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莱蒙问您父母好~”

已经很久没回这里了,听到门口的语音,知花裕树竟然产生了些微的恍惚。

把自己的人生搞成有家不能回,他可能也是独一份了。

知花裕树推门进去,里面和从葡萄酒的视角所看一样,和他离开前没有什么差别,就连阳台上苏格兰留下的绿萝和吊兰都被波本养得好好的。

如果换他自己来养,可能早就养死了。

姑且给波本记一小功。

借助葡萄酒的眼睛,知花裕树知道波本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在以前属于苏格兰的那间房间隔壁。

知花裕树上了二楼,小心地推开屋门,没发出一点动静。

屋里没开灯,窗帘也拉着,因此知花裕树没能看到,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窗户上方,一个深紫色的捕梦网正轻轻摇晃着。

黑暗中,床上隐约隆起一个人影,沉沉的呼吸带了些微不通畅的滞涩感。

知花裕树走过去,轻轻拧亮床头的小夜灯。

一点暖黄的光霎时驱散了浓重的黑暗,将床上男人的脸映出来。

看起来病得不轻,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的公安卧底仍然沉沉睡着。

脑袋陷进枕头里,浅金发分拂两侧,将眉眼和高挺的鼻梁完全露出,额头闷了层细密的薄汗;一只手臂压在乳白色被子上,家居服的袖子微微往上跑了点,一小截小臂哪怕在睡着的状态依然保留着肌肉简单有力的线条。

房间里开着暖气,倒是不冷,不过知花裕树还是小心地拎着波本的手臂扔进了被子里。

吃饱喝足的葡萄酒盘在枕头边,知花裕树把它拿起来,缠到自己身上。这小东西能耗很低,晒一会儿太阳就能用好几个月,吃饭的功能属于它的玩法之一,用来给小孩子过家家。

波本其实没必要拖着生病的身体给它做饭。

笨蛋波本。

知花裕树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波本了,上一次还是几个月前在浴室,他第一次使用【心声识别】,听到了波本对他身体的想象和觊觎。

坏波本。

知花裕树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又拿了体温枪回来。

喝水还得哄着他。

“张点嘴,拜托你。”

他掐着波本的下巴,将干涩的唇瓣分开,倒了点水进去。男人似乎真是渴了,自己主动咽下去后,又张嘴抿了些。

眼睛微微睁开,露出点泛着水光的紫灰色,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

公安卧底怎么只有这点警惕性。

知花裕树拿体温枪试了试波本的温度。

39度。

刚刚通过葡萄酒的视野,知花裕树有看到波本自己吃药,应该过段时间就能降下来。

总算不是太笨蛋。

房间里有独立卫生间。知花裕树进去找了条新毛巾,在冷水里浸没,拧干,然后放在了波本额头上。

微凉的毛巾激得波本眉头轻轻蹙了下,从嗓子眼里溢出很轻的一声闷哼。

知花裕树的手顿住,手臂被小夜灯的光照着,在蜜色的皮肤上投下阴影。等了一会儿,波本没有别的反应,他松了口气,慢慢收回手。

毛巾5到10分钟就需要换一次,知花裕树干脆搬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昏黄的光在眼底晃动,他心里冒出很多跳跃性的、碎片化的东西。

比如自己发烧生病时波本给他炖的鱼汤,汤汁嫩滑鲜美,自己喜欢得要命但是怕波本得意忍住了一句没夸;

比如十二层楼的高度,他抓着波本的手,垂眸看着楼下燃起橙红海浪般的大火;

比如他和波本一起打游戏,肩膀挨着肩膀,他走了下神,角色撞树而死,波本还在夸他“不愧是莱蒙,轻易就做到了一般玩家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飘着大雪的深山,波本背着崴了脚的他一下一下地在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再比如波本拉着他,穿过洒满金色的树林,蹲在灌木后偷窥小狐狸吃东西……

无数个闪烁的画面,连接不成什么有意义的线条,却让知花裕树无意识翘了下唇角。

他意识到以后,又强行压下来,冷哼了下,瞪了眼床上熟睡的病人。

邪恶波本!

都生病睡着了还在用脑电波影响莱蒙大人,太坏了!

大约两个小时后,知花裕树打着哈欠又用体温枪试了试波本的温度。

37.6度。

温度差不多算是降下来了,但波本的状态看起来反倒更差了。男人侧身蜷缩着身体,金发被蹭乱了,唇瓣抿着,眉头蹙出两个小小的山峰,看起来像是做了噩梦。

“波本。”知花裕树试着叫他的名字,没反应。

冷汗都下来了,反而比发烧的时候更严重地浸湿了鬓发。

知花裕树试探着朝波本眉心伸出手。

也许抚平他的眉头会好受点。

大概是终于抵近了人体的危险部位,公安卧底猛然攥住了知花裕树的手。蜜色皮肤与雪白的皮肤交叠,些微汗水黏湿了掌心,氤氲出一种极微妙的危险感。

“波本?”知花裕树以为波本醒了,等了几秒,对方的眼睛依然紧闭。

手被紧紧攥住,倒不是不能强行挣开,只是——

知花裕树看到波本的眼角有水渍在闪烁。

真的假的?

他不确定地俯低身子仔细观察,确实有一滴泪珠凝在眼角。在灰色眼睛的注视下,那滴泪珠沿着脸颊滑至鼻梁,又顺着滴到小夜灯照不到的枕头上,眨眼间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知花裕树好奇波本到底做了什么梦,竟让他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

他确实有办法看到波本的梦。

【梦时雨】

外表看起来只是一根普通的红线,实际上隐藏着连接梦境的能力,使用者可以通过本道具进入他人的梦,方法是将红线同时缠绕在使用者和目标的手腕上,两人共同入眠,整个过程被红线缠绕的两只手需始终保持交握状态。使用者要时刻谨记,你在梦中,不在现实。

本公司诚祝使用者梦境旅途愉快。

剩余使用次数3/3

知花裕树几年前就拿到了这个道具。进入他人的梦境听上去很有趣,但是这个使用方法对彼时的知花裕树而言太过困难——又是要握着手,又是要共同入眠,对女性太冒犯,对男性……不可能对着男性做,于是道具便一直被封存。

如果不是看到波本这个样子,他甚至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个东西。

然而这个使用方法对现在的知花裕树来说同样困难。

他是和波本睡过一张床,但那时候他以为两人是纯粹的朋友,现在他知道了,波本不纯粹,很不纯粹。

回想起来,那时候波本和他一起睡还喘得很厉害过,谁知道邪恶金渐层当时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他那时候甚至还提议过帮帮波本,幸好波本不知道为什么拒绝了。

可恶。

处处都是危险。

知花裕树:“……”

但是还是很好奇。

好奇心害死猫,也会害死树。

知花裕树想了想,操纵葡萄酒把公安卧底的手铐翻出来,然后一把将波本的另一只手铐到床头上。

这下没问题了。

手依然被波本紧紧抓着,知花裕树拿出道具【梦时雨】,将两人的手腕绕到一起,然后直接侧躺在被子上。

床铺很大,足够在他和波本间再空出一个人的距离。

葡萄酒用尾巴尖将小夜灯关上,房间顿时又被浓重的黑暗一口吞没,知花裕树闭上了眼。

……

阴沉的天空泼下了大雨,水雾将视野变得朦胧。

知花裕树下意识抱头挡雨,却发现雨丝直接穿身而过,他恍惚了下,才想起自己是进入了波本的梦境。

一个异常潮湿的梦。

穿着灰色西装的浅金发男人撑着把黑伞从雨幕深处走出来,小麦色的修长指节握着伞柄,鞋底踩进水洼,溅起的水沾湿了裤脚。

明知对方看不到,也触碰不到自己,知花裕树还是往旁边避让了下,与他擦肩而过。

视线瞥过的那一瞬,记忆里明亮漂亮的紫灰色眼睛也像是浸多了雨水般晦暗而潮湿。

知花裕树跟着波本往前走,随着脚步的逐步推移,越来越多的场景从氤氲的湿气里浮出来。

原来这里是个墓园。

波本的噩梦和墓园相关,是谁死了吗?

再往前走,出现几个人声。

“降谷警官,迟到了啊。”

“zero,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今年是你来得最晚啊。”

金发男人脸上浮起轻笑,快步走上前,“抱歉,稍微处理了点麻烦事。”

知花裕树发现自己无需发力,身体会自动跟着梦境主人飘。

停下的时候,他看见了刚刚发声的几人。

好家伙,都是熟人。

首先是笑容温和、胸肌和现实中一样大的苏格兰,然后是一个眼熟的警察,出任务的时候碰到过,似乎叫伊什么警官,因为眉毛很有特色,令知花裕树印象深刻,继而是松田阵平。

他和现实中相比似乎变化很大。

同样撑着把黑伞,串珠似的雨顺着伞沿坠落,形成一道模糊雨幕。

黑色卷毛的警察穿着黑色西装,认认真真打了领带,胸前的口袋插着副墨镜,干净白皙的手指很快地在手机键盘上敲打。

末了抬头对波本的方向,也是知花裕树的方向浅浅勾起唇角。

笑容干净又寂寥。

“我可是和萩告完状了,你完了,降谷零。”

啪的一声,手机被合上。

降谷零?这莫非是波本的真名?知花裕树捏着下巴想。

没想到进入梦境还有这种意外收获。

而且波本、苏格兰居然和松田、萩是认识的。

好可怕!

这难道是男同间的相互吸引吗?

除了伊警官情况不明外,这一堆人只有萩是直的!

但是乱伦(沉重)。

说起来,怎么没看到萩?

知花裕树转了一圈,在几人开始参拜的时候才发现面前的墓碑上写着——

萩原家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