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良的表情写着不信, 听完对面内容后,挂断电话就启动车辆转向朝村里开去。
林旭义开口道:“找到犯罪嫌疑了?这么快,谁啊?”他语气有些兴奋, 转而望向叶桑桑,“我就跟你说这种案子不复杂吧。张娅很快就会找到,没准她还没事呢!”
他十分乐观, 等着犯罪嫌疑人交代,结合证据就能定罪了。
叶桑桑的惊讶, 储良的不相信, 根本没被他看在眼里。
“先去看看情况再说吧。”叶桑桑此刻觉得,严敏这个角色不像新人,林旭义更像那个新人。
车很快停在张家小院。
和上午来不一样,这会儿小院围满了人。
如果不是围墙那里不允许人去, 张家的围墙外都要趴满人。
下车后,一路说自己是警察, 才挤进院子里。
刚站好,派出所的民警就开始皱着眉驱赶村民,表情有些无奈望向叶桑桑他们。
主要是这会儿犯罪嫌疑人正蹲在地上, 鼻青脸肿抱头缩着,看起来像被刑讯逼供了一样。
“不是我们打的,是村民到处传, 有人说在隔壁村看见他了。村里不少人遭了殃,生气带着人找过去了。见面村民就把他打了,如果不是想着张家的事, 要把人交给我们,恐怕人要被打个半死。”
派出所的民警怕三人误会,连忙解释嫌疑人身上的伤。
基层派出所虽然有时候没那么遵守办案规矩, 但是不会给人打成这样。
储良“嗯”了一声,又觉得这个这个回答太潦草,补充道:“我们知道的。”
“他承认了?”叶桑桑好奇地询问。
民警肯定点头:“他说了,张家的事就是他做的。现在求着我们带他回去派出所,生怕把命交代在这里了。”
“是,他说了,就是6号凌晨,时间也对得上。”
“我们准备带回派出所询问了,和你们说一句,让你们安心。没想到你们没走,重新去现场了,又回来村里了。”
其他民警也附和。
在很多人眼中,农村的案子相对简单。
虽然现在没有普及监控,但是农村人多眼杂,村子村子之间都有亲戚互相联系。
真有事要找人,还是非常好找的。
储良蹙眉,想开口却又闭上了嘴。
叶桑桑眼神落在身材干瘦,捂着脑袋看不清面容的小偷身上。目测这个人最多一米七,体重最多一百二十斤。
这样的人要分尸,那要用尽所有力气和手段吧。
【这么顺利?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感觉案子还有内情,我相信桑姐的判断。如果是这个小偷动的手,他根本没必要杀人,分尸还抛尸吧!】
【这小偷看起来胆子很小,可他又确实到了案发现场,还自己承认了。】
直播间聊起来,好奇这个小偷究竟怎么回事。
民警已经给小偷上了手铐,他们需要快点带人回派出所问话,现在张娅还失踪呢!
在村民们的注视下,小偷被带上警车。
叶桑桑偏头看向储良,这个人明显也清楚小偷不是凶手,只是为什么他不说呢?
来一趟只见证了这个画面,看起来没什么用。
临上车时,叶桑桑旁边的中年妇女唠着嗑。
“张娅这小丫头,不会是怕家里钱没了,奶奶没了。怕他爸回来打她,所以跑了吧!”
“要我说,可能是张娅眼见着亲爹要说后妈了,拿钱跑了!小偷没见着钱,杀了她奶奶。”
“也不是没可能,张娅平时看着就可精了。”
叶桑桑拉开车门的手顿住,望向两人。
村里人传流言真是,越传越离谱了。
还分析得头头是道,好像自己亲眼见到一样。
“她一个小孩子,能跑到哪里去。现在真相还没出来,你们凭什么让一个小孩子承担一切,说这些话之前有问问自己的良心吧!”
压着怒气的声音从叶桑桑身旁传来。
叶桑桑看过去,是储良的声音。
被储良怒骂的中年妇女面上闪过恼怒。可碍于储良的身份,只能对视一眼赶紧灰溜溜走了。
储良注视着两人走远,冷着脸打开车门上车。
叶桑桑挑眉,越过车顶看向一旁的林旭义。
林旭义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路见不平是正常的,诋毁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很少有人看得过去。
只是这种程度的怒气,那证明内心十分生气。
车上气氛压抑,上车后储良一声不吭开车。
林旭义和叶桑桑不敢开口,只能一直不说话,直到回到科里。
【秋风落叶脾气大,还是储良脾气大啊!】
【哈哈哈哈,都脾气大吧!骂得我很爽,叫他们造谣小姑娘。】
【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那时候那么乱,能跑哪里去!奶奶被杀,到底是什么脑子的人才会第一时间想的是跑啊!】
【非常离谱,不过张娅的父母也是这样想的。有这样的父母,别人也会跟着踩张娅。】
直播间聊天时,叶桑桑和储良不约而同都同意了跳时间线。
痕迹科有很多事情需要做,不是勘查了现场就结束了。
他们要对提取的痕迹进行分析,确定是什么种类的痕迹,以及物证的特征,和案件和嫌疑有什么关系。
化学和物理方面的鉴定,方便确认物证和血迹的来源。
为破案提供实质性的线索。
川市离淮河镇不远,痕迹科人虽然不多,但配套的条件已经是附近几个市里最好的。
三人回来后没有休息,一头扎进实验室,对现场的指纹、足迹、痕迹进行分析。
叶桑桑在副本里设定是新人,没有两人专业。
所以她负责了物证方面,现场的线头、枕头、红线、布包以及里面的符纸。昨天的部分已经连夜做完了,今天只需要做复勘现场得到的东西。
红线和小的布包是分开的,上面有部分暗红色,应该是浸染到了血迹。
叶桑桑拿起放大镜看了看红线的断口,上面的断口整齐。切口是规则的,初步判定是剪刀这类工具剪开的切口,边缘还有死结解开的痕迹。
这应该是犯罪现场被凶手解开的,毕竟死者当时已经死亡了。
她脑子迅速闪回现场。
按照尸体的分割情况,凶手还能解开红绳,真是有耐心。
叶桑桑挪动放大镜,红线还有一处不太明显的割动痕迹。
小小的口子上炸开的线头干净却不整齐,是用不锐利的刀锋割开的痕迹。这应该是在砍下头颅前产生的断裂,可又没有完全被割裂开。
她再度凑近,线的接口处泛着微微的黄。
叶桑桑用棉签蹭了蹭,是铁锈。
另一个已经断开的红线接口叶桑桑也蹭了蹭,没有铁锈。
她拿了尺子比划了一下,断口和另一个割开痕迹接口相距有七厘米。
红线并不长,只比普通的项链长三四厘米,躺下后不会堆在脖颈处。
大概就是平铺在脖子上的状态。
一处解开的断口,一处有割动的痕迹。
凶手在准备砍下前反悔了,选择先割掉绳子?
然后在割掉绳子前,又反悔了,伸手解开了绳子?
叶桑桑凝视着静静躺在桌案上的绳子。
绳子浸满鲜血的地方,就是死结所在的地方。
准备割开,又选择了解开。
绳子对凶手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叶桑桑记录下绳子的情况,将它重新收入物证袋。布包和符也有检查,不过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剩下的就是枕头,提取上面的生物检材。检测确认是否是死者的血液,查看有没有被击打的痕迹就差不多了。
这里基本得不到更多的细节。
不过叶桑桑依旧很仔细,痕检就是细节决定一切。
最后剩下的是线头,上面的灰尘污渍深入了麻线里面。这证明这手套是常用的,常用的话,可以试着探寻手套的来源。
这种是最常用的劳保手套,叶桑桑猜测会不会是凶手就地取材。
叶桑桑小心从上面取到了灰尘和些微的油渍,到时候具体化验分析,确认一下是什么油渍。
做完这些,叶桑桑放下工具,伸了伸懒腰看向进行指纹获取的储良。
储良动作很快,已经做完了全部工作。
叶桑桑将自己记录的东西交给他。
从现场回来,这个人对谁都没什么好脸色。见叶桑桑交东西给他,他也是一脸漫不经心接过来。
看着叶桑桑记录的内容,他恍惚的眼睛定住,眯着眼望着内容。
“凶手准备割开红绳?因为一些原因,选择了解开红绳?”储良锐利的目光看向叶桑桑。
叶桑桑颔首,拿出放大后拍摄的照片。
“是的。”
“也对,我们是在水渠里找到的……凶手应该解开后,顺手丢到了水渠里……”
储良捏紧笔记本,点头赞同了叶桑桑的猜测。
叶桑桑却摇头:“不是顺手,是故意丢弃。”
“什么?”储良望向叶桑桑。
“是故意的,凶手连凶器都要摆放很整齐,尸体细致用编织袋全部裹好沉入水渠下。这样的人,不会随意丢弃现场物证。”叶桑桑反驳了储良的说法。
储良一愣,疑惑望向叶桑桑,问道:“你说的我赞同,可凶手为什么丢弃这东西,还是解开后丢弃。”
“第一次杀人,这红绳又代表了特殊意义,一时心软没割开选择了解下来。”
叶桑桑尝试解释道:“可解下来后,凶手再度想起了为什么动手,出于报复心理,选择了故意丢弃。黄符被布包好红绳串起来,一般来说是保平安健康和生活顺遂,不遭遇鬼祟。凶手可能是出于嘲讽目的,觉得这东西也没让死者平安,所以扔了。”
储良垂着眼思索了两秒,再度睁眼望向叶桑桑:“你的意思是……”
“凶手和死者很熟悉。”叶桑桑补充道。
储良沉思后低声呢喃道:“如果凶手和死者熟悉,那么张娅的失踪就能解释?”
林旭义走了过来,他听到了两人的谈话,皱眉道:“不是已经抓到了凶手吗?而且有可能是凶手迷信呢?怕割开红绳不吉利,到时候自己倒霉?”
“村里迷信的人很多,因为迷信杀人的案子也有。”
储良抬起头转而看向林旭义,微微颔首道:“也有这个可能,两种猜测都有一定道理。”
叶桑桑没有反驳,凶手没找到。没从凶手嘴里知道真相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即使是她,也有可能猜测错误。
真相这东西,往往出人意料。
三人出了实验室。
他们除了早餐已经一天没吃饭了,紧赶慢赶到了食堂,给自己打了饭菜填肚子。
食堂的厨艺不错,叶桑桑吃着很开心。
吃完后回到办公室,赵组长就叫了三人去办公室,叶桑桑甚至来不及多看两眼上午给的资料。
赵启崇望着三人,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
“淮河镇派出所辖区的案子移交到市刑侦队这边了,你们可以直接到刑侦队这边直接进行对接。”
三人坐下,赵启崇就宣布了这个消息。
“原因?”储良神色平静询问。
叶桑桑和林旭义假装自己是吉祥物,只是神色好奇地看着赵启崇。
【突如其来的消息,这是怎么了?】
【这么快就移交刑侦队吗?】
【肯定是有什么事,不然不会这么快。】
直播间也好奇起来,究竟怎么了,案子这么快就转上来了,正常会走流程才对。
赵启崇想了想说:“这个案子,因为一死一失踪上报纸了。记者去派出所采访,正好撞到带嫌疑人回去。嫌疑人撒谎派出所民警打他,把这事儿闹大了。”
“为了避嫌,刑侦这边接手了这个案子。”
这件事显然闹得很大,不然也不会这么快。
当然,这个案子也足够吸引人眼球。老人被分尸,十二岁小女孩失踪,肯定会迅速成为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派出所那边继续查显然是不行了,所以迅速移交了上来。
“嫌疑人移交上来了吗?”叶桑桑问道。
赵启崇无奈点头:“应该要到局里了,刑侦那边已经在交接资料了。好在记者那边已经沟通好,这件事不会发出去,调查后再说。”
林旭义皱眉道:“淮河镇派出所民警也太冤枉了,人是那些村民打的,现场很多村民都知道。”
“这事儿会有人调查清楚的,嫌疑人自己心里也清楚。”赵启崇叹息一声:“最重要还是不能留给群众想象空间。继续办案,即使嫌疑人改口,也难免被人恶意揣测是我们动了手段,才让嫌疑人改口。”
林旭义闭嘴了,因为事情就是这样。
“也好,刑侦队这边专业一些,或许能更快找到凶手。”储良开口。
赵启崇点点头,盯着储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严敏和林旭义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和储良说。”
“好。”
“好的。”
林旭义快速出去,叶桑桑走在他后面。
叶桑桑关门前,赵启崇语气担忧道:“这个案子你真的可以吗?不行换人上吧!怕你触景生情……”
叶桑桑关门后,模模糊糊听见一声“不用”。
看来在村里储良愤怒骂人,是因为触景生情?
她脚步顿了顿,走到自己的位置。
林旭义这个人十分八卦,叶桑桑刚坐下他便凑到她身边:“走,我们去刑侦那边看看。到时候嫌疑人交代了,这个工作就算告一段落了。”
“好!”严敏也是好奇的性格,叶桑桑当即答应下来。
【哈哈哈哈,吃瓜人的天性。】
【新人不靠谱,旧人也不靠谱是吗?】
【储良出来发现搭档都没了,本来严肃的脸怕是更严肃了。】
直播间吐槽起来,看着两人往刑侦队办公室去。
现在已经到下班时间。
只是不管是痕检还是刑侦,都没有下班的意思,还处在忙碌中。
尤其是刑侦,本来就忙,现在还增添了新工作。
速战速决,嫌疑人被带到局里就进了审讯室开始审讯。
林旭义是刑侦这边的熟人了,带着叶桑桑进来没人意外。询问了负责案子的是哪些人后,径直带着叶桑桑过去。
得到在问的消息,他心满意足开始说村里发生的事。
虽然是八卦,但是交代的信息基本都是案子里的信息。那人一边翻一边回应林旭义,工作反而轻松几分。
叶桑桑发现,林旭义这人很擅长做总结说重点。
应该是八卦得来的能力。
了解差不多了,去审讯室询问的人也推门走了进来,表情扭曲中带着愤怒。
“这就是个无赖混蛋,不是他干的他承认个什么劲儿。 ”剃着寸头的中年男人扔下手里的口供,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后开口道。
另一个人看向一起负责案子的人,又看向林旭义和叶桑桑。
林旭义赶忙介绍叶桑桑。
得知是负责这案子的痕检,那人才放心说:“就是个惯偷,案发前两天晚上踩点路过张家。听见了张建学说要张老太去医院时顺便存两万块钱的事,就盯上了张家。案发那天凌晨四点半的时候,爬墙开锁进屋偷了张老太五斗橱里的两万多块钱。”
“那他说是他干的。”林旭义努了努嘴,不解道。
叶桑桑接过话茬:“他可能还不知道张家死人了。以为淮河镇派出所的民警说的是偷钱的事。”
拧好水杯的侦查员望向叶桑桑,点头道:“是这样的,这家伙听说张老太死了,吓得这几天做了什么全都交代了。”
“我们初步判断,他说的应该是真的。”另一个审讯的侦查员说。
林旭义想起在村里和叶桑桑说过的话老脸一红,转移话题道:“那凶手是另有其人了,还有人在小偷来了后,进了张家杀死了张老太?”
“是的,我们猜测这人和张家有仇怨,准备明天安排人重新查问。”
“可能是村里人,很熟悉张家的情况,杀人分尸的工具都是用的张家人的工具。”
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了白板面前,拿起笔开始一边说情况,一边画图分析。
只是他们接手时间还太短,得到的信息不多,只有一些照片能够窥见现场的情况。
作为痕检,叶桑桑和林旭义也加入了其中。
两人画出现场房屋的结构,以及张老太这个死者的死亡情况。
最开始的时间线是小偷的时间线,画完后就是凶手的时间线。
“按照小偷的说法,他走的时候,是直接从大门打开门栓离开的。这个时候大门是打开的,客厅的门小偷怕被发现他也没有完全合上。我问了,当天张建学回来时,大门虚掩着,客厅的门是关上的。农村白天没锁门的习惯,他就没有在意。”
林旭义是在外面侦查,这部分就由他交代给侦查员。
“也就是说,真正的凶手可能是直接从大门进去屋子里。” 侦查员画了条线,从大门到张家客厅的门。
“客厅的门,是凶手动手后关上的。”
三人聊着,动手路线逐渐清晰。
叶桑桑见状,上前补充房间内的现场重建情况。
“张老太卧室的门没有锁,只有门栓,门栓没有经常使用的痕迹,证明她日常睡觉没有锁门的习惯。”
“小偷进门后翻找到钱离开,随后凶手进来动手。出于仇怨产生的报复心理,处理现场后带走张老太的尸体,进行分尸抛尸泄愤。”
“对现场熟悉,除了工具是张家取得的,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点。那就是张老太房间非常黑,凶手应该是在黑暗中动的手,证明凶手非常熟悉张老太睡在哪个枕头。”
“当然,不排除凶手带了光源。”
“至于张娅,我个人猜测,她被凶手带走了。凶手应该很熟悉张娅,能获得张娅的信任。”
叶桑桑说完,现场所有人陷入沉思。
其实到这里,案情已经很明了。
就是一个和张家有来往,有仇怨的人杀死了张老太,带走了张娅。
储良站在门口,望着陷入沉思的众人,走到众人身边说:“我们这里,要做一个假设,那就是张娅也死了。不是被人带走,是被人带走了尸体。”
这句话让众人心情沉重了几分。
相比张老太,年仅十二岁的张娅更令人感到可惜。
“可按照张建学和高琴的说法,他们没有得罪过人,也没有和人产生过矛盾。”林旭义开口,打破了现场沉重的氛围。
案件陷入了僵局。
有了相对完整的作案过程,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看来还是得多了解案件的细节。
询问张建学和高琴究竟有没有得罪人,得罪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