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溪府的码头不算大, 却胜在热闹,因为地理优势来来往往的商船不少。
顾清衍坐在二楼,依稀能看到商船不停的上下补给, 不过卸载货物的倒是少, 大部分货物应该都要运往更北的大城市。
趁着有空,顾清衍索性开始签到。
【您在梁溪码头签到成功, 获得独木舟一艘。】
顾清衍撇嘴, 那么小的独木舟, 都不够一个人坐的,梁溪府可真小气。
【您在梁溪码头茶楼签到成功,获得梁溪特色小笼包一打。】
得, 这更加亏本。
随意签到了两三次, 顾清衍就停下签到的脚步。
实在是系统给的东西太差, 还不如攒着积分备用。
“顾大哥, 我买了好多菜, 等上了船就做给你吃。”章念拎着一个菜篮子回来,装的满满当当。
顾清衍低头一看,夸道:“真新鲜, 时间差不多了, 我们回去吧。”
三人刚下楼,就瞧见行色匆匆的奚同贵。
“清衍, 你们快回船上,我们马上就得出发。”奚同贵脸上带着急色。
顾清衍没多问, 迅速上船,好一会儿才瞧见奚同贵带着另外三位举人回来。
关毅正满口抱怨:“不是说好了停留半日,我还想着好好吃一顿,结果饭刚到嘴边就得出发, 现在还饿着肚子。”
范丘虽然没抱怨,但脸上也带着不赞同。
奚同贵额头都带着汗:“快走,别耽误时间。”
竟是疾言厉色的呵斥,一点面子都没给表兄留。
关毅脸色一沉,正要反驳却被奚同舟拽住,直接把人拉了上去。
顾清衍皱眉,发现船员们的神色都不对劲,几个人刚上来,船长就下令开船,连补给的东西都还没运上来。
等商船远离码头,奚同贵才松了口气。
关毅满脸不忿:“到底怎么了?”
“同贵做事情向来妥帖,他催着我们出发,肯定有他的缘由。”范丘开口道,眼睛却也看向奚同贵,希望他解释。
奚同贵低声道:“我也是方才知道,梁溪城内有许多人都生病了。”
一听这话,在场的人神色大变。
古代人最怕的就是瘟疫,一旦传播开来死伤无数,并且没有有效的防疫治疗手段。
顾清衍也被这话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夏柳。
两人都想到了方才的同僚。
“严重吗,可传开了?”顾清衍开口问,“为何码头上依旧热闹?看起来不像是有疫病传播。”
奚同贵低声道:“梁溪知府怕疫病传播,将患病的人圈了起来,不许人随意离开,暂时应该还未传开来。”
关毅范丘明显放松下来。
前者还说:“梁溪知府真是英明,没传开来就好,咱们快些走,走得越远越好。”
顾清衍却没那么轻松。
明面上没传开来,可奚同贵这样路过的商人都知道了,可见消息没瞒住。
为什么会瞒不住,是有患病的人藏了起来,还是实际上已经蔓延?
奚同贵见他们没闹,安抚道:“咱们没进城,应该是安全的,船上还有常备的药,待会儿我让书童多熬一些,大家都喝一点。”
闹了这事儿,大家都没心思玩耍,只盼着早些离开梁溪府。
回到屋中,顾清衍便担心的问:“那位大哥不会有事吧?”
“习武之人身强体壮,他带着任务,肯定没进梁溪城,应该比我们更安全。”夏柳分析道。
顾清衍点了点头,这才安心一些。
一会儿,奚同贵果然派书童送来熬好的药,苦得让人皱眉头,有没有效果另说。
商船原本计划在梁溪码头补给,现在急匆匆的离开,补给也没上船。
船上的粮食足够,但新鲜的瓜果蔬菜却不够了,第二天早晨就只剩下咸菜和鱼干。
章念昨天买的蔬果都派上了用场,顾清衍眼前的饭桌上还有一道菜。
多出来的那些都分给了厨房,但显然,一篮子菜不够一船人吃。
关毅忍不住又抱怨起来:“这让人怎么吃,看着就倒胃口。”
奚同贵没搭理他,跟小命比起来,不能吃新鲜蔬果算得了什么。
关毅多说了几句,奚同贵直接问:“你要这般不满不如现在就下去,要不要下,你做个决定,要下我这就让人靠岸。”
被当面怼回去,关毅黑了脸,却也不敢真的下去,只能重重甩上门。
顾清衍向来不参与他们兄弟的争端,站在码头瞭望梁溪方向。
若瘟疫是真的,还不知道梁溪要如何度过。
他忽然想,如果他能进城,在梁溪药店医馆签到的话,系统会不会爆出治疗瘟疫的药物?
但此刻也只是想想,毕竟他不可能为了这个万分之一的可能,以身试险。
“停下。”
号角声传来,船家脸色大变。
等走上船头远眺后,神情更是慌张:“是临时关卡,糟了,肯定是梁溪府的事情传开了。”
这次连奚同贵也慌张起来:“这可如何是好,能不能送一些银子,请他们行一个方便?”
船长只能说:“我去试试。”
带回来的却是坏消息:“关卡不肯放行,说但凡在梁溪府码头停留过的商船,都需要再次等待三日,三日后船上无人生病才能离开。”
“你傻啊,干什么说我们在梁溪下船了,直接说我们没停留不就好了。”关毅怒道。
范丘也慌张道:“是啊,我们也没停多久,为什么不让我们走。”
船长何尝不想,皱眉道:“两位举人老爷,不是我不愿意变通,而是他们手中有梁溪码头的册子,咱们的商船也登记在册,走不得了。”
船上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万分。
顾清衍提醒道:“既然只需要等待三天就能离开,那就等三天,当务之急是先把船只挺好,最好是寻个人少的地方,否则人多了,被感染的可能性更大。”
船家觉得很有道理,见奚同贵也不反对,就照着顾清衍的话做。
夏柳伸手扯了扯顾清衍衣袖。
回到船舱,夏柳低声道:“顾小公子,不如拿出寿国公府的名帖来,请关卡放行。”
顾清衍摇头:“不行。”
“我们暂时是安全的,如果这时候打着寿国公府的名头离开,万一瘟疫扩散,到时候国公府就要承担这份罪名。”
顾清衍一口回绝了。
夏柳听了也觉得有道理。
“你干什么!”
顾清衍猛地打开门,是关毅和范丘,两人正趴在门口偷听,被章念逮了个正着。
被当场抓住,关毅不但不懊悔,反倒是叫嚣道:“顾举人,你是不是有办法离开这儿,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可不能丢下我们自己跑了。”
顾清衍被气笑了:“关举人与其关心我,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那日在梁溪码头上,就属你走的最远,吃的最多。”
说完碰的一声把门关上,差点撞到关毅门面。
他骂骂咧咧的离开,却又不敢太大声,怕顾清衍真有办法走,到时候不带他。
夏柳皱眉:“顾小公子若是不耐烦,咱们可以单独雇一艘船。”
“不必麻烦了,虽然关毅讨人厌了一些,奚家兄弟做事却妥帖,奚家的船也不错。”
顾清衍摸了摸章念脑袋:“干得好。”
章念低声道:“他们俩还举人呢,跟小人似得。”
很快,奚同贵听到了消息,还特意来为表哥道歉。
顾清衍自然不会迁怒,甚至很是同情,奚同贵有这么一个表哥,等抵达京城后烂摊子多的是。
等他一走,夏柳却奇怪的问:“顾小公子,你与奚家人关系很好吗?”
“有什么问题吗?”顾清衍反问。
夏柳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如实说起来。
“京城也有一个奚家,做着皇商的生意,很有几分富贵,而且是少有的女子当家做主的人家。”
顾清衍点头:“我知道,奚同贵也曾提起过。”
“但顾小公子肯定不知道,奚夫人膝下只有一女,早就放话出来要招婿,让女儿来继承家业。”
顾清衍不太明白夏柳的意思:“这有什么问题吗?”
“原本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夏柳压低声音:“但传闻这位奚小姐与侯府公子有私,可侯府的公子,即使是庶出也不可能入赘,所以奚夫人强压着女儿另外选婿。”
“很是闹了几场不愉快,如今满京城都知道奚小姐的事情,原本就是入赘,闹成这样哪儿还有好男儿愿意。”
“所以奚夫人不得已而为之,只能从别的地方选女婿。”
顾清衍挑眉,夏柳虽然避重就轻,但一位未婚的姑娘,传出与侯府公子不清不楚,还因此与奚夫人闹得不可开交,想必名声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夏柳对他说这个,这是在担心什么。
“放心,我没有入赘的心思。”顾清衍笑道。
夏柳也跟着笑起来:“小公子文采非凡,自然不会给人当赘婿,是我多虑了。”
顾清衍看了他一眼,心想夏柳到底是真迟钝,还是假迟钝。
裴玄表现的那么明显,夏柳作为信使,居然还不知道?
原以为只要等上三天,确定船上的人没有生病,他们就能顺利离开。
哪知道第二天早上,外头就闹哄哄的。
章念出去一打听,回来时脸色惨白:“顾大哥,夏师傅,他们说有一位船员发病了。”
“什么?”顾清衍一惊。
“我出去看看。”夏柳开口道。
顾清衍拉住他:“等等,带上这个。”
他拿出自制口罩来,这还是当时参加乡试觉得有用,后续缝制好备用的。
口罩夹层里能放药物,顾清衍想了想,将系统给的药丸子塞进去。
虽说不对症,但总比没有好。
全副武装后,顾清衍才跟着一起出门。
章念跟夏柳都不赞同:“我们出门打听就好,你在屋里头待着更加安全。”
顾清衍摇头:“一起去,都在一艘船上,现在也没什么安全不安全。”
等弄清楚生病的人是谁,顾清衍脸色更加凝重。
生病的船员负责厨房,如果他生病了,很可能船上其他人也都已经感染。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关毅更是声嘶力竭的嘶吼:“赶紧把他丢下船,让他乱跑感染了疫病,这下可要害死我了。”
范丘也帮腔:“赶紧动手啊。”
奚同贵兄弟俩脸色阴沉,抿嘴不语。
船长却不同意:“这是我本家兄弟,是我带出来干活儿的,人还没死,怎么能丢下去。”
“他不死就是大家一起死,你们想跟他一起死吗?”关毅怒吼道。
船长只看想真正做主的奚同贵。
奚同贵为难的皱眉,心底也是没底,留一个生病的人在船上,显然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但他毕竟是个热闹仗义的脾气,要让他直接把人丢下运河淹死,也是做不到。
“不如找个单独的房间,让他在里头养病,若是能好起来皆大欢喜,若是……”奚同舟提议。
顾清衍上前:“我略懂一些医术,不如先让我看看?”
奚同贵犹豫道:“此人可能得了疫病,不怕别的,就怕传染给别人。”
“通常疫病都是以口鼻相传,我带着口罩,不会感染。”顾清衍坚持道。
他总得弄清楚这次的疫病是什么,才能对症下药,否则等传播开来就迟了。
奚同贵想了想,还是让开身,露出后头的船舱。
顾清衍说着,走进门给那人把脉。
与他们住的宽敞又通风的船舱不同,船员们通常是七八人一间房,睡的是大通铺,空气也很污浊。
因为发现船员生病,其他人都跑了出去,只剩下病人一个。
顾清衍一上手就皱眉,等拉开病人衣襟,果然看到大片大片的红色小丘疹,有些已经变成水泡破裂。
乍一看,宛如一颗颗杨梅。
“就是杨梅疮,我看到了。”门口一人喊道。
奚同贵着急起来:“清衍,你快出来吧,万一过了病气可就不好了。”
顾清衍放下手指。
“外表看起来像是烂喉痧,也就是你们说的杨梅疮,但他的脉象却不太像。”
奚同贵捂着口鼻:“什么意思,难道不是疫病?”
顾清衍又是摇头。
关毅急吼吼骂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还是听我的赶紧把人丢下去,不然大家都要遭殃。”
船长狠狠瞪了他一眼,生病的是他亲侄子。
顾清衍分析道:“如果是烂喉痧,只要通过飞沫传播,也就是口水,唾沫,大家像我一样带上口罩,把口鼻捂住,被传染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
一听这话,在场的人纷纷拎起衣角,捂住鼻子。
不管有没有用,心理作用是有了,好歹安心些。
“顾举人,他还有救吗?”船长关心道。
顾清衍也拿不准,他总觉得这疫病很奇怪,不像是真正的烂喉痧。
烂喉痧是一种呼吸道传染病,传播速度快,传染性强,如果真的是烂喉痧——
顾清衍开口:“跟他同一个船舱的人呢,我需要检查一下。”
“我没生病。”人群中有人喊道。
不需要顾清衍特意去找,周围的船员纷纷避开,将跟病人同一个船舱的人露出来。
“别害怕,我只是检查一下,若是没生病最好,生病了还未发病,现在治疗的效果也会比发病后更好一些。”
在顾清衍柔声安抚下,船员们这才镇定下来,排队上前伸出手把脉。
把脉的当头,关毅不停在奚同贵耳边说:“表弟,咱们的命比那些卖力气的贵重多了,还是赶紧把人丢下去吧。”
“万一咱们染上了疫病,错过此次会试事小,丢了性命事大。”
“有什么比犯病的人丢下船更安全,昨天我就瞧见了,不单单我们船有人染病,别的也有,都是直接扔到水里头。”
奚同贵被他念叨的心烦,低吼道:“闭嘴,我们奚家从来不做谋财害命的事情。”
“你要是良心不安,回头多赔他家里头一些银钱不就成了。”
关毅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继续催促:“得了疫病是他自己倒霉,可他倒霉,不能害得咱们一起倒霉。”
奚同舟提醒:“表兄,别再说了,你怎么知道船上只有他得了病,若其他人也已经得病呢?若是你我也得病呢,难道也都扔下船?”
“那怎么一样。”
关毅不以为然,还说:“我是举人,我的命比他值钱多了。”
奚家兄弟将他往后推,根本不想搭理。
关毅忿忿不平,又对范丘抱怨:“按我的办法做才最好,他们偏偏不听,还有那个顾清衍,一个文人蹭什么能,到时候被感染了瘟疫有他后悔。”
范丘低声道:“关兄,我也觉得你的办法妥当,可他们不听有什么办法。”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蠢蠢欲动。
另一头,顾清衍检查完最后一个人。
奚同贵忙开口问:“怎么样?”
他们不敢靠的太近,生怕被感染,所以问话的声音都是扯着嗓门。
顾清衍眉头紧拧:“不太好,先找个屋子让他们单独待着,将他们跟其他人隔离。”
“船上还有哪些药材,我先开药方,若是少了还得想办法采买。”
一听这话,被检查的船员们都摇摇欲坠,心知自己八成也得病了。
船长的脸色也极其难看:“不剩多少了,原本也是要在梁溪补给,谁知道……”
补给没上,却有人染上了疫病。
顾清衍起身,先清洗了双手,换了衣裳和口罩才开始写药方,他在治疗烂喉痧药方的基础上,多加了一味驱虫药。
“这是给发病后的人喝,这是给没生病的人喝。”顾清衍叮嘱。
船家连忙去了。
奚家兄弟跟了过来,见状惴惴不安:“这病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清衍,可能治好?”
顾清衍摇了摇头:“没什么把握,脉象跟普通的烂喉痧不同。”
急性传染病已经很可怕,更可怕的是,这次传染病非典型。
奚家兄弟顿时失望,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人一走,顾清衍就看向夏柳:“夏柳,你可能给裴大哥传信?”
夏柳皱眉:“若是在岸上,倒是有办法,可现在咱们在船上,想要将信送出去难上加难。”
又问:“顾小公子若是担心,我们先用名帖上岸,先不往京城去就是,不会牵扯到寿国公府。”
顾清衍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他示意章念关门。
等确定四下无人,顾清衍才说道:“方才我给那几人把脉,发现他们的症状似曾相识。”
“当初在陵川县深山里头,太平教邪教徒控制了很多人,当时那些人的脉象,与方才患病者的脉象有几分相似。”
夏柳神色一变。
“太平教蛰伏不出,偶有踪迹也都在深山老林,而且裴大人亲自带人清扫了青州府,按理来说他们不该如此放肆。”
“顾小公子,你可有把握?”
顾清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完全一样,但确实是有相似之处。”
“那时候在深山中,许多少年少女暴毙而亡,我曾给他们看过病,他们的脉象很古怪。”
“方才那病人明面上看,确实是烂喉痧之症,身上的杨梅疮很典型,可脉象却也有古怪。”
夏柳拧紧眉头:“难道是太平教在梁溪府下毒,所以才害了这么多人?”
“不对,毒药不可能人传人。”顾清衍反对。
夏柳想不通,但也知道事关太平教的话,那就不仅仅是疫病问题。
很快,他还是选择相信顾清衍。
裴大人曾说过,顾清衍是天底下第一聪明人,且运气极好,他觉得不对劲,那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无论如何,我会先想办法通知大人。”夏柳道。
顾清衍点了点头,但也知道远水救不了近火,现在他们船上有了病人,越发被动。
更糟糕的还在后头,当船上有病人的消息传出去,官府直接要求他们将船只退回去,往梁溪码头停靠,若是不遵,直接派船来拖。
关毅更是骂声连连:“我就说得把人丢下船,现在可好,大家都要倒霉。”
一时间船上其他人的心思也动摇起来。
奚同贵一次次来问:“清衍,那几人真的还有救吗,除了第一天发病的,其余人也开始发病,身上都长出杨梅疮来,很是可怕。”
“你们把口罩戴好,不要靠近,饭菜都放在门口。”顾清衍叮嘱。
即使如此,奚同贵也不安心。
同时还很担心顾清衍的安危,一次次催他:“要不还是算了吧,生死有命,若是为了他们几个害了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顾清衍充耳不闻。
他不停的调整药方,同时开始施针,那几个病人的情况暂时稳定住。
一天下来,顾清衍发现了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