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提前得了吩咐去替康熙办差, 到延禧宫交差的时候,已经是亥时(21点)时分。
他盘算着,皇贵妃大喜的日子,等主子爷能腾出空来听他禀报差事, 少说也得亥时末。
就他们家主子爷的龙精虎猛, 这还得是皇贵妃闹情绪的情况下。
思及今日皇上给皇贵妃的体面, 梁九功觉得皇贵妃指定会投之以李,很是不紧不慢进了延禧宫。
可一踏进门他就察觉出不对来了。
主殿门外只有昕华和福娥值夜, 他干儿子臊眉耷眼站在侧殿门口呢。
梁九功心下一紧,这位祖宗怎么就不能走点寻常路呢?
他赶忙将李德全拽到角落里。
“怎么回事?”
李德全小声把两个小祖宗干的事儿跟干爹说了。
梁九功:“……”好样的,果然都是祖宗!
李德全见梁九功往侧殿努下巴, 表情突然讳莫如深。
“干爹啊,万岁爷慈父心肠,心疼皇贵妃惩罚了两位小主子, 特地过去陪两位小主子说话, 其他的……您就别问了, 不是咱们该知道的。”
梁九功:“……”懂了。
万岁爷被从主殿撵出来了。
他很淡定,自从他狠狠给自己两巴掌替主子爷遮掩伤痕那时起, 就猜到会有这日。
皇贵妃竟坚持到如今才生出这泼天的胆儿, 梁九功都得赞一声,皇贵妃明明可以直接上天, 人家还为了万岁爷留在人间,实属非常懂事了。
他也不多问,只站到侧殿门口, 听着里头没动静,这才小声出声——
“万岁爷,奴才有事禀报。”
康熙淡淡嗯了一声, 里头却没动静。
梁九功恭敬等着,又过了一炷香工夫,康熙才捏着一本卷起的画册子从里头出来。
他只隐约瞧见露出来的一角,就知道这是主子用丹青替两位小主子做的启蒙书。
梁九功止不住在心里嘿嘿笑。
看来皇贵妃先前总拽皇上耳朵还挺有用的,连哄孩子都成了皇上的差事,主子爷如今越来越像个耙耳朵咯。
“怎么样了?”进了西偏殿后,康熙站在窗前,淡声问。
梁九功赶紧收敛了心里的幸灾乐祸,严肃压低了声儿。
“奴才去毓庆宫的时候,太子正在练字,奴才跟太子爷仔细解释过后,太子一切如常,说是理解您的苦心,全听万岁爷安排。”
正白旗都统石文炳去岁就任福州将军,如今正在福州治理水匪,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开身,否则便是置福州百姓于水火。
太子妃成亲之时要拜别父母,父亲不在,显然不像话。
瓜尔佳氏也还年幼,不利于子嗣。
太子的后院如今已经有格格怀了身子,倒也不算着急子嗣传承,如方荷所言,等上两年也无不妥之处。
但康熙叫梁九功过去解释,却不是为了让太子理解。
听到梁九功的话,他表情颇有些自嘲。
“你说,是朕过去待他太好了,还是朕如今待他不够苛刻?”
梁九功不敢说话,他能怎么说呢?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太子不管是为人子还是臣,都不该怨怼。
事实上,他传完皇上的话后,太子不只没有怨气,甚至噙着笑替皇贵妃说了几句好话。
太子那笑容活似尺子比出来的,像个再完美不过的太子,端方……却格外不真实。
梁九功心里也清楚,过去万岁爷对太子那般宠爱,仔细为太子铺路,连锻炼太子都要小心翼翼筹谋再三,太子心里却生出了怨气。
如今皇上几番下太子的脸面,太子就能理解,就没有怨言了?那不开玩笑么。
若太子跟以前一样,以儿子的身份在皇上面前狠狠哭诉一场,彻底把疮疤揭开,哪怕跟皇上大吵一架,父子二人之间的矛盾都能解决。
皇上以这种方式,也是想逼太子爆发,彻底解决问题,而不是……梁九功不敢想那个可能。
他在心里轻叹了口气,但太子很明显不理解皇上的苦心,让主子爷失望了。
太子现在完全是把自己放在了臣子的位置,才不会再跟儿子在父亲面前一样坦诚。
康熙没指望梁九功回答这个问题,只转身进了主殿。
不出他所料,唱了场大戏的方荷已经睡了过去,可能是白日太累了,这会儿轻轻打着呼噜,像个熟睡的小老虎。
康熙原本冷沉的目光渐渐缓和下来。
老天爷到底是公平的,让他碰上了这么个不知来处的精怪,体验到了他作为皇帝从未预想过的人生,所以才会在父子情分上波折了些。
原本他还以为要得到这混账的心还有得磨,没想到这么快就守得云开见月明,她在自己面前倒是越来越真实了。
但凡胤礽有方荷一半坦诚,他们父子都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不过,如方荷所说,任何时候解决问题都不算晚。
他再也不会让方荷和那两个无法无天的崽陷入危险之中,更不会重蹈覆辙。
被伺候着更衣后,康熙熟练地抱住方荷睡了过去。
翌日。
方荷夜里睡得好,天不亮就醒了,隐隐约约听到幔帐外有人轻手轻脚走动着伺候。
她睡眼朦胧从幔帐里探出脑袋来,一脸疑惑看向康熙。
“您不是去偏殿了,怎么又回来了?”
康熙失笑,“你睡得那么沉,就算是被人抬出去卖了,你也不知道。”
众人:“……”我们啥也没听懂!
方荷轻轻呸了一声,小声嘟囔,“皇上才是猪呢!”
众人:“……”要不我们先出去?
方荷却还没说完,又趴在床沿,歪着脑袋冲康熙哼哼。
“都将您撵出去了,您也就仗着延禧宫的人不敢拦您,否则您看谁敢抬我出去!”
“回头我就叫人在里头做个铁木的门插,看您怎么进来!”
翠微心下微微一抖,这回倒不是为自家主子的大胆心惊了,毕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主子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她只是为自己担忧,万一没拦住哪个嘴不严的,回头从延禧宫传出去皇上爬窗的消息,她翠姑姑吃饭的家伙事儿还能保住吗?
康熙没想那么多,只坐到床边,捏捏方荷的脸颊,笑得更加玩味。
“不是爱妃要追忆往昔?朕自要满足皇贵妃娘娘的心愿,晚上继续。”
翠微和梁九功对视一眼,这岂不是比爬窗更吓人?
俩人都有些眼前发黑,晚上延禧宫周围可万不能留人!
方荷没听明白康熙的意思,等康熙去上朝,她洗漱过后人清醒了些,才反应过来。
她瞪大眼看向翠微:“皇上是不是嘲讽我随行哈拉哈河时喝醉酒学狗叫呢?”
翠微:“……”您才反应过来?
她努力微笑:“要不,主子您今儿个去寿康宫躲躲?”
方荷恨恨拍着桌子站起来,“我会怕他?笑话!”
就算她学狗叫,人家也只会笑话康熙的品位,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不要脸!
翠微快哭了,“您当然不怕,可延禧宫如今还没清理完一遍呢,奴婢怕啊!”
“您可给奴婢留条活路吧!”
虽说延禧宫看似守得铁桶一般,只是到底新进来的人待得年头不够久,方荷也不肯定就没有其他人的钉子。
尤其是毓庆宫的,她正让顾问行和翠微暗中探查呢。
被翠微这么一说,方荷眼珠子微微一转,来了主意。
“你把延禧宫的酒都收起来,回头万岁爷若来了延禧宫,你就说我带着啾啾和二宝去寿康宫请安了,请万岁爷等着。”
翠微猛点头,主子能别喝酒还是别喝。
听到后头,翠微又开始头疼,主子难不成要去寿康宫过夜?
否则下宫钥之前肯定得回来,倒也不用万岁爷等,这又是要闹哪样?
方荷笑得坏兮兮的,“你就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当天晚上,康熙忙完了政务过来,就得到了翠微的传话,也觉得有些奇怪,看向梁九功。
梁九功赶忙道:“回万岁爷,蓁主子和九公主、十五阿哥确实一直在寿康宫没出来。”
康熙失笑:“胡闹,都皇贵妃了,还打扰皇额娘的清静,派人去接她回来。”
昨儿个被撵出去,康熙心里确实有些新鲜感。
他和那混账也有好一阵子没闹腾闹腾了,昨天算作吵架,正该是床尾和的时候。
他猜到方荷会叫人将酒都收起来,特地将贡酒带来了一壶,就等着那小老虎在幔帐里继续发威呢,唱戏的人没了还成?
但梁九功出去后,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脸色有些惊慌。
“回,回万岁爷,太后说皇贵妃将九公主和十五阿哥留在寿康宫,午膳后就离开了,可是奴才问了巡逻的护卫,谁都没见过皇贵妃!”
康熙蓦地站起身来,“放肆!”
“什么叫没见过,寿康宫还有各处那么多宫女太监,还能让主子凭空消失不成?”
“这……”梁九功跪地,满脸苦笑呈上一封信。
“寿康宫常总管说,皇贵妃午膳后在偏殿歇晌,就一直没出来过,等九公主和十五阿哥醒了,人就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信。”
“寿康宫的人也确实没见过皇贵妃出去……”
康熙微微挑眉,皇贵妃不见了寿康宫都敢不报,若说太后没帮她,方荷用脚趾头想都不信。
他拿过信来,上头只写着一行小字——
「要追忆往昔,就一样都能少,不许借助外力,三妞等皇上哦~」
康熙:“……”这是又唱上插翅而飞的戏码了?
他心里有些想打虎,可唇角却不自觉微微勾了起来,他家果果聪慧,清楚自己身边有暗卫。
只要叫赵昌用暗号联络一下那个女卫,康熙立刻就能知道方荷的下落。
但这样就没意思了。
康熙若有所思回乾清宫,就如将这混账从江南揪回来那般,该靠缘分才是。
而他们之间的缘分开始……康熙一踏入日精门,站在廊庑上,眼神不自觉望向了御茶房。
他冲梁九功挥挥手,叫他带着人退后,自己闲庭信步进了御茶房。
果不其然,御茶房里,冉霞带着两个宫女一脸无奈守在门后,方荷背对他坐在窗边的小泥炉子跟前,探头看着窗外烤火呢。
听到动静,方荷立刻转过头来,一见是康熙,咧嘴笑开,冲康熙招招手。
“快来,我金薯都烤好了,就等您了。”
她还以为,康熙会先回昭仁殿,思索一会儿才能想到这个地方,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梁九功无声让冉霞带着宫女出去,自个儿亲自守在御茶房门口。
康熙含笑坐在方荷旁边,也不嫌火烤的金薯脏,亲自掰开喂给方荷。
方荷吃下烤得香甜软糯的红薯,笑眯了眼。
“我记得,头一回将皇上摔在龙床上的时候,我还在御茶房当差,没多久就去了御前,那个时候皇上就对臣妾起了贼心吧?”
康熙:“……更早些。”
方荷好奇地睁大了眼,“那是什么时候?”
康熙没回答她的问题,只含笑在她脑袋上敲了敲。
那回看到方荷不停冒头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干了。
如今想起来,康熙竟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以往在宫里,若碰到有宫人敢如此大胆偷窥御前,以康熙的性子,必定会让人处理了。
可他却从未想过要治那个小地鼠的罪。
这会子他都想不起为什么了,也许……那时他就起了心思,只是自己并未察觉。
幸好,还是没错过这格外闹腾的混账。
真好,他等到了这混账带来的烟火人间。
方荷没继续追问。
等吃完烤红薯后,她这才将在乾清宫和延禧宫不方便问的问题一次问了。
“您下定决心了?其实这样对他有些不公平,往后大概没有任何一个皇帝能容得下他。”
她虽然配合康熙逼迫太子,但她清楚,康熙不是个对孩子狠心的。
他不会让太子有性命之忧,甚至会为胤礽考虑好后路,就是不着调康熙打算怎么做。
最好的后路,无非是再亲自教养一个储君出来,灌输对方要善待胤礽的思想。
这新储君,非二宝莫属。
可方荷却不愿叫二宝在这么小的年纪就背负那么重的责任,其他地方不适合聊这个,怕隔墙有耳。
方荷先是换了寿康宫的宫女旗装,然后又换上了乾清宫的宫装,想法突如其来,即便再神通广大,也无人猜到皇宫里最尊贵的两个主子,窝在小小的御茶房里病病地吃烤金薯。
康熙咽下方荷不愿意吃的半块金薯,表情平静。
“噶尔丹已将旧部都召集到了科布多,罗刹借了他十门大炮和数百鸟铳,朕明年应该会再次亲征。”
“朕会再给他一次机会,如若他抓不住机会,朕已为他在郑家庄挑好了王府。”
康熙没说的是,无论如何,这都是他投注精力最多的嫡子,只要他在一日,胤礽就会安全一日。
若他不在了,他会给新帝留下遗诏,善待胤礽。
除了老大,以其他人的性子,不论谁登基,应该都不会对胤礽下狠手。
方荷了然,历史上好像胤礽被圈禁的地方就是郑家庄?
但她却觉得,叫胤礽年纪轻轻就被圈禁几十年,实在是太可惜了。
虽然他不适合做守成的皇帝,也许能成为一个好的开拓之君也未可知呢。
她含笑起身,将手递给康熙,“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万岁爷要不要去瞧瞧?”
康熙也噙着笑站起来,才握住方荷的手捏了捏,意有所指笑道:“朕更想看看,你这人事到底通得如何了,朕不介意好好教一教你。”
方荷:“……”人家说正事儿呢,又突然开车车合适么!
也许是因为追忆往昔,也或者因为方荷如今在康熙面前的放松和信任,两个人之间重新焕发了新的激情。
长眼睛的人都能瞧得出来……已独宠后宫的蓁皇贵妃竟还能更受宠。
她都快住在乾清宫了!
有时连啾啾和二宝回延禧宫找不到额娘,去乾清宫又见不到额娘,都不由得生出些自己是意外的错觉。
直到翻过年,两人这你躲我追的戏瘾都没下去,教导人事的课业发展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温泉行宫那座曾经让康熙见过鬼的温泉和假山,到底还是没错过跟两口子的缘分,引得暗卫都不好太过靠近,谁都不知道帝妃之间到底干了些什么。
及至五月,北蒙终于传来消息,噶尔丹率领旧部侵袭了喀尔喀的车臣汗部。
准噶尔部一路烧杀抢掠,扬言要拿下漠南,自漠南往北,进攻热河,一举拿下京城。
康熙大怒,立刻派福全和常宁分东西两路,率包括盛京驻兵、热河驻兵在内的五万官兵北上,佟国纲和佟国维监军,助喀尔喀蒙古收复失地,斩灭追随噶尔丹造反的漠西各部。
而康熙则率领抚远大将军费扬古和振武将军孙思克,率另外五万官兵,从中路直击噶尔丹,与东西两路官兵于漠南上游的翁金河会师。
这回太皇太后已经不在,太后虽担忧却也拦不住皇上,有许多大臣甚至找到了延禧宫的门路,请方荷劝说皇上留在京城督军。
方荷没理会那些大臣和他们的家眷,只听了景嫔的提醒,将太医院和御药房里有的上好药材和西药,都给康熙带上。
“穷家富路,西药有些时候确实比中药见效快一些。”
“您带在身边,若是其他人生病了还能用作恩典,有备无患。”方荷给康熙收拾行囊的时候,仔细叮嘱。
她在每一个药匣子外头都标注清楚药物的名称和作用,贴在药匣子顶端,统一摆放在大木箱子里,方便携带又一目了然。
“我还叫昕梓给您做了十几双千层底的长靴,北边这会子越来越冷了,泡脚的药包我也放进去了,您记得不管多忙都得泡脚知道吗?”
“福乐和梁阿姐令人送来的养身方子,我也都送到张御医那里去了。”
“我已经吩咐过,他会每日给您请脉,三日给我来一次信,若是叫我知道皇上不肯好好养身子,等回来你就别想再进延禧宫的大门!”
听方荷难得念叨个没完,康熙心里越来越柔软,这是他从来没体会过的温情。
她一句阻拦都没说,却字字句句都是挽留。
果然最是难过温柔冢,她脆生生的声音,甚至叫他生出了留下的冲动。
康熙干脆站起身,拥住方荷,低头堵住了她的嘴。
气息缠绵缱绻相交之时,康熙在方荷唇畔呢喃。
“果果,无论发生什么,朕不会叫你失望。”
方荷愣了下,抬起眸子看康熙。
过去,这男人总说,果果,别叫朕失望。
不知从何时起,他只会说,不会叫她失望。
他们都变了。
她含笑应下,紧紧抱住康熙的腰,用力蹭蹭他。
“我等皇上凯旋归来!”
康熙目光闪了闪,笑着亲了亲方荷的眉心。
这温馨到叫人不自觉勾起唇角的氛围,让方荷和殿内所有伺候的人都没注意到,这位爷并没有给方荷准确的答复。
八月初三,康熙率中路大军出京,一路北上,留下太子监国,带领大阿哥胤褆、三阿哥胤祉和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一起出征。
胤礽亲在城墙上以酒送别康熙,始终未曾露出任何异样。
等御驾终于消失在他视线中,胤礽才露出了一个格外疯狂的笑来。
他韬光养晦大半年,如同小时候一样,安静又顺从地待在上书房里教导弟弟们进学,摆出专心做学问的架势,终于叫汗阿玛放心将大清交给了他。
这回,监国之权,他却不打算还了。
转身下城楼之际,胤礽平静吩咐身边的徐宝。
“传话给索额图,可以开始动手了。”
徐宝心里蓦地打了个哆嗦,面上却丝毫不敢露出任何异样,紧着嗓子应了下来。
只过去了十日,景嫔和顾问行就一前一后急匆匆进了延禧宫。
“太子疯了,他要造反!”
“主子,太子扣押了简亲王雅布,已经封锁了外城!”
方荷不意外。
如今的太子跟历史上那个始终备受康熙恩宠的太子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她和啾啾、二宝的存在,也因为康熙想法的转变,太子早早就被逼得孤注一掷,完全忘了自己还有其他路可走,走上这条注定会失败的路。
她跟顾问行道:“我们什么都不必做,守好延禧宫就行。”
等顾问行出去后,她才郑重起身,给景嫔行大礼。
景嫔赶忙起身,“你这是做甚?”
其实她知道,方荷是不会出事的。
只是因为她的插手,康熙应该不会再因为疟疾被困在古北口,景嫔不免有些担忧,会不会反倒叫太子有时间做更多。
哪怕方荷作为这话本子的主角不会出事,可谁也不敢保证,方荷在意的人能安全。
如果真走到那一步,景嫔甚至隐隐有种直觉,这话本子大概要崩。
方荷依然坚持行完蹲礼,起身严肃道:“回头我会让啾啾和二宝去寿康宫,我想求你一件事。”
景嫔心下微动,压着隐约的猜测点头,“你说。”
“你也住到寿康宫去,我知道你有旁人不知道的本事,啾啾和二宝我就交给你了。”
“如果你能护住他们,我欠你两条命,你想要的,我都会尽全力为你实现。”
景嫔猛地站起身,压低了嗓音:“你这是要出——”
“主子!主子!”翠微惊慌失措地从外头冲进来,脸色煞白。
“太子和梁总管带着一队护卫过来了,梁总管手里还拿着圣旨。”
虽然翠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可这几日宫里也有些风声鹤唳,内务府的太监已经去不了前朝班房了,各宫都紧闭宫门呢。
见梁九功突然回来,翠微心里特别慌。
方荷和景嫔来不及多说,两人都出门迎回来传旨的梁九功。
梁九功的脸色也格外憔悴,他一见到方荷就跪下哭了出来。
“蓁主子,万岁爷病危,急召太子和您见驾!”
说完,他高举圣旨,低着头肩膀微微抖动,甚至控制不住呜咽出声。
方荷一时间惊疑不定,这……到底是梁谙达演技太好了,还是康熙真病了?
虽然提前被康熙暗示过,可见梁九功这模样,她也不由得脸色苍白,踉跄着上前抢过了圣旨。
圣旨由康熙亲手所写,等看清楚那字体的颤抖和模糊,方荷深吸了口气,深深看了景嫔一眼,转头就往殿内冲。
“快!给我更衣,我们立刻出发!”
太子始终平静且仔细地观察着梁九功和方荷的表情。
他本来已经跟索额图约定好了,再过五天,等将宫内守卫宫门的各处禁卫换掉,拿到京郊大营的虎符,就立刻囚禁太后和皇贵妃母子,以此来威胁皇上禅位。
可这条路往后到底少不了不孝不悌的隐患,这突如其来送到他面前的机会,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从梁九功和方荷的悲伤和惊慌来看,虽巧了些,倒不像是假的。
胤礽心里已经酝酿许久,只等着释放出来的恶鬼,终于有了更合适的落脚之地,叫胤礽心里又是激动又是迟疑。
他是按计划动手图一个快准狠,还是去送汗阿玛最后一程,求一个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