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到三层会议室的时候, 舞会已经开始,慢四的音乐正在回响。
一进门,小满就发出一声惊呼:“哇。”
所有的感叹都写在俊俏的小脸上。
这次还是有专业老师, 人依旧来得多, 舒苑一家就靠墙坐下。
会议室里生了仨炉子,人又多,并不冷,舒苑就让小满把防寒服脱掉好好看。
建议陈载也把外套脱掉, 他不肯,只能由着他去。
看着热闹的人群,舒苑觉得八十年代有些人由内而外的感觉到幸福, 像她的这些同事,工作得心应手, 也不算太忙,单位提供全面的福利, 分配住房,组织帮忙介绍对象, 还有各种娱乐活动。
后世的工作跟生活压力在这些人身上看不到。
陈载在任何场合都能保持沉稳、矜持, 在热情洋溢的场合他都能毫无表情面沉如水, 由内而外跟舞会格格不入。
他的耳边只有蹦擦擦、蹦擦擦的旋律, 没看到什么从容跟优雅,只看到奇怪而尴尬的舞步。
不理解两个人搭在一起,转来转去的到底是在干什么, 尤其是有的动作靠得很近,他不理解这些动作的意义何在。
要不是舒苑跟小满,他一秒钟都呆不下。
不过舒苑没有去跳舞,拒绝了同事跟领导的邀请, 就在旁边陪着他们父子俩。
舒苑的同事都说她忸怩、放不开、拘谨,同事们都比她大方得多。
陈载想舒苑应该是不会跳舞,她才表现得有点“忸怩”,想不到她也有这种时候。
看陈载像截古板冷酷的木头桩子,舒苑从挎包里掏出瓜子、糖跟水壶放在桌上,水壶里装得是冲泡麦乳精,不熟悉不适应的场合,吃点喝点就不会尴尬。
“你的舞伴呢?”陈载用淡然的语气问出这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舒苑看向他俊美的脸庞,又移开视线往门口看,煞有介事地回答:“刚才他走到门口,应该是看到你在,他就走了。”
陈载下意识的朝门口看了一眼:“……”
到底是啥样的男人?他没注意到!
他很想说那句话:我来的不巧了,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
小满可没陈载想得那么多,他是个对新鲜事物感兴趣的好奇宝宝,只觉得很热闹,音乐很欢快,都是他之前没有接触过的,看得津津有味。
李玲来找舒苑,没叫动,总编又平易近人地过来叫舒苑,说:“这是带家属了呗,来,一起跳啊,正好你们俩是舞伴,别总看着,年纪轻轻这么拘束。”
舒苑赶紧抓了一把糖递过去说:“总编,我们只是来涨涨见识。”
总编捏了一颗奶糖说:“长啥见识?跳起来不就行了嘛,年轻人这么古板。”
等总编走后,舒苑问:“你去跳舞吗,我带着你跳,不会跳也没关系,你的脸长得好看,怎么看都养眼。”
陈载干脆拒绝:“不跳。”
交谊舞的曲子结束,换成了迪斯科舞曲,蹦擦擦的声音终于完结,可陈载预感到群魔狂舞就要开始,可偏偏这时候舒苑说:“我去跳,跳给你看。”
欢快的音乐声中,陈载:“……”
小满撺掇:“行啊,妈妈快去吧。”
陈载想把她拉住,说:“我不想看。”
舒苑坚持说:“我就跳给你一个人看。”
曲子换成了路灯下的小姑娘,“在那盏路灯的下面,有一个小姑娘在哭泣……”
舒苑就站在人群边缘,离陈载跟小满最近,随着音乐脚尖点地,手臂舒展摆动。
陈载手指撑着额角,本来他以为会看到不忍直视的尬舞,然而舒苑的腰身舒展优美,动作行云流水,一点都不尴尬,很有美感。
人群慢慢停了下来,都朝着舒苑所在的方向看,她穿着普通,黑裤子,白毛衣,粗疏的麻花辫垂在肩侧,可她漂亮,明媚,舞姿很有感染力,让人感受到鲜活的生命力跟澎湃的热情。
主编头顶上稀疏的头发惊得扬了起来,他认为舒苑拘谨古板放不开,是多大的误会!
李玲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她还想给舒苑当老师,真是自不量力。
舞蹈老师感慨,舞姿是否专业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感染力。
局长拍着手掌招呼大家:“大家都跟着跳,跳起来。”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跟着跳,舒苑成了领舞。跟着她一起跳的人,即便动作是笨拙的,呆板的,生硬的,没有人在意自己的舞姿,每个人都能找到属于独有的乐趣。
小满的眼睛睁得溜圆,嘴巴也张圆,跟陈载说:“爸爸,你看妈妈跳得很好看。”
陈载点头:“挺好。”
舒苑的舞步像星星之火,让整个会议室的气氛更加热烈,也让陈载内心的温度升高。
他感觉到了人群的轻松快乐,终于了解到他们在舞会上能获得什么。
舒苑说就跳给他一个人看!
没有舞伴,她跳不了交谊舞,只能去跳迪斯科。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能从舒苑身上感受到鲜活生动的生命力,松弛的生活态度,舒苑总能让他心情愉快。
他也不能总紧绷着,应该学会放松。
其实人生有很多乐趣,想到这儿,忽然觉得全身轻松。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像是电光火石遇到待融化的冰块。
舒苑跑过来,把满脸笑容的小崽子提溜过去,让他在自己身边跟着跳,小满本来有点难为情,可是大家都在跳,他也要跳,小胳膊小腿比划得像模像样。
看着小豆丁比划手脚,陈载的嘴角扬起,他有时候觉得小满长大会像自己一样无趣,可现在看来儿子的适应能力比他强得多。
回家路上,小满意犹未尽地说:“妈妈,今天开了眼界,我愿意跟你一起玩好玩儿的。”
他觉得很有趣,现在小脸还是红扑扑的。
这是一个能带得动的小孩,舒苑笑着说:“以后有好玩的,妈妈就带上你。”
小满也要拉上陈载,说:“爸爸也一起吧。”
舒苑手拉着陈载的衣摆,问:“以后陈医生还来吗,能加入跳舞队伍嘛。”
陈载回答:“我不跳,但我可以看你跳。”
舒苑的期待值特别低,说:“你爸能去看,不觉得拘束就行。”
回到家,小满先睡,陈载洗漱回来,去卧室跟舒苑致谢:“谢谢你。”
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语气,舒苑笑道:“就口头感谢吗?”
边说边伸出细白的手指指着自己的脸颊。
陈载瞥了眼她白皙的脸,垂下眼帘,他懂,她是想让他亲她的脸颊。
眼看她又不正经,陈载又提起舞伴,淡声开口:“跟我说说你的舞伴。”
语气平淡,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想法,但在舒苑面前,就是欲盖弥彰。
舒苑看向他那俊美的黝黑的眼眸,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你提他干嘛,就一个男的。”
一个男的!
什么样的男的?
是她的同事,长得很俊吧,长得不俊舒苑不喜欢,有文化,很有趣?
可舒苑跑到床上去看书,不再理他。
——
舒苑逐渐熟悉了出版社的工作流程,书籍的出版要三审三校,但她不知道手里的专业书籍要不要就内容跟作者进行沟通,她观察别的编辑的工作,好像没有一定之归。
这本书名字叫新闻学词典,是本新闻知识工具书,如果能顺利出版,在以词典命名的书里面,算是最早的。
作者谢敬是路城大学的新闻学副教授,四十多岁,也是下放人员,去年才平反,书是在下放的时候写的,想要出书就得去市委宣传部审批,一直没批下来,等平反后才能出版,又被出版社耽搁到现在。
谢敬很主动,没等着舒苑上门拜访,自己先跑过来,得知书稿到了新人手里,本来还有点失望,尤其是听到舒苑说:“谢教授,我在路大读夜大,本来有您的课,不过我没怎么去上过课,也没听过您的课,本来应该在课堂上见过,但现在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
谢敬顿时觉得不太靠谱,问道:“这本书能出吧。”
舒苑保证:“我跟您共同的目标就是要把书尽快出版,我目前手上就这一本书,能不尽快出嘛。在印刷环节要花不少时间,咱们首先要尽快定稿,对书的结构跟内容,我有点想法。”
谢敬耐着性子:“你说。”
“您看我写的一些词条。”舒苑推过去一页纸。
谢敬大事不妙的感觉更甚,不过,看完舒苑写的几十个词条标题,非常震惊,这个考上夜大但不去读的女编辑还真的有见解,明显仔细读过他的书稿,写的词条都是对他的两百多个词条的补充。
舒苑又递过来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说:“这是我对一些词条内容的想法,谢教授您看看。我只是说我的想法,您就随便看看就行。”
她提建议,对方采不采纳她无所谓。
谢敬本来不希望编辑干涉专业内容,但读了那些文字,对舒苑刮目相看,对方并不是随意指手画脚,而是提了建设性的意见,可以判断出,这个考上夜大但不读的人有深厚的新闻学功底,思维很活跃,有见识有见解。
“你的建议很好,我应该谢谢你,这些我能拿回去看吗?”谢敬捏着手里的几张纸问,短短时间,他获得了思路,他想他需要完善书稿。
从出版社出来,谢敬本来觉得书稿交到新人手里,出版又没啥希望,可现在信心百倍,这本书一定可以顺利出版。
谢敬没直接回办公室,而是拿着书稿去找自己的老师陆公斋,陆公斋看过他的书稿,对他大力支持,认为词典性质的工具书能大大提高新闻从业人员的水平。
陆公斋其人,新闻学界泰斗级的人物,宣传思想阵线的杰出领导人。
“还不给出吗?”陆公斋问。
谢敬很振奋:“应该算是有点眉目,我本来以为书稿到了一个不懂出版又不懂新闻的新人手里,可是她给了我建议,我现在有了些思路,要尽快完善书稿,这个新人编辑很年轻,但她提的建议很专业。”
陆公斋难得感兴趣,说:“你对这个编辑的评价很高。”
谢敬把舒苑写的几页纸递过去说:“她认真看过我的书稿,并且掌握的新闻专业知识扎实,您看看,这些就是她写的建议。”
陆公斋看了之后频频点头:“看来这个编辑确实有点想法,跟她好好打交道。”
不只是有想法,还有点水平。
谢敬说:“她说一定会给出版,我看她并没有敷衍,我要尽快完善书稿,尽快定稿,省得又出岔子。”
——
舒苑在杂志社的四个小伙伴终于被安排了工作,很快就会到出版社报道,而舒苑手里又有了一本社科译著,尼采的偶像的黄昏,请路大教哲学的老师翻译,校译完就能出版。
按一年出四本书算,舒苑现在手里有两本书稿,工作正常推进,她也安心不少。
而手头谢敬副教授的这本,核对资料、理顺逻辑、修改文字都不需要她来做,算是很省力。
严寒柏又牵头请大家聚会,他很会玩儿,说要请大家去看话剧。
一直待业不可能一点压力都没有,舒苑听他现在的声音都很放松。
小满还没去看过话剧,舒苑便问:“我能带小孩吗?”
严寒柏说:“当然可以,小剧场,也不是啥知名话剧,就是给朋友捧场,你带上对象也行。”
陈载就算了,他又没兴趣又没空。
晚上跟小满说要去看话剧,小满的眼睛亮晶晶的,声音轻快:“好的,妈妈,我还没看过话剧。”
陈载说:“我以前叫你看电影,你不去,为啥去看话剧?”
他的语气如常,舒苑没听出有啥不对劲,不以为然地说:“你不是不爱看电影吗,我有自知之明,就不麻烦你了。”
陈载感觉舒苑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对她来说,交新朋友并不难,那么,他只是她认识的人中的一个。
舒苑又不需要他的钱,他又能提供给舒苑什么呢,对她来说,他应该不重要吧。
为了庆祝他们四个重新获得工作,舒苑给他们都买了饼干。
到剧场门口见到面才知道,黄向光跟邓志东去印刷厂轮岗,钟云在总编室干处理群众来信之类的杂活儿,只有前主编严寒柏不用轮岗,直接当编辑。
他还是鼓励大家:“面包会有的,不会一直在印刷厂干,肯定会调到出版社这边来。”
舒苑很振奋,多了几名熟悉的同事,而且现在严寒柏就跟她一个部门。
钟云拿着饼干,说:“舒苑,你给我们这么贵的饼干啊,我都不好意思拿。”
舒苑笑道:“吃吧,咱们不还喝了那么贵的咖啡嘛。”
黄向光看着饼干盒子上的女孩像说:“你不是给饼干拍过广告嘛,应该就是这个。”
舒苑说:“对,就是给胜利饼干厂拍的广告。”
“舒苑,几家杂志跟摄协在筹划新闻摄影展,年中展出,你想参加可以报名提交照片。”严寒柏又对舒苑说。
舒苑笑道:“我倒是想参加,就是手头没好照片。”
她之前拍摄的英雄的照片应该可以,但她想有太多人拍过,她拍得也没啥新意。
严寒柏说:“你去了解一下摄影展信息,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可以提交照片,这段时间你可以准备。”
剧场很小,布景道具都很简陋,看话剧的人也不多,也就一百来人,但小满这个对新鲜事物很好奇的,看得津津有味。
也不知道他看懂了没有,不过以后有机会还是要多带他出来。
——
电器厂对想买家用电器的职工也不是无限量敞开供应,得排队轮到才能买,舒苑因为以前的奖励,特批得到购买洗衣机的资格,这次跟厂里说要买洗衣机,很快花四百五十块钱买了一台双缸洗衣机,放在卫生间里角落,有下水道可以排水。
像她娘家的筒子楼,下水不方便,买洗衣机的人都少。
晚上,舒苑跟小满就试用洗衣机,要手动换好几次水,不过总比手洗方便得多,生活质量算是提高一大截。
小满对于新鲜事物好奇得很,家里有任何新东西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更何况洗衣机这样的他认为很高级的东西。
小家伙眼睛睁得圆溜溜看舒苑忙来忙去,说:“妈妈,我学会了用洗衣机,以后洗衣服的活都交给我。”
不碰太多凉水也不用担心关节炎复发。
舒苑笑道:“小满能端得动一大盆水吗?”
小满拍着小胸脯说:“当然端得动。”
舒苑很爽快地说:“好,以后洗衣服的任务交给小满。”
母子俩在阳台上晾衣服,小满把甩得半干的衣服抖开,舒苑给挂到晾衣杆上,母子俩配合默契。
舒苑觉得小满是她的梦中情宝,本来对熊孩子没好感,可突然有了这么个招人喜欢的小孩,舒苑很满足。
陈载问:“是不是弄不到冰箱票?我去找一张。”
舒苑连忙说不用:“不就是一张冰箱票吗,上哪儿弄不到啊,你忙你的,这点小事儿不用你管。”
“爷爷要求,过年时陈厚跟陈德都回来探亲,他应该是有话要交代,不过他没叫陈谨正。”从他们结婚起,陈载就愿意跟舒苑说这些。
没叫陈谨正这事儿让他心情舒畅。
舒苑说:“刚好,还没见过你的两个堂兄呢,不过,爷爷有啥事?也有可能是想他的俩孙子。”
陈载猜不出来,说:“只要他身体健康就行。”
可千万别交代后事。
西南小城,许棉桃临近过年就要撺掇陈谨正:“老爷子不让你回去,你就不回去?你就不能长点志气!到底啥时候让老宅的人承认我们母子俩!”
陈谨正像是遭到打击一样,说:“我们这不是过得挺好的嘛。”
许棉桃恨铁不成钢地说:“凭啥不肯承认我们,搞得我像外室,陈吉像外室子。”
——
小满他们等到期末考试结束就放假,这是他上小学后的第一个假期,足足有一个月。
这天放学,小满很开心地告诉舒苑,他语文数学都考了双百,评上了三好学生,“明天上一天课,发奖状,再劳动一天,就放假啦。”小满说。
“小满可真棒。”舒苑夸赞他。
这个年代三好学生奖状含金量非常高,代表着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跟后世那些老师动辄找名目发的普及型的奖状完全不一样。
多宝学习特别努力,也评上了三好学生,孟安没评上,她从回城到现在还是一副跟不上节奏的模样,多宝跟小满还安慰了她一小会儿,孟安说:“好啦,没事儿的,我根本就不想评三好生。”
舒苑还在人流中看到了沈盼,那小子垂头丧气,一看就没评上三好学生。
等到陈载回家,小满还马上把评上三好生的消息告诉爸爸,只是意外突然发生,第二天舒苑再去接小满放学,多宝手里拿着奖状,可是小满没有。
“舅妈,小满没拿到奖状,全班一共五个人评上,两个人没拿到奖状,老师说学校准备的奖状不够,等到开学补发。”多宝说。
多宝是个心思非常敏感的小孩,她能感觉出小满有点不高兴,忙告诉舒苑。
小满很肯定地说:“对,奖状不够用,等开学了再给我们补,妈妈,我们走吧。”
舒苑:???
奖状不够?这么草率?
她觉得不是啥大事儿,等开学再补就行,于是跟小满说:“那就等开学再领。”
放学后没一会儿就天黑,现在他们不卖糖画,直接回娘家蹭饭。
小满在姥姥的屋里写寒假作业,舒苑拆了小满的棉布旧上衣,剪下一块规整的布料,给他明天带到学校大扫除当抹布用。
不过舒苑越想越不对劲,奖状不够明年再补,学校真是够敷衍的!老师难道不知道别人都拿了奖状,只有两个小孩没拿到对他们的心理影响会有多大?
照这种重视程度,明年真的会补发?补发就能弥补给小孩带来的打击吗?再说老师觉得这就不是事儿,直接忽略过去。
或者老师已经把小满的三好学生给取消了?
小满是嘴硬,强撑着说明年开学会补发,可是小家伙想得多,未必会相信。
还有沈盼那小子,昨天还蔫不拉几的,今天就活蹦乱跳,难道不是因为小满没拿到奖状开心?
想到这儿,舒苑坐不住了,她想去找小满班主任问问情况,不过她不把自己的想法表现出来,跟平时无异,和颜悦色地吃完饭,跟李红霞说她得去出版社一趟,就骑车出了门。
两个家属院紧挨着,舒苑先去家里安装了电话的杨大妈家打听班主任王老师家的住址,然后直奔过去,可却吃了个闭门羹,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等到七点半,班主任才吃请回来,舒苑忙说明来意。
王老师很意外,不就是张奖状吗,居然有家长找上门来。
她果然不当回事:“不只小满没有,奖状少了三十几张呢,等明年开学肯定给补发。”
她还表示理解:“小满是从乡下接回来的,家长顾虑他的心理很正常,我倒是乐意跟操心孩子的家长打交道,小孩品学兼优,你也得放平心态。”
可以明确,小满的三好学生并没有被取消。
但舒苑很无语,奖状还能不够!
“我要能找来奖状,明天能给补上吗?”舒苑问。
王老师镜片后的眼睛瞪到微凸,真没见过这么较真的家长,一张奖状有那么重要嘛。
她看了眼手表说:“都快八点了,供销社七点就关门,你上哪儿买去。”
确实没地方可以买奖状,供销社跟百货大楼早就关门了,舒苑只能骑车回家,正琢磨着怎么安慰小满,让他不在意补发甚至拿不到奖状,在家属院门口,遇到加班回来的陈载。
“吃过晚饭了吗?”舒苑问。
“吃过了。”陈载回答,在舒苑脸上扫了一眼,像精准的仪器不着她的表情,问,“想啥呢。”
舒苑跟他说了奖状的事儿,陈载很淡定地看了眼手表,说:“有关门晚的供销社,算是便民服务试点,全市就三四家,十一点关门,咱们来得及跑两家。”
舒苑顿时觉得看到点希望,说:“你知道在哪儿吧,咱们现在就去。”
换陈载来骑自行车,大街上很安静,各店铺都关了门,行人车辆都少,陈载的大长腿把自行车蹬得嗖嗖快,早就离开他们平时的活动范围。
陈载宽厚的肩膀给她挡住了迎面吹来的风,舒苑缩在自行车后座上,他还在问:“冷吗?”
舒苑笑道:“冷。”
陈载放慢车速说:“我把防寒服脱了给你穿。”
舒苑赶紧拒绝,说:“不用,你关心我啊。”
陈载嘴硬:“你感冒了传染给小满。”
舒苑哼了一声:“你关心我不就行了,我心里暖和,足以对抗寒冷。”
陈载:“……”
不过,听她的声音很轻快。
他说正事:“咱们得告诉小满,能不能拿到奖状不重要,评不上三好学生也不重要,他以后会遇到很多挫折,这才多大点事儿,不能因为小事儿受打击。”
不过,小满有个好妈妈。
舒苑说:“那你跟你儿子说吧。”
在教育孩子方面,舒苑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她觉得自己毫无章法。
几次问路,就在舒苑觉得陈载的腿快要溜细时,终于看到灯火通明的供销社。
两人运气不错,顺利买到两张奖状,回家路上,车速变慢,舒苑的心情也变得松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