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佟佳婉莹把新采摘的百合和芍药, 在花瓶中错落有致地摆放好后,噙着格外柔和的笑,娉婷往寝殿方向去,准备端进姐姐的寝殿摆放, 用花香去除药味。

其实佟佳婉莹知道, 姐姐更喜欢牡丹, 她喜欢的则是颜色鲜艳的蔷薇。

只是牡丹和蔷薇的香气都没有百合重,压不住药味儿, 也不能叫姐姐更加难以入眠。

所以哪怕不喜欢这寡淡的颜色,佟佳婉莹也做出十二分喜欢的模样,迎上了杜仲。

“姐姐呢?我瞧着这花好看, 摆到殿内也好叫姐姐看着顺心些,她今日用膳不多,怕是嘴里发苦, 过会子我再去做些点心给姐姐。”

杜仲看着佟佳婉莹怀里大捧的百合, 闻着浓郁的味道, 心下冷笑,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恭敬躬身。

“回二格格的话, 主子夜里没睡好,方才突然来了困意, 已经睡下了,只吩咐不叫人打扰。”

佟佳婉莹恰如其分地蹙起眉来,满脸担忧。

“姐姐喝了安神汤依然睡不好吗?看样子还是得请太医, 给姐姐换个养身的方子。”

“听说昭妃那里倒有个擅长养身的小宫女,还去给十一阿哥诊脉了呢,若是有用, 倒不如让姐姐要过来试试看,能不能睡得更好些。”

当然了,这种会养身的宫女,比太医还稀罕,毕竟有很多近身的事情,男女有别,太医是做不得的。

可想而知,昭妃绝不会给姐姐,到时两人之间怕是更剑拔弩张。

一旦姐姐过身……到时也好叫宫里宫外好好看看,姐姐让出了皇贵妃之位,到底给了个什么样的白眼狼。

往后她入了宫,想拉下昭妃为姐姐报仇,也就更理所应当了不是?

佟佳婉莹心里盘算着,并不非要进殿,只微笑着将花瓶递给杜仲,打算再不动声色撺掇几句。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已经跟在太后身边伺候的柳嬷嬷,还有御前的李德全,带着几个武嬷嬷进来了。

李德全冷着脸传旨:“万岁爷口谕,佟家二格格入宫侍疾期间,几番挑拨离间,造谣生事,搅扰皇贵妃清静,实不应该。”

“朕念佟家多年忠心为君,功劳颇深,今特封为县主,赐婚盛京礼部左司觉罗氏,望佟县主守礼自持,切不可再搬弄是非。”

佟佳婉莹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手里的花瓶蓦地落地,四分五裂的声音响彻澹宁居。

但皇贵妃寝殿丝毫没有动静。

“不,不可能,一定是有人陷害我!我要找姐姐做主!”佟佳婉莹立刻反应过来,顾不得被碎片飞溅划伤的手背,红着眼眶就要往里冲。

杜仲恭敬地拦住佟佳婉莹的动作。

“县主,皇贵妃说了,不叫人打扰。”

佟佳婉莹眼泪落了下来,哭得哀切,声音也尖厉起来。

“我是冤枉的!我个人荣辱无关紧要,可若是佟家女传出这样的名声去,往后族里的姐妹还怎么嫁人?”

“姐姐不管我,难道也不管整个佟家了吗?”

杜仲抬起头看李德全,李德全立刻挥挥手,“劳烦柳嬷嬷送县主出宫。”

柳嬷嬷是最恨宫中传言的。

她不信那些鬼神之说,也对九公主没意见,可有人动心眼子动到了主子身上,叫主子在九泉之下亦不得安宁,柳嬷嬷恨不能剐了造谣的人。

这会子得知是佟家所为,柳嬷嬷直接冷着脸上前,堵了佟佳婉莹的嘴,叫武嬷嬷去帮她收拾东西。

“县主小心些,老奴扶着您出去。”

“这里是畅春园,切不可大声喧哗,若是冲撞了贵人,佟家的名声只怕会更差。”

佟佳婉莹奋力挣扎,却怎么都挣不脱柳嬷嬷看似简单的束缚。

她心机再深,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到底没忍住满脸的愤恨,用杀人的目光死死瞪杜仲。

一定是姐姐不愿意叫她入宫,背着她做了什么!

阿玛说姐姐没脑子真是一点错都没有,她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佟家女的身份?

早知如此,她这回一进宫,就该将药方子里的大补之物换成更深的年份,而不是为了名正言顺接过姐姐手里的资源,让姐姐苟延残喘至今!!

任是佟佳婉莹几乎要恨得心头滴血,到底要保持世家女的体面,一出澹宁居就不再挣扎了,只脸色难看被送上了轿子,往大宫门处去。

方荷在积芳亭内,收起从康熙私库里得到的望远镜,颇为高兴地凑到太后身边,跟个猫儿似的抱住太后的胳膊蹭。

“还得是您出马,您一个顶俩,可算是叫她出宫了。”

太后被逗得露出点子笑意,点点方荷的额头,“若不是皇贵妃给哀家送了信儿,哀家是真不想随了你这胆大包天的心思。”

“你可知如此一来,就把佟家给得罪深了,他们不会找皇贵妃的麻烦,但肯定更找你麻烦。”

“佟国纲还好说,可佟国维心眼子小,往后你要想晋位,或者等你生了小阿哥,日后要在前朝行走时,可要小心佟家给你使绊子。”

方荷撇撇嘴,“那总不能因噎废食,因为害怕佟家的权势,就放这么个心狠手辣的进宫来祸害人,走一步说一步呗,将来还指不定谁算计谁呢。”

她扶着太后起身,小声嘀咕:“我觉得您和皇上啊,都是被老祖宗约束得没了脾气。”

“好歹咱们才是皇家,说不客气点,任是佟家再厉害,也是给皇家打工的,没道理这东家还要看伙计脸色行事吧?那天下到底是姓什么啊!”

乌云珠和太后都不自禁瞪方荷,示意她不许拿老祖宗说事儿,倒是苏茉儿在一旁失笑。

她温和道:“奴婢倒是觉得,昭妃娘娘所言有理。主子也是叫先头那些年的焦头烂额给折腾怕了,心里也憋屈着呢。”

方荷一听苏茉儿帮她说话,立马来了精神,赶忙邀请太后和苏茉儿去云崖馆。

“啾啾如今正是最叫人欢喜的时候,任何时候看到她,都想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跟前,等再大些会说话会走会跳了,可就没这么可爱了!”

“请太后和苏嬷嬷移驾,过去瞧瞧如何?”

太后似笑非笑看方荷:“你真是为了叫哀家过去看孩子?”

方荷嘿嘿笑,冲两人笑得谄媚,“瞧您说的,那不然我还能叫您过去,瞧着皇上怎么收拾我吗?”

只要太后和苏茉儿舍不得孩子,她再抱着孩子去瑞景轩住几天,等康熙消了火再回云崖馆也行啊。

太后和苏茉儿都止不住笑得更厉害,倒确实对这个跟老祖宗有缘法的孩子感兴趣,便都跟着去了云崖馆。

方荷算着时辰呢,啾啾这会子刚醒来,吃完了奶还没睡下。

许是听到外头的动静,本来抱着一朵小布花在啃的团子,立刻转头到处看。

可惜她的视力范围暂时还没那么广,能听到声音,却看不见说话的人。

但也不见她着急,她依然抱着云霞色的小花啃,动不动还吸吮两下,没一会儿,口水就顺着粉嫩唇角落到了浅杏色的围脖上。

方荷先伺候着太后和苏茉儿净了手,换下有些汗湿的外裳,这才笑眯眯领两人过来。

再开口,方荷声音都不自觉夹了起来,“也不知啾啾随了谁,这性子哟,淡定得小猫猫一样,懒得出奇是不是呀?”

说着,她轻轻在啾啾脸上亲了下。

啾啾看见她了,瞬间咧开无齿的小嘴儿笑,啊啊地伸手,像是要把花给方荷,只可惜拿不住,滚到了一旁去。

昕珂赶忙收起来。

“这布做的花会不会沾染什么不洁的东西?”太后下意识问。

方荷笑着解释,“这些每过几个时辰就会换,都用开水煮过又暴晒过的。”

这里没有奶嘴,木头的方荷又怕硌到孩子。

再过一个多月,啾啾也要开始长牙了,才准备了这个,既能锻炼孩子的视力,也避免她长牙,牙根子痒。

太后了然点头,只要干净就好。

她将孩子抱进怀里,跟苏茉儿一坐一站,瞧着怀里比奶糕还白的小团子,面色越来越柔和。

看着啾啾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睛,伸手想去够太后旗头上的花,苏茉儿眸底深处的悲色都消散不少。

她笑道:“奴婢瞧着,九公主的性子怕是随了皇上,皇上小时候就是如此,做什么都不急不躁,特别沉得住气。”

她没说,这样的孩子往往倔起来也特别叫人头疼,只怕宫里又要出个倔脾气的小公主咯。

方荷倒不介意啾啾随谁。

她永远都是她自己,她会用尽一切办法,叫啾啾活得开心就好。

她笑着调侃:“只要别像皇上一样嘴硬就行了,否则等啾啾会说话,我们娘俩怕是也得吵架。”

太后和苏茉儿:“……”

两人想了想,又忍不住笑。

还真有这个可能,光看方荷入宫以来,跟皇上两个人有多闹腾就知道了。

“像朕一样嘴硬,也总比跟你这个混账学着胆大包天来得好。”康熙似笑非笑地踏进门。

“你要是怕跟啾啾吵架,就叫啾啾搬到朕那里去住。”

这位爷又不叫人请安听墙角……方荷鼓了鼓小脸儿,到底心虚,乖巧地跟苏茉儿一起蹲身下去。

康熙一手一个扶起来,自己坐在太后身边。

瞧着啾啾目光随着他帽子上的翡翠移动,他脸上的笑真切了许多。

“皇额娘瞧,佛尔果春这眼神是不是格外灵动?等长大了,应该比她额娘有眼力价儿,起码朕来了,知道给朕上杯茶。”

方荷:“……”

翠微端着茶从门口进来,闻言紧抿唇角忍住笑意,递到了方荷手里。

方荷礼貌微笑,将茶水放在康熙面前。

太后见康熙表情不善,憋着笑跟苏茉儿对视一眼,抱着啾啾起身。

“哀家瞧孩子也该困了,正好叫奶嬷嬷哄着睡觉,哀家也累了,先回瑞景轩,你们两个说话。”

方荷立刻伸手,别啊!

康熙不动声色握住她挓挲开的白嫩小手,笑着起身恭送太后。

等太后出了云崖馆的大门,方荷赶紧抽出自己的手,撒丫子就往外跑。

“哎呀,我都忘了,啾啾白天一定要在摇篮里睡,只有晚上才肯睡床,我这就让人把她抱回来!”

康熙淡定地几步上前,跟门神一样站在门口,挡住方荷的去路。

门外翠微眼疾手快将门关上,叫两位主子在屋里,好好‘说话’。

方荷:“……”翠宝妞你给我等着!

康熙气定神闲瞧着偷偷挪动脚步后退的方荷,轻笑。

“闯金銮殿,嗯?”

方荷眼角余光看着博古架,猜测自己从窗户跳出去的概率有多大,闻言笑得愈发讨巧。

“臣妾只是怕皇上叫奸人蒙蔽,一时情急才不得不为之嘛。”

康熙慢条斯理上前,“这是你将朕撵走,独自在云崖馆反省的结果?”

方荷后退得更急,差点叫圆凳绊着,干巴巴解释。

“那什么,臣妾真的深刻反省了,知道自己不该嫉妒,这不是提议叫佟家女入宫……”

康熙步子大,殿内方荷能躲的地方也就那么点,很快就被康熙抓住,将她提起来往软榻矮几上一放。

他撑住桌子两侧,将方荷困住,捏她脸颊。

“先提出一个过分的要求,然后再换一个更好实现的条件,朕该庆幸你还挺懂事?”

方荷躲无可躲,干脆抱住康熙的腰,拿脑袋蹭他心窝子的位置。

“原来在皇上看来,这心里只能装得下一个人,竟是很过分的要求?”

“所以臣妾心里,也不该只有皇上咯?”

康熙面无表情以修长食指抵住方荷的脑门,“只有朕?啾啾呢?太后呢?你云崖馆的人呢?江南……”

“皇上这是混淆视听!”方荷理直气壮打断康熙的话,小手在他心口画圈。

“人的感情很复杂,有爱情,亲情,友情不一。”

“亲情和友情都能装得下很多人,可属于爱情的位置,就只能装得下一个人才对啊!”

她拉着康熙的手抚上自己心口,“不信您听听,这世道能住在臣妾心里的男人肯定只有您一个。”

目前反正是这样的,以后生了儿子再说。

毕竟是这辈子唯一的老板,她肯定会一直把康师傅放在心里,才好时刻问候爱新觉罗家的祖宗不是?

“巧言令色!”康熙轻哼,却不想再跟个妒妇一样,说那什么小元小方的事儿。

他将方荷从矮几上抱下来,叫她立在自己面前。

“你老实跟朕交代,你是怎么说服太子和明珠为你办事的?”

见康熙眸底多了几分认真和审视,方荷心知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这位爷不会容许后宫女子干政。

她乖乖站在康熙面前,竖起三根手指,“不止太子和明珠大人哦,还有太后也是臣妾说服的,否则太后娘娘才不会管前朝的事儿。”

“至于怎么说服,其实也很简单。”

她忍不住咧开小嘴,“虽然臣妾没法子接触到明珠大人,可太后却能接触到纳兰福晋,帮臣妾带几句话呀。”

“臣妾只跟纳兰福晋说,太后和太子都站在臣妾这一头,如果明珠大人非要拿我做筏子,等上了朝,太后和太子一定会问责明珠大人,连纳兰揆叙的差事都会受到影响。”

康熙了然,对内宅妇人来说,除了夫君最重要的还有孩子。

纳兰明珠夫妇都清楚,即便明珠起复,也是朝廷为了遏制索额图的势力不得不为之。

一旦索额图势弱,他必然容不下纳兰明珠在朝堂上兴风作浪。

明珠想安度晚年,且还要看他是不是能一直都不会行差踏错。

可纳兰揆叙没有犯错。

明珠清楚康熙对这方荷的爱重,这回机会抓不抓得住不重要,重要的是卖太后和太子都看好的昭妃一个人情,叫纳兰家保住下一辈的荣光。

想清楚后,康熙淡淡问:“然后呢?”

方荷眨眨眼,“然后臣妾请五阿哥帮忙给太子传了个信儿,说太后和明珠大人都站在臣妾这边,若索额图大人为难我,赫舍里氏也不能置身事外,定会惹一身骚。”

康熙若有所思,“与之相反的是,若太子看在太后和明珠的份儿上帮你,就能遏制明珠的起复,还能重挫佟家……”

说着,他面上露出些哭笑不得的微妙,“你不会跟太后说,太子和明珠都帮你,只缺一个能上殿自陈的机会,太后才会去九经三事殿吧?”

他这皇额娘他心里清楚,这么多年太后都不乐意多管闲事,更从来不沾染前朝之事。

若非偏心方荷,又得到了太子和明珠明确站队的消息,不会贸然闯九经三事殿。

方荷嘿嘿笑:“还有五阿哥和宜妃母子,我们站在正义的一方,只想为皇上排忧解难,太后自然肯帮忙啦!”

康熙:“……”空手套白狼这一套,叫这混账玩儿出花来了。

他将方荷拽进怀里,“还等着朕问?还有什么一并说了。”

太子是他亲自教养大的,即便容易被索额图撺掇,也不是傻子。

纳兰明珠更是个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可能会如此轻易被方荷忽悠住。

方荷抱住康熙的脖子,一溜烟的马屁送上,“果然还是万岁爷英明,臣妾就知道您肯定什么都知道!”

康熙往她腚上拍了下,“说重点!”

方荷捂着腚瞪他:“皇贵妃给臣妾送了消息,说佟家借补身的方子欲令她虚不受补,以命来逼皇上弥补佟家。”

“也是皇贵妃令宫女去瑞景轩与太后禀报,传言一事乃是佟家所为,是为叫佟家二格格入宫,诞育一个能与太子争锋的小阿哥。”

“太后和苏嬷嬷知道佟家心思,恼他们借老祖宗生事,也不愿后宫再多个搅屎棍,令储君之位动摇,请柳嬷嬷去了一趟纳兰府上。”

方荷轻轻叹了口气,“皇贵妃担忧佟二格格行事狠辣,连亲姐姐都能下狠手,怕四阿哥会深受其害。”

“皇贵妃不忍心佟家没落,叫臣妾保证往后不会主动与四阿哥和佟家为难,叫四阿哥拿着药渣子,跟五阿哥一起去找的太子。”

佟佳婉莹的县主之位,还有佟家女的入宫为嫔,就是她送还给皇贵妃的诚意。

康熙听得面色黑沉,此事他不信佟国维不知,凭佟家二格格做不到收买为皇贵妃诊脉的太医。

看样子上回他对佟国维的敲打还是不够。

压下心里的火气,康熙抓住方荷的手,叫她坐直。

“你总嫌朕什么都不跟你说,如今你也瞒着朕自作主张,是怕朕会护着佟家?”

“我是怕您为难,先斩后奏您好歹少腻烦几日不是?”看康熙脸色不大好看,方荷放软了声儿小声分辨。

康熙冷笑,“你以为朕现在就能少了腻烦?”

“你在金銮殿上闹得倒是痛快了,殊不知今日所为会留下多少隐患。”

“赫舍里氏、佟氏、纳兰氏岂是那么好相与的?今日你能利用、对付他们一次,往后他们就能以此事拿捏你,替他们办事。”

康熙说这个,倒不是为了秋后算账,他轻轻叹了口气,拍拍方荷的脑门。

“往后不许再自作主张,朕与你坦诚相待,不求你等同报之,起码别叫朕为你操不完的心,记住了吗?”

方荷乖乖应下,软下身子抱住他的腰,“其实臣妾没那么多心思,自入宫以来也从来没主动惹是生非过吧?”

“只要臣妾不失宠,不负责,不要脸,他们能拿臣妾怎么样?”

康熙:“……”他总觉得自己养了个女土匪。

“皇上有您的底线,我也有我的逆鳞。”方荷抬起头,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

“您是我一辈子的依靠,啾啾还有咱们以后的孩子,是你我血脉的延续,若谁动你们,即便是不择手段,死后要下地狱,我也要他们死!”

康熙不知道,是她太过认真的注视使然,还是她格外柔软的拥抱太暖,他心窝子不由自主地跳乱了几分。

他蓦地将方荷抱紧,顿了好一会儿,才将无声的叹息咽进薄唇内,掺杂着几乎是认命的无奈,轻轻覆上方荷紧抿的樱唇。

一个手段冷硬,一个心志坚定,可纠缠在一起的唇舌却都软到了人心底最深处。

舌尖的试探和越来越深刻的纠缠,甚至叫康熙生出一种错觉,再没有一个人能与他如此契合了。

其实不考虑前朝后宫那些牵扯,只守着她一个人倒也不错……

这样的想法他却一点都不想让方荷知道,不由得抚住方荷的脖颈儿,亲得更用力,用深重的呼吸声遮住心底的悸动。

这混账看见梯子就能上天,如果真叫她知道了自己这心思,只怕紫禁城就真的盛不下她了。

佟佳婉莹一路哭回了佟家,但等到了佟国维的书房后,她立刻擦掉了脸上的泪,在额娘担忧又纠结的目光中,冷静跪在佟国维面前。

“是女儿轻敌了,才会在御花园莽撞行事。”

“女儿本以为昭妃是个蠢材,加之不忍心对姐姐动手,倒给了昭妃私下里算计女儿的机会。”

迟疑了下,佟佳婉莹眼泪又无声地落下几串。

“姐姐怕是也知道药方子不对,对家里冷了心,瞒着佟嬷嬷将把柄主动送到了昭妃手上。”

佟国维一出畅春园,差不多就明白纳兰明珠为什么意有所指地提醒他了。

连纳兰明珠都知佟家出了个丝毫不为家族考虑的家贼,想必昭妃是提前把结果送到了明珠面前,才有了明珠在金銮殿上的改口。

越想,佟国维脸色越黑,气得捏碎了手里的茶盏。

“佟家没有那样的不孝女,若非为了她心心念念的四阿哥,为了保住佟家的荣光为四阿哥做底气,我又何必如此操心!”

“太医说她寿数也就这一两年了,她贪图这苟延残喘的一时三刻,却丝毫不信家里会护着四阿哥,何其短视!”

佟佳婉莹垂着眸子,遮住眸底的恨意,更冷静道:“姐姐自幼便被家里宠爱,又得姑姑喜欢,性子被养得自私些也不奇怪。”

“如此女儿反倒松了口气,毕竟是一母同胞,女儿实在对姐姐下不去狠手。”

一旁的赫舍里氏也跟着掉眼泪。

无论如何,皇贵妃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这阵子最煎熬的就是她。

她甚至有些怕婉莹太过冷血,若连姐姐都能牺牲,将来真碰到什么事儿,她这个额娘是不是也能牺牲?

如今听到婉莹的话,赫舍里氏狠狠松了口气。

佟国维也略有所感,听出佟佳婉莹话里的意思,脸色和缓了些。

“你还有何想法,但说无妨,阿玛也不想看你就此去盛京蹉跎。”

佟佳婉莹重重咬了下唇角的伤口,让自己更冷静些。

在回来的路上,她一边哭一边也没停止想应对之法。

她抬起头,轻声问:“阿玛能确定皇上的行踪吗?”

佟国维微微蹙眉,“窥探帝踪是重罪……实在不好控制风险。”

“那阿玛可否以姑姑的名义,向皇上赔罪呢?”佟佳婉莹立刻道。

“畅春园内的娘娘庙,不就是皇上为着姑姑所建吗?”

不窥探帝踪,主动让皇上跟阿玛走在一起不就好了?

佟国维隐隐听出来点意思,眸底闪过满意之色,问:“你想做什么?”

佟佳婉莹看向赫舍里氏,“女儿想请额娘带女儿入畅春园,跟姐姐辞别,提前回盛京待嫁。”

赫舍里氏大惊:“可离出孝期还有近一年呢,再加上六礼怎么也能拖几年工夫。”

“盛京老宅久无人居住,你早回去只能受苦!”

佟国维和佟佳婉莹对视一眼,多余的话不用说,父女两人就生出了默契。

谁说要回盛京受苦了?

既然正道走不通,那走走小路也未尝不可!

及至七月初,宫里总算出了热孝期,畅春园原本挂白的地方都撤下来,换上了比较素淡的颜色。

除了康熙要继续茹素外,其他人都可以用一些荤食了,尤其是正在长身体的公主和阿哥们。

后头九个月虽不能婚丧嫁娶,也不可听丝竹之声,但好歹可以出门走动了。

畅春园里,也比一开始进园子的时候热闹了些。

方荷带着啾啾出门在前湖边上遛弯回来,就见翠微一脸兴奋靠了过来。

“主子主子,听您的吩咐,奴婢一直叫人盯着大宫门处呢,如您所料,小佟国公夫人带着佟县主入宫了。”

方荷将已经睡着的啾啾交给奶嬷嬷,让昕珂和奶嬷嬷一起照看啾啾睡觉,带着翠微进了寝殿。

“快,把先前昕华给我做的宫装拿过来,人到哪儿了?咱们去看热闹。”

方荷早就觉得,以佟佳婉莹在御花园的表现,还有她这害人不用坏招的手段,只要还没成亲,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万红丛中一点绿,康师傅那就是大清唐僧肉,谁都恨不能想方设法啃一口,后世电视剧里的各种桥段演得不要太多哟!

自打怀了啾啾,她可是好久没吃过瓜了哇!

眼看着瓜摆到了面前,不吃一口,再客串一把闰土把佟二格格叉住,她做梦都得哭!

翠微也激动着呢,自打在方荷身边伺候以后,她可是好久没瞧过旁人的热闹了。

总看主子的热闹,也怪腻歪的不是?

她笑着上前帮方荷换外头洒扫上的紫褐色宫装。

“小佟国公夫人应是跟皇贵妃说悄悄话呢,佟二格格已经一脸落寞地被撵了出来,沿着前湖往北走呢。”

方荷自个儿抬头扣好口子,“往北?没往春晖堂那边去吗?”

翠微失笑把绣鞋给方荷拿过来,“春晖堂是什么地方,就算她想去也靠近不得。”

“不过先前守门的崔福全说,远远瞧见御驾往北去了,不在春晖堂。”

哟嚯,这是连皇上的行踪都弄到了,厉害啊!

方荷更加兴奋,带着翠微一溜烟出了云崖馆,沿着花草树木隐藏身影,往佟佳婉莹去的方向走。

去清远斋给惠妃请安回来的大阿哥胤褆,自小习武,耳力和眼力非寻常人能及,远远就瞧见,有两个小宫女狗狗祟祟,不知在做什么。

胤褆不可思议地轻呵,“在离汗阿玛这么近的地儿,还有人敢如此鬼祟?好大的胆子!”

他立刻就要叫人上前,把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宫人抓起来,送到慎刑司去,看看她们到底是为什么活腻歪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动,就被身边太监张昌扯住。

“爷,不对啊,奴才瞧着,那像是云崖馆的翠微姑姑,另一个身影也有些熟……”

做太监的最重要的就是眼力见儿,只是张昌不敢把是谁说出来。

胤褆呼吸一窒,屏气凝神放轻了脚步跟近了些,待得看清楚后,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还真是昭妃,她这是干什么呢?

胤褆心下实在好奇,不由得叫张昌跟着放轻脚步。

“走,跟上去看看。”

无独有偶,四阿哥胤禛得知额娘在见佟家的郭罗玛法,心下实在不喜,便打算去叫上胤祉,一起到无逸斋看书。

两人从丁香苑出来后,胤祉眼尖看见了胤褆的踪影,立刻拽住胤禛。

“好家伙,大哥贼眉鼠眼的干吗呢?”胤祉好奇心重,抓着胤禛欲跟上去。

胤禛不好奇,“咱们若追上去,与大哥有什么不同?这不合规矩!”

胤祉低声嘀咕:“咱这是替天行道好吗?”

“指不定大哥是要跟谁幽会,大嫂都快生了,大哥要是闹出什么丑闻来,大嫂得多伤心啊!”

胤禛:“……”平时也没见你跟大嫂说过几句话啊!

可他力气实在比不过胤祉,又怕叫人看见,只能噤声,被胤祉拖着跟在后头。

只有身手敏捷的胤褆,可能还不会引起宫人的注意。

可胤祉和胤禛毕竟不懂隐匿之法,很快就叫人发现了。

正在自己的寝殿嘉荫殿看折子的太子,很快就得到了眼线的禀报。

说大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都偷偷摸摸往后湖方向去,不知道要做什么。

太子胤礽微微挑眉,“你可看清楚了?”

三个阿哥,在畅春园里做什么需要偷偷摸摸?

小太监低着头跪在太子面前,“回太子的话,奴才瞧得分明,大阿哥好似是追着两个宫女……不知为了何事,三阿哥和四阿哥应是好奇,后跟了上去。”

胤礽眉头挑得更高,大哥出息了啊,在孝期竟敢跟宫女私会?

呵呵……这要是抓老大个现成,叫胤褆名声扫地,往后即便纳兰明珠归朝,也于事无补了。

胤礽忍不住笑出声,洒然起身,愉快地吩咐人,给他换身低调的衣裳。

“如此,孤也实在好奇,何等绝色,连胤祉和胤禛都引了去,孤也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