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问知花裕树,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诸伏景光的,他也说不好。
因为长得好看,在知花裕树的成长过程中,向来不缺对他告白的男男女女。不过有高明哥这么一个榜样在前,他看谁都觉得幼稚。
对一般人的告白,他一般当场就会拒绝。
景光是那个例外。
从小到大从景光嘴里听到过喜欢他,听得习惯了,甚至能当成背景音。
知花裕树一度并不清楚怎么算是喜欢一个人,耳边环绕的喜欢太多,得到的喜欢太轻易,于是便显得轻于鸿毛。
答应景光告白的那天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
刚运动完的诸伏景光拿着饮料朝他走过来,白色的球鞋不知道被谁踩得灰了一角,修长的双腿轻盈地越过栏杆,笑容干净爽朗,他弯腰把冰镇饮料扔到他怀里,在明媚的春光里,一滴汗水打湿了睫毛。
他下意识闭了闭眼,又睁开。
眼睛的颜色和身后蔚蓝的天空重合,仿佛有飞鸟跃过苍穹。
知花裕树听到了自己极速加快的心跳。
他觉得这就是喜欢,于是当天晚上,诸伏景光在樱花树下日行告白的时候,知花裕树点了点头。
“好啊,那我们做情侣吧。”
然后欣喜若狂的诸伏景光差点将他勒死当场。
有人说,真心瞬息万变,没有什么爱是恒久如初的。
知花裕树认可这句话,但他不在乎。他同景光在一起的时候就做好了两人可能不会走到白首的准备。
那也没关系。
至少当他喜欢对方的时候,对方也深深喜欢着他,他们没有交错,也没有错过,这就足够了。
等需要分开的时候,再去考虑分离的事情。
而这个时刻,在进入深秋的某一天到来了。
坦白地说,有点突然。
景光刚从警校毕业不久,因为刚毕业要处理很多事情,两人有一个月没能见面,结果好不容易见面,对方一开口居然便是想要分手。
知花裕树不明白,他以为这正是两人对彼此的爱意最巅峰的时刻,景光没有任何道理在这个时候提分手。
“你得癌症了吗?”知花裕树小心谨慎地询问。
电视剧中有许多前车之鉴。要是景光真的得了癌症,他一定要好好劝对方不要放弃治疗,大不了他出道成为爱抖露,努力赚钱给景光治病。
“……不是,和那个无关。”
“不是这个,那你不喜欢我了?不,这个不可能。”知花裕树自己否认了这个说法,“你爱我爱得要命。”
没有让知花裕树继续漫无边际地猜下去,“是因为工作 。”
两人特意挑了隔音很好的单间会面,诸伏景光还是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
“是比较麻烦的工作,我需要常年在外,归期不定。”
从警校毕业后,诸伏景光因为优异的成绩被警视厅公安部挑中成了公安,又因为身份比较干净,被挑中执行潜入搜查任务。
具体的细节当然不能向外人透露,但上司也说过,对家人的适当暗示在允许的范围,至少要确保,当他明面上辞去警察工作,“失踪”之后,他的家人亲友不会四处寻找他。
诸伏景光没办法向知花裕树撒谎说自己不再喜欢他——别的都可以假装,喜欢是藏不住的。
这种时候说清楚才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快的话可能只需要一两年就会结束,但如果情况复杂,可能七八年,甚至更久都没办法回来。小树,你愿意等我这么久吗?”
“那必然不可能。”知花裕树严肃地说,“我绝对会在第二年就出轨的,快的话,可能第一年就出了。”
这样看的话,确实赶快分手是最好的选择,知花裕树可不想经受道德的考验。
梦到高明哥那两次他已经很羞愧了。
“……其实可以稍微哄我一下的。”
“你都要和我分手了,还要我哄你,连门带窗户都没有。”
“抱歉,是我的错。”诸伏景光垂下眼眸,嗓音干涩,“你生气是应该的。”
知花裕树觉得自己就是心太软。既然是景光提的分手,是他在自己和更伟大的正义间选择了后者,那他完全可以看着对方就这么自责下去。
但他有点舍不得。
“我没有生气。”他戳了戳诸伏景光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对方抬眸看着他,“我大概能猜到你要做什么。我不会生气。”
“当时景光要去警校我也是支持的。既然我喜欢的就是这样正直善良的景光,又怎么能因为你要去做对的事情就生气呢?”
诸伏景光怔住了,喉咙愈发干涩。
景光看起来很想抱他,知花裕树心想。
不过他也没有心软到那个地步。
“我同意分手了。”知花裕树垂眸避开了诸伏景光的目光。
地面上光影晃动,两人的影子头挨着头,像是另一对藏在黑暗里的密友。随着知花裕树起身的动作,它们也随之分开。
“景光,无论如何,注意安全。”
……
知花裕树全程都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地说完那番话,平静地告辞,平静地离开,平静地在马路边坐了一会儿,拒绝了两个搭讪的。
他其实很伤心。
要是景光做错了什么,他还能狠狠骂他几句,甚至打他一顿,从此把他列入讨厌者的名单。
可他知道景光一定也很难过,做出这样的决定同样不是他想要的。
知花裕树允许自己伤心一晚上。
他去了一间酒吧,考虑到自己那不太拿得出手的酒量,只点了一杯酒,尝试性抿了口,后面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再度清醒的时候人已经在家了。太阳挂在正当头,时钟指着12点。
幸好是周末。
洗了把脸,知花裕树在起居室碰到了诸伏高明。
“高明哥,你今天不上班?”宿醉的嗓音有些哑。
诸伏高明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打量他的神色,“你和景光怎么了?”
“嗯?”
诸伏高明淡淡地说:“昨晚一直抱着我不放,哭着喊景光。”
还闹着非要他亲亲他,不亲就不松开,诸伏高明隐瞒了这个并不重要还会让两人都觉得尴尬的细节。
知花裕树震惊,狠狠揉了把脸。
啊!他喝醉了之后做了那么丢脸的事吗?
“没什么,就是分手了而已。”知花裕树尽可能假装没那么在乎的样子,“我昨晚喝了点酒就不记得后面发生的事了,是高明哥把我带回来的吗?”
诸伏高明顿了下,脑海里浮现出弟弟祈求的、难过的目光。
“哥哥,别告诉小树是我把他送回来的。”
知花裕树在等他的回答。
“嗯,是我。”他别开目光。
这就是知花裕树和诸伏景光分手的全过程。
大三下学期的课业繁忙,知花裕树很快就把失恋的悲伤忘到了脑后,全身心地投入学习。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双双彻底失联,倒是都在东京警视厅的伊达航、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知花裕树还和他们保持了联系,偶尔见面。
知花裕树甚至帮两个爆处组的警察抓过爆炸犯,那次可真是凶险,再晚一步,犯人可能就会提前引爆炸弹,把萩原研二炸死。
从那以后,萩原研二就将他当成了救命恩人,发誓要好好报答他。
知花裕树也没什么需要他报答的,不过萩原研二是个很擅长吃喝玩乐的人,不知道该玩什么的时候找他准没错。
一来二去,两人倒成了关系很好的朋友。
关系变好了之后,萩原研二也开始说些以前不会涉及的话题。
“话说,小知花你也和景光分手这么久了,没想过去谈新的恋爱吗?”
摇头。
“没有喜欢的人。”
“欸?那个景光之外喜欢的人呢?现在不喜欢他了吗?”
“萩——”知花裕树无奈地拉长了语调,“都说了我没有喜欢他。”
知花裕树后来觉得,可能至少到这一刻,在他的主观意识里,他确实是不喜欢高明哥的。
或者说,他在下意识逃避自己可能会喜欢上高明哥这个可能性。
升入大四的时候,课程已经基本结束,身边的同学都在忙着升学或者实习,知花裕树则请了长假回到了长野。
外婆年纪大了,生了一场病需要人照料。知花裕树是被外婆带大的,也只有外婆一个亲人,当然什么都没有她重要。
为了赚钱,知花裕树成了一名游戏主播。
虽然技术菜菜的,但奈何一张脸实在好看,多的是粉丝愿意溺爱,甚至有很多星探想方设法地联系他。
知花裕树通通拒绝了。
游戏主播就很适合他,他可以有大把时间陪着外婆、照顾外婆。
当然,也存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问题,比如说知花裕树至今还没学会做饭。
上帝给你打开一扇门,就会关上一扇窗。在做饭这方面,知花裕树确实没什么天赋,他买回来的做饭技能书最后都进了景光的肚子,所以他的前男友倒是有一手好厨艺。
诸伏高明也很擅长做饭。
在知花裕树差点把厨房烧了后,诸伏高明就担负起了做饭的重任,哪怕第二天要加班,也会提前一天晚上把三餐做好,这样知花裕树只需要用微波炉热一下就可以。
知花裕树心里很愧疚,高明哥本来工作就忙,还要分心做这些琐事。
诸伏高明注意到了他的情绪,解下围裙,揉了揉他的脑袋。
“没关系,能为外婆做点事,我也很开心。”
在浓郁的饭香里,知花裕树却准确地捕捉到了一丝木调香,正是那两段旖旎的梦境里高明哥身上的味道。
这梦还挺写实。
男人白皙修长的指节在眼前晃过,知花裕树浑身都烧了起来,梦里吃过那根手指的感觉不受控制地浮上来。
双腿发软。
他再一次听到自己急速加快的心跳,被掩盖在汤锅的咕嘟声下。
如同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借着厨房的暖光,知花裕树注意到诸伏高明的眉眼处其实和景光有很大差别。男人年长几岁,更加沉稳,眉尾斜飞入鬓,又多了几分意气风发的张扬。
在看人的时候,那双眼会透出点冷峻理智的光。
好像一切都会被他看穿。
所以他看穿了他此刻的异常吗?
“小树,饭好了吗?你不会做饭就别总是在厨房打扰哥哥——”
外婆的声音让知花裕树回过神来。
“哦哦,来了,外婆!”
知花裕树感觉到诸伏高明在看着他离开厨房。那道落在后背令他脊椎发麻的目光又出现在了他当晚的梦境里,伴着一下下黑暗里看不清脸的冲撞。
早上醒来的知花裕树有点淡淡的崩溃。
都说再一再二不再三,他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真的喜欢高明哥吗?
不要啊,先后喜欢兄弟两个,那也太怪了!
而且高明哥和景光不一样。高明哥的性取向应该和大部分男人一样是女性,他不会喜欢身为男性的他。无论他长得有多好看。
要是能喜欢上,早就喜欢上了,也不至于等这么多年。
要说喜欢完弟弟喜欢哥哥勉强还算能接受的话(可能他的审美就是这种口味),那知花裕树的底线就是绝对不能喜欢一个不会喜欢自己的人。
那太惨了。
可老是偷偷摸摸梦到高明哥也不是办法,他现在都不敢看高明哥了,每次都躲着对方走,恐怕对方已经隐隐察觉到不对。
万一被高明哥发现他对他有非分之想,那他就不活辣!
知花裕树思前想后,还是坚信自己对高明哥并不是喜欢。
心理学书都说了,春梦对象没有那么大意义。
他可能就是很久没做了,高明哥客观上来说又是他的理想型,所以才老是会幻想他。
也许只要做过一次,吃到了就不会再惦记。
但话是这么说,他又不能真的和高明哥做。
知花裕树发动自己绝顶聪明的脑袋瓜,想了个迂回的办法。
趁着某天诸伏高明加班不在家,他悄悄地溜进了对方的卧室,带着小道具躺在了充满高明哥味道的床上。
这和同高明哥本人做也差别不大。
知花裕树觉得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假如那天诸伏高明没有提前结束工作回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