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命案, 在没有监控和人证物证的情况下，第一时间调查目标是死者最亲密的人。
亲近的人，相比别人更容易生出怨怼, 激情杀人可能性更高。
排查了亲近人的嫌疑，就要扩大到死者的交友和工作圈子。
容易产生矛盾的关系，都要调查。
如果是这个案子, 那最后就是整个村子。要是有生物检材，比如血液和指纹这类, 村子没有符合的人选可能就会扩大到整个镇子。
有影响的案子, 随着DNA技术的不断发展，甚至会扩大到对整个城市进行检测，还会进行不止一轮筛查。
尤其是后来，DNA技术更加升级, 能检测对比凶手的近亲属。那样即使凶手逃掉DNA检测，只要查到亲属, 就可以锁定凶手。
不过现在还需要时间，DNA技术落后，监控也不发达。
他们只能先调查死者的亲属和近亲属, 还有周边比较亲密的人，进行走访调查。
案子到手，刑侦这边迅速开始调查。
法医那边正式的鉴定报告, 也在加班加点进行。
叶桑桑甚至不需要找理由，储良就已经又安排了复勘第一案发现场。
再次到达张家小院，张建学脸上已经带上了不乐意。
小偷已经找到, 他认为亲妈就是小偷动的手。只是小偷害怕被枪毙，不敢承认而已。
“就是那个强盗动的手，他不承认而已！你们早点让他承认, 我也好早日给我妈办个葬礼，入土为安。”张建学面对侦查员的询问，不满发着牢骚。
尤其是这些警察经常进进出出的，事情越传越远，到时候他都不好找媳妇了。
别说他不孝，他妈在九泉之下，也想抱上孙子。
询问的侦查员根本没理会他的意思，问道：“你觉得，平时谁最看不惯你家。死者自己有没有得罪人，或者有没有说过什么威胁的言论。”
“唔……”张建学思考了一下：“真没有，我妈这个人还挺和善的，对邻里邻居小辈都很好，很少和人红脸。”
侦查员低头准备记录。
张建学抬了抬下巴，像想起了什么说：“也不是完全没有，之前我妈和我那个前妻高琴，就非常合不来。她觉得高琴不干活，整天就知道打扮，还生不出儿子，两人大吵过很多次。我和高琴离婚前一天，两个人又吵了一架。”
“当时高琴还骂我妈，骂我妈老不死，以后不得好死之类的。”
张建学说起这件事，面上还带着隐隐的怒意。
“那是我妈，她连长辈都不尊重。这么大一个人了，还不知道怎么当小辈，我就该早点和她离婚。”
“好了，少说点有的没的。你是说高琴诅咒死者了是吗？她有没有动手？”
“没有。不过她新找那个不好说，听说城里混黑的，难保不会替她出头。张娅就是个小白眼狼，如果真是两个人动手，高琴为了不被发现带走张娅也是可能的。”
询问的声音在院子里，房间里的叶桑桑听得一清二楚，闻言拍照的手顿了顿。
如果是高琴的姘头动手，亲妈出现，带走张娅似乎也说得过去。
想着，叶桑桑按下了手里拍照键。
“砰”
这时叶桑桑身旁传来物品掉落的动静，她偏头看过去。
是储良手里的刷子掉了下来。
“怎么了？”叶桑桑问。
储良伸手捡起地上的刷子，抿唇良久才缓缓启唇：“没事。”
【明显是有事，储良身上有种别人看不透的抑郁气息。他的演技很好，居然能和桑姐一样这么沉浸式代入一个角色。】
【办案最忌讳生出感情，感情容易影响对案子的情况判断。】
【按照张建学的说法，孩子如果是亲妈带走的，其实也好。】
直播间分析着刚才的信息，他们心里还是希望张娅能平安归来。
如果是亲妈带走，虎毒不食子，张娅可能真能活下来。
不管怎么样，生存下来就是胜利。
“张建学的房间你复勘，我去重新查一查客厅的情况。”叶桑桑拿着相机站起来，朝着储良说。
“好。”
储良拧着眉，一口答应下来。
其实现场已经被破坏了，只是这个案子他们默契不想放弃，所以选择了再次进行勘查。
叶桑桑走到客厅，外面的谈话还在继续。
侦查员还让张建学打电话，叫亲近的亲戚朋友邻居，都过来陆陆续续问话。
来不了给个地址，到时候过去问一问。
尤其是案发当天那个点出门的人，没准就有什么线索。
她听着外面的询问，目光看向客厅大门。
大门的锁相对其他锁要精良一些，原本能防住不怀好意的人。可没想到阴差阳错，小偷开锁不关，酿成这桩惨祸。
如果门关上凶手打不开，如果暴力破门，死者是不是就会有所警惕。
客厅门到里屋卧室只有三米五，农村的夜晚很黑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死者的凶器都是就地取材，那凶手是只带了灯吗？
按照分尸现场的压痕，死者手里的灯大概是那种很老式的手电筒。
如果只是带了灯，那是不是在没有发现张家的门打开之前，凶手没有动手的想法。
如果证实这点的话，就能排除是高琴姘头动手的可能。
她要是让姘头为她出头，那是有预谋的动手。
达到杀人这个程度，怎么也得自己带个工具才是。
就地取材，更像是临时起意。
地面已经不知道多少人走过，她只能看看墙面有没有可能残留指纹。
虽然没有凶手的足迹和指纹，但是从凶手能扛一个体重不算小的张老太来看，那体力应该不错。
而且从用锤子击打死者头部使用的角度来看，死者的身高也相对张家人高一些。
张家人已经熟悉家里的情况，凶手可能不熟悉，撑住墙面这类举动就可能留下指纹。
叶桑桑拿出专用的手电筒，照射整个墙面。
不管是谁的，都先收集再说。
这个案子在痕检方面的突破太少了，而副本安排两个玩家都成为痕检，那就证明这个案子的突破方向在痕检上。
墙面的灰尘在强光的照射下一览无余，叶桑桑一寸一寸照射过去。
“你们家在张家斜对面。案发当晚，张家有异常吗？”侦查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叶桑桑将口罩拉上，从客厅右边的墙开始，朝着卧室的方向走。
“没有，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张娅还出来倒过洗脚水。没过多久，我就见两人关灯睡觉了。”邻居十分自然回复。
侦查员后继续问：“你有没有见到周围有人闲逛，或者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没看见，小偷我都没看见。当天晚上我一直看电视呢，我家那个和我一起。看到差不多十点这样睡的，都没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邻居严肃细致回复，有种怕警察把罪名安在她身上的恐慌。
邻居想到什么，补充道：“哦！对了！感觉张娅那丫头挺开心，倒个洗脚水也蹦蹦跳跳的。”
“好，感谢配合。”
侦查员礼貌结束了询问。
叶桑桑已经走到了一半墙面，很快采集到一个连指指纹，是灰尘减层指纹。
连指指纹，顾名思义，是双指或者多指，做出特定动作留下的指纹。
灰尘减层指纹，是游戏系统提供的痕检专业名词解释。简单来说就是有人按在布满灰尘的物品上留下的指纹。
因为墙面布满均匀的灰尘，手指按下，带走一部分灰尘，留下了这种指纹。
两种指纹都比平常指纹难以提取，尤其是这里的指纹变形不完整，是双指并行按下滑动了大概三十厘米。
叶桑桑微微蹲下身，调整不同波段的光源照射着指纹，确认清晰后抬起数码相机进行拍摄。
从头到尾全都采集到位，特别的尾部。
如果回去后进行图像处理，很有可能回复出相对完整的指纹，可能是确认凶手的关键证据。
叶桑桑拍完后，光源下移，落下下面的一排痕迹上。
她彻底蹲下身，目光和墙面痕迹平行。
痕迹细微甚至没有连成线，可她抬起头，却发现这和上面的连指指纹是起始和结束是平行的。
叶桑桑拿起灯，细致比对这个间断的痕迹。
单单是痕迹当然不足以引起叶桑桑的注意，这个间断的痕迹是一个东西划的，而且留下的痕迹里没有一点灰尘。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新鲜的痕迹。
迟疑了一秒，叶桑桑将痕迹完整拍摄下来。
随后叶桑桑陆续采集到两个指纹，其中有一个指纹明显很小。
偏小的指纹很清晰，能明显看出来是一个小孩的手。
【张娅的吧，小女孩的手。】
【从这里才能看出一些张娅在这个家生活的痕迹，毕竟家里一样玩具和粉粉绿绿的东西都没有。】
【谁都不喜欢，太可怜了。】
叶桑桑看着照片，直播间的人也观察着照片。
直播间的观众自始至终都没看见过张娅一张照片，这证明没人给她拍摄过照片。
哪怕是用手机。
所以警方这边还在绘制画像，按照画像找人阶段。
张娅房间的衣服也全都是灰扑扑的颜色，看起来好像没有过一个孩子存在过一样。
不是女孩子就必须有鲜艳的颜色，而是小孩会特别喜欢鲜艳的颜色。
没有大概率不是张娅不喜欢，是没人给她买。
看见这个完整的手掌印，才能真实感受到她存在过。
叶桑桑收好相机，开始勘查其他地方。
如果没有意外，接下来半天，她都应该待在实验室了。
提着箱子出去时，侦查员已经问完了邻居，亲戚也只剩下最后一个。
在屋子里面，叶桑桑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这些人都说张老太为人和善，但是从他们说的内容来看，这个人不是什么善茬。
为人尖酸刻薄，重男轻女，是个十分抠门的人。
只是人死了，邻里邻居又是亲戚，这些人说话就显得和善起来。只有从细枝末节，才能看出张老太真实的人品。
这点从侦查员脸上的表情也能看出来，他们根本不信这些表面的粉饰。
叶桑桑上前沟通获得的新线索，叶桑桑将获得新指纹的事情说了。
关于凶手只携带手电筒上门，可能只是探查情况，没想到意外获得动手机会的猜测，叶桑桑也简单说了一下。
这个只是猜测，给侦查员调查方向。
因为没有证据佐证推测，侦查员那边也只是表示会参考。
正常情况，叶桑桑说完后站在了一边，看着侦查员询问最后一个亲戚。
这时，储良从里屋走了出来，叶桑桑见状对着他点了点头。
储良也对自己可能获得的线索进行了交代，都是一些对祖孙俩案发前和案发时发生了什么进行推测。
都是一些相对日常的东西，没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林旭义走出来，表示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这是非常正常的情况，除了死者的房间，现场现在已经被破坏了。
侦查员也简单交代了一下，就是根据询问，他们确定了叶桑桑获得的线头来源。
“是张建学之前用来修摩托车的手套，如果化验结果对得上，凶手的手套也是从现场获得的。”侦查员嘴角带着冷笑说。
什么都就地取材，证明可能是临时起意。
临时起意，比蓄谋已久更难查。
因为增加了可能只是单纯报复社会的可能，所以寻找犯罪嫌疑人的圈子可能会扩大。
增加了侦破难度，侦查员就要付出更多时间和精力，他自然会冷笑。
叶桑桑颔首，这也算是个进展了。
普通人并不想和警察们待在一起，不少人询问后就走出院子。
叶桑桑看了一眼，才发现储良的目光一直看着张建学，目光深邃。
“良哥？”她轻声喊。
储良过了两秒，才回过神看向叶桑桑：“怎么了？”
“回去吗？把手里的线索和其他线索整理一下，生物检材的结果还有两天，到时候整合完毕或许会有关键线索。”叶桑桑轻声询问和解释道。
“回去吧。”储良颔首，
林旭义走在后面，闻言拉住了两个人，神神秘秘看着两人：“等等，看完八卦再走。”
两人疑惑看着他，这会儿有什么八卦。
还没等两人开口询问，一辆车停在了门口。
“还想瞒着我！还好我在村里有认识的人，不然都不知道张建学你拿到了钱不分给我！”
人未到声先至，车门刚打开，迫不及待的声音就传进了院子。
换了蓝色黑纹格子衬衫，黑色牛仔裤的高琴从车上下来，视线搜寻一圈落在张建学身上，表情狰狞。
林旭义松开了两人的手，笑呵呵看着两人。
“你怎么知道？”叶桑桑好奇地看他。
林旭义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得意说：“我耳朵比很多人好，隔老远就听见车的声音了。这年头有车的不多，这车声音我之前还听过，猜到是谁不足为奇。”
储良继续扮演沉默寡言，眼神冷漠望着高琴。
张建学看这个架势，当然知道高琴要来干什么，躲到一旁的侦查员身后。
因为高琴后面，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下了车。
他的长袖衬衣里，藏着文身的尾巴，随着他走动肥肉晃动而晃动。
相比上次，这次他强势许多。
揽住高琴后开口道：“这钱也有高琴一部分，是你们婚姻期间有的钱，当时你藏着掖着，现在高琴知道了自然要分一半。当着警察的面我也是这样说，你躲也没有用。”
他说话十分温和，眼睛盯着张建学，看起来十分像一个奉公守法的普通人。
“我不给，这是我上班挣的钱，凭什么给高琴！”张建学干脆利落拒绝。
男人没说话，只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张建学。
“好了，你们有矛盾去法院，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侦查员皱着眉呵斥。
男人闻言笑呵呵上前，拿了烟要发给侦查员。
侦查员拒绝后才点头道：“好的好的，我们知道怎么处理。”
他的目光定在张建学身上两秒，回到自己高琴身边揽住他。
张建学闻言却像炸了毛的猫，大声喊道：“警察你要为我做主啊！你们一走他就要让人威逼我。而且肯定是他们找人动手杀了我妈，张娅肯定是被高琴带走的！”
“好啊高琴！我们张家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要联合万人动手！”
张建学话音落下，一旁一声尖锐的叫喊声传来。
一个中年妇女冲了出来，伸出手就朝着高琴抓挠。
突如其来的动静让所有人，包括高琴都没有反应过来，没有防备被女人抓住了头发。
高琴惊声尖叫，疯狂和女人撕打起来。
一旁的男人皱着眉撕扯女人。
侦查员看不下去，训斥了两三句，冲过来的中年妇女才消停。
“你疯了！我杀她做什么！”
高琴看了一眼侦查员，大声辩驳。
“当然是你恨她，还有钱的事！”女人面红耳赤，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道。
高琴捂着头怒声道：“不可理喻！”
他身旁的男人打量了一眼女人，哄着女人道：“算了算了，今天警察在，我们什么时候再解决这件事。”
高琴颔首，被男人带着回了车上，灰溜溜离开。
“姐，我就说，还得你出手！” 张建学朝着女人笑着说。
女人得意仰起头，“那是，我张兰芳是好相与的吗？”
“那是当然。”张建学附和说。
张兰芳望向弟弟：“你还是防着点，还有等张娅那小丫头片子，要是跑回来或者被高琴送回来，你一定不能让她进门。”
“我知道的。”张建学拍着胸膛保证。
三个侦查员和叶桑桑三人看见这一幕，全都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有时候，我觉得有些人不算是个人。】
【高琴的姘头看着太凶狠了，感觉会是随时报复人的人。】
【不让孩子回来进门，这是人能做出的事情？】
在直播间的吐槽声中，叶桑桑他们回到市里。
路上叶桑桑尝试跳过时间线，发现储良似乎没有反应。不能跳过，叶桑桑只能放弃，看看周围的风景度过相对无聊的时间段。
林旭义上车后说完刚才看八卦的感想，便沉睡过去。
昨天晚上加班到十点，早上又很早出发，三人的身体都有些疲累。
叶桑桑也在摇摇晃晃睡着，只剩下储良不能睡，默默开车回公安局。
连指指纹修复需要时间，叶桑桑坐在电脑前就开始操作。
这个东西没接触过，不过游戏系统有进行指导。
叶桑桑学起来很快，很快开始上手。
储良看了看，放心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她。
侦查员们没回来，他们联系了派出所协助寻找张娅，他们去进行走访调查。
如果还没找到，就要广而告之，让更多人参与进来寻找。
所有人都在努力，希望能早日找到张娅。
昨天加班太狠，加上侦查员直接在淮河镇住下寻找线索，痕检这边下午下班后，就被赵启崇特地找来，强制要求他们下班。
站在公安局门口，下班的叶桑桑长出一口气。
哪怕是她，长时间高强度工作，也会感觉到一丝疲惫。
夏季很容易下雨，好不容易没下四五天，叶桑桑站在门口一会儿又下下来。
她伸手打车，就见冷着一张脸的储良从门口开车出去。
“人在哪儿，我马上过来。”他在打电话，没注意到叶桑桑的存在，表情十分阴沉。
叶桑桑垂眸思索了一下，储良的车便朝着远处开去。
出租车很快停在叶桑桑面前，她上车后道：“麻烦，跟上前面的车。”
司机愣了一下，还是答应下来。
一路跟了十多分钟，很快就到了一处繁华地段。
或许是下雨和晚上的缘故，街上没有多少人，叶桑桑很快看见储良的车。
她下车后看向储良的车，左右看了看，人已经不知所踪。
顶着变得细密的雨水，叶桑桑找了找附近街道巷道。
就在叶桑桑放弃，觉得是自己多疑了，准备回去时，在一处巷子口停下了脚步。
静谧的巷子里，一个人影趴在地上。
她转身看进去，目光落在人影熟悉的背影上。
叶桑桑用自己十分不错的记忆确认，趴在地上正在挣扎着爬起来的人。
是储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