他眉眼舒展,却似乎没有替自己回答的意思,便硬着头皮笑了笑,开口说:“恩,应该在开春后,到时候我们提前给你发请帖。”
她心情忐忑,面色倒算坦然,其他人闻言又笑嘻嘻说了几句“还有我还有我!”便没再继续将她为难,聊起其他话题。
我们……
江承回味着她所说的这两个字,唇边不自觉染了一丝笑,将肩膀往她那边倾了倾,温声问:“喝点什么?我帮你倒。”
桌上有红酒、白酒、已经拧开瓶盖的橙汁和可乐,苏宜宁扫了眼,摇摇头:“不用了。”
“……不舒服?”
江承顿了一两秒,又问。
苏宜宁抬头,对上他视线,意识到自己没察觉错。
难道这便是身为医生的敏锐?
她没说话,江承却瞬间了然,转头看向正从过道里走过的一名服务员,抬了抬手。
“您好?”
“麻烦倒一杯热水。”
“好的您稍等。”
服务员很快去而复返,端了杯热水递给他。
江承将水杯放在苏宜宁手边。
苏宜宁喝了一口热水,放下杯子,听夏思雨同其他人聊天。
新郎新娘进场前,宴会厅里一直有人走动。气氛吵闹,声音嘈杂,坐了一会儿,苏宜宁心口发闷。
月经期她甚少有很强烈的腹痛,但状态和往常没法比。今天早上起来,除却小腹隐隐难受,另有些胸闷气短,这样无所事事地待着,没什么能转移注意力,越发呼吸不畅。
抬眸往几个出口处望了眼,她朝夏思雨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夏思雨看她:“要我陪吗?”
“不用。”
苏宜宁笑笑,起身往厅外洗手间走。
走出大厅,安全通道一侧有扇窗户。此前可能有人抽烟,窗户被推开了一半,寒风灌入,将窗台上一截烟头吹落到地上。
为免着凉,苏宜宁没靠太近,站在墙边透了会儿气,走进洗手间。
洗手间亮着灯,消毒水混杂着不知是香薰还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隐隐窜入鼻尖。身体不舒服,她对各种气味非常敏感,抬手在额角按了按,推开一扇隔间门。
没几秒,听见外面响起两道脚步声,有人边走边说:“你说江神到底怎么想的?”
“谁知道?”
另一道声音说着,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就……反正没和郑舒好在一起,那和谁在一起都无所谓?”
“……郑舒好父母好像离婚了。”
“离好几年了呀。她爸妈在咱们念书时就一直分居。她爸私生子今年都上大学了。摊上这么一对父母,搁我我也不回来。就可惜了她和江神,好好一对金童玉女,敌不过现实和距离。”
“说到底还是没那么爱。”
“照你这么说,江神选苏宜宁,可能是因为爱情。”说这话的女生哈哈笑起来,“毕竟他都不嫌弃苏宜宁结过婚。”
“我是真不知他怎么想的!夏思雨先前发那个朋友圈你看见没?惊呆我了都!谁娶一个二婚女这么大手笔!你说苏宜宁要没结过婚也就罢了,勉强配得上他……”
女生又恨铁不成刚地叹了一声,将音量降低,“他是有洁癖的吧。我记得咱们班哪个男生之前说他有洁癖,宿舍里他的床别人不能坐。你说他都不能接受别人坐他的床,却要娶一个……”
好了好了,再说就过了。”
另一个女生笑着将话打断。
两人洗完手,又一起出了洗手间。
隔间里,苏宜宁一直没发出声音。待两人走后许久,她沉默地站起身。
两只脚发麻,她扶着门把手,等那一阵阵蚂蚁啃噬般的麻意过去,推开隔间的门,走了出去。
回到宴会厅,四下灯光昏暗,只T台区域被光芒照耀。
方易清一身黑西装,正站在台上。
司仪在讲话。
穿过一桌又一桌人,苏宜宁回到了座位上。
夏思雨扒着椅背正往T台上看,见她回来,偏过脸小声问:“怎么去这么久?都准备给你发消息,问你是不是没带那个呢。”
“肚子有点不舒服。”
苏宜宁笑笑说。
“那多喝点热水。”
说着话,夏思雨又将目光投到台上。
苏宜宁也随她一起,抬眸去看今天的主角。
余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旁边江承身上。
她想起方易清在群里公布婚讯那一晚,他们几人讨论伴郎人选。
从关系亲疏远近排布,江承和张瑞,原是方易清结婚时伴郎的唯二人选。
可在张瑞提出这话题后,第一时间被方婷否决掉了,她说:“让江神当伴郎,你觉得现场还有人看新郎吗?”
这话实在没给方易清面子,但他本人竟丝毫未生气,而是跟着@张瑞,附和了一句:“你可以。江承就算了。人生就这么一次,我还没头脑发昏到要砸了自己场子。”
他这样说,张瑞气得不行,连发了好几个感叹号:“什么叫我可以?!!!你们夫妻俩,给我把话说清楚!!!”
二十年兄弟情一朝破裂,张瑞死活不愿意去当绿叶,方易清无奈之下,决定将这一角色给自己堂弟。
方婷和夏思雨在群里哈哈笑,调侃江承是一辈子也不可能被选为伴郎的人,用夏思雨的话来讲——他是天选男主。
这样的一个人,应该拥有最好的一切。
她当时,到底为什么会答应他?
胡思乱想着,吃饭时,苏宜宁也难以提起精神。
江承用公筷帮她夹了两颗茄汁虾球,让服务员过来添了一次热水,见她实在胃口不好,放下筷子,温声询问:“需不需要去休息?”
苏宜宁紧了紧筷子,抿着唇摇头:“没事,就是不太有食欲。”
江承抬眸往桌上看了眼,帮她盛了小半碗雪菜黄鱼汤。
苏宜宁没敢看他,捏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喝汤,极力将胸口翻腾的情绪压下去。
一点半左右,方易清携方婷,过来向众人敬酒。
他们这一桌大多数人开车过来,两瓶酒都没拆,大家以饮料代酒,同一对新人碰了碰,一场宴席,差不多宣告结束。
吃完饭,方易清和方婷忙着送两家亲戚,江承几人过去同他们简单地打了声招呼,一起去停车场。
张瑞下午带他妈去四院看腿,江承让他存了刘晖的号码,又交代了两句,待张瑞开车离开,他走向停在一旁的A6。
夏思雨开车带着苏宜宁,跟在他后面,一起去天鹅湾。
天鹅湾精装修交房,江承在搬去未央公馆前,一个人住过一阵子。因为独居,只买了主卧和公共区域家具。过完年办婚礼后,他和苏宜宁要搬去住。前些天杜若就曾向他提及,有空了尽快去买家具,新家具还得放一段时间散甲醛。
吃饭时,他本想和苏宜宁提一下去看房子,但考虑到苏宜宁身体不适,没有将话说出口。却不料方易清过来敬酒后,夏思雨提起这一茬,说距离好近,饭后要不去看一下?
不过十分钟,三个人到了天鹅湾。
从地下车库乘电梯上楼,在门口换鞋,江承低声问苏宜宁:“还好吗?”
“没事了。”
苏宜宁换好鞋,仰起脸,“可能是厅里人太多,吃饭时不太舒服,出来后就好多了。”
默默瞅着两人,夏思雨突然觉得自己有200瓦那么亮。
江承指纹开锁,三个人步入室内,夏思雨“哇”一声,兴奋发问:“江神,多少平?”
“二百三。”
江承说着话,走到侧旁盥洗池跟前洗手。
夏思雨跑进客厅:“哇,美式复古风果然还得配大面积!啊啊啊!这个阳台!这视野!还有外面这绿化,绝了!每一样都在我心巴上!”
她满屋子乱窜,不时发出尖叫,啧啧点评。苏宜宁跟在她身后,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沉默打量各处。江承洗过手,陪在两人旁边,不时解答夏思雨的问题,目光却一直罩在苏宜宁身上。
小二十分钟,三人将房子参观完毕,夏思雨话锋一转,突然道:“上半年办婚礼的话,那你们是不是得尽快补充家具然后拍婚纱照了?婚纱照去哪儿拍?定了吗?”
话落,她也不知想到什么,看着江承,弱弱地问:“……拍吗?”
江承“嗯”了声:“我有几个意向国家,不过还没和宜宁商量。没定下具体地方。”
“意向、国家?”
夏思雨迟疑着,反问了句。
江承笑了笑:“平时没那么多时间,估计只能利用春节几天。北方太冷,户外穿婚纱不现实,南方会好点,但适逢旅游旺季,人肯定多。出国相对是个不错的选择。”
说着话,他看向苏宜宁,“你应该有护照吧?”
苏宜宁微愣,点点头:“嗯。”
江承又看夏思雨:“你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我请客。”
夏思雨:“……”
呆愣地看了江承好半天,她突然伸手,挡住眼前江承的脸,义正言辞道:“停!江神我告诉你,不许冲我散发你的魅力!我特么地抵挡不住!”
江承+苏宜宁:“……”
从指缝里瞄了眼苏宜宁,夏思雨委屈兮兮:“我不想和宁宁反目成仇。”
苏宜宁唇角抽了抽,低声:“别演了。”
江承转身走开了。
看着他背影,夏思雨将手拿下来,和苏宜宁咬耳朵:“没演。我现在越发明白为什么你能同意和他协议结婚了。就咱江神这样,他要和谁结婚谁能拒绝,我现在觉得我和他中间就只隔了一个你。”
苏宜宁:“……”
有时候,她不知道拿自己这一位姐妹怎么办好。
三个人在房子里又转悠两三分钟,江承接了个电话,要去医院。下到地下车库,他开车先走,苏宜宁坐夏思雨的车,跟在他后面出了小区。
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前面的A6在绿灯变红前的最后两秒驶过斑马线远去,苏宜宁抿住了唇。
夏思雨其实发现了,这半天里,宜宁情绪不好。就连看房子时,也有点不在状态。所以身为好姐妹,她主动担当活跃气氛的角色。
此刻目送江承车子远去,她偏头看苏宜宁一眼,笑问:“怎么啦?一直心不在焉?”
“……很明显吗?”
静了几秒,苏宜宁轻声问。
夏思雨点点头:“嗯呀,你没意识到吗?江神一直在看你。”
苏宜宁喉头动了动,没说话。
绿灯亮起,夏思雨将车开出一段路,没听见她声音,不由地又偏头,将她打量了一眼。
苏宜宁满脸眼泪。
她看过去时,宜宁抬手捂住了鼻子和嘴巴,将脸偏向一边。
冷不丁地,夏思雨着实被吓得不轻,连忙打起转向灯,将车子靠边停下:“怎么了呀?”
“思雨。”
苏宜宁声音轻颤,“我有点害怕。”
“害怕?”
认识好多年,夏思雨从未听过她用这样的语调,说这样两个字,一时间心里莫名地难受,小声反问。
“嗯。”宜宁语气生涩。
她侧身背对着她,夏思雨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她慢慢地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仿佛难以出口般,一字一顿地,艰难道:“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好像、好像成了他的一个污点。”
……污点?
夏思雨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大脑空白一瞬,尔后便火冒三丈,紧紧攥了一下方向盘:“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是不是去洗手间那会儿,谁在你跟前说什么了?宁宁你听我讲,你不是任何人的污点,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我承认,江神是很好,可如果和他结婚,让你不开心……”
她没有将后面的话说下去,因为苏宜宁又发出好重一声哽咽,肩头越发佝偻。她似是紧紧地捂着嘴巴,不想哭出声音。
夏思雨看着她姿势,眼泪也忍不住,连忙倾身,抬手到副驾驶座位后面抽纸盒里扯了几张纸巾,胡乱按在眼睛上。
过两秒,又伸手扯了几张,递到前面。
她碰了碰苏宜宁手臂。
宜宁将纸接过,没再出声。
哪怕从小一起长大,夏思雨也没见过她情绪失控。孕期里周沐阳出轨,宜宁离婚回家,她去看她时,宜宁也会对她展露笑容。
她能感觉到她笑得勉强,其实情绪不好,但在苏家,比宜宁更接受不了那件事的是宜宁妈妈。
所以经常出现的场面是——孟阿姨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落泪、骂周家人两句,宜宁和她一起,从旁宽慰劝说。
现在,她将自己称为污点……
这让夏思雨好难接受。
车子不能一直停在路边,等宜宁情绪彻底平复,夏思雨重新将车子驶上正路。两人安静了好半晌,夏思雨指腹摩挲着方向盘,轻声问:“宁宁,你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江神了?”
“……很麻烦是不是?”
苏宜宁声音沙哑。
夏思雨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
那样一个人,他不需要做什么,女生们就一个接一个,如飞蛾扑火。现在却对宜宁那么好——吃饭时关怀备至;怕她冷,决定去国外拍婚纱照,又主动提出她可以陪同……
要不是知道他们成婚的内幕,夏思雨都要以为他对宜宁有好感了。
——“在我目前所能想到的结婚对象里,你是唯一一个不会对我产生感情的。”
默默地琢磨着这句话,好半晌,夏思雨突然想到点什么,拧着眉问苏宜宁:“难道他就没一点需求吗?”
“……”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苏宜宁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看向夏思雨,眸光疑惑。
夏思雨有点羞耻。
写文多年,最令她困扰的就是感情戏,因为她的情绪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思维又十分跳跃,单身多年,似乎缺少了一根细腻的神经。
可不擅长不代表不关注,她挺喜欢看小甜文,观摩纸片人们谈恋爱,然后酱酱酿酿。
此刻对上苏宜宁视线,她清了清嗓子,换个问法:“就……先前我就挺好奇的,没好意思问。你们俩谈结婚的时候,难道没讨论以后的夫妻生活吗?”
苏宜宁:“……”
夏思雨震惊:“真没说?”
苏宜宁想了想:“应该不用。我很难想象……他会同没有感情的人……”
——“我记得咱们班哪个男生说过江神是有洁癖的。”
洗手间里听到的这句话,突兀地又钻入耳中。
苏宜宁沉默,抿紧了唇。
夏思雨若有所思:“难不成他是性冷淡或者无性恋?”
“……啊?”
夏思雨抬手挠了挠下巴,“就那种,身体没什么问题,但没有欲望和冲动,或者追求柏拉图式精神恋爱的那种人?我觉得江神还挺有那种feel的,你还记不记得咱们高二第二学期,期中考试后他那个讲话?”
苏宜宁当然记得。
师大附中他们那一级学生,应该没人会忘记那一天。
高中三年,江承在附中,有很多高光时刻,他是每学期各种典礼上他们那一级众望所归的学生代表。但高二第二学期期中那一次,仍然是他高中生涯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记得那一天,他身前鲜花簇拥的话筒;记得他穿了一身师大附中的制式校服,打着酒红藏蓝白色斜纹领带;也记得操场那山呼海啸一般经久不息的掌声和尖叫……
记得他被午间阳光照耀得不甚清晰的侧脸,以及那一段,由他口中,由话筒里传出,回荡在整个操场上空的发言。
——“‘认识你自己。’这是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关于哲学的宣言,也是刻在德尔斐神庙门楣上的古老箴言。如何树立目标?‘认识你自己’,应当是其前提和先决条件……”
当年江承那一篇讲话稿,题目是:“如何树立目标与达成目标?”
他开门见山地切入主题后,将树立目标分为认识自己、挖掘渴望、明确志向和笃定信心四个阶段,又从目标拆分、确立长期目标以及短期目标、以制定每日计划方式倒逼完成目标、阶段性复盘检测调整目标等诸多方面,鞭辟入里地论证了如何达成目标。
大会结束后,讲话稿被直接选入校刊,附中包括她在内,好多学生都抄写学习过。而他毫无保留分享的这一套学习方法,也在那以后,被附中很多学生奉为圭臬。
苏宜宁瞬间明白了,夏思雨为何突然提起这一茬。
她抿着唇,静静地正想着,便听夏思雨又说:“反正就觉得,他一直是自律然后目标明确,遵守着自己一套规则,没多少低级欲望的那种人。用我们当年班主任一句话讲‘这种人他干什么都会成功的。’你说他和郑舒好青梅竹马吧,但以前在学校,两个人看起来也就那样,没什么粉红泡泡,还没有他今天吃饭前帮你弄头发那一幕甜呢。”
说到这,夏思雨突然笑起来,看向苏宜宁:“反正木已成舟,不管他爱没爱过郑舒好,最后也没和她在一起嘛。相反,你们俩结婚是他提议的,我不觉得他会将你扔半路上。看他今天那个样子,是将你当‘妻子’这么一个角色在照顾了,宁宁,你觉得这不好吗?”
苏宜宁紧紧地攥了一下手:“是我想太多了。”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这是昏玉新文简介里引用的一句话,是不是特别有道理?”
苏宜宁“嗯”了声:“好像是哪本佛经里的?”
“昏玉她就烦死了嘛!”
夏思雨重重地敲了一下方向盘,“我想写玄学,她在那写佛学,我写娱乐圈小学鸡恋爱,她搞弃情绝爱无cp大女主!我这都存稿五万多字了,一看她新文简介,顿时觉得自己拉了坨大的!”
“噗。”
苏宜宁没忍住笑出了声,“别这么说。”
夏思雨也笑:“开心一点了吧?我告诉你,想干什么干什么,别听其他人乱哔哔。江神他性冷淡,你之前不也和我说过,很怕跟周沐阳发生那种事,指不定你也是个隐藏的性冷淡,你们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天作之合,哈哈。”
苏宜宁:“……”
不管怎么说,她被夏思雨治愈了。
车子在路上又开了会儿,三点半,停在锦绣华府南门外。
下车前,苏宜宁定定地看了夏思雨一眼,笑了笑:“我不和你说谢谢了。不过,你有你的优势,不用去和任何人比。”
“嗯嗯。”
夏思雨点点头,“明白。2号你们几点去,需要我陪你吗?”
苏宜宁想了想:“不用了。我只请了半天假,约了上午过去。你睡懒觉吧,领了告诉你。”
“ok。”
夏思雨比了个手势。
苏宜宁下车,在路边和她道别后,看着她开车远去,才转身往小区里走。刚到家,“秋游群”里方婷发消息道:“今天好忙!这会儿终于闲了!招待不周,玩回来请大家吃饭!”
思雨语音:“哇,去哪儿玩呀!”
方婷:“嘿嘿,明晚的飞机,去马尔代夫。”
方婷发了一张方易清在被子里的照片:“看这人睡得美不?”
张瑞:“昨晚整了个通宵。”
思雨语音:“哈哈,是不是兴奋得没睡着?”
方婷:“[捂脸jpg]听说昨晚家里大几十人。就四个房间,估计也没地儿睡,哈哈。”
看着微信里她和夏思雨聊天,苏宜宁回房去换衣服,顺带着上洗手间。
洗了手出来,距离接安安还得一小时,她躺上床小睡了一会,醒来看到方婷给她发了四张手捧鲜花、不同场景的单人婚纱照,并说了一句:“不知道哪一张画出来效果好,宜宁你帮我选一下哦。”
“嗯嗯,我看看。”
苏宜宁回复完,将四张图点开了对比,最后保存了一张并给方婷发过去,通知了一声。
接下来三天,学校放假,她正好窝在家里画图。
从小,父亲苏广平给她的评价是“匠气有余,灵气不足”,从他的角度,其实有自己的道理。因为他擅长国画,尤其擅长大气磅礴的泼墨山水,他画瀑布、画奔涌的江水、画浮在山巅的层层白云,那些云和水都给人一种好像动起来的错觉,非同一般的真。
苏宜宁没有他那种笔力,画画往往从细处着手,她也没办法像苏广平一样,专注地将某一处景色观察几天以后,大笔一挥,一气呵成。
灵感不够充沛,是她一直以来的一个缺陷。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画画会注意扬长避短。就像接单画小说封面,对她而言,作者越详细具体的文字描述,越有助于她画画。
可最近,似乎就从和陶然合作开始,她隐隐地觉得自己开窍了,尤其画《缉魂》封面,这种感受尤为明显。
她可以凭借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脑海里生出模糊画面,画面又转化成文字浮现,文字出现后,画面各处的细节,又渐渐清晰。
苏宜宁觉得,自己好像又一次,因创作本身,产生了无穷乐趣。
上一次这样,是在高中。
她一次次,沉浸在依靠回想为江承画像的过程里,无论是对细节的把控、还是对色彩的调和,都在那个过程中,精进了不少。
不知不觉地,三天时间从笔端流逝而过。
元月二号早上,苏宜宁起床,先将安安送去幼儿园。
回家后同孟雅兰、苏广平一起吃早饭。吃完饭八点多,她进厨房想帮忙收拾,孟雅兰催她:“不用你,换衣服去。”
“还早呢,他九点过来。”
“这不都八点半了吗?”
孟雅兰上下打量她一眼,“你就准备这么去?最起码将眉毛也画一画,涂一个口红。不是我说你,二十七八的人了,要开始注重保养!昨晚又熬夜了是不是?十一点半我起来,书房灯还亮着!”
自她和江承订婚后,母亲状态变了不少。
苏宜宁听着她的唠叨,去了卧室。
八点五十,孟雅兰拍门提醒她:“好了吗?收拾好了就早点下去,不要让人家过来了还在楼下等。”
苏宜宁:“……知道了。”
穿好衣服拎上包,站在客厅和餐厅中间走廊上,她看了眼在阳台上浇花的孟雅兰,没忍住问:“妈,我还是您亲女儿吗?”
孟雅兰:“……”
没等她答话,苏宜宁快步开门出去了。
来到电梯间,她按了下行键、看着表示楼层的数字不断上跃,脑海里浮现出刚才那一刻母亲的脸,没忍住弯了弯唇。
下楼后,冬日的风仍清冽,但因为今天出了太阳,苏宜宁又裹了一条围巾,并不觉得冷。走出南门,同以往一样,她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右侧,去搜寻江承的身影。
黑色A6停在每一次过来时所停的那个位子上,江承也同往常每次一样,已经下了车,站在人行道路边。
不过不同于往常的是——这一天,他怀里拥着一捧花。
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那瞬间,苏宜宁步子停了停,垂在身侧的一只手,下意识攥住包包背带,紧了紧。
远远地看见她,江承抬步,走至她身边,他将花递了过去,笑了笑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之前去你家,看你书房里插着的好像是这个。”
“……谢谢。”
苏宜宁将花接到怀里。
挺大一捧卡布奇诺玫瑰,她低头看,觉得应该有二十几朵。
饱满的裸粉色花朵复古感浓郁,用米白浅咖两色不同的花纸配以奶茶色网纱和棕色丝带妥善包裹,很轻易地,让人联想到那两句花语——温柔的爱、不期而遇。
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胸腔里冲撞。
苏宜宁抱着花的两条胳膊不自觉收紧,努力将那种悸动压下去。
两人到车边,她从副驾驶上去,俯身将花束放置在脚边,又意外地发现,插在花间的粉色卡片另一面有一行字:“自此朝夕与共,白首不离。——承。”
蓝色墨水所写着的一行钢笔字,她认得出,是江承亲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