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虽说筠姐儿有点气愤, 但是她绝对是心胸豁达的人,不会捉弄人,也不会排挤人, 只是觉得这个人太会讨人喜欢了。

因为定哥儿生的雪白, 所以有个外号叫雪孩儿。他又乖,坐在澡盆里,蒋羡帮他洗头, 魏七郎帮他洗身上, 总觉得小表弟的肉肉捏着手感太好了。

蒋羡笑着和魏七郎道:“你姑母平日爱给定哥儿沐浴,但又每次烦恼把身上弄湿, 方才一听说你要帮忙,又是不放心又松了一口气。”

“定表弟这般听话的孩子我都没见过呢, 我是家中老小, 还巴不得有个弟弟呢。”魏七郎笑道。

锦娘准备进来时, 听到他二人说话,心道,真是高手过招。

掀开帘子进来, 锦娘笑道:“洗完了没有啊?不能让宝宝着凉了啊。”

蒋羡道:“马上就洗好了, 你看咱们儿子多爱玩水。”

说罢,就把孩子抱起来把身上擦干,锦娘帮孩子扑了痱子粉,又帮他穿好衣裳,才递给外面守着的白养娘。由于常年做针线, 锦娘有很严重的腰肌劳损, 年轻的时候还好,后来生儿育女年纪增长,就不能提重物, 孩子都没办法长时间的抱着。

“今日多谢七郎了,这般懂事,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了。”锦娘笑道。

魏七郎摇头:“侄儿喜欢定表弟,一点儿也不乐,还觉得好玩儿呢。”

锦娘道:“这就好,等你定表弟长大了,若是知道有这段,指不定多开心呢。”

几人说笑出来,魏七郎又说自己回去读书,锦娘不敢打搅,让他自去,又同蒋羡道:“天色晚了,咱们吃完饭也早些安置吧。”

且不说夫妇二人歇下如何,锦娘连着在家休息了好几日,等到马球会时,才带着女儿一起过去。说是马球会,但人家公主看天色了,请她们在湖边吃曲水流觞宴,这比之前钱娘子那里的大气十倍不止,但蒋羡官位有限,锦娘和筠姐儿敬陪末座。

母女俩倒都不是那种爱掐尖的,吃吃喝喝好一会儿,还喝了一种玫瑰花酒。

“娘,这酒冰过,好好喝啊。”筠姐儿小声道。

“筠姐儿,脆皮乳鸽也好吃。”锦娘用眼神示意女儿。

吃货母女组吃的酒足饭饱回来,都还挺感谢魏七郎的,本来以为要热的晕过去打一场马球,没想到今日完全是来吃大席的。

再说魏家下人,到了蒋家之后,起初有些不适应。比如食物就没有魏家精致,规矩也没那么严,地方自然也没有魏家大,但是也有别的好处,就比如主子宽松但又有章法,赏赐颇多。

最重要的是魏七郎读书功课上是进益不少。

但也有一些下人觉得魏七郎太过亲近锦娘她们,难免有些小话,就比方魏七郎帮定哥儿洗澡,明明是洗着好玩,她们就打小报告说锦娘家里差遣魏七郎,背地里打小报告,明面上对锦娘要多亲热有多亲热。

锦娘也是无所谓,反正人家是客,住些日子就走,也不是久住,她只要拢住魏七郎就好,至于魏家那些下人,多接触了未必是好事。

她收买也是看对象的,游妈妈是魏夫人的心腹,锦娘当然舍得下血本。但魏七郎的养娘丫头这些人,说白了,魏七郎性格和蒋羡有点像,看似好说话,其实很有主见,况且这些婆子丫头迟早放出去,不过三五年的时间罢了。

阿盈现下肚子大了,些许事情便是青蓉在办,她正从外面进来道:“娘子,申家送了帖子过来,是申家大夫人的寿辰。”

“嗯,申家我们是打过交道的,若是送贵重的,人家未必肯要。所以,正好我亲自做些针线送过去,送些寿桃寿面倒也罢了。”

她这么想的,也同蒋羡商量,蒋羡道:“就这般吧,娘子决定就好。”

锦娘莞尔:“若我说的和你的想法一致,你就说什么娘子决定就好,若是你不同意,肯定会说,娘子想的是,但我觉得怎么怎么样会更好。”

蒋羡被戳穿了也不恼,还刮了一下锦娘的鼻子:“哎呀,我的这点小把戏被娘子算是看透了。”

很快到了寿辰这日,因魏夫人还在洛阳,锦娘便和范氏一道过去的。

范氏还很关心小叔子:“七郎现在跟着姑父读书,总要姑母操心,母亲又在洛阳,有什么不便宜的,姑母可要对我说。”

“七郎那孩子在我那里读书很是懂事,你放心吧。”锦娘笑道。

范氏生怕锦娘误会,忙道:“我不过白嘱咐一句。”

锦娘一笑而过。

二人坐着轿子,很快到了申家,申老夫人虽然没有王老夫人那般健步如飞,但是身体依旧硬朗。申大夫人又是另一个样子,穿着打扮都很考究,身边跟着已经为人妇的申五娘。

锦娘有些唏嘘,昔日见过的小女孩,都已经为人母了,真是时光匆匆不饶人啊。

申五娘见到锦娘和筠姐儿也惊讶,以前她见到筠姐儿的时候,筠姐儿还是个非常小的小姑娘,现下亭亭玉立,似大姑娘了。

“蒋大妹妹,好生标致的人物。”申五娘拉着筠姐儿上下打量。

筠姐儿也不扭捏,大方笑道:“申五姐姐,好久不见。”

申大夫人打量了筠姐儿一样,知晓筠姐儿这样的姑娘反而是许多男家想娶的姑娘,头一个,父亲年轻前途正好,舅家也是进士,第二个,她家资据说万贯,其三十这姑娘人生的端庄美丽,知书达礼,最后则是她母亲生了二子一女,看起来身体康健,绵延子嗣想必也没有问题。

但是蒋家要求也高,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说亲成功的,听说成待制家里的儿子她家都没有看上。

思及此处,又有旁的夫人过来,申大夫人才打起精神和别人交际起来。

锦娘又跟随下人给申老夫人请安,申老夫人笑道:“也不常见你过来,我还想过几日去庙里敬神,咱们一起去呢。”

“老夫人,您还是等天气爽快些了再过去吧。您不知晓我前些日子过去,胳膊都晒的脱皮了。”锦娘知晓这位申老夫人是非常热衷于礼佛的人,虽然可能是个半吊子,但就是行为上很热衷。她也不戳破,好歹人家还有这样一个爱好。

申老夫人也微微点头:“是啊,近来也不知怎地,天越来越热了。”

锦娘道:“方才看到您家五姐儿了,那样的大气,听闻这次寿宴是她操办的,真是能干的紧。”

也许到了申老夫人这个年纪,她和锦娘又是多年前就认得的,倒是摆手:“原先在咱们家里五娘是活的最肆意的,如今,唉,不提也罢。”

申老夫人可以这般说,锦娘却不能发表什么言论,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五娘子还年轻呢。”

“这女人还是不要读太多书的好啊。”申老夫人幽幽来了一句。

锦娘却不赞同,她不了解申五娘是因为什么缘故,但这样盲婚哑嫁的古代,能够恩爱的本来就是少数,多半连相敬如宾都难。可有诗书作伴,好歹有个消遣,总比索然无味的人生要好。

可这种话,人家说自己听,不好争辩。

从申老夫人那里出来,筠姐儿道:“娘,您说为何申老夫人那般说呢?”

“申老夫人年纪大了,她想说的是女子读了太多书,就不好被哄骗了。说白了,就是希望女子什么都不多想,安安分分的在内宅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知道的太多,就太清醒太痛苦,还不如糊糊涂涂的过一辈子。”锦娘对女儿道。

筠姐儿不明白道:“娘,那万一女儿也所嫁非人怎么办呢?也要装糊涂吗?”

锦娘摇头:“那不可能,爹娘肯定就把你接回家来了啊。无论是和离再嫁,还是你不愿意嫁了都好。这些话以前娘没和你说过,因为你年纪太小了,现在你也算不上小了,娘似你这个年纪都已经出来做工好几年了。”

“和离?”这样的词汇对于她这样的小姑娘而言太陌生。

锦娘笑道:“过不下去就分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筠姐儿,娘到时候会给你一笔嫁妆,绝对不会比你舅母的少,可是你要记住,娘家人要兜底,可是你自己没本事过活,别说在婆家过不好,怕是在娘家要立足也难啊。”

这话筠姐儿听的似懂非懂,但也知晓娘说的肯定是为了她好的。

在申大夫人的寿宴上,有位姓苏的夫人,夫家在台谏做官,女儿嫁给了申家二公子。她先是拉着筠姐儿的手看了好半天,又夸又赞又打量,直打筠姐儿都弄的不舒服了。

还是锦娘把女儿拉了过来,笑着道:“苏夫人抬举我这个丫头。”

苏夫人笑道:“你家这女儿是真的生的好。”

“您谬赞了,我看您女儿才养的好,瞧申二奶奶多么的能干。”锦娘道。

……

回到家时,锦娘和蒋羡说起就烦:“咱们女儿没有定亲,便是被人看来看去的真烦。”

“苏家?苏家和申家有同乡之谊,否则也不会说亲过去。但儿郎们就没什么建树,你看咱们宁哥儿年纪小,一首西江月还传给众人知晓呢。”蒋羡道。

“咳咳,这不是你自己传出去的么?”锦娘看了他一眼。

蒋羡笑道:“若是平庸,人家也不会传诵啊,我看苏家一般般,面上过得去就好了。”

“嗯,我也这般想的。”锦娘点头。

她夫妇二人的要求也并不高,至少要一表人才,毕竟女儿生的花容玉貌,才学也要有,家俬不能少,人品更好要,四者缺一不可。

锦娘的生辰今年就这般极快的过去了,至于七月,定哥儿周岁宴。锦娘让女儿筠姐儿安排,这也是培养她治家,别看这事儿不大,但是将来外面的铺子、田地如何分派,也从这里边来。

就像她这次把刘豆儿就派到吴县收租子和赁钱,顺便查探一下范庄头和姚掌柜有无隐瞒,但京里的庄子等秋天的时候就亲自去巡,不让下头弄鬼。

当然了,今年还有洛阳那边三百亩的租子,也能够进账。

筠姐儿以前招待同窗,娘就常常让她拟单子,到如今她要单打独斗,就问习秋道:“容妈妈,你说我要从哪儿下手呢?娘让我单独先拟个章程下来呢。”

习秋想了想:“不如把成例找出来,以前娘子替大郎君办周岁宴是如何办的,还有历年的。”

筠姐儿摇头:“也不好,时节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习秋道:“姐儿说的是。”

这习秋虽然并不算聪明出挑,但算忠心,也不算太过主见,筠姐儿自小锦娘就培养她要拿主意,因此若是太强势的仆妇,恐怕还无法长久。

筠姐儿这边忙,锦娘则安心教定哥儿走路,现在他可以扶着椅子站好一会儿。锦娘拉着藤球,让儿子光脚走过来,拍着手道:“定儿,快些走到娘这里来。”

定哥儿看了锦娘一眼,却坐着玩手里的小木头,哄了两刻,他才赏脸颤颤巍巍的走过来,锦娘一把抱住儿子。

“二郎,你看看你,懒的很。”锦娘笑道。

母子二人亲香了一会儿,锦娘让白养娘把孩子带下去,她则开始绣出水芙蓉图。紫衣观音属于每日必定要绣的,但是她也会选一样自己感兴趣的。

正绣着,见有人上门来。

原来是隔壁施娘子,她女婿神童试过了,已经被官家授同进士出身,看来婚事也是要抓紧了。但这个时候她过来做什么,锦娘起身相迎。

“蒋夫人,我是想求你割爱。”施娘子道。

锦娘一下明白过来了,应该是为了观音绣像,但她故作不解道:“娘子说什么话呢,以你我两家的交情,你要什么但凡我有的自然舍得给你。”

施娘子指着她堂上挂的送子观音道:“旁的倒是罢了,只您这幅观音绣像,绣的栩栩如生。我想给我家女儿做嫁妆,我就怕她和我一样,生育艰难。”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女子不能生育,有时候多半不是女子的问题,但所有人都会把恶意投射到女子身上。

只是白给,锦娘自然不会给,再同情也不行啊。

故而,锦娘先松口:“都是有儿女的人,谁都是为孩子们着想,只是……”

施娘子诚心要自然会接话,若想白嫖,锦娘当然就不会给了。

果然,听锦娘这般说,施娘子笑道:“蒋夫人,我那里白玉的如意可以拿一幅来给姐儿做嫁妆。”

锦娘却不大松口,那些什么玉器锦娘不怎么放心上,再者,这是她自己绣的,举凡卖出去就是私房钱,肯定是要自己攒着的,不会归到公中。

二人后来说开了,锦娘私房入账二百贯。

现下官场她也算是看透了,除非大家利益一致,否则一旦出事,平日再多好处也无人替你说话。所以锦娘最爱做银货两讫的事情,这样两不相欠,还能正常往来。

锦娘把这事儿也和蒋羡说了:“我紫衣观音还未绣好,送子观音这般快就卖出去了,如此,又得绣咯。”

“娘子,卖出去二百贯吗?”蒋羡问道。

锦娘点头:“可不是,我想那些什么玉器我也不是很会鉴别,况且一年时兴一个样子,如今要了来,将来不知道又如何。如此,我就算了银钱。”

蒋羡也赞同:“娘子说的是这个理。”

尤其是京里时兴变化的很快,料子也是如此,以前时兴的,现在穿在身上就容易让人觉得太老气了。

既然有了这笔钱,锦娘请大家去会仙楼下馆子,会仙楼的东家和锦娘是旧相识了,早早把雅间留好。

魏七郎算了算,到蒋家也不过一个多月,馆子倒是总下。还都是去会仙楼、潘楼这样的地方,他跟着吃大餐就好了,这样的日子可是太快活了。

席间,他和宁哥儿筠姐儿还一起联诗,抽花签喝饮子,三人还投壶,听外面的弹唱,不知道多快活。

回到家中,姑父有朋友要去夜游,姑父还带着他和宁哥儿一道出去。

这魏七郎本就是世家子弟,如今常常跟着蒋羡一起,又出入外面,整个人猛然间就成熟了不少。

锦娘知晓蒋羡今日晚上不知道何时才回来,遂先歇下了,只是早上早起,让厨下煮些梅花汤饼,怕他们早上回来就肚子饿。

果不其然,蒋羡是早上带着两男孩回来的,宁哥儿兴奋的很:“昨儿晚上萧伯父让人烤鱼给我们吃,我们从船上下来后,又在一个凉庄睡的,那里晚上太凉快了。”

“还有凉庄?你们骗我呢?”锦娘不信。

魏七郎正吃了一口梅花汤饼,又笑道:“姑母,是真的。我住的那小屋透过琉璃瓦还能看到玉兰花,就跟星星似的,特别凉快。”

锦娘看了他们俩:“蚊子是不是也特别多。”

“咳咳,娘子,没事儿的。人家替我们薰了艾,没什么蚊子,我就胳膊上被咬了一个。”蒋羡连忙道。

两个孩子还说上元节人家还请他们去夜游呢,都跃跃欲试的,锦娘摇摇头。

魏七郎用完梅花汤饼就回了跨院,他身边的养娘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回来了,把我们都急死了。”

“不过是出去拜访名士,这有什么。”魏七郎不觉得有什么。

出去之后姑父还会教他辨别真名士,真正的名士只是淡泊名利,但绝对是很有能力的。那些有些才名,过的落魄潦倒的,一般都是假名士。

读书人要名声,比如昨夜人家写一首词,就把自己和宁哥儿都写进去,不就扬名了么?

魏家养娘看他袖口露出来,还有蚊虫叮咬的,又心疼极了,魏七郎极不耐烦道:“您就别大惊小怪了,这般说出去人家会笑话的。宁哥儿还不是被蚊子咬了,你看姑母有没有这般?”

这些老妈妈们倒真是管的太宽了,还把他当小娃娃哄着。

锦娘当然也有所耳闻,等魏七郎过来后,她才道:“你放心,此事你姑父和你爹说过的,你爹也是极其赞成的。”

蒋羡肯定不会无的放矢,若不然锦娘也不会随意放两个孩子晚上去。

以前她们没条件的时候,靠自己可能多走五到十年弯路,有的人并非才学不好,可都是三四十岁才考中进士,有的少年进士,做官二十多年都不过三十多岁。

“姑母,我那几个老妈妈们,总是这样,还把我当孩子哄着。”魏七郎跟锦娘抱怨。

锦娘却笑道:“她们也是关心你,还别说我身边的下人也是如此,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做。但咱们自己得有主见,否则今儿这个说这么做好,明儿那个人说那么做好,全无自己的判断。”

“姑母教诲的是。”魏七郎也很受用。

外面说筠姐儿过来了,魏七郎又告辞,筠姐儿进来后就道:“七表哥来您这儿比女儿还勤快。”

“他也是有事才过来的,你的事儿办的如何了?”锦娘问起。

筠姐儿就把自己拟好的章程说了一遍,锦娘又用旁的颜色的笔修改了几处,筠姐儿又下去各处对接。

在此时,她才发现,事情总会出现意外。

就像是会做“亭儿”的小云突然生了病,她就得要从外面的酒楼定下点心,预算只有这些,定点心又是一笔预算。

看起来简单,其实千头万绪。

锦娘除了必要时候指点,其余的时候都让她自己操办,好在抓周进行的还很顺利,筠姐儿松了一大口气。

但她也跟锦娘道:“娘,女儿真的不喜欢管事。”

“我以前也和你一样,可是咱们越怕什么,就越应该克服什么,如此就不会怕了啊。”锦娘鼓励女儿。

筠姐儿看向锦娘:“娘也会怕吗?”

锦娘理所当然道:“我是最怕这些的,以前都不愿意走亲戚,可如今还不是顺顺当当的,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还不如把心一横,日后谁也难不倒咱们。”

筠姐儿若有所思。

又说等七月过去,魏夫人从洛阳回来了,还没和锦娘说上话,魏七郎身边的养娘都抢着去回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