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雨永远都那么突然。
殿选这日, 一场瓢泼大雨忽至,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虽选秀是在殿内,可从储秀宫到御花园的钦安殿,也有一段路要走。
进殿的秀女们一个个衣摆都湿透, 甚至赶上起风的, 头发丝儿都沾了雨, 说不出的狼狈。
在殿外来来去去的秀女,也叫钦安殿内都平添了一股子潮意, 引得太后表情不是太好看。
“钦天监怎么选的日子,这得亏是选秀,若是大军出征, 岂不是……”太后想起不吉利,没继续说下去。
但众人都知道她的意思,妃嫔们都看向方荷。
方荷笑着安抚太后, “那有什么的, 这娘要嫁人天要下雨, 老天爷要凑热闹,谁拦得住?”
“艳阳高照是大清洪福齐天, 即便暴雨出征, 也是我大清气势如虹,选秀也是这么那个理儿。”她探头看向康熙, 调侃。
“今儿个咱们都饱了眼福,这出水芙蓉的盛景除了皇上,寻常咱们可难见, 皇上您说是不是?”
康熙要说,就想说这混账又欠揍了。
可他一张嘴,唇内侧的伤口便隐隐作痛。
那是夜里他没忍住拍了这混账几下, 被她水蛇一样缠上来咬的,还特意避开了会叫人看到的地方,可给她聪明坏了。
懒得理会方荷这调侃,康熙却明白太后的意思,用舌尖微微抵了下唇内侧,忍着刺痛含笑开口。
“皇额娘放心,此事朕会好好处置了钦天监的人,必不会叫人拿此事大做文章,更不会影响选秀结果。”
他既已支持了方荷选秀改制,不管初衷是为什么,从目前看来,虽有些许瑕疵,结果还是好的。
少了往年舟车劳顿病死的秀女,户部也省下了一大笔银子。
甚至选秀这种原本只在宫里发生的大事,竟放到了民间,百姓们的反应也很热切,如今各地上来折子,都说民间对选秀赞不绝口。
得知秀女不可裹脚,当学六艺,此为贵女所为,甚至还有人给家中女儿放脚的。
长此以往下去,选秀指不定会为满汉融合另辟蹊径,收揽民心,让天下百姓趋于安稳。
康熙私心认为,这选秀改制的各种细则和那女子学堂,指不定就是方荷闯鬼门关的时候学到的。
与神异沾边,也许是列祖列宗的启示呢。
所以他的表情很坚定,叫众人又一次酸溜溜看向方荷,为皇上的偏爱心生羡慕。
如今妃嫔们都已经习惯了皇上和皇贵妃如胶似漆,就连惠妃和荣妃她们这些老人都有些恍惚。
当年即便是两位皇后还在的时候,甚至佟皇贵妃受宠的时候,也没见皇上腻歪成这样。
可却没人能再生出争宠的心思来,反倒对这选秀改制背后的意义颇为心动。
宫里的日子眼看着没指望,六嫔出宫了几次,连敬嫔那个病秧子神色都好了许多,通嫔脸上的苦色也少了。
她们也想出宫,就更看重选秀的结果。
只要结果是好的,回头那女子学堂保管会成为满京城乃至满大清女子追捧的圣地,再没有人比后宫妃嫔更适合做女先生。
因此,听皇上如此一说,好几个听太后说话提起心肠的贵人常在都松了口气。
可太后的表情却很微妙。
她又不出宫,对选秀结果不那么在意。
至于方荷和皇帝,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么点事儿动摇不了皇贵妃,傻子才会找不自在。
太后是担心……北蒙秀女脸上的粉在这雨天儿会闹笑话,叫人轻视了北蒙。
北蒙贵女就算养得再仔细,生长在草原上,肤色也没那么白嫩,但凡入京或者进宫,肯定都得涂粉。
先前她还听方荷说过,有回在温泉里请皇帝见了回‘鬼’的事儿,笑得茶都喷出去了,这会儿……她实在不想见鬼。
方荷见太后眼神微妙,福至心灵,突然就明白了太后的担忧。
她起身,凑到太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太后面色瞬间就安稳了许多。
内务府新任副总管,不是旁人,正是去乾清宫守外库的魏珠。
魏珠知道这回选秀是自家阿姐一力主张,生怕出丁点问题,盯得死紧。
储秀宫所有秀女的胭脂水粉,都是陈平宫外开的铺子里买的那些,大多按照方荷先前给的方子以古法制作。
脸上涂的粉,就是方荷先前用过的那种,接近于粉底液,沾染些冷水不妨事。
太后也安心了,笑着拍了拍方荷的手,对康熙和众人夸赞方荷。
“哀家瞧着,有皇贵妃在,往后你们就都不必操心选秀的事儿了,只管交给皇贵妃就是。”
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的各种心思,以方荷这般细致的性子,保管出不了岔子。
妃嫔们立马跟在太后后头,对着重新就座的方荷就是一顿不重样的彩虹屁,只盼着将来有机会让妃嫔出宫的时候,皇贵妃别忘了她们。
要论嘴快,那还得属僖嫔。
她自从御花园里那次从桥上摔下来,就在宫里销声匿迹了,每回远远瞧见方荷都比见了鬼还害怕。
后宫已经好久没听到僖嫔嚼舌头的事情发生。
说起来,僖嫔也是苦闷。
她就那么点爱好,偏偏得罪了皇贵妃就是得罪了皇上,不敢再多说。
她即便不在意恩宠,也在意娘家和自个儿的命,只能憋屈着。
可复选和终选出宫一趟,给僖嫔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总算有人乐意听她说话了,那些秀女们恨不能她说得更多一些呢,一个个都软语吴侬地抬着她。
谁还不喜欢好看的人围绕着自己转呢?
僖嫔自打出生都没这么体面过,脸上的愁色去得比通嫔还快,这会子捧起人来,甚至有点宜妃的爽快。
“嫔妾早就觉得,这宫里再没有人能比得过皇贵妃!”
“皇贵妃姐姐不光宫务管得好,皇上伺候得好,就是待咱们姐妹都如亲姊妹一般,能得皇贵妃这样的姐姐,是咱们的福分呢!”
众人:“……”过了,这马屁过了。
想想你先前挨的巴掌,你再说到底是什么姊妹?!
康熙也似笑非笑乜方荷一眼,伺候的是不错,要蹬鼻子有上脸的,龙臀都敢拍,他也不曾预料到自个儿还能如此开眼界。
搁旁人身上,可能还会红着脸表示一下谦虚,但方荷不会。
她对别人的夸奖向来接受良好,她就是这么好,所以她才会那么爱自己嘛。
方荷大大方方端起茶盏爽快冲周围敬了一圈。
“诸位好眼光!”
众人:“……”脸皮厚也是皇贵妃的优点。
“既然眼光好,可得好好瞧瞧这些秀女,替王公宗亲和阿哥们挑几个跟大福晋一样的好媳妇,好叫他们无后顾之忧地为皇上效力啊!”
病愈不久,才刚出来走动的惠妃脸色一僵。
想起大阿哥院子里的三朵金花,还有跟摆设一样的格格,她胸口就又有些发闷。
连荣妃的脸色都有些僵硬,很理解惠妃略有些发黑的脸色,这样的好媳妇……做婆婆的是真要不起。
可这会子两人也只能苦笑着对视。
她们如今却是丝毫无法与方荷争锋了,谁也不敢这会子反驳方荷,败坏太后和皇上的兴致。
她们说话的工夫,在外头整理仪容的秀女们已经差不多,可以进殿开始殿选。
梁九功见外头李德全微微点头示意,殿内的笑语晏晏也告一段落,立刻提声道——
“秀女进殿!”
……
六月二十,选秀成功结束。
汉军正白旗都统石文炳之女瓜尔佳琇莹夺得魁首,成为一甲秀女,被康熙当堂给她和太子赐了婚事。
另外有董鄂氏、乌拉那拉氏两家秀女得二甲之名,过后被分别赐婚三阿哥和四阿哥。
剩下得以殿选的三百余位秀女,全部位于三甲之列。
就,跟科举殿选一样一样的。
方荷歪在承乾宫正殿的软榻上,由着四公主伊尔哈带啾啾和二宝玩,跟宜妃和景嫔吐槽。
“这甲听起来些怪怪的,像什么壳子一样,咱们下回选秀得想点优雅的名字。”
宜妃被逗得直笑,“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满朝都是王……咳咳,翰林院里的官员怕是要参你!”
景嫔倒是饶有兴致,“原先……听闻古时武皇有点花仙之雅闻,不若就以花为名,以皇贵妃的名义为牡丹排名,然后发放不同的牡丹令,听起来岂不是雅致得多。”
“这个好!”方荷抚掌。
“世人皆爱以牡丹喻女子雍容华贵的气度,这也算是嘉奖,能为秀女们在婆家增添些资本。”
她阻止不了女子到了年纪都得嫁人,那是跟整个世道对抗,她没那么大的本事。
但能让女子的境遇好一些,她也愿意去做。
她思忖道:“只是以我的名义不妥,还是以太后的名义。”
说白了,她身份再高也还是个妾,那些迂腐古板的人家指不定会膈应这个。
她是想帮秀女,不是为了给人家添堵的,既然要做,就把事情做敞亮点。
宜妃却觉得有些不妥,委婉提醒,“可这秀女赐婚,却未必都是正妻,如若得了牡丹令,却进了各家府里做侧室,对上正头福晋怕是……不太妙。”
方荷:“欸,也是……那要不就用不同的花来排名?”
这却又涉及不同的花,在文人骚客心中地位不同的问题,只怕争端会更多。
景嫔上辈子是才女,这辈子也不少读书,对此倒是不麻爪。
她含笑道:“这简单,排在前头的秀女都是各家正头福晋,后头的才会赐做侧室,不若就以牡丹令和莲花令来区分便是了。”
牡丹雍容华贵,莲花清雅高洁,古往今来文人骚客赞这两种花的诗词不计其数,最有代表性。
两种花里的名花也不少,足够排名了。
方荷沉默,莲花在后世可不是什么好词儿啊。
偏偏又代表侧室,这几百年后,莲花只会被阴阳怪气得更厉害吧?
不过还是眼前的事情最重要,她也无心用后世的梗来避雷这世道的认知。
她对景嫔道:“过几日我随御驾北巡,二宝就交给你了,辛苦你照顾他。”
“还有,这选秀改制头一回,有不少缺陷和弊端,尤其是秀女倏然得了自由,年少无知,怕会被有心人引导着做下错事,误了自己和一家子的前程,也得劳烦你根据这回暴露出来的问题,改善一下章程。”
先前时间急促,她们改的细则,都是根据礼部拿来的章程改的,纰漏确实不少。
下次选秀要等三年以后,还有了经验,倒是没那么着急了。
“改好章程,就同步送到女子学堂去,叫她们跟太皇太后语录一起学着,若是有汉家女子入学,也不必避讳,让他们多学多看不是坏处。”
见景嫔点头,方荷又道:“还有就是后宫妃嫔们去女子学堂做女先生的事情,你这边也尽快出来章程,等我从北蒙回来,受了皇贵妃的金印,会尽快把这件事办妥。”
本来选秀之后就该是她的受封大典。
但康熙要北巡耽搁不得,礼部和钦天监给出的日子就放到了年底,正好那阵子在京的命妇多,也好一次全都见了。
宜妃听着事儿不少,问:“要不我也留下帮着景嫔,伊尔哈、胤祺、胤禟和胤禌都就交给你,我也放心。”
其实宜妃真不爱长途跋涉往草原上去,又累又晒不说,还回回都要受蚊虫之苦,也不侍驾,还不如待在宫里做几个月山大王呢。
“那不行,你得去。”方荷立马拒绝道,“我此行有些事儿得好好跟万岁爷说一说,太后那里还有孩子们都指着你呢,啾啾也是。”
听方荷把‘说一说’给说得抑扬顿挫,宜妃和景嫔表情都有些微妙起来。
咱就是说,你这个‘说’……它正经吗?
七月十七,御驾奉太后北巡。
因为钦天监被康熙大清洗了一遍,这回选出来的日子,那叫一个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碧蓝如洗的天空下,御驾一行自北城门蜿蜒出好几里地去,依然还没全部出城。
而已经在城外的皇辇内,康熙被推倒在屏风后头的罗汉榻上,面容有些说不出苦还是乐的煎熬。
打马龙袍之上的皇贵妃,身穿着双翼彩凤暗纹的水红色旗装,手掌龙袍利器,居高临下看着他。
“皇上再好好跟臣妾说一说,长幼有序到底有没有道理!”
康熙抓住方荷游鱼似的柔荑,磨着后槽牙,“历朝历代储君都不在普通皇子之列,太子大婚也颇为耗时,你就让胤祉和胤禛一直等着不成?”
尤其是三阿哥胤祉,他翻过年就十七了。
被赐婚给他的三福晋董鄂氏也十五了,再等个两年,董鄂家怕是得哭。
方荷俯身压住他几不可察的挣扎,“这个时候您就不考虑太子的心情如何了是吧?”
“眼看着弟弟们一个又一个的成亲,都在他这个二哥前头娶妻生子,您是生怕太子心里还不够失衡的吗?”
康熙失笑,点点她额头,“你可别跟朕说,你现在对着胤礽也生出了慈母心肠。”
方荷:“……”只差十二岁,生不了生不了。
她卸了力道,也颇为泄气靠在康熙肩旁,“可我都问过梁阿姐和福乐了,还有张御医,陆院判那里我也都问过了,这男女成亲太早,其实于子嗣有害无益。”
“他们自个儿都还在长身体,种子又怎么会强壮呢,一旦让福晋有孕,生下来的孩子势必也会比一般孩子弱。”
“皇上……”她抬起头软软看着康熙,“我虽然心狠手黑,可对孩子也不落忍,您还嫌皇家死的孩子不够多吗?”
康熙握住方荷柔荑的手蓦地一紧,垂眸不语。
惠妃、荣妃她们死的那几个孩子,还有胤礽的兄长……那些孩子立不住,起先他特别惶恐,以为真如民间所传言,自己命硬,还有大清造孽太多的缘故。
后来翻看医书多了,加之多番微服私访时询问民间的大夫,慢慢也知道了,那时候的孩子立不住,除了后宫不安稳,有人暗中作乱外,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那时候还小。
他轻叹了口气,“让阿哥们十八成亲不是不可以,有太子和胤祉、胤禛打样,后头的跟着学就是了。”
时间久了,京城乃至大清各地的权贵子嗣自会效仿。
宫里的一举一动,向来都是文武百官乃至民间的指向标。
“但女子十八不可,世人都知女子花期短,二八年华正是摽梅之年,也多嫁岁数大一些的儿郎,若过了二八年华再嫁,怕是寻不到好人家。”
就像此次赐婚,所有的秀女,除了太子妃和太子只差一岁,其他赐婚的人家,秀女大都比夫君小三岁以上。
就是三福晋董鄂氏,都比三阿哥小两岁呢。
方荷也跟着长长叹了口气,这该死的世道,所以人均寿命才会短那么多,跟早生早育也有很大关系。
可她也知道,自己能争取的只能到这里了。
不是不能继续磨康熙,是不想因为自己的意愿,让习惯了世道规矩的女子痛苦。
她若有所思道:“那不如就男子十八,女子十六方可成亲如何?”
见康熙要反驳,她学着对方,伸出小手捏住他的嘴,不叫他说话。
“我当然知道这事儿不能下旨,但我会请太医院拿着调查出来的证据,送到太后那里。”
“请太后以皇玛嬷的身份如此交代阿哥们,再叫人把太后的话传出去。”
这就叫软广效应。
只要民间知道皇子阿哥们为了能多子多福,才会晚成亲,自然回去打听,再遮遮掩掩把太医院查到的东西放出去……
嗯,自己查到的东西,可比朝廷下发的文件可信多了。
有时候舆论比圣旨有用。
康熙用上巧力迅速挣脱方荷的桎梏,轻咬她指尖一下,面上带了笑。
“这也是你突然记起来的手段?芳荷可没有这份心计。”
他已经叫梁九功私下里探查过芳荷受伤前后的异样。
怎么说呢,就只能说两个人除了长得一样,性子毫无相似之处。
康熙现在是越来越相信,这皮囊底下住着个妖精了。
方荷轻嘶了一声,冲康熙眨眨眼,媚眼如丝,还掺杂着些许不怀好意。
被咬过的指尖在他龙袍上轻擦,越擦越往下去。
“我还记起来好些采阳补阴的手段,万岁爷要不要试试?”
康熙也轻嘶出声,立刻抓住她的手,翻过身恶狠狠亲过去。
直将两人都亲得有些起了火,听到外头有人禀报即将到达行宫,他才勉强压下身体里的火起身。
康熙用几乎要吃人的目光灼方荷一眼,轻笑出声,“那夜里,朕就等着蓁皇贵妃来采阳补阴了,千万别跟朕客气!”
方荷:“……谁,谁怕谁!”
站在皇辇边上的昕华和昕梓,并梁九功和李德全,都面无表情,只在心里呵呵出声。
主子/蓁主子又在吹。
大概是夜里采阳补阴效果不佳,方荷白日里总是犯困,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又睡不踏实,很快就不肯跟康熙同进同出了。
要去自己乘坐皇贵妃车驾时,她一脸的正气凛然。
“舟车劳顿臣妾休息不好,白日里补眠会打呼噜,若是有朝臣觐见被听到了有伤皇上的体面,臣妾怎么能干这种事儿呢!”
“还有啾啾,臣妾也不能有了皇上忘了女儿,自然得好好陪陪啾啾。”
康熙腹诽,自打出宫以后,四岁的啾啾简直比小牛犊子还有精力,天天缠着大阿哥和五阿哥他们要学骑马,把护卫和伺候的宫人都愁得够呛。
这会子方荷回去,啾啾还真未必有心思搭理她。
不过赶路确实比平日里辛苦,康熙注重养生,他在马车上也歇不好子午觉,夜里造作几天也该休息休息养精蓄锐,好等着这小妖再来采撷。
他也就由着方荷回了自己的车驾,甚至一去不回,夜里都不肯来御前跟他一起睡。
康熙习惯了怀里抱着个娇软的小东西睡觉,更习惯怀里这娇软她不老实,太过安静……他竟还有些睡不着了。
可方荷不肯回来,在外头御驾一言一行都被人仔细盯着,康熙要脸,也偏不肯去请人。
他就憋着一口气,要看看这没良心的娘俩,到底什么时候想起还有个他来。
可康熙再没见着这娘俩……方荷在众阿哥和护卫们的胆战心惊下,倒是把骑马给学会了。
然后娘俩就亲亲热热共骑一匹马,怕吃土还搞了母子装的口罩,几乎成了北行一路上的西洋景儿。
总之人人都瞧见了,唯独越靠近草原越忙碌的康熙没瞧见。
到了热河行宫,康熙就听说,方荷和啾啾去了太后的芳园居一旁的水心榭安置,根本就没叫人把行囊送到万壑松风殿来。
他恨得摔了茶盏,问梁九功:“让陆武宁传过去的话传过去了吗?”
如果方荷和啾啾都知道他吃睡不好,却仍然一点也不惦记着他,那他这些年可白待娘俩好了。
梁九功苦着脸躬身:“回万岁爷,这……蓁主子和九公主吃得好睡得香,上回平安脉至今还不足半月,也没请太医啊。”
这总不能叫陆院判自个儿颠颠凑到皇贵妃跟前去,嚼皇上的舌根子吧?
且不说会不会掉脑袋,皇上如今不肯去请人,不就是为了要脸?
可要陆院判真这么干了……皇上往后也就再也没有脸可要咯。
康熙:“……”
想起方荷先前所请被他应下后那几天的温柔小意,再看现在娘俩这乐不思蜀的模样,他明白一件事,自己是被那混账用完就扔了。
他一怒之下……冷着脸指指外头,怒了一下。
“去,把福全和常宁给朕叫来,自有人惦记着跟朕抵足而眠!”
他这话声儿不小,刚进行宫到处都在收拾,故而殿门大开,怕有尘土呛着主子爷。
御前的人倒都习惯了万岁爷和皇贵妃之间,时不时就有这么一出,打打闹闹也都是情趣,浑不在意。
连梁九功都只是憋着笑应下。
巧的是,常宁先前奉旨带队往漠西那边去探查准噶尔,这会子回来赴命。
他站到殿前,还没来得及跟李德全说明来意,就听见这话,心底猛地打了个激灵。
跟谁抵足而眠?
他和二哥??
他脸色瞬间就变了变,总觉得身后有点不自在。
常宁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王爷,府里妻妾众多,且乐不思蜀的那种,对男人一点都不感兴趣。
但先前恰巧撞上一回三哥和一个瘦弱男子拉拉扯扯,常宁背着人特地去了解了一番。
自打知道这男人和男人之间是如何乐不思蜀的,好一阵子他看见皇上就觉得屁股发紧。
这会子他也顾不得要禀报军情了,在李德全震惊的目光中,撒腿就跑,几息功夫就跑没了影儿。
康熙听到外头有宫人低呼,皱眉呵斥:“放肆,谁在外头喧哗!”
李德全赶忙进来,脸上的惊色还没完全消失。
“回万岁爷,恭亲王回来了,本来是要面圣,可还没说话,突然就转身跑了,撞到了宫人。”
说这话的时候,李德全都觉得新鲜。
在御前他还真没见过敢跑的,更没见过跑这么利索的,活似见了鬼啊这是。
康熙闻言,火更上头,冷笑:“好啊,大抵是办砸了差事,不敢见朕了。”
一个两个都畏他如虎,他对后头那混账下不了狠手,对自家兄弟还能心软?
“去,传朕口谕,叫恭亲王今晚伴驾,朕要与他促膝长谈!”
噶尔丹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形,他必须得在见到北蒙王公之前了然于胸,确认下一次什么时候打才行。
真要打仗,虽然如今国库稍微省下点银子,粮草也比先前充实得多,也经不起僵持太久。
还是得联合北蒙这边的兵力,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噶尔丹才行。
如此一来,就少不得多问问常宁。
康熙是这么想的,可常宁不这么想啊!
他急得在行宫外的别院直转圈,皇兄这是被他逃跑的行为气着了,非要办了他不可?
当然,他心里也很有自知之明,心知两人毕竟是亲兄弟,他又长得……咳咳,比较阳刚,皇兄应该不会真对他做什么。
可先前听皇兄话里的火气不小,而皇贵妃这阵子也没有侍奉御驾跟前,皇兄万一旷得难受呢?
他可以在战场上拼命,但……他真受不住这个,想想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眼看着天一点点黑了下来,常宁咬咬牙,将自己的长随叫了过来。
“你去,替爷办件事,避着人些,别叫任何人发现!”
等长随听清楚自家爷说了什么以后,目瞪口呆傻在了原地。
去找个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