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新家后的第一个晚上, 在书房里,一家三口各占了张桌子,各忙各的。
舒苑嘴里含着奶糖, 又给父子俩各投喂了一块, 说:“你们俩会不会觉得我吵,我可以回卧室,或者陈医生你觉得小满也吵,那他的书桌可以搬回自己房间。”
陈载说:“不用, 你们吵不到我。”
陈载一直都很忙,不知道别的医生是不是对跟他一样忙碌,除了工作, 他要读博士,还要写论文, 反正医生的工作,舒苑是做不了。
他确实可以随时如入无人之境, 不受干扰。
小满可不想让妈妈走,忙说:“妈妈你就在这儿吧。”
他在装订小册子, 学校发的报纸, 名叫花蕾, 上面是临江省小学生投稿的日记、作文。
巨大的一张纸, 每次折叠时都要保证封面在最上面,数次折叠之后,就得到三十二开小册子, 报纸是从学校折好带回来的,在家里要自己裁切装订。
“用我帮忙吗?”舒苑问。
小满的小手正在纸上按压,脆生生地说:“我自己可以。”
站在书桌边上,脚下踩着板凳, 小手按在订书机上,手臂用力,咔嚓几下,把报纸装订好。
拿起小刀准备裁切,看舒苑看他,马上自觉地在椅子上坐稳当,刀尖对外,等把报纸裁完,小册子装订完毕,小满又说:“老师说我们可以往花蕾上面投稿。”
舒苑飞快扫了小册子几眼,都是比较简单的小学生作文,比如写好人好事儿,日记之类的,但一至六年级都有,高年级学生的水平明显高一些,舒苑问:“对一年级的小孩来说是不是难了点,你们还没学写作文。”
她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别说写作文,字都写不好。
“我应该会写。”小满说。
舒苑从书桌里翻出一叠稿纸给他,说:“行,我支持你,写好了我帮你寄信。”
她这个妈当得轻松,小满完全不需要她辅导。
小孩打开台灯,坐直身体读小册子,侧脸特别可爱,鼓鼓的,睫毛浓密纤长,认真的小孩最招人喜欢。
一个小时后回卧室,小满对自己单独房间满意得不得了,宽敞整洁,躺到小床上,他说:“我不跟你们睡一个房间,你们俩要和谐相处。”
舒苑笑着说:“谨记教诲,小满。”
小家伙不知道,让父母在同一个房间相处他们才有可能真正身心和谐。
——
现在跟陈载共享一间卧室,同睡一张床,舒苑又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之后,舒苑开口:“我睡不着。”
陈载依旧像之前那样规规矩矩地躺着,淡声说:“我睡得着。”
舒苑很想跟他交流自己的想法,侧躺着面向陈载说:“以前跟小满一个屋,那房间就跟宿舍一样,可现在屋子里就咱们俩,你看你长得挺俊吧,身材也挺好,我实在没法忽略你。”
他的气息,他浅淡的呼吸要想完全忽略并不容易,让她无法安然入睡。
真希望她自己能独霸一张大床,可以自由地滚来滚去。
陈载也觉得房间里有没有小满差别非常大,他跟舒苑离得太近,还黑咕隆咚的,感觉一言难尽。
但他不想让舒苑知道他的真实想法,沉默了几秒才毫不留情地开口:“我可以完全忽略你。”
因为他的直白,舒苑小小的被打击了一下,自己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对方却忽视她平静如常,甚至根本就不想跟她说话,这公平嘛!
她偏偏要找点存在感,好看的桃花眼在黑暗中看向他,言之凿凿地说:“咱们俩这样太危险了,早晚会滚到一块儿去,陈医生,你说呢。”
听着她笃定不容分辩的语气,陈载额角经络突地一跳,提高声音:“啥意思?”
舒苑毫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反问:“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同睡一张床,你说是啥意思?陈医生不会不懂吧。”
陈载一噎,感觉周遭空气突然变得胶着,她真是什么都能说。
又拿他寻开心么!
他完全不想回应她,任由她自说自话,但那样好像赞同她的看法似得,于是他用无比正经的性冷淡的语气说:“舒苑,绝对不会,我这辈子跟你不会再有任何情感上的或者身体上的纠葛,之前的拥抱算是意外。”
是对舒苑说的,也是他对自己的告诫。
从他们决定结婚起,他就明确了这样的想法。
黑暗中,舒苑都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他手脚局促,语气温和坚定,但舒苑想他的内心一定是锋芒毕露的。
他愿意承担家庭责任,对她也很好,可内心深处对她一直都是抗拒、疏离的。
默想了一会儿,舒苑的声音响起,跟他的相比无比轻快:“陈医生,不用那么刻板,你没有欲望吗,你不想直面身体的欲望吗?你才三十岁。”
陈载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夺走了,她这是说的什么话!
空气无比稀薄,他极力封锁各种感官,可是她身上的清浅香气却萦绕鼻端,那是他熟悉的,好闻的气息,在他周遭的空气里荡起涟漪。
她有本事让他无法忽视。
跟她同处一室,共睡一张床居然这么难?
就像在乡下,她也是莽撞的、执着地闯进他的人生,否则,她会跟别人一样,对他来说,也是路人。
她的胡言乱语还在继续:“三十岁还好吧,随着年纪渐长,身体机能会下降哦,陈医生应该很懂吧。”
“哪天你想通了,发现自己力不从心,我就该不乐意了。”
陈载:“……”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必须制止她的一派胡言,声线低沉又庄重:“舒苑,你听好了,我没欲望,尤其对你。”
他现在身体跟情绪得多紧绷啊,连声音都是收紧的。
舒苑并没有被打击到,黑暗中她轻快的声音蕴着笑意:“为啥尤其对我,因为我特别?那你一定得坚持,等你年纪大了改变想法,我会坚决拒绝。”
陈载继续无语。
“而且我会觉得吃了大亏,明明年轻的时候可以,可非要等到年纪大了,那不是吃大亏么。”舒苑说。
陈载:“……”
吃大亏!
他不想说话,只要说话她就会越来越嚣张。
舒苑不相信他毫无触动,就爱看他这样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看不惯她又要克制理性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她的声音无比舒缓:“记住你今天的话,可千万别后悔像现在这样坚决地拒绝我,我要睡了,陈医生,你也睡吧,晚安,跟你聊天很愉快。”
舒苑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合上双眼,没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可是陈载心绪被她搅动,深深呼吸之后,还是没法平静下来。
太过分了,她开心了是吧!
舒苑的呼吸声清浅有规律,她已经睡着了,可他睡不着!
她怎么能睡得着。
不能再容忍舒苑戏弄他,他要反击!
不过大概好睡眠会传染,等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他也很快进入梦乡,一夜安眠。
——
次日早晨醒来,舒苑依旧被父子俩拉着去跑步,迎着凉爽的风,仨人跑得直冒热气。
陈载看舒苑正经得很,好像昨晚滚到一起之类的话她并没有说过。
她调戏他,开他玩笑,但真的不想对她说过的话负责!
可他不能完全没有触动,他想反击,可是又想不出任何反击的办法。
他会一直都对舒苑无能为力?
舒苑就是个不会负责的人,必须得让她对她的行为跟说过的话负责。
舒苑看到了陈载黝黑的眼神,让他的眼神有点内容可真不容易,只是那眼神怎么好像带着对她的控诉!她啥也没干啊。
舒苑问小满:“你爸爸是不是在看咱俩?”
小满心满意足地点头:“说明爸爸关心咱们,爸爸其实对我们很好。”
回家路上,舒苑给小满擦汗,衣领处的扣子扣好,小孩的小脸软乎乎格外可爱。
发现陈载往这边看,舒苑迎着他的视线看回去,说:“你有话想说。”
陈载抿唇,开口:“咱家要添置电器吗,以前房子小,放不下,现在你想买什么都可以。”
除了家具,家里任何大件都没有,自行车骑他的,手表是他后给买的,收音机是别人给的,缝纫机、电视都没有,不知道是舒苑不想花他的钱,还是真的觉得不需要。
舒苑心说原来是要说电器的事儿,至于看她半天!
她说:“花你的钱?我的钱不多,留着还有用呢。”
陈载说:“花你还回来的钱,不够我再添。”
舒苑觉得得征求小满的意见,小家伙很喜欢听广播,广播是他了解世界的窗口,“小满你想看电视吗?”舒苑问。
小满摇头:“我听广播就行啦。”
舒苑也不想买电视,进口彩电得好几千,国产黑白小电视几百块钱,看着实在费眼,她很干脆地说:“那就买冰箱跟洗衣机吧,有了这两样,生活就方便多了,我去买,你掏钱就行,冰箱一千块,洗衣机四五百,足够了。”
以前房子小,下水也不方便,这俩大件根本就没地方放,有了这两样,生活不知道得有多便利。
舒苑才发现,买大件电器,有钱都难买,这两样都要票,吃过早饭她又去食堂后门口等来送菜的刘元,问他能不能弄到票。
刘元打包票说:“就没有我弄不到的东西,你们厂不是卖洗衣机嘛,就在你们厂排队买,不要票,你想要冰箱票我给你找,不过得二百块钱一张。”
舒苑很惊讶:“二百块?冰箱一千块钱就够了。”
刘元说:“票不好弄,有人愿意花这么多钱买。”
舒苑很坦诚:“我可舍不得花那么多钱买票,我再寻摸一下。”
洗衣机票能卖一百,冰箱票能卖到两百块钱一张,舒苑肯定要在厂里买洗衣机。
电器厂以前的主营产品是变压器、配电设备等,向阳牌收音机也很畅销,这一两年才开始生产洗衣机,听说很好用故障率不高。
洗衣机面向厂职工销售,但不是随便买,不要票,得排队。
舒苑就让李红霞把队给她排上。
至于买冰箱,本厂没有,她想看看能不能少花点钱淘换一张。
李红霞说:“排队说不定得四五个月,你不记得了吧,工会的人跟你说过你买厂里电器不排队,不用票,就是把孟安找回来的奖励。”
舒苑一拍脑门说:“你一说我才想起来,那我去问问,这都过去一年了,还算数吧。”
李红霞说:“我去给你问,不可能不算数。”
——
舒荷这段时间受到郑建设的影响,情绪低迷,舒苑跟她说:这些事情真的不用你管,你跟妈一样瞎操心。”
舒荷说:“这话说的,我能一点都不管嘛。”
舒苑说:“你还记得我给你拍得晨读的照片吧,中学生杂志采用了,下一期就能刊登出来。”
舒荷黯淡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难以置信地说:“真的,二姐,我的照片能上封面?”
舒苑肯定地说:“有啥不信的,稿费五块钱呢,明天我把信跟汇款单拿来给你看。”
舒苑收到的稿费是五块,成本不到一块,但成本不能这么算,有很多刊登不出来也获不了奖的照片,同样付出成本,积少成多,成本可观,就当拍给自己玩。
舒荷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低迷情绪一扫而空,她现在不再考虑郑建设的事儿,她就想看到自己的封面照。
中学生杂志是他们班级传阅最高的杂志,很多学生也积极投稿,给编辑写信之类的,即便有个两三句话的笑话被采用,都能传遍全校。
这家杂志封面采用女生照片居多,都是长相秀气的花季女生,
舒荷想不到自己的照片也能刊登。她担心出啥闪失,问道:“给了你稿费,不会又不采用了吧。”
舒苑笑道:“这个可能性不大,我再给你多拍几张,再投稿,说不定能登上别的杂志呢。”
舒荷就希望自己的照片登上中学生杂志,那是她最熟悉的每期必看的杂志。
舒苑轻轻松松就转移了舒荷的注意力,把郑建设的事情完全抛到了脑后。
终于有一天,他们整个班级热闹沸腾,学生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得凑在一堆看杂志,等舒荷从厕所回来立刻招呼她:“舒荷,这是你的照片吧,上封面啦。”
舒荷激动坏了,赶紧扒进人群,伸长脖子去看杂志,果然是她。
她的声音破了音:“啊啊啊,真是我的照片。”
“舒荷是咱们学校第一个登上杂志封面的学生。”
“是我二姐给我拍的。”
“你二姐的拍照水平真高。”
所有学生都在羡慕舒荷,羡慕她跟他们热爱的杂志有了联系,还有不少外班的学生来打听。
周日,舒荷一大早就往书店跑了一趟,买来这期杂志,她要保存起来,作为她最珍贵的纪念。
这绝对是她枯燥紧张的高中生活最亮眼的事情,给她带来的快乐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比拟的。
想到这张照片都能偷笑出声。
——
期间,舒苑打电话给戴淑芳,给她念了一段话,戴淑芳听得脸黑得跟锅底一样,舒苑的破嘴竟然可以这么损,各种贬损的话杀伤力巨大。
要是让沈忠诚听了,他的自尊心会受到严重挫伤,别说写不出来小说,他都能自闭,说不定精神会出现问题。
绝对不能让舒苑真的去打压沈忠诚。
她审时度势马上服软,让舒苑不要去找沈忠诚闹事,她会还钱。等周日在公园看到她,舒苑觉得稳了,她肯定是来还钱的。
戴淑芳绝对不能容忍儿子被打击到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卖惨,说钱是她还,沈忠诚一家三口啃老,花销还特别大,他们两口子的钱都被掏光,没有多少积蓄。
舒苑诧异又冷淡地看着对方:“别哭穷,还是高傲,高人一等的做派更适合你。”
戴淑芳讪讪住口,拿出一部拍立得相机,想要抵扣欠款,说:“我们手头真没啥积蓄,用这部相机抵吧,这相机新的,两千多。”
舒苑已经有两台机械相机,拍立得对她吸引力不大,九成新的拍立得,原价得两千块,加上八张相纸,一共最多抵扣两百块。
她说:“拿一个破二手相机给我,亏你想得出来,抵两百,你再给我四百二,不行就直接给六百二。”
戴舒芳迫切想把这台拍立得出手。
相机是沈盼跟他亲妈要的,他跟舒红果暗自跟舒苑较劲,也去摆摊拍照,五块钱一张,倒是有人来拍,可是他们俩连参数都调不好,大多数的时候拍出来的照片都是暗的,把人拍得跟黑猩猩一样。
相纸就得两块五一张,这相机就是吞金兽,他们不仅没挣到钱,还总往里搭钱。
戴淑芳怕老两口的积蓄工资都被他们仨败光。
本来想抵扣全部钱款,但见舒苑满脸嫌弃,生怕连两百都抵不了,只能同意,双方顺利达成交易。
小满帮忙数钱,本来妈妈说要决战,原以为会有激烈冲突,没想到好像很轻松就拿到了欠款。
舒苑把相机的参数都调整好,给小满拍了张照片,她要试用,可不想收到坏相机。
小家伙对着镜头笑,眼巴巴地等着,看相纸从相机里吐出来,迎着风,他跟的模样出现在相纸上。
“哇,这个相机真神奇。”小满看着四周有白边,中间是画面的相片说。
从小满惊喜的神情来看,拍立得相机绝对能给人提供情绪价值。
戴淑芳脸都黑了,这么简单的相机,沈盼手小拿不住,不会用也就罢了,连舒红果也不会用,到了舒苑手里还不是好好的!
想到舒苑能在摄影大赛中获奖,照片还能在刊物上发表,再加上舒苑长得漂亮,戴淑芳突然觉得舒苑很有魅力,不得了,她当时百般看不上的人居然很有魅力。
估计她儿子也这样想吧,得出这个结论,她难受得要死。
别人过得好,就衬托他们过得不好。
她想看到舒苑落魄,离开沈忠诚要死要活萎靡不振,继续待业,不想看到她做出成绩。
舒苑可不管她在想什么,双方签了协议,写款项结清,相机抵了两百块钱,不能再把相机要回去,但相机一个月内有故障舒苑会退回。
“以后你们一家,任何人,都不要在我面前找存在感。”舒苑平心静气地说。
戴淑芳:“……”
所以她来这么两趟就是为了还钱?
来了顾客,舒苑跟小满开始给客人照相,顺便推销拍立得照相,参考别人的价格,舒苑把拍彩照的价格定在四块五一张,主要在公园里拍风景照,拍古装照她觉得还是用机械相机好。
“我们以后要加入拍立得业务。”舒苑说。
小满脆生生地回答:“那等晚上我重新画一张招牌。”
戴淑芳心中愤懑,她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被舒苑拿捏,不得不还了钱给了相机。
让她更生气的是,她跟沈忠诚说已经把钱全部还清,让他跟舒苑不要再有任何瓜葛,谁知道他儿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就想去找舒苑,她气坏了,死活想把这个没出息的儿子拦下。
“不要再去见舒苑,她说了不想让你在她面前晃悠。”戴淑芳恨铁不成钢地说。
傍晚,陈载从路大实验室回来,跟着小满一起收摊,三人往家属院里走,小满立刻告诉爸爸钱已经还清,他们还拿到了拍立得相机。
“拍立得相机特别神奇,马上就能出照片,爸爸,有空让妈妈也给你拍一张。”小满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说。
陈载温声说:“好的,我也想见识一下。”
——
拿到四百二十元欠款,舒苑第一件事是还陈载钱,她还欠陈载二百五十块钱,一笔还清。
递过去一叠纸币,舒苑说:“钱都还清了,你得承认,我因为跟你要钱失去的尊严全都找了回来。”
陈载接过钱,默默点数,她的尊严找了回来,那他的呢!
数完钱,他说:“利息。”
舒苑瞪大眼睛,他默不作声的居然要利息,她立刻反对:“你有没有点爱心?还跟我要利息?”
陈载语气清淡:“这不是涉及你的尊严么!我配合你。”
舒苑:“……黄世仁!”
她一脸肉痛,把手里剩下的一百七十块也递过去,说:“就这么多,我手里的钱不多了。”
本以为陈载不会收,谁知道他特别坦然地接了过去,视线移到她脸上,问:“你的钱呢,你上班加搞副业应该攒了不少吧。”
舒苑看着他那凝重的表情笑出声来,他这是怕她又给别人打赏吗,忙说:“我借了陈惠六百块。”
她还真是大方!
陈载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为啥借她那么多?”
舒苑说:“她说有个能落户的正式工的机会,要一千二百块,这么多钱还是友情价,她不要这工作还有别人想买,她很想给田野落户让他安稳下来,但俩人想尽办法只凑了六百,她急得嘴边长了一堆火泡,我就借给她六百。”
陈载很难想象像舒苑那样对钱斤斤计较的人能借给陈惠那么多。
她其实很大方,对身边的人都很好,这是她人缘好的原因之一。
他跟家人的关系都是舒苑在维系,要不是舒苑,他都懒得回老宅,跟家人的关系比旁人好不了多少。
“他们俩每个月不会有多少结余,在老宅吃住,但买议价粮油的钱都是他们自己出,开销大,存不下钱,要是还不上怎么办?”陈载说。
舒苑一点都不发愁,坦然得很:“总不能让我出钱给田野落户跟工作,他们小两口还不上钱我就去找大伯跟大伯母,他们有钱,大伯母可能会叽歪抱怨,但大伯肯定会痛快给钱。”
陈载:“……”
她有想法就行。
小两口还不上钱,他会跟舒苑一块儿去找大伯夫妻讨债,总之舒苑挣钱不容易,不能让她花钱。
等小满回房间睡觉,陈载主动发起话题:“你跟沈忠诚应该画个句号。”
沈忠诚是他最大的敌人,但现在可以心平气和的提起他。
从某个时间段起,舒苑从来没主动去找过他。
舒苑差点笑出声来,画啥句号啊,提到沈忠诚,陈载就会有情绪波动,要不他就跟木头桩子一样。
她很坦然地说:“画啥句号。确切地说,从各个角度,并没有开始。”
陈载追问隐含信息:“说得具体点。”
舒苑拒绝:“说啥啊,手都没牵过算开始吗。”
陈载追问:“那内心呢。”
舒苑唇角弯起:“你猜?”
不过,陈惠这钱根本就没花出去就还了回来,舒苑问:“咋又不买了?”
陈惠希望落空,愁眉苦脸:“黄了,卖给别人了,本来说得好好的,突然就不肯卖给我们。”
舒苑把钱接过来,边数边说:“那就等别的机会,要不就等政策松动,说不定到时候不用花钱,知青配偶都能落户。”
陈惠说:“我们再等等,不过这机会太难得了。”
舒苑现在一共有八百块钱,她想要都存起来,这是她的第一笔存款,金钱让她有安全感。
小满也在数自己的钱,点数完很惊喜地跟爸爸妈妈汇报:“我攒的钱有一百五。”
这可是他一点点画糖画攒下的钱,积少成多,竟然是这么一大笔巨款,还扣除了给爸妈买礼物的钱。
小孩看着面前码放得整齐的纸币,眼睛闪闪发亮。
“要帮你存起来吗,小满。”舒苑问。
小满心满意足地说:“好的,妈妈,都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