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天儿越来越热, 宫里没有遮挡,白日里直如蒸笼一般。

康熙怕啾啾并几个体弱的公主和小阿哥们受不住,很快就起驾至畅春园避暑。

皇贵妃这回没在宫里,占了最大的澹宁居, 贵妃被安置到德妃先前住过的万芳斋。

惠妃和荣妃也来了, 分别住在清远斋和丁香苑, 正好与宜妃的韵松轩和贵妃的万芳斋隔湖相对。

其他人去岁住的什么院子,这回也都熟门熟路搬了进去, 包括从昭嫔晋位为昭妃的方荷,依然住云崖馆。

这叫人止不住心下玩味,昭妃位分升了, 又是四妃之首,按理说惠妃的清远斋才该是昭妃居住之所啊。

因为皇贵妃始终病歪歪的,待得安置好了, 便有与皇贵妃交好的妃嫔过来探望。

端嫔就是其中一个, 她小心试探皇贵妃。

“听闻前些日子, 万岁爷怒气冲冲自延禧宫出来,就再也没去看过昭妃母女, 这怕不是发现转世传言是昭妃所为吧?”

其他几个小贵人们也都觉得有可能, 纷纷附和。

“除了昭妃,还有谁这么大胆啊?敢拿老祖宗说事儿, 这回怕是要彻底失宠了!不然也不能叫她还住云崖馆。”

“那可未必,就算失宠了,还有太后护着呢, 而且她还有救老祖宗的功劳,万岁爷心慈,又能拿她怎么样?”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看这些日子皇上去看过她们母女吗?太后若得知此事乃是昭妃所为,也未必还愿意护着她。”

……

跟端嫔一同过来的僖嫔没吭声,也不知是不是在方荷手里吃了太多次亏,僖嫔总觉得,方荷没那么容易失宠。

皇贵妃恹恹地歪在上首,听得微微蹙起眉来,不咸不淡地训斥几人。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如何做,岂容你们妄议,本宫不爱听这个,想说你们出了澹宁居的大门再说。”

佟家婉莹见妃嫔们面色不好看,笑眯眯替姐姐解释。

“各位娘娘们别多心,姐姐也是做额娘的人,自是相信昭妃不会拿孩子做筏子,怕真是九公主与老祖宗有缘,否则也不会那么巧就早产了不是?”

端嫔轻嗤了声,倒没再说什么叫皇贵妃不悦的话。

可在场的妃嫔们心里都有数,宫里有孩子的妃嫔,拿孩子做筏子争宠的还少吗?

那早产可未必就是巧合。

端嫔早打听到,方荷生产那日是喝了催产药的,指不定是为了赶这个缘分,不想哭灵,谁知道她羊水到底什么时候破的。

但说归说,这会子前朝还闹得厉害,也还没出热孝期,大家也就只敢痛快痛快嘴,旁的主意也不敢打。

待得妃嫔们离开,婉莹眸底露出一丝笑意,转身伺候着皇贵妃喝药。

“姐姐放宽心,阿玛说了,即便昭妃能成为皇贵妃,她这位分早晚也要还给我们佟家。”

“往后四阿哥依然是除了太子外最尊贵的阿哥,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皇贵妃面无表情喝掉碗里的药,被药汁的苦涩呛得止不住剧烈咳嗽,直咳得双颊泛出不祥的嫣红,才慢慢止住。

她淡淡看佟佳婉莹一眼,“你最好说到做到,就算我死了,若是你和阿玛食言,我也有法子叫你们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信你就尽管一试。”

佟佳婉莹脸上的笑僵了下。

她知姐姐入宫早,也得早逝的姨母喜爱,又在宫中多年,肯定留下了不少人手,为了四阿哥,却未必会全交出来。

她努力压下心中的戾气,轻柔跪在皇贵妃脚边,替她抚着背和缓不适。

“姐姐,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婉莹也许有百般算计,也有见不得人的手段,却都是为了佟家满门的荣光,我永远都不会对自家人动手。”

“说难听点,我很清楚将来我要靠什么在宫里立足,姐姐不信我的真心,总该信我不会自掘坟墓吧?”

皇贵妃垂眸淡淡睇佟佳婉莹好一会儿,没再多说什么,转头吩咐佟嬷嬷。

“准备纸墨笔砚吧。”

她也该是时候上表,再次请求退位让贤了。

春晖堂这边,康熙翻看着那些大同小异的吵架折子,其中索额图的气焰最为嚣张。

甚至连索尼和孝诚皇后都被他拿来再三提及,看得康熙满肚子火。

这朝堂上吵了七八日,火候也差不多,该是时候叫纳兰明珠回来了。

康熙起身,吩咐梁九功去宫外传旨,“授明珠内大臣之职,赐南书房行走,明日朕要见他。”

由明珠这个请立昭妃为后的领头人出面,一力为方荷请封贵妃,比其他人都合适。

皇贵妃的位子他不打算动,表妹的身子经不起折腾了,待得方荷下次诞下阿哥,再封皇贵妃也来得及。

佟国维的算计,还有索额图的气焰,这些该如何处置,康熙心下都已有了盘算。

吩咐完,康熙也没压着自己看折子看出来的火,冷着脸带着李德全出了春晖堂,甚至没有坐皇辇。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澹宁居,正在写奏表的皇贵妃笔尖微微一顿,察觉出些许微妙。

“皇上是往云崖馆方向去的?”

佟嬷嬷点头,“奴婢叫人远远瞧着,梁总管往大宫门处去了,皇上带着人往后头走,说是看起来不大高兴。”

这都是客气的,盯梢的宫人远远瞧着皇上那架势都觉得腿软,猜测怕是兴师问罪去了。

婉莹蹙眉,“难不成是昭妃跟明珠牵扯上了,给了他什么保证,让他坚持立后一说,昭妃才这么坐得住?”

按理说,这外头闹得沸沸扬扬,一般妃嫔早就诚惶诚恐传出话来,表示自己担不起后位了。

如此皇贵妃自请降位,才更说得过去。

昭妃既然如此贪恋后位,皇贵妃之位必然也不会拒绝。

偏昭妃一直没什么动静,怕是还指望着封后呢。

若非如此,婉莹也不会提前暗中挑拨大家怀疑这传言是昭妃所为,想逼方荷赶紧表态。

皇贵妃不动声色看了眼婉莹,垂眸思忖片刻,再落笔时,心肠却是没再那么百转千回,复杂难言了,写得比先前还快。

即便如今色衰爱弛,但皇贵妃了解康熙。

他是个爱欲其生恨欲其死的性子。

若真厌了谁只恨不能永不相见,就好比她的承乾宫和这澹宁居,除非她死,怕是再也迎不来皇上的身影。

明明怒急,却依然一再与昭妃纠缠……哪怕皇贵妃猜不出是为什么,却能肯定,那火气不是冲昭妃。

也许阿玛和婉莹的一番算计,终要成空。

皇贵妃垂眸,遮住眸底的万般思绪,她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阿玛和妹妹身上,她死之前,得提前做些准备才好。

……

她们说话的工夫,康熙步子迈得大,脚程也快,已经踏入了云崖馆的大门。

魏珠和春来都叫他这身上挟带的冷厉气势惊了下,赶忙跪地请安,也提醒屋里的主子皇上来了。

殿内方荷听到魏珠嗓音发抖,其实特别想出门瞧瞧,这位爷现在演技到底值几个奥斯卡了。

“啊啊……”怀里咿咿呀呀的小团子,发现在眼前晃动的大老虎没有了,不甘示弱地挥舞着小手哼唧。

方荷立刻就顾不上外头的奥斯卡选手,赶紧将昕珂绣好的五彩老虎放在啾啾面前晃悠。

“啊咦~”小团子乌溜溜的大眼睛随了方荷,水汪汪得格外灵活,立刻跟着鲜艳的布老虎转悠起来。

康熙一进殿,就见自家闺女双手捧着布老虎,张开无齿的小嘴儿啃。

闺女的额娘也不闲着,咧着小嘴跟老虎并排在小团子面前,在那肉嘟嘟的小脸上啃。

娘俩都在咦咦呜呜,一时倒分不清,到底哪个更幼稚些。

康熙尽量绷着脸,却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吩咐李德全。

“让所有人都离远一些,没朕的吩咐,不许靠近。”

翠微担忧地看了眼小主子,见主子头都不抬,知道内情的她这才放心些,拉着还脸色苍白的奶嬷嬷退了出去。

殿内一没了人,康熙面上的冷意就似冰雪消融,转瞬便温和下来。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在娘俩脸上都落下一个吻,调侃方荷。

“等朕的佛尔果春大一些,你可不能再这么亲她了,免得往后佛尔果春以为对谁都能如此,再叫宫里出个小土匪。”

方荷白他一眼,抱着孩子坐在软榻上,“您的佛尔果春,关我们啾啾什么事儿呀,您找佛尔果春说去好啦。”

她知道这名字是灵瑞的意思,比嘎鲁代的寓意还好,必定是康熙给啾啾起的大名。

可她这个当娘的都不知道,名字就定了,这合适吗?

康熙失笑,凑在方荷身边,捏捏她的脸颊。

“就你那起名字的水平,乳名叫你起就算了,朕可不敢叫你起大名。”

“我起名怎么就不好听了?”方荷不服气,小心将孩子塞进康熙怀里,握住他的手叫他好好托着孩子的脖颈儿。

孩子既然父母双全,她就不会太过小心翼翼,叫这位爷当甩手掌柜,总得叫他学会照顾孩子……在她和奶嬷嬷看着的情况下。

“有本事您当着啾啾的面,说她名字不好听!”

康熙怀里被塞了个软绵绵的小团子,稍僵了下,竟很熟练地调整了姿势,叫孩子更舒服地躺在自己怀里,又轻轻亲了亲依然跟老虎较劲的崽。

这孩子五官长得像方荷,唯独轮廓长得像他,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他和方荷的孩子。

康熙眸底愈发和软,“朕没说啾啾不好听,只是乳名自然只有朕和你能叫,其他人怎么配!”

太子小时候就是他照顾大的,他对抱孩子这事儿并不生疏。

可惜康熙很高看自家闺女,偏小团子一点面子也不给阿玛。

康熙亲她的时候,碰到了老虎,啾啾力气不够,老虎一下子就从她手里掉到了地上。

方荷对康熙的回答还算满意,起身伺候这爷俩玩耍。

在地上滚过的老虎不能继续啃,她将之扔到一旁的竹篓里,准备换个先前端午节时做的五毒蝎,继续叫崽玩。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啾啾发现面前鲜艳的东西没有了,只剩下明晃晃一团黄。

她愣了下,很淡定地‘啪’一下拍到康熙胸上,凑过去继续啃。

有一个颜色也行,她不嫌弃。

等方荷过来,就看康熙哭笑不得,将啾啾抱远也不是,不抱远也不是,胸前还有点可疑的湿痕。

方荷:“噗!哈哈哈……”

她在一旁笑弯了腰,看样子啾啾这是把阿玛当奶娘了。

康熙无奈,等方荷笑完,才叫方荷接过去,让李德全进殿伺候他换上便袍。

才不到两个月大的孩子,稍稍玩儿一会儿就困了,被方荷交给奶嬷嬷和春来照顾。

殿内再没了外人,康熙上前,像刚才抱孩子一样,将方荷困在怀里。

只这回再亲下去,就不再是和软了,反倒夹杂着格外叫人心悸的灼热。

方荷被亲得喘不过气来,不得不推他:“皇上唔……你倒是说啊,我起名字怎么不好听了!”

康熙由着她起身,侧靠在矮几上平缓心绪,闻言似笑非笑乜她一眼。

“磕南瓜子?我喜金银?接下来你还要起什么名字?好吃懒做?”

晋为妃位后,方荷身边可以有一个嬷嬷,四个大宫女,六个二等宫女,八个太监并八个粗使宫女。

按照各宫的规矩,一进延禧宫,宫人就都请主子给改名字。

粗使宫女是翠微给改的,新来的四个小太监有魏珠。

二等宫女是提前培养来接一等宫女班的,方荷总得表示一下重视。

翠微是延禧宫的掌事姑姑,方荷叫春来抵了嬷嬷的位子,昕字辈儿就成了一等宫女。

二等宫女则是福字辈,方荷绞尽脑汁也只根据福圆和福乐的名字,起了个福萍和福安的名字。

其他的实在想不出,干脆就取了吉利的意思,分别叫福娥、福惜、福谨和福音了。

方荷被怼得没话说,与啾啾如出一辙的大眼睛微微眯起,冲康熙微笑。

“皇上来云崖馆是来找臣妾问罪的,还是来考验臣妾起名字的本事的?”

康熙从一旁捏了颗葡萄剥好,塞进方荷的嘴里,笑意加深。

“朕这边搭好了台子,却迟迟没听到爱妃的动静,先前朕与你说的事儿,你考虑得如何了?”

他故意叫人以为自己和方荷吵架,是为了让人觉得他在猜忌方荷,引得佟家和索额图更放肆些,也更大胆地将方荷往上推。

如此康熙才好顺势将方荷的位分提上去,彻底敲打这些不老实的臣子们。

方荷明白这个道理,就该传出话去表示惶恐,明珠那老狐狸才会上钩,亲自上折子入场。

可他左等右等,也没等到方荷的动静,叫康熙不得不主动将明珠拽进朝堂这场争斗里来。

这混账应该是还没弄明白其中的机锋。

她叫人去盯着佟佳氏和钮祜禄氏的动作,赵昌也禀报过来了。

在康熙看来,方荷虽然聪慧,可对宫里的弯弯绕绕实在缺根筋,未必能想得明白其中的隐情。

他慢条斯理替方荷揩了下唇角,“你想不明白,朕自要来与你说清楚,只是爱妃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方荷抓住他的手,故意将葡萄籽吐到他掌心,故作为难地露出恼羞成怒模样。

“如今可是在孝期,臣妾能有什么诚意献给您?若是臣妾诚意不足,难不成您就不护着我和啾啾了?”

康熙又剥了颗葡萄,在方荷嘴边转了一圈,却突然塞进自己嘴里,掌着她后脖颈亲上去,一起品尝葡萄的甜。

暧昧又轻缓的声音,含混在这甜蜜的水泽声中。

“朕自是要护着你们,只是你如果想不出答案来,又不肯叫朕看见诚意,朕少不得就要自己来讨了。”

不待方荷继续怼人,他轻轻咬了下方荷的舌尖。

“当然,朕比某些混账耐性好,定会等到孝期过后,再慢、慢、讨。”

方荷被他那几乎明晃晃要吃人的目光盯得心跳加快。

有些事儿不能想,她也素了一年了啊!

她赶紧推开康熙,“那您得先回答臣妾一个问题。”

康熙瞧着她面上浮起的胭脂色,心情格外好,“你问。”

“后宫里一定要有佟家女吗?”方荷手撑在矮几上,歪着脑袋定定看着康熙。

“若是皇贵妃不在了,您也要再选个佟家女迎进后宫?”

康熙是什么人啊,只这两个问题,立刻就察觉出方荷已经发现了转世传言背后的真相。

他心下格外诧异,“谁告诉你的?”

方荷一脸无辜,“就不能是臣妾自己想明白的吗?”

康熙将信将疑。

其实佟家的手段并不算太高明,暗卫甚至没怎么仔细查,就发现了佟家的手笔。

可佟家高明的地方也在这儿。

佟国维什么坏事都没做,甚至可以称得上忠君为主,只以舅舅的身份,担忧皇上顾不上自己的宠妃,稍稍带出那么几句话替康熙分忧罢了。

主动送到纳兰明珠面前能重回朝堂的机会,这老狐狸又清楚,康熙不会因此问罪佟国维,自然接得很稳。

只要纳兰明珠承了这个情,后面也不必佟国维做什么。

明珠为了与索额图抗衡,自会助佟国维一把,叫佟家女得封高位,共同对抗索额图。

康熙精于朝堂平衡之道,早早弄明白了其中的机锋。

可先前方荷报复乌雅氏的时候,甚至连扫尾的重要性都想不明白,突然一下子就弄懂了佟家绕着弯儿的心思,不得不叫康熙惊讶。

如若这混账早有此心性,他先前也不会几番闭口不言,想替她遮风挡雨,拔苗助长,闹得不可开交。

看到方荷像竹篓里那只五彩老虎一样,瞪圆了眼一眨不眨看着他,康熙唇角微抽了下,识相地没说明白。

他沉吟片刻,握住方荷的小手,“其实佟家女是不是进宫并不重要,但朕要考虑几件事。”

“一则,这宫里其他阿哥都有母家的女子在宫里,也在朝堂,唯独胤禛和乌希哈、嘎鲁代没有,那他们就会低其他皇嗣一等,待得他们长大,无论是姻缘、前程都会受到影响。”

“二则,若佟家没有适龄秀女便也罢了,若有朕却无圣眷,舅舅他们的面子上也过不去,朕再要他们办什么差事,底下人最会看碟下菜,只怕会遇到阻拦。”

怕方荷不高兴,康熙犹豫了下,还是多解释了一句。

“佟家是朕的母家,他们一定程度上也代表着朕在朝堂的势力,他们永远会忠于皇家,为朕所驱使,助朕平衡朝堂,所以这个面子,朕不能不给。”

方荷了然点头,顺着康熙的力道起身,靠在他身边,一脸落寞。

“只要皇上对四阿哥和两位公主好不就行了?皇上就不能不让佟家女进宫吗?”

康熙失笑,“你不喜欢佟家二格格?”

“任何会进宫跟我抢……男人的女子我都不喜欢!”方荷想也不想道。

“此事虽事关前朝,但说白了他们图的,还是后宫的地位。”

“再说明白一点,他们指望着将太子拉下来,好叫佟家再出个皇帝,老祖宗的吩咐臣妾不敢忘。”

康熙沉默片刻,敲敲她脑门,只意味不明道:“什么都敢胡沁,朕若是对胤禛太过关切,只怕将来闹出来的麻烦会更大。”

他叹了口气,“而且若你想掌宫权,如今佟家二格格是最好的选择。”

方荷幽幽抬起头,翻身坐在康熙身上,抱住他的脖子。

“那我可以暂时不要宫权,我就是不想叫她进宫,如果您一定要她进宫,还不如叫我带着啾啾去黄辛庄给老祖宗守灵。”

康熙蓦地沉下脸来,去掰她的手,“胡闹!”

“我若就是想胡闹呢?”方荷用力抱住康熙的脖子不撒手,故意做出吃醋模样。

“反正我是不想宫里有人在我面前叫您表哥,与其眼睁睁看着,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她这醋吃的,叫康熙都没办法自欺欺人。

她这分明是担心,佟佳婉莹会成为下一个乌雅氏。

而且她话里话外对他的独占欲,叫康熙连高兴的念头都升不起来,只隐隐觉得心惊。

所以她先前说的想做唯一,不是吵架时故意刺他,是真这么想?

他脑仁儿又开始疼了,压着性子,耐心劝方荷。

“此事是佟国维所为,朕已经查过了,那佟家二格格自小恭顺安分,朕即便会给她体面,也不会叫她越过你去。”

顿了下,康熙语气稍稍加重,“无论如何,后宫都会进人,三十一年也会继续选秀,朕此次若答应了你,往后呢?”

方荷脸上笑意渐渐没了,爱搞三搞四的同事越来越多,这事儿不能多想,不然不用闭眼都觉得天黑。

她嘴撅得可以挂油瓶,直接推开康熙站起身来。

“皇上先前还说,只要我想要,只要您给得起,我早晚会等到,原来不包括只宠爱我一个啊?”

“既然您那么喜欢您那个善良的表妹,那您去找她,又何必来找我。”

“方荷!”康熙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你应当知道,如果朕只宠幸你一个,你会成为前朝后宫所有人的眼中钉,你也该为啾啾考虑考虑,不要任性。”

两人不欢而散,准确来说,是方荷推着康熙出了门。

“臣妾要哭一场,埋葬自己还没来得及发芽就夭折的情丝,好好反省反省,您请自便吧!”

康熙:“……”她这像是要反省的模样吗?

她这分明是要上天!

康熙再次冷着脸出了云崖馆,在春晖堂内还忍不住跟梁九功念叨。

“你说朕是不是太纵着她了?竟叫她生出这样匪夷所思的念头来,朕是为了谁?”

“朕难道还能放着满宫的妃嫔不顾,公主阿哥们的体面也不管,朝中大臣们的脸面不给,天天就在她身边护着她,旁的事儿不做了?”

梁九功:“……”那怪谁呢?

奴才倒是几次三番劝着您去其他娘娘们宫里走动,您倒是去啊!

这会子您倒觉得那祖宗骄纵了,他梁九功都替昭妃娘娘委屈,若不是您给了人家希望,人家何必闹这一出。

康熙冷眼睨他:“你心里嘀咕什么呢?舌头叫狗吃了?”

梁九功赔着小心躬身,“回万岁爷,奴才就是个没了根儿的阉人,这情情爱爱的,奴才哪儿懂啊。”

“不过以奴才之见,您先前去昭妃娘娘那儿次数多,也不曾留宿其他娘娘们宫中,不怪昭妃娘娘多思。”

“若想叫昭妃娘娘明白轻重,您不如就按着先前的打算,叫昭妃娘娘去太后宫中住一阵子,多去其他娘娘们宫中转上一转,昭妃娘娘自就懂了。”

康熙将棋谱重重扔在棋盘上。

“那她怕是乐不思蜀,不想回延禧宫了,皇额娘也要给朕脸子看,皇玛嬷泉下有知,也得埋怨朕不知道心疼人……”

这是折腾谁呢?

梁九功:“……那奴才也没法子了。”

反正您就是喜欢往那祖宗身边凑,活该受这一肚子气呗。

康熙越想越气,轻哼,“朕还就非叫佟家女入宫不可了!”

回回都是他把台阶搬到那混账眼皮子底下去,这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的事儿,他没错,横不能也是他服软吧!

左右热孝三个月不食荤腥,孝期一年不得婚丧嫁娶,更不得生子,他就不信木已成舟,那混账一年还想不明白。

得知康熙再次从昭妃那里气冲冲离开,佟佳婉莹觉得,这会子皇上怕是对昭妃不肯退一步的举动格外不满。

她立刻叫人传信给她阿玛,在朝堂上继续推方荷一把。

等到明珠和索额图一脉纷争最激烈的时候,皇贵妃亲自上表请求降位,也不差昭妃退一步了。

即便皇上因为九公主乃是老祖宗转世封昭妃为皇贵妃,昭妃失了圣心,想收拾个没有根基的绝户女还不容易?

很快,婉莹就得到了阿玛的回复,只说翌日早朝他会见机行事,叫佟嬷嬷提前准备好皇贵妃写好的奏表,在九经三事殿周围等着。

只要姐姐成了贵妃,往后这位子就是她的。

婉莹自觉大势已定,心情格外好,借替姐姐做香囊祛除药味儿的理由,带着承乾宫的宫人到花园里采花。

巧的是,方荷和宜妃也在花园里说话。

“我试探过皇上的意思了,佟家女必然要入宫,而且皇上打定了主意要叫佟家二格格入宫。”

宜妃不意外,“佟家大房的庶女,自然比不过佟国维的嫡女,但我觉得,哪怕是为了太子,她想做贵妃,还是难了点。”

四阿哥已经是半个嫡子了,再有个贵妃姨母和佟家做母家,皇上不可能让他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所以,最稳妥的办法,是从太子那里下手,只要太子去皇上面前哭上一场,任是佟家百般算计,她最多也就是个妃位,只要你成了皇贵妃,我与钮祜禄贵妃关系不错,遏制她不是问题。”

宜妃说完,轻轻叹了口气:“只有一点,从太子那里下手,一旦被皇上发现,皇上必然会不高兴。”

“这倒无妨,反正他已经很不高兴了。”方荷思忖着,随口应了一句。

宜妃:“……”皇上去云崖馆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不是好奇心重,只是昨儿个皇上竟然派人,给她送了几本她特别喜欢的字帖,还有些双面绣的花样,拐弯抹角让她别串门。

皇上不会以为是她带坏了昭妃吧?

不待宜妃说什么,就听到樱桃提醒。

“主子,昭妃娘娘,佟家二格格来了。”

方荷瞬间定下主意,笃定道:“光太子一个人哭怕是不够,这场戏,佟家拉上了明珠和索额图,我们要打擂台,唱戏的比佟家少,那我们多没面子!”

宜妃心下微微一颤,看着含笑走近的佟佳婉莹,声音都有些不稳。

“昭妃……鑫果,你打算做什么?”

“自然是比翼双彪啊!”方荷起身,带着灿烂的笑意迎上佟佳婉莹。

“哟,这位就是皇贵妃的妹妹吧?我瞧着妹妹有些眼熟,似是见过一般,看到你好生亲切呢。”

还是那么熟悉的搅屎棍的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