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婉莹早就看见方荷和宜妃坐在凉亭里说话了。
畅春园花园比宫里的御花园大不少, 而且是环绕着前湖,呈弧形点缀在湖边,如此乘船时也可赏景。
这样的花园,不但能在另一头就远远看见其他地方, 曲径通幽处也有不少小路, 完全可以互不打扰赏花, 不像在御花园只能低头不见抬头见。
所以佟佳婉莹本可早早绕路,避开与宫中娘娘们打交道。
但她如今胜券在握, 实在太高兴了,加之对皇上表哥盛宠的昭妃格外好奇,便没避开。
方荷热情迎过来的时候, 佟佳婉莹便不动声色以余光偷偷打量。
待得看清楚方荷如同芙蓉花开却濯而不妖的好容貌,还有受帝王恩宠才浇灌出的雍容华贵,佟佳婉莹心里立刻就起了酸意。
站在不远处的宜妃就更是明艳, 等宜妃缓步走过来, 好似这方天地都更亮了些, 引得佟佳婉莹心里更是愤恨。
这些荣光本都该属于姐姐,而后属于她的!
可佟家的好容貌似乎叫姐姐一个人独占了, 她不过只算得上清秀而已。
别提宜妃了, 就是在攻击性不算强的方荷面前,她每日用一个时辰精心装扮出的雅致也黯淡不少。
但佟佳婉莹自小就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 面上没露出分毫,只一副恭顺模样,格外规矩地蹲身下去行礼。
“臣女请昭妃娘娘安, 请宜妃娘娘安。”
宜妃没急着开口,只挑眉看方荷。
方荷笑眯眯上前,亲自扶佟佳婉莹起身, 张嘴就是逢迎。
“早就听闻皇贵妃的妹妹灼灼其华,温柔可亲,如今一见,果然是叫人不自禁心生欢喜呢。”
“皇贵妃姐姐的妹妹,就是我们的妹妹,往后妹妹可要与咱们姐妹们多走动才是。”
佟佳婉莹露出赧然模样,柔婉奉承回来,“昭妃娘娘说笑了,论起灼灼其华,宫中再无人出宜妃娘娘之右,娘娘您也仿若仙子下凡,臣女蒲柳之姿,当不起娘娘夸赞。”
宜妃:“……”她还是头回发现,昭妃也会好好说话。
方荷丝毫不知宜妃的腹诽,只拉着佟佳婉莹的手不放,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在这宫里,我说妹妹灼灼其华,就没人敢说妹妹长得丑,不服气的,只管问问本宫的巴掌。”
她转头冲宜妃笑,“宜姐姐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宜妃不知道方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不耽误她配合唱好这出戏,都开始姐妹相称了,昭妃肚儿里指定憋着坏水儿呢。
她笑着点头:“说起来,该是我叫昭妃姐姐才是。”
“昭姐姐说是,那佟二格格必然是国色天香,沉鱼落雁之姿,想必宫里没人敢反驳。”
佟佳婉莹不自禁想缩回自己的手,心里恼意更甚。
昭妃原来是个嚣张跋扈的蠢材?
怪不得端嫔等人看不上这绝户女,却连姐姐都要避其锋芒,昭妃仗着恩宠,怕是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
但手微微一动,佟佳婉莹立刻回过神,一脸羞涩低下头,喏喏接话。
“那,那臣女多谢娘娘谬赞。”
方荷笑得更张扬了些,“都说了不必如此客气,待我与皇上并肩同行的那日,定不会忘记皇贵妃姐姐和妹妹的情。”
“皇上说佟家都是值得信任的亲人,本宫和宜妃的母家都远在盛京,在这京城里也没处走动,若妹妹和佟家不嫌弃,本宫和宜妃定会将妹妹当亲人一样对待。”
“虽然本宫不得闲,总要侍奉君侧,到时请妹妹一并至御前,倒也不耽误咱们亲近,妹妹说是不是?”
宜妃立刻明白了方荷的意图。
她这是暗示佟家二格格,只要顺利封后或晋位皇贵妃,就会替佟家二格格邀宠。
想入宫的女人,最看重的便是皇恩,若这位佟家二格格城府不够深……怕是会忍不住心动。
被二人注视着的佟佳婉莹自然听明白了。
她吃惊地抬起头看向方荷,张了张嘴,似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如何?”方荷笑得格外自信,那睥睨的架势,就好像她已经成了皇后。
佟佳婉莹眸底始终保持着冷静,待得方荷脸上笑意最灿烂的时候,她突然红了眼眶,猛地抽出自己的手,踉跄后退几步,扑通跪地。
“娘娘,臣女……臣女入宫,只是为皇贵妃侍疾,不敢与娘娘们姐妹相称,乱了尊卑!”
她眼泪迅速掉落在地,狼狈地将脑袋贴在地面上,说话都哽咽起来。
“臣女自幼熟读《女戒》《女训》,从不敢坏任何规矩,不明白娘娘话里的意思,只能辜负娘娘的美意,还请娘娘恕罪!!”
因为花园大的缘故,畅春园也没那么热,出来走动的妃嫔和伺候的宫人、太监们都不少。
人来人往的,佟佳婉莹声音也没压低,听到的人不少。
很快便有震惊的妃嫔往这里探头探脑。
方荷蓦地冷了脸,怒气冲冲扫视周围一圈。
“看什么!本宫与佟家二格格说几句话都不行了?”
花丛树木后头的人影立刻就消失了大半,更彰显方荷的嚣张气焰。
宜妃恰到好处地上前劝,“昭妃别跟二格格计较,她不识好歹,咱总不能跟她一般见识。”
“这会子九公主也该醒了,小九前儿个还问妹妹呢,正好我与昭妃一起去看看九公主。”
方荷被勉强劝住,冷冷看佟佳婉莹一眼,“二格格既然愿意跪,那就在这儿跪足一个时辰再回去吧!”
佟佳婉莹眸底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抹着眼泪哽咽应下。
“臣女谨遵昭妃娘娘吩咐!”
等回到云崖馆,说好该醒的啾啾还睡得香呢,宜妃也就没过去看,她不是真为了看九公主来的。
“你故意激怒二格格,到底想做什么?”宜妃对方荷实在是越来越好奇了。
“你这会子激怒她,除了让索额图一脉攻歼你不堪为后,也给佟家留下往后弹劾你的把柄,可一点好处都没有。”
宫里的争斗,宜妃自认从不比任何人差,否则她也不能在群狼环伺中,还能平安生下三个儿子。
可方荷就从来没按理出牌过,叫人怎么都看不懂。
方荷懒洋洋靠在软枕上,没了外头那副气急败坏的跋扈气场。
“我只是想确认,佟家这些伎俩,到底是佟国公的意思,还是佟家二格格的意思。”
宜妃瞬间反应过来,“我瞧她颇有些宠辱不惊,连盛宠都无动于衷,明显城府不浅,如此明显针对后宫的法子,说不定还真是她所为。”
“就是她。”方荷笃定道。
“如果是小佟国公,只会叮嘱女儿不要惹是生非,为了保证自己的目的万无一失,甚至可以虚与委蛇。”
她也许没那么了解宫斗,但是对后世职场人的心态很了解。
真正的大佬们,无论男女,需要的时候都能弯得下腰甚至膝盖,对他们而言,结果最重要。
“可我握住她的手,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她的抗拒,又趁我拉拢她的时候给我挖坑,显然是片刻也等不得要除掉我。”
宜妃蹙眉,“你既知道是坑,怎么还……如果皇贵妃真的病重难愈,又自请降位,这种局面下,大家都会同情佟家女,就更不会叫你安然晋位。”
若不了解方荷,贸然听到刚才的事儿,哪怕以宜妃向来谋定思动的性子,都得做点什么,才能缓解对方荷的厌烦。
方荷冷笑,“抬高啾啾的地位,借机为我请封,就是要将我放在火上烤。”
“我不顺了她的意,更肆无忌惮些,她也不会小瞧我,指不定还要怎么恶心人呢。”
她这人不擅长也不喜欢弯弯绕绕。
装弱她装不过佟佳婉莹,但别人对付她,她等不及十年不晚的筹谋,只好用自己擅长的乱锤,趁他们弱,直接敲死他们。
方荷凑近宜妃:“如果我预料没错,他们这几日就会有动静,还得麻烦你帮我请几个人,一起唱好这出戏。”
她附耳到宜妃耳边。
宜妃听得眼睛越瞪越大,惊得张了好几次嘴,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会儿,宜妃才干巴巴道:“这……即便能成,过后皇上只怕会震怒,迁怒于你我,佟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你放心,此事我一力承担,皇上应该不会太生气。”方荷小声解释。
“先前我以要求皇上独宠我的理由,跟皇上大闹了一场,这几天他应该已经气完了,也该是我服软的时候了。”
宜妃:“……”她往后怕是再也无法直视‘服软’这两个字。
如方荷所料,六月初八,乃是皇贵妃的生辰,佟国维手持皇贵妃亲自书写的笺表,在早朝呈与康熙。
“陛下,皇贵妃自十五年生辰日入宫,至今正好十三载,得皇上圣恩隆宠,只惭愧困于孱弱,无法为皇家绵延子嗣,亦不得心力执掌后宫,报皇上圣恩万一,实在愧对皇家。”
“如今太皇太后功德圆满,转世与皇家再续前缘,实乃是皇上孝心感动天地,皇贵妃亦深感欣慰,不愿老祖宗受任何委屈,自请降位,请求陛下封昭妃为皇贵妃,以尽孝心。”
“还请陛下恩准!”
一开始请封昭妃为后的,是纳兰明珠在任左佥都御史时的门生,过后与明珠一脉交好的礼部、户部、工部等大臣们纷纷上奏,请求封后。
索额图一脉的门人,则多是在吏部、兵部和刑部,不管是引经据典,还是唇枪舌剑,都比不过明珠这一脉的读书人。
但索额图也不是吃素的,教导太子的老师们可有不少门生。
再加上满汉八旗中支持太子一脉的老姓儿也不少,请出了诸多宗亲和读书人联名上奏,力争昭妃不堪为后,两派吵得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但自从佟家替皇贵妃上奏请求退位让贤,让昭妃继任皇贵妃之位,索额图气得在府里劈烂了好几个草把子。
即便是皇贵妃,那也是副后。
佟佳氏的皇贵妃眼看着快死了,出了个半嫡子,好歹碍于乌雅氏的血脉,暂时不必多虑,太子才能松口气。
要是叫昭妃做了皇贵妃,以她的恩宠,若生下阿哥,再加上扎斯瑚里氏的血脉,但凡皇上活得久一点,必然会成为太子的心腹大患。
可索额图也清楚可一不可再的道理。
他已经强烈反对封后了,若是再拦着皇上晋昭妃的位,若真惹恼了皇上……天子一怒可不是说说而已。
巧的是,索额图正发愁的时候,昭妃自个儿就把梯子递到了他跟前来。
听佟国维一说完,索额图立刻站出来,扬声道:“启禀皇上,臣觉得,若九公主真是太皇太后转世,别说皇贵妃之位,哪怕是后位,昭妃也都当的,小佟国公所言甚是有理!”
康熙淡淡哦了一声,“先前上折子历数昭妃品行不堪的,不是你索额图吗?”
索额图噎了下,赶忙跪地:“臣不敢,臣只是觉得昭妃入宫时候尚浅,实在不足以越过后宫诸位娘娘们而已。”
“关于封皇贵妃一事,臣虽觉得合理,可臣日前听闻宫中传出流言,说太皇太后薨逝当日,昭妃乃是以催产药才生下了九公主,此事实在蹊跷,还请皇上明察!”
立刻有人站出来附和索额图的说法:“臣等在班房当值之时,都能听到昭妃跋扈之名,竟然让佟国公府的嫡女在御花园跪至昏厥,却丝毫不曾言明缘由。”
“如此行径,实在让人难以置信,昭妃乃是太皇太后转世之母。”
康熙不置可否,淡淡问佟国维:“小佟国公怎么说?”
佟国维苦笑着摇摇头,语气依然坚定。
“启禀皇上,臣不敢对后宫妃嫔一言一行有所置喙,臣相信陛下定有决断。”
礼部官员和御史都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对昭妃的品行愈发不喜,甚至开始怀疑请立昭妃是不是做错了。
佟国维虎目含泪道:“臣亦不知转世之说真假,可皇贵妃也说了,哪怕此事有万一之可能,她也愿意圆不能继续侍奉老祖宗左右的遗憾,自愿让贤于昭妃,还请陛下成全!”
礼部的官员站出来夸赞皇贵妃孝心可嘉。
“既有钦天监证实昭妃贵不可言,九公主命格不凡,想必转世一说不会空穴来风,臣等请求陛下封昭妃为皇贵妃,成全皇贵妃一片孝心!”
索额图一脉的官员立刻反驳:“可昭妃所为,实不堪为天下女子表率,臣以为,应当将九公主养到皇贵妃身下,如此也不辜负皇贵妃一片孝心。”
康熙转头问一旁,“明珠你觉得呢?”
索额图猛地抬起头,虎目圆睁,看向九经三事殿的幔帐后头。
身着内侍卫大臣蓝衣的纳兰明珠自幔帘后站出来。
“启禀皇上,微臣以为,太皇太后转世与否,事关重大,不该由臣等口说无凭,还需要谨慎彻查。”
索额图傻眼了,不是,一开始不是这个老匹夫坚持说九公主是太皇太后转世,非要闹着立后吗?
这会子又不是他了??
若非为了太子,索额图恨不能直接反驳纳兰明珠荒谬,反过来坚持请封。
纳兰明珠没管不远处越来越灼热的目光,继续平静道:“再者,不管九公主是否为太皇太后转世,皇贵妃孝心可嘉,但也该问过昭妃娘娘的意思才是,毕竟她才是九公主的生母。”
康熙都有些诧异了。
他叫纳兰明珠出来,是要明珠给个和稀泥的法子,为方荷请封贵妃的。
如此他才能一举两得,封方荷为贵妃,再借机提拔明珠,敲打索额图的气焰,也敲打依然不肯安分的佟家。
在南书房的时候,纳兰明珠还一脸笃定地说,自个儿知道该怎么做。
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康熙沉声道:“昭妃生产时伤了身子,这阵子担忧传言一事会折了九公主的福分,日夜担忧,精神不济,此事就不必问昭妃的意思了。”
“朕以为——”
康熙的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御前太监的扬声禀报——
“太后娘娘驾到!”
朝臣哗然,康熙也愣了下,赶紧起身绕过御案,走下白玉阶相迎。
“皇额娘,您怎么来了?”
太后被苏茉儿和乌云珠扶着,后头跟着方荷以及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平嫔。
太后表情淡淡道:“哀家这阵子身体不适,倒不知道,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传言,竟然闹得沸沸扬扬,叫皇帝连家国大事都顾不得,天天就光顾着后宫这点子事儿。”
“哀家若再不来看看,只怕皇额娘泉下有知,也合不上眼!”
等乌云珠翻译完后,所有大臣们包括站在上首的太子和大阿哥都跪了,直呼惶恐。
康熙不动声色瞪了眼方荷,看方荷低着头一副小媳妇模样,心里恨得直磨牙。
今儿个这一出,一定又是这混账折腾出来的。
“皇额娘……”
“哀家这回过来,就是不忍皇额娘为大清操劳一生,大行后还要在天上为你们操心。”太后打断康熙的话。
“既是传言,皇帝不想听昭妃说,那不如就听哀家说一说!”
康熙没法子,只能叫人在御案一侧摆上了座椅,请太后先上座。
方荷示意脸色发白的平嫔跟她一起,分别站到了太后两侧。
等到看戏重新坐定,太后也没废话,直接道:“传言是假的,皇额娘即便投胎转世,也不可能再回皇家。”
众人大吃一惊,太子不自禁上前问:“皇玛嬷为何这么说?钦天监分明说……”
“太皇太后不愿打扰太宗安宁,才会在黄辛庄暂厝,既不归祖地,下葬于西陵,便是按照长生天的规矩西归。”太后打断太子的话。
“在长生天的庇佑下,但凡博尔济吉特血脉,即便转世,也只会重归长生天的怀抱,这一点,为太皇太后停灵的萨满最清楚。”
康熙微微转头,他可不记得皇玛嬷是按照北蒙规矩入的棺,能叫太后撒谎……又是方荷!
这混账到底给太后喂了什么迷魂药?!
方荷垂眸静立,这才哪儿到哪儿,佟家拉上明珠和索额图,她拉上太皇太后和太后过分吗?
群臣哗然,他们都不知太皇太后是按照北蒙祖制入的金棺,否则也不会有什么转世之说。
索额图立刻道:“宫里传言已久,若只是虚传,昭妃为何一直不肯解释?”
“据臣所知,昭妃故意早产,才闹出这样的传言,若传言是假的,那昭妃就有欺君的嫌疑。”
“再者,传言的出处并不难查,只怕是昭妃与之早就串通好了,以图高位吧?”
既然传言一事是假的,佟家和昭妃往后都会是太子的绊脚石,索额图一个都不想放过。
至于纳兰明珠,回头他也得收拾!
太后没说话,方荷上前一步,小声解释。
“索额图大人所言,本宫实在不敢认,本宫一直在坐月子,又怎么知道外头的事儿呢?”
索额图冷哼,“宫中传得沸沸扬扬,皇上也几番入延禧宫和云崖馆,昭妃娘娘敢说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平嫔蓦地出声:“若要计较,索大人怕得先从自家查起,嫔妾怕母家有所牵扯,叫人传话给了额娘,额娘却说此事是从赫舍里氏传出来的。”
索额图冷冷看向平嫔,“后宫不得私自传信,敢问娘娘是叫谁给你传的话,回头臣归府,一定严加惩戒。”
太子摸了摸鼻尖,转头:“是孤替姨母传的话。”
索额图傻眼了。
他当然知道,佟国维这老小子,是叫他夫人赫舍里氏通过娘家把话传出去的。
可他一直压着这事儿,据理力争,不都是为了太子吗?
太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哪头的?
方荷见太子把索额图噎住,这才继续道:“本宫对传言倒有所耳闻,一直不曾开口,原因也很简单。”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红着眼眶看向佟国维。
“臣妾知道皇贵妃娘娘一直为太皇太后侍疾,侍奉老祖宗左右,始终为其孝心感动,从来不曾想过占了皇贵妃的位子。”
“虽传言越传越广,本宫央着皇上查清楚了此事的始末,得知是佟家为了照顾皇上和皇贵妃的孝心所为,就更放心了。”
“以佟家多年来的忠心耿耿,还有孝康皇后在天之灵看着,又怎么会害万岁爷和皇嗣呢?”
佟家将她抬上青云,她不叫佟家上天合适吗?
佟国维愣了下,下意识看向康熙,不是,就算这事儿是他做的,可也不是他闹到朝堂上来的。
他是顺着皇上想平衡的心思才做了这事儿,如今昭妃堂而皇之说出来,皇上就不管管?
方荷转身跪地,仰头看着康熙,眼泪一滴滴往下落,哭得比佟佳婉莹在御花园哭得还柔婉。
“前几日在御花园,臣妾以为皇贵妃温柔可亲,妹妹定也跟佟家所有人一样都是好意,不由得就亲近了几分。”
“佟家格格却误以为传言是臣妾传出来的,拿《女戒》和《女训》来指桑骂槐,叫臣妾气昏了头才小惩大诫。”
“今日皇贵妃就上了笺表……可皇贵妃分明亲耳听臣妾在老祖宗跟前立过誓,她绝不会如此糊涂,定有苦衷!”
佟家想让她跟皇贵妃对立,本来方荷是打算请出太后,为皇贵妃请封为后,以牙还牙,让佟家跟太子对立。
岂料前几日,澹宁居突然派人送了几样东西来云崖馆,方荷这才改了主意,把苏茉儿请了出来。
康熙定定看着方荷,恨不能直接将她扛下来扔回云崖馆去。
以他的丘壑,如何看不出方荷是在针对佟家。
他所有的打算,都叫这混账没有章法的乱捅一气给打乱了。
他沉声问:“你立过什么誓?”
苏茉儿恰到好处站出来,跪地:“回皇上的话,昭妃娘娘直言凤命以福泽皇家和主子,此生永不为后,顺应天命,不会主动争夺旁人之位,当时皇贵妃、贵妃等人都在。”
康熙气懵了,这会儿听苏茉儿说才记起来,当时他也在,这会儿提起来有什么用?
朝臣们也微妙地沉默着,这事儿是隐隐有听说,可谁会把这个当真啊?
方荷啜泣着看纳兰明珠一眼,“九公主早产的始末,梁九功亲眼目睹,绝非臣妾故意为之,更非太皇太后转世,可明珠大人却纵容门人为我请封,这是逼着我不孝!”
纳兰明珠跪地:“……微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微臣也是被小佟国公蒙骗,误以为此为尽忠之举,才想着尽微薄之力为皇上排忧解难。”
正津津有味看热闹的大阿哥也傻眼了,不是,表舅怎么突然就认罪了?
康熙:“……”很好,这混账连明珠这老狐狸都说服了。
佟国维立刻反驳:“你我二人素无往来,我何曾跟你说过什么,我佟家有孝康皇后庇佑,又有皇贵妃福泽,何必构陷昭妃!”
“还请皇上明察!”
一旁的索额图回过味儿来了,太子帮着昭妃,莫不是因为昭妃答应要遏制明珠和佟国维?
昭妃没有母家,只凭太后和皇上恩宠行事,若真能拉拢过来……倒确实是一把好刀!
他立刻打算为昭妃说话,但平嫔又一次小声抢在了他前头。
“嫔妾听僖嫔和端嫔她们说,佟家二格格一直想入宫侍奉圣驾,几次三番在妃嫔们面前暗示传言是昭妃所为,在皇贵妃病重的时候还有心情去逛御花园,毫无姐妹情谊。”
太子恍然大悟:“这莫不是看皇贵妃病重,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才折腾这些事儿出来,好引得汗阿玛心软,叫佟家二格格入宫吧?”
康熙越听面色越沉,这混账自己绝不可能拉拢太子和太后甚至纳兰明珠都为其说话。
宜妃也做不到,这混账到底怎么做到的?!
“扎斯瑚里氏……”康熙面色冷沉开口。
方荷哀哀应着,“皇上,臣妾觉得此事怕是佟家二格格私心,小佟国公至诚至孝,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构陷您最疼爱的妃嫔和皇嗣。”
“臣妾以为,还是应该叫更纯善些的佟家女入宫侍疾,往后也能妥善照顾好四阿哥,请皇上三思啊!”
索额图立刻跪地:“皇上,昭妃娘娘所言有理,佟家适合为皇贵妃侍疾的女孩不少,何必非要将一个居心叵测的女子放在宫里。”
纳兰明珠也道:“微臣附议,如若微臣没理解错,小佟国公此举定是怕皇上哀思太过,才会放任传言。”
他意味深长看佟国维一眼,意有所指,“只不过被有心之人利用,万一害了皇贵妃就不好了,小佟国公不如查查自家后宅,可别因小失大才好。”
佟国维心里咯噔一下,他令人给皇贵妃开了会虚不受补的大补方子,应该无人知道才是,纳兰明珠怎么知道的?
他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看方荷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这女人怎么把太子和纳兰明珠这对冤家给说服的?
可大势已去,如今最不可能反口的人反了口,他做的事情也经不起查,也只能默认了。
康熙是又生气又想笑,他真是小瞧了这混账的手段。
她宁愿闹着不要晋位,也不叫佟佳婉莹入宫。
先前方荷闹着要独宠,不许佟家女入宫,他又气又急,这几天冷着方荷,自个儿也不好受。
可这会子方荷主动退后一步,提议换个佟家女入宫……康熙心情复杂极了。
算了,只要是佟家女,他也不在乎是谁进宫。
康熙转头看太后:“皇额娘您觉得呢?”
“哀家以为,待得过了孝期,叫佟家大房之女入宫为嫔,伺候皇贵妃左右便是了。”
康熙压下心底的火气,深深看依然拿帕子戳眼眶的方荷一眼,暗道回头再收拾她。
接着他露出为难的模样看了眼佟国维,沉吟道:“小佟国公到底忠心有加,传朕口谕,封佟家二格格为县主,赐婚盛京觉罗氏,出了孝期完婚。”
既然方荷不喜欢,还是叫人离得远一些,免得回头再刺了她的眼,又要跟他闹腾什么独宠。
……
澹宁居内,佟佳婉莹心情颇为愉快地立在外殿插花,面上的愉悦谁都能看得出来。
她知道,今日阿玛就会将姐姐的笺表递上去。
只要皇上封了那蠢女人为皇贵妃,姐姐没几天好活了,封她为贵妃的旨意过了热孝就能下来。
往后,她会一点一点接手昭妃所有的宠爱,总有一天,她要叫昭妃日夜跪在她脚下,还御花园那一跪!
皇贵妃的贴身婢女杜仲从外头匆匆进来,在皇贵妃耳侧轻语了几句。
皇贵妃眸底闪过一丝笑意,看样子她的诚意,昭妃是接下了。
如此她也能放心地走了。
她站起身,转身回寝殿,轻声道:“本宫困了,二格格离开的时候,不必叫我。”
杜仲看了眼依然含着笑在插花的二格格,无声躬身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