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一场深夜演出

罗胜利现在浑身都在战栗。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本来他今天和以往的每一天都没有什么区别,干完活就回了家,就着小菜喝了点酒,看会儿电视,日子美美的。

到了九点,他就上床睡觉了。

他总是能一觉到天亮的。

但今天不知怎么的,到了十一点的时候,他便突兀地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要起床的意思,但是他的脚竟然自己动了,伸到了床下,摸摸索索地找到了鞋。

罗胜利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脚穿上了鞋,带着他就要向外走去。

“我不去!我不去!”他惊慌地大叫。

他的脚果然是能听到声音的,在他说了不去之后,脚竟然停下了。

但这让他更加害怕了,他十分怀疑自己的脚是不是成了精,或者被什么附了身。

但是什么精怪会附身只到脚上啊?并且不是建国后禁止成精的吗?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啊!

他害怕得厉害,想要去拿了菜刀,将自己的脚砍下来。

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脚……

在他迟疑的时候,脚又动了,继续带着他向外面走去。更为可怕的是,他发不出声音来了,甚至连求救都不能。

罗胜利拼命地用自己的上半身自救,即将走出卧室的时候,他努力地将双手扒在门框上,脚不管他,继续向外走去,他整个人便呈现出一副奇特的姿势,像是流行街舞一样。

但这个过于标准的街舞姿势出现在房间里,只会显得更加诡异。

脚向前的力气很大,他憋红了脸抓住门框,手指仍然慢慢一根根松开了。

他张大了嘴,无声尖叫,同时努力用手去抓住身边所有能抓住的东西。

罗胜利那双成精的脚找到了节奏,走得越来越顺畅。同时,它似乎有些嫌上半身拉后腿了,因此罗胜利现在也失去了对自己上半身的控制能力。

现在罗胜利步伐稳当,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异样。

但他脸上满是泪水,已然明白这双脚将会把自己带往一些自己不愿意前往的地方。

而对那个地方,他隐约是有些猜测的。

脚带着他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之后,罗胜利远远看到了前方沉沉的一片黑暗,在路灯下,有几处地方反射着粼粼水光。

果然是这里。

罗胜利的牙在咯咯作响,他很想为自己辩驳几句,但11月8日凌湖所发生的事情,他心知肚明自己是有错的。

那天,他只是去进货,时间晚了,他决定给自己放个小假。

他在凌湖边散步,听到旁边有人说,前些年凌湖还允许打鱼,有人抓到了不少的大鱼,能给家里添置一道不错的菜式。

罗胜利随便地往湖里一看,便看到了一条相当肥硕的鱼往湖面吐了个泡泡。

他立刻心动,捡了个树枝,往湖里试探着。

树枝自然很难钓鱼,但凌湖已经禁止钓鱼很多年了,这里的鱼肯定都是极傻的,说不定能搞上来一条呢。

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

那条肥鱼果然对树枝感兴趣,围着树枝游来游去,却总不上钩。

罗胜利有些心

急,往湖里走了走,脚下是石头,裤脚沾了些水。

旁边有人提醒他:“这个湖不浅,现在是涨水期,别往里走了,不安全。”

罗胜利心不在焉地应了,仍然使劲用树枝去勾鱼。那鱼往水里游了一段,现在与他离开些距离,他几乎要放弃了,但那鱼又不动了,呆呆愣愣地漂浮在水中。

若是树枝能打在它头上,也许是能将它打晕的。

罗胜利被这样的想法驱使着,忍不住又向前一步。但他脚下的石头其实像个断崖,这一步,他便踏进了真正的凌湖中。

罗胜利并不擅长游泳,只会在水里简单扒拉两下。

一落水,他便彻底惊慌了,11月的湖水冰凉,将他的理智全部击碎,仅会的狗爬式游泳姿势也都忘记,双手乱抓,想找到一些能救命的东西。

湖边有人叫喊着,往水里扔浮木,但罗胜利在水中起伏,听不清他们的声音,也看不到他们扔来的东西。

他越挣扎,离湖边越远,路人也都无计可施了。

罗胜利呛了不少水,眼前都开始发昏,就在他极绝望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极大的坠水声,之后他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

那个人成了罗胜利的全部希望。

他竭尽全力地拉住那个人,将自己的重量全部攀附在他身上。

他压着那个人,浮出了水面。

罗胜利现在已经呼吸到了空气,神志清醒了一些,但他仍然害怕。因此在听到那人说:“别慌,我救你上去,你别拽我,我没办法游泳了”的时候,罗胜利仍然不敢松手,双手都紧紧抓住那人的胳膊。

那个人在罗胜利的束缚下,动作不自由,被按到了水下,呛了好几口水。

他们两个沉沉浮浮,之后的记忆太过混乱,罗胜利只记得自己将那个人压在下方,但那个人仍在努力游泳,带着他向岸边游去。

后来,罗胜利抓住了路人伸来的长长树枝,终于得救了。

他上岸之后,下意识往湖里看去,发现那个去救自己的人似乎状态不好,路人都喊着:“救人,出血了,救人啊!”

“救护车啊!救护车来了吗!”

“好多血,醒不过来……不会死了吧……”

罗胜利有些害怕了,他怕那个人死了,那么他是不是要担一部分责任?

或者那个人没死的话,那么自己在湖里拼命踩压的行为,是不是会被大家知道?

趁场面乱着,罗胜利悄悄离开了。

走了一段距离后,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大家都围在救他那人周围,这就更不需要他了。 :

毕竟,他又不是医生,也不会救人。他毅然回了家,心里更加心安理得。

之后的事情,他没敢去打听过,但报纸上都登了,大家都在讨论,他也就知道了。

但知道了,他就更不敢承认了。

邻居也谈论这事:“小伙子真可怜,哎呀,孤儿寡母的,命不好啊。”

“是啊,那个被救的真不是个人!”

“小伙子不错,就是命不好,救了个什么狗玩意。”

罗胜利安静地听着,这种情况,他怎么敢承认呢?

承认了,岂不是承认了自己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了!更何况,听说在医院得花不少钱,那些钱难不成也要自己出一部分吗?

他可没什么钱,银行卡的钱是用来娶媳妇买房子的。

他心里有些煎熬,又有些庆幸。

煎熬的是怕自己被发现,对报纸上说的盆子的病情,他倒没有特别在意。

庆幸的是盆子就是个工人,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家里也没有余力来找他,不会给他找麻烦。

若说句心里话,他倒是想让盆子死了算了,活着还花钱,说不定以后还会认出他来,死了两边都清净了。

他自认为并不是个薄情寡义的小人,若是盆子死了,罗胜利倒是很愿意逢年过节给他烧点纸的。

但现在,他那双诡异的脚,带着他走到了凌湖边。

要死的变成他了,罗胜利忽然就很愿意承认自己的过错了。

他嗓子发不出声音来,只鼻子里发出激烈的“呼呼”声,他想说“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当时就跑掉。”

他还想说“我愿意承认我是被盆子救了的那个人!”

他甚至愿意拿钱出来了。

但他的脚并不顾及他的想法,只自顾自向凌湖走去。

罗胜利心中涌起了比落水那日更加浓烈的恐惧,盆子是不是死了?他害怕到几乎昏厥,是不是盆子来索命了?

我愿意承认了啊,不要再往前走了啊!

前面就是水,会死啊!我不要过去!

但他仍然一步步走近了湖边,脚底已经沾染上了湿气,他感受到了来自深夜凌湖的寒意。

在浓烈的绝望中,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桥面上有三个人影,一个大人,还有两个孩子。

那是地府的阴差吗?

还是来索命的盆子和其他的冤魂?

一号现在得意极了,他控制着罗胜利到了湖边,现在,一号看向了胖花和土崽。

胖花盯着那个人:“那个人好像是那天落水的人!”

她视力好,看得仔细,对那天印象深刻。

“对,”一号说:“那天他跑了。”

与此同时,一号控制着罗胜利,向前踏出了最后一步,罗胜利终于坠入了水中。

胖花和土崽惊恐地看着不远处水中挣扎的身影。

“盆子不会来救他了。”一号在旁边解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又落水了。”

一号声音死板:“我的天呢,他落水的位置和上次一模一样。”

当然一模一样了,这个位置是他计算过的,分毫不差。

一号没忘记教育胖花,强调道:“这才是善恶有报。”

“故事是真的,我也不是骗子。”

胖花和土崽紧紧地拉着手,他们的心里充斥着恐惧和茫然,乱糟糟的,好像不应该是这样,但好像就应该是这样。

两个还不懂事的孩子,和一个同样不怎么懂事的外星来物,缺乏基本的认知,不清楚社会的规则。

在外星来物的能力范围内,根据它的认知,策划了这一场怪异的演出。

“他会怎么样?”胖花问。

一号说:“他会回到没有被盆子拯救的正确的命运。”

土崽全身都在发抖,小声问:“他会……死吗?”

“那要看命运。”一号随口回答。

之后的场景,不适合被小孩子看到了。

一号确保胖花已经看到了善恶有报,达成了教育目标。他催促:“我们应该回去了,散步足够了,你们不会失眠了。”

胖花和土崽什么都没说,跟着一号向家里走去。

他们身后有水花的声音。

但他们都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