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夏日的雨永远都那么突然。

殿选这日, 一场瓢泼大雨忽至,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虽选秀是在殿内,可从储秀宫到御花园的钦安殿,也有一段路要走。

进殿的秀女们一个个衣摆都湿透, 甚至赶上起风的, 头发丝儿都沾了雨, 说不出的狼狈。

在殿外来来去去的秀女,也叫钦安殿内都平添了一股子潮意, 引得太后表情不是太好看。

“钦天监怎么选的日子,这得亏是选秀,若是大军出征, 岂不是……”太后想起不吉利,没继续说下去。

但众人都知道她的意思,妃嫔们都看向方荷。

方荷笑着安抚太后, “那有什么的, 这娘要嫁人天要下雨, 老天爷要凑热闹,谁拦得住?”

“艳阳高照是大清洪福齐天, 即便暴雨出征, 也是我大清气势如虹,选秀也是这么那个理儿。”她探头看向康熙, 调侃。

“今儿个咱们都饱了眼福,这出水芙蓉的盛景除了皇上,寻常咱们可难见, 皇上您说是不是?”

康熙要说,就想说这混账又欠揍了。

可他一张嘴,唇内侧的伤口便隐隐作痛。

那是夜里他没忍住拍了这混账几下, 被她水蛇一样缠上来咬的,还特意避开了会叫人看到的地方,可给她聪明坏了。

懒得理会方荷这调侃,康熙却明白太后的意思,用舌尖微微抵了下唇内侧,忍着刺痛含笑开口。

“皇额娘放心,此事朕会好好处置了钦天监的人,必不会叫人拿此事大做文章,更不会影响选秀结果。”

他既已支持了方荷选秀改制,不管初衷是为什么,从目前看来,虽有些许瑕疵,结果还是好的。

少了往年舟车劳顿病死的秀女,户部也省下了一大笔银子。

甚至选秀这种原本只在宫里发生的大事,竟放到了民间,百姓们的反应也很热切,如今各地上来折子,都说民间对选秀赞不绝口。

得知秀女不可裹脚,当学六艺,此为贵女所为,甚至还有人给家中女儿放脚的。

长此以往下去,选秀指不定会为满汉融合另辟蹊径,收揽民心,让天下百姓趋于安稳。

康熙私心认为,这选秀改制的各种细则和那女子学堂,指不定就是方荷闯鬼门关的时候学到的。

与神异沾边,也许是列祖列宗的启示呢。

所以他的表情很坚定,叫众人又一次酸溜溜看向方荷,为皇上的偏爱心生羡慕。

如今妃嫔们都已经习惯了皇上和皇贵妃如胶似漆,就连惠妃和荣妃她们这些老人都有些恍惚。

当年即便是两位皇后还在的时候,甚至佟皇贵妃受宠的时候,也没见皇上腻歪成这样。

可却没人能再生出争宠的心思来,反倒对这选秀改制背后的意义颇为心动。

宫里的日子眼看着没指望,六嫔出宫了几次,连敬嫔那个病秧子神色都好了许多,通嫔脸上的苦色也少了。

她们也想出宫,就更看重选秀的结果。

只要结果是好的,回头那女子学堂保管会成为满京城乃至满大清女子追捧的圣地,再没有人比后宫妃嫔更适合做女先生。

因此,听皇上如此一说,好几个听太后说话提起心肠的贵人常在都松了口气。

可太后的表情却很微妙。

她又不出宫,对选秀结果不那么在意。

至于方荷和皇帝,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么点事儿动摇不了皇贵妃,傻子才会找不自在。

太后是担心……北蒙秀女脸上的粉在这雨天儿会闹笑话,叫人轻视了北蒙。

北蒙贵女就算养得再仔细,生长在草原上,肤色也没那么白嫩,但凡入京或者进宫,肯定都得涂粉。

先前她还听方荷说过,有回在温泉里请皇帝见了回‘鬼’的事儿,笑得茶都喷出去了,这会儿……她实在不想见鬼。

方荷见太后眼神微妙,福至心灵,突然就明白了太后的担忧。

她起身,凑到太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太后面色瞬间就安稳了许多。

内务府新任副总管,不是旁人,正是去乾清宫守外库的魏珠。

魏珠知道这回选秀是自家阿姐一力主张,生怕出丁点问题,盯得死紧。

储秀宫所有秀女的胭脂水粉,都是陈平宫外开的铺子里买的那些,大多按照方荷先前给的方子以古法制作。

脸上涂的粉,就是方荷先前用过的那种,接近于粉底液,沾染些冷水不妨事。

太后也安心了,笑着拍了拍方荷的手,对康熙和众人夸赞方荷。

“哀家瞧着,有皇贵妃在,往后你们就都不必操心选秀的事儿了,只管交给皇贵妃就是。”

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的各种心思,以方荷这般细致的性子,保管出不了岔子。

妃嫔们立马跟在太后后头,对着重新就座的方荷就是一顿不重样的彩虹屁,只盼着将来有机会让妃嫔出宫的时候,皇贵妃别忘了她们。

要论嘴快,那还得属僖嫔。

她自从御花园里那次从桥上摔下来,就在宫里销声匿迹了,每回远远瞧见方荷都比见了鬼还害怕。

后宫已经好久没听到僖嫔嚼舌头的事情发生。

说起来,僖嫔也是苦闷。

她就那么点爱好,偏偏得罪了皇贵妃就是得罪了皇上,不敢再多说。

她即便不在意恩宠,也在意娘家和自个儿的命,只能憋屈着。

可复选和终选出宫一趟,给僖嫔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总算有人乐意听她说话了,那些秀女们恨不能她说得更多一些呢,一个个都软语吴侬地抬着她。

谁还不喜欢好看的人围绕着自己转呢?

僖嫔自打出生都没这么体面过,脸上的愁色去得比通嫔还快,这会子捧起人来,甚至有点宜妃的爽快。

“嫔妾早就觉得,这宫里再没有人能比得过皇贵妃!”

“皇贵妃姐姐不光宫务管得好,皇上伺候得好,就是待咱们姐妹都如亲姊妹一般,能得皇贵妃这样的姐姐,是咱们的福分呢!”

众人:“……”过了,这马屁过了。

想想你先前挨的巴掌,你再说到底是什么姊妹?!

康熙也似笑非笑乜方荷一眼,伺候的是不错,要蹬鼻子有上脸的,龙臀都敢拍,他也不曾预料到自个儿还能如此开眼界。

搁旁人身上,可能还会红着脸表示一下谦虚,但方荷不会。

她对别人的夸奖向来接受良好,她就是这么好,所以她才会那么爱自己嘛。

方荷大大方方端起茶盏爽快冲周围敬了一圈。

“诸位好眼光!”

众人:“……”脸皮厚也是皇贵妃的优点。

“既然眼光好,可得好好瞧瞧这些秀女,替王公宗亲和阿哥们挑几个跟大福晋一样的好媳妇,好叫他们无后顾之忧地为皇上效力啊!”

病愈不久,才刚出来走动的惠妃脸色一僵。

想起大阿哥院子里的三朵金花,还有跟摆设一样的格格,她胸口就又有些发闷。

连荣妃的脸色都有些僵硬,很理解惠妃略有些发黑的脸色,这样的好媳妇……做婆婆的是真要不起。

可这会子两人也只能苦笑着对视。

她们如今却是丝毫无法与方荷争锋了,谁也不敢这会子反驳方荷,败坏太后和皇上的兴致。

她们说话的工夫,在外头整理仪容的秀女们已经差不多,可以进殿开始殿选。

梁九功见外头李德全微微点头示意,殿内的笑语晏晏也告一段落,立刻提声道——

“秀女进殿!”

……

六月二十,选秀成功结束。

汉军正白旗都统石文炳之女瓜尔佳琇莹夺得魁首,成为一甲秀女,被康熙当堂给她和太子赐了婚事。

另外有董鄂氏、乌拉那拉氏两家秀女得二甲之名,过后被分别赐婚三阿哥和四阿哥。

剩下得以殿选的三百余位秀女,全部位于三甲之列。

就,跟科举殿选一样一样的。

方荷歪在承乾宫正殿的软榻上,由着四公主伊尔哈带啾啾和二宝玩,跟宜妃和景嫔吐槽。

“这甲听起来些怪怪的,像什么壳子一样,咱们下回选秀得想点优雅的名字。”

宜妃被逗得直笑,“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满朝都是王……咳咳,翰林院里的官员怕是要参你!”

景嫔倒是饶有兴致,“原先……听闻古时武皇有点花仙之雅闻,不若就以花为名,以皇贵妃的名义为牡丹排名,然后发放不同的牡丹令,听起来岂不是雅致得多。”

“这个好!”方荷抚掌。

“世人皆爱以牡丹喻女子雍容华贵的气度,这也算是嘉奖,能为秀女们在婆家增添些资本。”

她阻止不了女子到了年纪都得嫁人,那是跟整个世道对抗,她没那么大的本事。

但能让女子的境遇好一些,她也愿意去做。

她思忖道:“只是以我的名义不妥,还是以太后的名义。”

说白了,她身份再高也还是个妾,那些迂腐古板的人家指不定会膈应这个。

她是想帮秀女,不是为了给人家添堵的,既然要做,就把事情做敞亮点。

宜妃却觉得有些不妥,委婉提醒,“可这秀女赐婚,却未必都是正妻,如若得了牡丹令,却进了各家府里做侧室,对上正头福晋怕是……不太妙。”

方荷:“欸,也是……那要不就用不同的花来排名?”

这却又涉及不同的花,在文人骚客心中地位不同的问题,只怕争端会更多。

景嫔上辈子是才女,这辈子也不少读书,对此倒是不麻爪。

她含笑道:“这简单,排在前头的秀女都是各家正头福晋,后头的才会赐做侧室,不若就以牡丹令和莲花令来区分便是了。”

牡丹雍容华贵,莲花清雅高洁,古往今来文人骚客赞这两种花的诗词不计其数,最有代表性。

两种花里的名花也不少,足够排名了。

方荷沉默,莲花在后世可不是什么好词儿啊。

偏偏又代表侧室,这几百年后,莲花只会被阴阳怪气得更厉害吧?

不过还是眼前的事情最重要,她也无心用后世的梗来避雷这世道的认知。

她对景嫔道:“过几日我随御驾北巡,二宝就交给你了,辛苦你照顾他。”

“还有,这选秀改制头一回,有不少缺陷和弊端,尤其是秀女倏然得了自由,年少无知,怕会被有心人引导着做下错事,误了自己和一家子的前程,也得劳烦你根据这回暴露出来的问题,改善一下章程。”

先前时间急促,她们改的细则,都是根据礼部拿来的章程改的,纰漏确实不少。

下次选秀要等三年以后,还有了经验,倒是没那么着急了。

“改好章程,就同步送到女子学堂去,叫她们跟太皇太后语录一起学着,若是有汉家女子入学,也不必避讳,让他们多学多看不是坏处。”

见景嫔点头,方荷又道:“还有就是后宫妃嫔们去女子学堂做女先生的事情,你这边也尽快出来章程,等我从北蒙回来,受了皇贵妃的金印,会尽快把这件事办妥。”

本来选秀之后就该是她的受封大典。

但康熙要北巡耽搁不得,礼部和钦天监给出的日子就放到了年底,正好那阵子在京的命妇多,也好一次全都见了。

宜妃听着事儿不少,问:“要不我也留下帮着景嫔,伊尔哈、胤祺、胤禟和胤禌都就交给你,我也放心。”

其实宜妃真不爱长途跋涉往草原上去,又累又晒不说,还回回都要受蚊虫之苦,也不侍驾,还不如待在宫里做几个月山大王呢。

“那不行,你得去。”方荷立马拒绝道,“我此行有些事儿得好好跟万岁爷说一说,太后那里还有孩子们都指着你呢,啾啾也是。”

听方荷把‘说一说’给说得抑扬顿挫,宜妃和景嫔表情都有些微妙起来。

咱就是说,你这个‘说’……它正经吗?

七月十七,御驾奉太后北巡。

因为钦天监被康熙大清洗了一遍,这回选出来的日子,那叫一个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碧蓝如洗的天空下,御驾一行自北城门蜿蜒出好几里地去,依然还没全部出城。

而已经在城外的皇辇内,康熙被推倒在屏风后头的罗汉榻上,面容有些说不出苦还是乐的煎熬。

打马龙袍之上的皇贵妃,身穿着双翼彩凤暗纹的水红色旗装,手掌龙袍利器,居高临下看着他。

“皇上再好好跟臣妾说一说,长幼有序到底有没有道理!”

康熙抓住方荷游鱼似的柔荑,磨着后槽牙,“历朝历代储君都不在普通皇子之列,太子大婚也颇为耗时,你就让胤祉和胤禛一直等着不成?”

尤其是三阿哥胤祉,他翻过年就十七了。

被赐婚给他的三福晋董鄂氏也十五了,再等个两年,董鄂家怕是得哭。

方荷俯身压住他几不可察的挣扎,“这个时候您就不考虑太子的心情如何了是吧?”

“眼看着弟弟们一个又一个的成亲,都在他这个二哥前头娶妻生子,您是生怕太子心里还不够失衡的吗?”

康熙失笑,点点她额头,“你可别跟朕说,你现在对着胤礽也生出了慈母心肠。”

方荷:“……”只差十二岁,生不了生不了。

她卸了力道,也颇为泄气靠在康熙肩旁,“可我都问过梁阿姐和福乐了,还有张御医,陆院判那里我也都问过了,这男女成亲太早,其实于子嗣有害无益。”

“他们自个儿都还在长身体,种子又怎么会强壮呢,一旦让福晋有孕,生下来的孩子势必也会比一般孩子弱。”

“皇上……”她抬起头软软看着康熙,“我虽然心狠手黑,可对孩子也不落忍,您还嫌皇家死的孩子不够多吗?”

康熙握住方荷柔荑的手蓦地一紧,垂眸不语。

惠妃、荣妃她们死的那几个孩子,还有胤礽的兄长……那些孩子立不住,起先他特别惶恐,以为真如民间所传言,自己命硬,还有大清造孽太多的缘故。

后来翻看医书多了,加之多番微服私访时询问民间的大夫,慢慢也知道了,那时候的孩子立不住,除了后宫不安稳,有人暗中作乱外,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那时候还小。

他轻叹了口气,“让阿哥们十八成亲不是不可以,有太子和胤祉、胤禛打样,后头的跟着学就是了。”

时间久了,京城乃至大清各地的权贵子嗣自会效仿。

宫里的一举一动,向来都是文武百官乃至民间的指向标。

“但女子十八不可,世人都知女子花期短,二八年华正是摽梅之年,也多嫁岁数大一些的儿郎,若过了二八年华再嫁,怕是寻不到好人家。”

就像此次赐婚,所有的秀女,除了太子妃和太子只差一岁,其他赐婚的人家,秀女大都比夫君小三岁以上。

就是三福晋董鄂氏,都比三阿哥小两岁呢。

方荷也跟着长长叹了口气,这该死的世道,所以人均寿命才会短那么多,跟早生早育也有很大关系。

可她也知道,自己能争取的只能到这里了。

不是不能继续磨康熙,是不想因为自己的意愿,让习惯了世道规矩的女子痛苦。

她若有所思道:“那不如就男子十八,女子十六方可成亲如何?”

见康熙要反驳,她学着对方,伸出小手捏住他的嘴,不叫他说话。

“我当然知道这事儿不能下旨,但我会请太医院拿着调查出来的证据,送到太后那里。”

“请太后以皇玛嬷的身份如此交代阿哥们,再叫人把太后的话传出去。”

这就叫软广效应。

只要民间知道皇子阿哥们为了能多子多福,才会晚成亲,自然回去打听,再遮遮掩掩把太医院查到的东西放出去……

嗯,自己查到的东西,可比朝廷下发的文件可信多了。

有时候舆论比圣旨有用。

康熙用上巧力迅速挣脱方荷的桎梏,轻咬她指尖一下,面上带了笑。

“这也是你突然记起来的手段?芳荷可没有这份心计。”

他已经叫梁九功私下里探查过芳荷受伤前后的异样。

怎么说呢,就只能说两个人除了长得一样,性子毫无相似之处。

康熙现在是越来越相信,这皮囊底下住着个妖精了。

方荷轻嘶了一声,冲康熙眨眨眼,媚眼如丝,还掺杂着些许不怀好意。

被咬过的指尖在他龙袍上轻擦,越擦越往下去。

“我还记起来好些采阳补阴的手段,万岁爷要不要试试?”

康熙也轻嘶出声,立刻抓住她的手,翻过身恶狠狠亲过去。

直将两人都亲得有些起了火,听到外头有人禀报即将到达行宫,他才勉强压下身体里的火起身。

康熙用几乎要吃人的目光灼方荷一眼,轻笑出声,“那夜里,朕就等着蓁皇贵妃来采阳补阴了,千万别跟朕客气!”

方荷:“……谁,谁怕谁!”

站在皇辇边上的昕华和昕梓,并梁九功和李德全,都面无表情,只在心里呵呵出声。

主子/蓁主子又在吹。

大概是夜里采阳补阴效果不佳,方荷白日里总是犯困,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又睡不踏实,很快就不肯跟康熙同进同出了。

要去自己乘坐皇贵妃车驾时,她一脸的正气凛然。

“舟车劳顿臣妾休息不好,白日里补眠会打呼噜,若是有朝臣觐见被听到了有伤皇上的体面,臣妾怎么能干这种事儿呢!”

“还有啾啾,臣妾也不能有了皇上忘了女儿,自然得好好陪陪啾啾。”

康熙腹诽,自打出宫以后,四岁的啾啾简直比小牛犊子还有精力,天天缠着大阿哥和五阿哥他们要学骑马,把护卫和伺候的宫人都愁得够呛。

这会子方荷回去,啾啾还真未必有心思搭理她。

不过赶路确实比平日里辛苦,康熙注重养生,他在马车上也歇不好子午觉,夜里造作几天也该休息休息养精蓄锐,好等着这小妖再来采撷。

他也就由着方荷回了自己的车驾,甚至一去不回,夜里都不肯来御前跟他一起睡。

康熙习惯了怀里抱着个娇软的小东西睡觉,更习惯怀里这娇软她不老实,太过安静……他竟还有些睡不着了。

可方荷不肯回来,在外头御驾一言一行都被人仔细盯着,康熙要脸,也偏不肯去请人。

他就憋着一口气,要看看这没良心的娘俩,到底什么时候想起还有个他来。

可康熙再没见着这娘俩……方荷在众阿哥和护卫们的胆战心惊下,倒是把骑马给学会了。

然后娘俩就亲亲热热共骑一匹马,怕吃土还搞了母子装的口罩,几乎成了北行一路上的西洋景儿。

总之人人都瞧见了,唯独越靠近草原越忙碌的康熙没瞧见。

到了热河行宫,康熙就听说,方荷和啾啾去了太后的芳园居一旁的水心榭安置,根本就没叫人把行囊送到万壑松风殿来。

他恨得摔了茶盏,问梁九功:“让陆武宁传过去的话传过去了吗?”

如果方荷和啾啾都知道他吃睡不好,却仍然一点也不惦记着他,那他这些年可白待娘俩好了。

梁九功苦着脸躬身:“回万岁爷,这……蓁主子和九公主吃得好睡得香,上回平安脉至今还不足半月,也没请太医啊。”

这总不能叫陆院判自个儿颠颠凑到皇贵妃跟前去,嚼皇上的舌根子吧?

且不说会不会掉脑袋,皇上如今不肯去请人,不就是为了要脸?

可要陆院判真这么干了……皇上往后也就再也没有脸可要咯。

康熙:“……”

想起方荷先前所请被他应下后那几天的温柔小意,再看现在娘俩这乐不思蜀的模样,他明白一件事,自己是被那混账用完就扔了。

他一怒之下……冷着脸指指外头,怒了一下。

“去,把福全和常宁给朕叫来,自有人惦记着跟朕抵足而眠!”

他这话声儿不小,刚进行宫到处都在收拾,故而殿门大开,怕有尘土呛着主子爷。

御前的人倒都习惯了万岁爷和皇贵妃之间,时不时就有这么一出,打打闹闹也都是情趣,浑不在意。

连梁九功都只是憋着笑应下。

巧的是,常宁先前奉旨带队往漠西那边去探查准噶尔,这会子回来赴命。

他站到殿前,还没来得及跟李德全说明来意,就听见这话,心底猛地打了个激灵。

跟谁抵足而眠?

他和二哥??

他脸色瞬间就变了变,总觉得身后有点不自在。

常宁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王爷,府里妻妾众多,且乐不思蜀的那种,对男人一点都不感兴趣。

但先前恰巧撞上一回三哥和一个瘦弱男子拉拉扯扯,常宁背着人特地去了解了一番。

自打知道这男人和男人之间是如何乐不思蜀的,好一阵子他看见皇上就觉得屁股发紧。

这会子他也顾不得要禀报军情了,在李德全震惊的目光中,撒腿就跑,几息功夫就跑没了影儿。

康熙听到外头有宫人低呼,皱眉呵斥:“放肆,谁在外头喧哗!”

李德全赶忙进来,脸上的惊色还没完全消失。

“回万岁爷,恭亲王回来了,本来是要面圣,可还没说话,突然就转身跑了,撞到了宫人。”

说这话的时候,李德全都觉得新鲜。

在御前他还真没见过敢跑的,更没见过跑这么利索的,活似见了鬼啊这是。

康熙闻言,火更上头,冷笑:“好啊,大抵是办砸了差事,不敢见朕了。”

一个两个都畏他如虎,他对后头那混账下不了狠手,对自家兄弟还能心软?

“去,传朕口谕,叫恭亲王今晚伴驾,朕要与他促膝长谈!”

噶尔丹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形,他必须得在见到北蒙王公之前了然于胸,确认下一次什么时候打才行。

真要打仗,虽然如今国库稍微省下点银子,粮草也比先前充实得多,也经不起僵持太久。

还是得联合北蒙这边的兵力,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噶尔丹才行。

如此一来,就少不得多问问常宁。

康熙是这么想的,可常宁不这么想啊!

他急得在行宫外的别院直转圈,皇兄这是被他逃跑的行为气着了,非要办了他不可?

当然,他心里也很有自知之明,心知两人毕竟是亲兄弟,他又长得……咳咳,比较阳刚,皇兄应该不会真对他做什么。

可先前听皇兄话里的火气不小,而皇贵妃这阵子也没有侍奉御驾跟前,皇兄万一旷得难受呢?

他可以在战场上拼命,但……他真受不住这个,想想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眼看着天一点点黑了下来,常宁咬咬牙,将自己的长随叫了过来。

“你去,替爷办件事,避着人些,别叫任何人发现!”

等长随听清楚自家爷说了什么以后,目瞪口呆傻在了原地。

去找个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