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琴酒的另一只手摸了摸受伤的手臂感受伤势,看样子是脱臼了,他咔嚓一下掰回去,又按住不断流血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涌出,滴滴答答地浸入地毯。

灯光自上而下地打过来,在男人极为立体的眉骨下形成一片阴影,将那双绿眸也变得更晦暗不明。

琴酒对于疼痛的阈值很高,即便是这副样子,他依然不觉得自己受的伤有多严重。

他调整好呼吸,抬眸对上知花裕树复杂的目光。

知花裕树张了张嘴,“你……我……算了。”

和精神病有什么好说的呢?

心态平和。

被无语了一下,别的情绪反倒下去了。

知花裕树低头看了眼依然握在手里的伯莱塔。他以前听伏特加说过,这是琴酒最宝贝的枪,对杀手而言,趁手的武器就像是第二条命。

知花裕树不知道琴酒把它硬塞到自己手里的时候在想什么,也无法理解自己心头浮现的陌生情绪是什么。

他只是有些累了,不想再思考这些事。

干脆就让一切都回到最初,当作自己从未有过朋友,以前能这样过,没道理现在不能这样过。

琴酒半跪在柔软的地毯上,到底是人不是机器,断掉的肋骨使他一时很难直起身子,绷紧的肌肉将贴身的衣服撑出鼓胀的弧度。

他仰着头,幽冷的目光追着知花裕树的身影和动作,下颌线绷出锐利而清晰的弧度,额头有薄汗顺着鬓角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他从嗓子眼里吐出话,语气狠得像在威胁,“打够了吗?”

知花裕树讨厌被威胁,“没打够又怎样?”

琴酒抽了一小口冷气,沉默了下,手指从不再流血的手臂移开,按了按肋骨,仿佛是在估摸还有几根能供他打。

知花裕树:“……”

自己下的脚自己知道轻重,换作一般人,挨了他这一脚起码得躺上几个月,琴酒居然还能如常跟他说话,只有呼吸略显紊乱。

最可怕的是,他爽到了。

伏特加,你知道你大哥会被这样爽到吗?

知花裕树不懂别的,只知道普通平静的生活要从远离疯子变态开始。

他把琴酒的伯莱塔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啪的一声,惹得琴酒抬眸看过来。

自下而上的角度,知花裕树的轮廓被头顶的光勾出一道边,唇瓣被弄得红肿,水光闪烁,素来清冷的脸因此生出艳色。

他从口袋里拿出几张银行卡,一起拍在桌子上。

琴酒迅速从地上起身,顾不上肋骨和手臂的伤,按住知花裕树即将收回的手。

“这是干什么?”他咬牙问,冷绿的眼眸投下森然目光。

知花裕树平静地说:“把你的卡还给你。我记不清花过你多少钱,只能尽量还上去,希望你不要介意。”

这些本来是打算还给他当陪葬品的,现在也算是还回去了。

知花裕树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琴酒此时才开始觉得伤口疼了。

“不需要,给你的就是让你花的。”他顿了下,“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这次会再多给你一些,我还有很多现金流。”

知花裕树笑了,“你花钱来享受我的身体,是把我当成男……”

“闭嘴。”

琴酒生气了,或者说是愤怒。就算是被追杀的叛徒逃掉,他都没有露出过这么阴沉恐怖的表情。

知花裕树别开目光,“……我不说了。”

他动了动手指,“请你放开我的手指,我没有在生气。”

“把卡收回去。”琴酒冷淡道,伤口处传来尖锐的疼痛,提醒身体主人要尽快处理一下,但此刻这些东西显然不能夺回琴酒的注意力。

他紧攥着知花裕树的手腕,虎口被腕骨硌着,传来一种区别于身上伤口的绵延钝痛。

知花裕树再次看向他,语气和目光都平静而冷淡。

“琴酒,我没有生气,我原谅你的冒犯,只是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了,你把伏特加叫回来照顾你吧。”

他垂眸看了眼,“你身上的伤需要人处理。”

知花裕树一点一点强硬地去扯琴酒越来越用力攥住他手腕的手指,像被强力胶粘上了似的,扯不开。

“疼。”他微微皱眉。

这下对方下意识松开一点力气,知花裕树趁机挣开。

皮肤磨红了一片,还沾着琴酒的血。

琴酒看着带着他的血和吻痕的清冷少年最后瞥了他一眼,漠然转身离开。

没有再拦。

他觉得知花裕树肯定是在生气。对知花裕树而言,要接受这种感情确实很困难,琴酒也承认自己今晚做得有些过火。

一开始没打算进行到这样的地步,或许是酒精真的麻痹了几分神经。

这些卡他会再次交到知花裕树手中。

他会把自己所能给的一切都给他。

他知道知花裕树信奉礼尚往来,只要他给得够多,对方就永远还不过来。

别想甩开他,同他划清界限。

他会得到知花裕树。

哪怕是尸体,数十年后,也要和他葬在同一个棺木。

……

知花裕树躲了起来。

他用假身份开了个房间,昏天黑地地躺了几天,什么也不想,组织那边暂时也没有任务,醒来就看看电影打打游戏。

在先知之魂那里问到的下一个宝物出没时间是下个月,还有十来天,暂时废几天也没有关系。

电脑坏了要重启,人坏了也是一样。

角色被怪物杀死,读档的间隙,知花裕树问系统:[你那里有道具能帮人清除或封锁记忆吗?]

系统停了好一会儿,才像刚睡醒似的回道:[封锁记忆的道具吗?没有,你没有要求我给你用过。]

[哦。]

系统说话好奇怪,不过知花裕树本来也是随口一问,不在意地继续新一轮游戏。

系统忍不住问:[现在的记忆让你很痛苦吗?]

它只是一只统,并不能完全理解人类的感情。

面对系统,知花裕树坦诚道:[我不知道。]

[一开始的时候真的非常生气,我把他们当朋友,他们却在想这些事,我真恨不得马上杀了他们。]

系统奇怪:[那你前几天为什么不杀了琴酒?]

知花裕树沉默了下,[我不知道。]

系统:[你舍不得,小树,你总是很容易心软。]

知花裕树:[我没有。]

系统:[嗯,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知花裕树:[……]

莫名有点生气。

[无论有没有,反正我已经决定过回孤狼的生活了,以后这些人再怎么样都和我没有关系。]

系统察觉到知花裕树不开心,连忙哄道:[嗯,誓死拥护莱蒙陛下的决定!]

知花裕树高兴了,[好,那就退下吧。]

游戏打到一半又卡关了,知花裕树接到了来自雪莉的对话。

对方开口就问:“你和琴酒怎么了?”

知花裕树装傻,“什么怎么了?我和琴酒先生只是关系一般的普通同事,我们之间没有什么。”

他端起茶杯战略性喝水。

“你居然愿意叫他的代号了?”雪莉从窗户往外探了探头,才想起这里是地下室,看不出来太阳是从哪边升起的。

她手里拨弄着几张卡,这是被吓得哆哆嗦嗦的安保人员三村凉真送过来的。

“琴酒莫名其妙往地下医院这边扔了几张卡,还让三村先生转告你‘再敢退回去,就把医院里的人都杀了’,我看了下,每张卡里的钱都是千万起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把你睡了,在道歉?”

“咳咳……睡……那当然没有,”知花裕树放下茶杯给自己顺气,“雪莉,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琴酒在打你主意?很明显吧,我研究多种口味的营养液经费就是他给的……哦,他威胁我不让我告诉你,请你假装没有听到。”雪莉说,“改良营养液根本用不着太多钱,不过我讨厌琴酒,所以故意虚报了很高的价钱,然后拿那笔钱买了几个芙纱绘的包。”

“……”

知花裕树沉默了几秒,有那么一点手足无措。

“他、他可能就是钱太多了,乱撒币。”

雪莉忽然意识到什么,“你不会是刚发现琴酒对你有想法吧?”

知花裕树为自己正名,“已经发现很久了!”

好几个月了!

雪莉没有对此做出评价,“那你知道苏格兰喜欢你的事情吗?虽然他已经死了。哦,还有波本。”

知花裕树:“……”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苏格兰的话一两年前吧,波本是最近。这两个人都很关心你的身体健康,细致到令我厌烦。他们如果只把你当作搭档,不会这么用心。”

其实苏格兰死的时候雪莉很是可惜了一番。

知花裕树对自己的身体总是无所谓的态度,身边有个事无巨细的关照者会让雪莉这个医生更放心些。

不过她没想到,苏格兰死掉后,波本迅速填补了这个空缺。

在波本身上感觉到和苏格兰身上相似的感觉后,雪莉忍不住感慨了一晚上。

莱蒙,你真的很容易被男人惦记。

“所以这几张卡怎么处理?”雪莉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回过神似的说:“既然琴酒愿意为[小树苗]医院的发展做出贡献,我们当然没有理由拒绝。而且医院运行初期,正是要钱的时候。”

知花裕树下了决断,“就拿这笔钱给医生们涨工资吧!”

天天生活在黑道成员的重压下,医生们多不容易。

这是在给琴酒积德。

挂了电话,知花裕树躺回床上。夕阳的光落进房间,一点点在白色床铺上偏移。

这房间真小,一点都没有自己的别墅舒服。

知花裕树叹气。

和雪莉的通话让他更加觉得茫然。

和感情有关的事情过于复杂,就算翻遍书本也找不到标准的解法,令他心生烦闷。

想要求助。

下意识想到诸伏高明,但是不行,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喜欢只是debuff导致的错觉,说明哪怕东大毕业生,也有薄弱的环节。

萩?

虽然听说萩很擅长处理感情问题,但对方自己都深陷不伦之恋,比他这边的情况还复杂,恐怕还反过来需要他帮忙。

“算了,不想了。”得放弃时且放弃,人生才能豁然开朗。

既然都决定回到以前的孤狼生活,那还在意这些事干什么?

也许他现在最该做的是向boss申请换搭档,把波本从身边换掉,这样他就能回到裕树小屋,真正回到原点。

知花裕树想看看这么久没回去,自己的房子变成什么样了,他敲了下耳朵上用来控制葡萄酒的耳钉,重新连接上葡萄酒。

裕树小屋的起居室,盘卧的小银环蛇咝咝起身,开始四处游荡。

操纵银环蛇的时候,知花裕树可以共享对方的部分感受,比如视觉。

作为假蛇,葡萄酒是有一定视觉的,能看到大约一两米范围内的东西。

看起来和他离开前似乎没什么变化。

葡萄酒翘起小尾巴,拿尖尖抹了下桌面、花瓶、楼梯底间……嗯,很干净。

看起来波本有认真打扫。

不过波本呢?不在家吗?

葡萄酒转了一圈,最后推开医务室的门。灯光从门内倾泄而出。

银环蛇游进去,在医务室的躺椅前停住。

原来在这里。

男人躺在躺椅上,微微歪着脑袋,浅金发半遮着合拢的眼睛,像是睡着了。皮肤被光照出一层近乎流动的蜜色,一只手从把手处垂下,修长的指节微曲。

葡萄酒拿尾巴尖碰了碰他的手。

——呀,烫死蛇了。

波本发烧了,看起来烧得很严重。

知花裕树在床上换了个姿势。

波本发烧了关他什么事?他们已经不是朋友了。

安室透被葡萄酒一碰,瞬间睁开眼,目光捕捉到受惊的银环蛇,肩膀才放松下来,用沙哑的嗓音说:“你睡醒了?是饿了吗?我去帮你做点东西。”

病人撑着把手起身,身体微微摇晃了下。

知花裕树:“……”

与他无关与他无关与他无关与他无关与他无关与他无关与他无关。

……

半个小时后,知花裕树把车停在树林外。

他和系统强调:[我不是关心波本,只是怕他死我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