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简直不知该说什么, 主子都要万岁爷吵一架了,还不算胡来?
她回想了下先前主子和皇上几次吵架闹出来的动静,简直想哭给方荷看。
小公主都出生了,主子可不能再跟以前一样任性了啊!
万一真惹恼了万岁爷, 太后如今太过伤怀, 卧床不起, 且顾不上主子这头,那往后延禧宫的日子还怎么过?
但方荷却很坚持, 润完嗓子还笑着催。
“别费心想着劝我了,快去,我心里有数。”
翠微:“……”行吧, 反正吵了那么多回,主子荣宠也没变过。
她无奈出去准备茶水,即便勉强劝说自己有点底气, 等瞧见康熙从东偏殿里出来, 翠微还是没忍住心里打鼓。
她忐忑着心肠跪地, 扬声提醒里头的主子。
“请万岁爷圣安!”
康熙摩挲着刚刚被女儿握过的食指,含笑进了大殿。
方荷身着银红色葵花暗纹的宫装, 站在软榻旁幽幽看康熙一眼, 这才盈盈下拜。
“臣妾请皇上万安。”
外头翠微抖着心肠爬起来,让春来和魏珠把其他人都撵远一点, 伸长了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
梁九功一看翠微这模样,就知里头那祖宗又要闹妖,跟着叫李德全带人远一些, 也不动声色伸长耳朵听着。
殿内,康熙跟看女儿时一样,站在门口噙着笑深深看着方荷, 好一会儿缓下心中悸动,才笑着上前将她提起来。
“不是不叫你这般多礼了吗?”
他享受其他人臣服在自己脚下,唯独这小狐狸,他更喜她张牙舞爪站着。
方荷感觉到胳膊上的手揽到了腰上,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抬起头看康熙,声音似是掺了蜜。
“臣妾这不是担心皇上只记得多了个女儿,忘了还有臣妾,不自报一下家门,您忘了臣妾可怎么是好?”
任何跟她抢女儿的都是混蛋,这狗东西休想将对祖母的哀思,移情到啾啾身上。
门外梁九功疑惑看翠微一眼,这不是挺正常的吗?
翠微也纳闷呢,主子不是要吵架?
这也不像是吵架的架势啊!
康熙倒挺稀罕方荷这格外灵动的娇俏模样。
旁人大概都觉得方荷比先前丰腴了不少,但她生孩子之前康熙还陪着她一起就寝,见过她最胖的时候,这会子反倒觉得她清瘦不少,更叫人怜爱。
康熙的眸色不自觉深了些许,低头与她鼻尖相抵,想在她唇上轻啄。
“满宫都担心朕龙体有恙,连啾啾都知道关心阿玛,偏某个混账什么动静都没有,朕先去看她也正常吧?”
方荷用食指贴在他唇畔,不叫他亲。
“要是没有啾啾的额娘,皇上看她会不会关心您,您这么说,就不怕臣妾伤心吗?”
康熙握住她的手,到底还是亲了上去,笑意都氤氲在了唇齿纠缠间。
“爱妃在吃啾啾的醋?”说着,他忍不住笑出声,点点方荷的脑门儿。
“朕好好一个公主,你这是起的什么名字?”
方荷轻哼了声,另一只手用力,将人推开,笑得愈发狡黠。
“我的女儿,自是我想叫什么就叫什么,您怎知臣妾不是吃您的醋呢?”
康熙不置可否,笑着上前一步,想将这小狐狸揽回来,许久没见,他也不能留太久,实在想与她亲近。
“朕先过去看啾啾,是心知自己有多想你,知道见了果果,便再分不出心思去看她,果果可是如此思念朕的?”
方荷继续后退,挑眉笑问,“万岁爷是思念我贵不可言,为您生下了老祖宗转世的九公主?”
康熙一进殿就察觉出方荷心里憋着火。
他之所以扔下朝政急着赶过来,就是为了与她说清楚此事,不想叫她胡思乱想。
可没想到,方荷没像以前一样冷言冷语,反倒展现出了与以往格外不同的风情,如一根羽毛在他心尖轻挠,痒得人心里滚烫。
他却是不想立刻解释了,只眸底闪过一抹笑意,继续逼上前,将方荷困在往寝殿去的垂花拱门下头。
“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于你没有坏处,甚至可凭此传言,顺利封贵妃、皇贵妃乃至皇后,果果不动心?”
方荷轻嗤,她总算明白传言为什么传得那么快,还在丧期内,宫里各处都对延禧宫热情有加,恨不能将延禧宫拱到天上去了。
感情根子在这儿,他在试探她。
可这宠妃和弃妃吵架自然不能一样,同样的招数用多就废了
方荷轻抚上康熙的龙袍,目光柔媚看着康熙,轻轻推他,眸底笑意却浅了许多。
“皇上觉得我想做皇后?”
康熙顺着她的力道后退,笑意不变,“朕记得,你想做正妻,现在还想吗?”
方荷笑得比他还灿烂,“那您就不记得,我更想做唯一,我想要,皇上愿意给吗?”
她食指轻戳着他的胸口,“臣妾很想知道,您是因为喜欢我才问这个问题,还是因为太子来问我这个问题?”
方荷的力道不比猫儿重多少,但康熙却心甘情愿被她戳得步步后退,直至搂着她的腰缓缓坐到窗边的软榻上,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
“你要什么,只要朕有,朕都会尝试着给你,只要果果愿意等。”
这回不等方荷说话,康熙便用了点巧力,将人摁到膝上,咬住她的唇瓣辗转。
“不会叫你等太久,果果再信朕一次可好?”
方荷仔细注视着康熙的表情,总觉得这狗东西有点不大对劲,他是不是太配合了点?
她噘着嘴轻哼,“信您把啾啾当老祖宗转世看?还是信您为了流言蜚语试探我?”
康熙的笑声通过胸腔传入方荷耳中,声音竟也低沉厚重了许多。
“朕是想让你知道,自流言传出以后,不过短短月余,上折子请立你为后的就多达十几位大臣。”
方荷微微蹙眉,她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儿饼,背后之人将她捧得高高的,是为了叫康熙猜忌她?
她低头把玩康熙的衣袖,“您不想叫我做皇后。”
“是,不想。”康熙思虑再三,还是说了实话。
“一则,虽然朕不喜宫里的说法,可朕命硬一说只怕不是空穴来风,朕不敢赌。”
“二则,太子之位不稳,于朝堂不利,赫舍里一族在朝廷根基颇深,若他们起了心思要对付你,朕也会有鞭长莫及之时。”
他抬起方荷的下巴,“你信朕吗?”
方荷没回答他,继续玩你问我也问的游戏。
“您信啾啾的转世之说吗?”
康熙依然没说谎,“乍听之时信过,或者说对皇玛嬷的思念,让朕宁愿那是真的。”
他稍稍用力,叫方荷跪坐在他身上,比他高出一头来。
“可朕仔细一想就知不可能,皇玛嬷几番说过不想再遇到阿玛和朕了,即便转世,大概也是回到草原上去。”
方荷拽着他的耳朵,还是不怎么高兴。
“也许老祖宗是想两全其美,先看看您,再通过赐婚回草原呢?”
康熙失笑,仰着头又去咬方荷的唇。
“朕答应过你,啾啾不会抚蒙,朕也许会叫你失望,但朕不会骗你。”
方荷松开一只手捂住嘴瞪他。
“您干嘛总咬人啊!”
“你想叫朕耳根子软一点,朕就不能叫你小嘴儿更甜一点?”康熙笑着扶住方荷,干脆躺下,叫她半趴在自己怀里。
不等方荷挣扎,康熙便道:“别动,叫朕好好抱抱你,陪你的时间久了,一个多月不见,朕夜里都睡不踏实。”
方荷这才老实下来,却还是压不下心里的火,用力戳他。
“那您到底为何要放纵传言?”
如果不是康熙不作为,绝不可能越传越广。
一想起别人对着啾啾,看到的想到的都是太皇太后,往后甚至要对啾啾要求颇多,她心里就烦躁得厉害。
康熙轻抚方荷的后背,“自是要抓住背后之人,趁机平衡朝堂,你都不信有人会无缘无故捧你上青云,朕难道还能信了?”
方荷这才满意地点头,不过点到一半顿住了。
啥意思,她不信证明她聪明,这狗东西是不是拿她当傻子标准线了?
见她抬眼轻睨过来,康熙心窝子里的滚烫愈发难耐。
说起来也是难以置信,他一个皇帝竟然素了快半年了,还要素上一年,天生火壮的男人,实在经不起撩拨。
他闭了闭眼,不看她这不经意却叫人难以忽略的娇媚,努力将话题正过来。
“先前你在延禧宫说的话,朕反思过,觉得很有道理。”
“皇玛嬷不在了,皇额娘又是个不爱管事的性子,如若朕不在宫里,也只能你自己才能护住自己。”
“所以你有手段不是什么坏事,只怪朕许多事情都没跟你说清楚。”
方荷目光流露出真切的诧异,不由得对康熙有些刮目相看。
比起知错能改,他这老板比后世的老板都更上分一些诶。
所以她格外老实听着康熙说话。
“拿皇玛嬷转世一说做文章,明面看似是后宫之争,实则还是前朝的争端。”康熙一直觉得方荷在大事上有些与寻常人不同的聪慧,倒不介意跟她说些朝政。
“请立你为后的,多是纳兰明珠的门人,反对立你为后,甚至觉得这是你仗着恩宠意图染指后位的,多是索额图门人。”
“朕需要时间,来平衡朝堂……才没有制止传言。”
他想说,他还想叫方荷能趁机接手宫权,哪怕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还算在他掌控之中,他也就没阻拦。
这会子还是不说了,免得这好吃懒做的狐狸伸爪子。
方荷听懂了。
虽然她不懂朝政,可后世电视剧演得多,啥心理路程都在肥皂剧里出现过了。
“您的意思是,纳兰明珠想投靠我……不对,是猜度圣意,想重回朝堂,索额图为了太子,不想叫他回来,我就是他们拿来争斗的靶子?”
这俩老对头才是真爱吧!
康熙笑着拍拍方荷的脑袋,他就知道这混账聪明。
“纳兰明珠确实了解朕,所以此事不会是他起的头,他只会顺水推舟,有其他人在推波助澜,果果觉得还会有谁?”
方荷捏了捏眉心,感觉脑子又快长出来了。
古代人短命除了客观条件,有没有可能是动心眼子动得太厉害了?
她干脆直指核心:“不管是谁,他们的目的一定会伤害我和啾啾,对吧?”
康熙没回答她,他不会给那些人机会,只倏然将她困在身下,比她刚才故意闹他的时候还要促狭些。
“朕进殿的时候,果果是要跟朕吵架,是不是?”
方荷眨巴着眼睛,格外乖顺地抱住了康熙的脖颈儿。
“我分明是吃醋了,人家都说有了孩子忘了娘,我以为您光顾着孩子,将果果抛在脑后了呢。”
吵架什么的,哪儿有她和啾啾的安危重要,先解决问题,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吵。
康熙哼笑了声,又咬了咬她的唇。
“听说你叫造办处给延禧宫做几副搓板,越结实越好,延禧宫的衣服都是送到浆洗处,你要搓板作甚?”
啊这……她能说是给康熙准备的万寿节贺礼,可惜想起来太晚了,准备明年送吗?
方荷在康熙的薄唇上重重吮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啾’声。
她咧开小嘴冲康熙笑,“您不是想知道啾啾的名字怎么来的吗?臣妾看到她,就总想到您,总忍不住亲她,亲多了总听到这声音,正好她又排行为九,才叫啾啾。”
康熙被逗得忍不住低下头,擒住她这张叫人又爱又恨的小嘴,殿内再没了说话声,反倒呼吸声越来越重。
梁九功头皮发麻,还在孝期呢,昭妃还没出月子,是不是该提醒一下?
翠微表情都麻木了,这就是主子要吵的架?
挺好,往后就这么吵,反正都不少动嘴。
过了一会儿,李德全从外头进来,在梁九功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梁九功赶忙躬身向殿内:“万岁爷,索相和太子并几位内阁大臣,已经在弘德殿偏殿候着了。”
康熙眸底带着些不明显的燥意,无奈翻个身,重新叫满面潮红的方荷趴回去,闭着眼和缓自己的火气。
方荷气都没喘匀,就赶紧小声问:“您说的推波助澜的人到底是谁啊?”
康熙笑着坐起身,扶她坐在一旁,慢条斯理起身。
“朕不能叫你憋着火,咱们还是吵一架。”
方荷:“啊?”不是吵完了吗?嘴都吵肿了!
康熙垂眸笑着看她,“总不能事事都是朕来告诉你。”
“皇玛嬷给你那几样东西不是叫你做螃蟹的,执掌后宫的金册和宝印早晚会到你手里,朕等着你来告诉朕。”
方荷:“啊??”她啥时候说过要管后宫了?
不是,这跟后世不给待遇职称,却啥活儿都得干的社畜有啥区别?!
康熙笑而不语,含笑注视着方荷,慢条斯理揩掉唇角的胭脂,理了理龙袍,转身大跨步出了门。
方荷:“……”
翠微很快就白着脸进来了,“主子,您跟万岁爷真吵架了?”
“吵了……吧?”方荷也不大确定,反正她是不生气了。
回过神,她莫名有些想笑,但抬头见翠微脸色不好看,她有些不解。
“怎么了?”
翠微坐在脚踏上,“万岁爷刚才出去的时候还怒火未消,那架势吓得奴婢这会子腿还软呢,您到底为什么跟万岁爷吵架啊?”
方荷:“……”出去之前不还在她面前卖弄男色来着?
一想到转身的功夫他这演技就上线了,方荷忍了忍,还是笑得整个人都歪在矮几上起不来。
翠微简直想啐一句不伺候了,这两位祖宗到底什么情况!
方荷揩掉笑出来的眼泪,见翠微面色不善,赶紧拉住她解释。
“皇上那是做给别人看的,大概是要钓出转世传言的背后之人,我今儿个要跟皇上吵架,也是为此。”
方荷实在不想长脑子,但想到有人要害啾啾,她只生怕一个脑子不够。
“你赶紧帮我分析分析,到底是怎么回事。”
翠微听了主子和皇上刚才的对话,确实比方荷脑子转得更快些。
“将您和小主子高高抬起,令得朝臣请立您为后,即便万岁爷不会猜忌您,后宫所有的娘娘们可不会眼睁睁看着。”
这分明就是将主子架在火上烤。
方荷还是想不通,“太后和皇上护着我,即便是后宫看我不顺眼,除非她们有一击即中的把握,否则也只能看不惯我却又干不掉我,有什么用?”
翠微则觉得不然,她表情越来越严肃:“如果娘娘们不动手,却引得您与太子产生嫌隙呢?”
“更甚者,只要皇上不允您为后,一来削了您的面子,会让人怀疑皇上对您的恩宠,二来若传言坐实,皇上总得照顾老祖宗的颜面,小主子未必还能在您身边养着……”
方荷的表情瞬间就冷了下来。
前者她不担心,康熙看她的目光火热到恨不能把她整个人都吞下去。
可若有人想将啾啾从她身边夺走,那就是要她的命!
方荷脑子迅速转动起来,“还是不对,啾啾是公主,不会影响储君之位,除非是送到太后那里,否则其他人谁有资格养育啾啾。”
太后不会为难她,跟没送也没啥区别,逻辑不通。
翠微也揪着头发,她只能从后宫分析,前朝的事儿她更一窍不通,实在想不出来这事儿到底还有什么机锋。
方荷觉得,想不通,干脆就化繁为简。
“这个传言只会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推我上去,一个是捧杀我。”
“先不考虑前朝,如果推我上位,会损害谁的利益?”
“如果我跌下去,又是谁得利呢?”
“盼着您跌下去的太多了,实在是不好说。”翠微站起身来转圈,努力思索。
“可若传言坐实,以老祖宗转世的身份,自然不能为庶出,即便不是皇后,也会是……”
“皇贵妃!”方荷瞬间接话,“这是逼我和皇贵妃打擂台。”
皇上不想封后,皇贵妃之女也是半个嫡出。
只要那人逼得朝堂上传出佟佳氏退位让贤的声音,或者逼她把孩子给佟佳氏,她和佟佳氏都是不死不休。
如此一来,皇贵妃和她总有一个要跌下去,对方想要的……是后宫高位,或宫权!
方荷立刻吩咐:“你叫人盯着承乾宫和永寿宫的动静,尤其是永寿宫。”
最有可能的就是贵妃。
佟佳氏但凡出任何问题,她这个逼死皇贵妃的人都得不了好。
皇上看在母家的面子,上也要给佟家一个交代,不能再继续宠她。
贵妃头上没了压着的皇贵妃,整个后宫就彻底掌控在钮祜禄氏手里了。
翠微转念也想明白了,立刻出去办差。
康熙在黄辛庄待了十几日才回宫,积压的奏折不少。
他早早叫个眼生的御前太监,持李德全的腰牌过来传话,说这两日先不过来,等批完了折子再来。
小太监还说:“万岁爷还吩咐,请娘娘仔细着课业,回头万岁爷是要检查,若是您有疑惑,尽可求助万岁爷。”
方荷:“……”那狗东西又要什么诚意?
可恨的是,不管是承乾宫还是永寿宫,最近都没什么动静,她拿什么交答卷啊!
她坐在啾啾的摇篮车旁边发愁。
看着睡得格外香甜的小崽,方荷咬牙伸出手来,为了又香又软的团子……要不把五指姑娘当诚意送出去?
康熙暂时还没时间过来,只下旨,五月下旬移驾畅春园避暑。
那时方荷的对月就还差不几天,天儿热了,啾啾也不怕着凉,只要小心些就没事。
方荷还没彻底出月子,也不会叫前朝后宫在这风口浪尖上猜忌。
翠微冲方荷调侃:“万岁爷是越来越会心疼人了,这几日乾清宫的灯都亮到很晚,这回该送些解暑的汤水去御前了吧?”
方荷也觉得,康师傅是比过去表现好多了。
“那就送一盏绿豆百合汤。”
那天康熙过来的时候,她被利器威胁了好久,估计这位爷火气不小,下下火总没坏处。
但翠微刚出去,很快又进来了。
“主子,宜妃娘娘来了,问您得不得空。”
自方荷生了孩子,延禧宫的禁足就算解了。
虽暂时还没人往延禧宫来走动,也是因为守孝,给老祖宗抄经。
宜妃是第一个来延禧宫拜访的。
方荷大概知道她所来为何事,“请宜妃进来吧。”
宜妃带着大礼过来的,一进门就先露三分笑。
“九公主的满月没有办,先前也不好过来,委屈你和九公主了,这是我给九公主的赔礼,昭妃可不许拦着。”
方荷笑着起身,“不会不会,在延禧宫,这礼就没有回头的道理,多多益善。”
宜妃:“……”
她哭笑不得坐在方荷对面,“外头眼瞧着又要起风,你倒还挺坐得住。”
“不然怎么办?虱子多了不痒,见招拆招就是了。”方荷摊开手无奈道。
宜妃轻笑了下,没急着往下说。
她面上有些疲惫,只是被粉压下去大半,迟疑了下,还是没忍住问。
“我瞧你身子养得不错,不知你那位会养身子的宫女可否借给我一用?”
方荷利落点头:“这事儿本就是我跟万岁爷提过的,但不知皇上有没有把话跟你说清楚。”
宜妃了然点头:“我明白,胤禌是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太医和御医都看过也是无法,这几日他又起不来身了,我……”
哽咽了一下,宜妃努力露出个笑。
“她能叫胤禌好哪怕一分,我也会记昭妃十分恩情,即便事不可为,我绝不会记恨昭妃,只怪我这个做额娘的不够小心。”
方荷已经问过福乐了,苏氏养身的秘方里,还真有能养胎弱之症的方子。
听宜妃把话说开,方荷才稍稍透露一二。
“我不敢说福乐一定能将十一阿哥的身子养好,但我也曾气血两虚到会影响寿数,如今也算是大好了,叫十一阿哥稍微松快些还是可以的。”
宜妃激动地站起身来,“那就多谢昭妃了,此情我必定铭记,不管后宫多少风雨,只要将来你不对翊坤宫动手,我绝不会与你为难。”
方荷要的不只是这个保证。
她仔细想过了,即便要拿白菜的价儿干那啥的活儿,为了啾啾,这宫权她也得捏在手里才能安心。
如此她就不能是孤家寡人,一个大集团靠光杆司令可不成,她得有合作伙伴。
宜妃无论从任何方面考虑,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方荷拉着宜妃坐下,“你听我慢慢说,小孩子要想平安长大,除了要保证他身体更健康,一个更安全更平稳的生长环境也至关重要。”
“你我如今都是为人母的人了,我也不与你说虚的,我可以保证,福乐可以一直为十一阿哥调养身体,将来有机会下江南,我还能请曾经为我养身的梁氏后人为他养身。”
宜妃很上道:“条件呢?”
方荷:“条件很简单,宜妃娘娘与我联手,保证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会站在我这边,保证啾啾和十一阿哥能在宫里平安长大。”
“你可以仔细考虑一下,若你答应,福乐会每日去翊坤宫请脉,你不答应,养身方子我也拱手送上。”
但这养身方子就只能是梁阿姐给她的了。
方荷无权处置苏家的秘方,也不会强求福乐拿出来。
宜妃不曾有丝毫犹豫,她既然过来,自然是准备好了投名状,做好了以后都以方荷为主的准备。
“我若只是说说,昭妃你一定不信。”宜妃沉思片刻,稍稍安稳下来,轻声开口。
“你可知道,昨儿个佟家上了折子,请求皇上允准皇贵妃退位让贤,自降为贵妃,让你晋封皇贵妃之位?”
方荷愣了下,这还真没听说,宜妃哪儿来的消息啊?
宜妃像是知道方荷在想什么,笑了。
“郭络罗氏虽然在盛京,但好歹也有分支子弟在朝中为官,得到消息并不难。”
“皇贵妃这些时日都在承乾宫内不出,这不像她的性子,她从一入宫,做梦都想做皇后,如今却认了佟家所请,卧病在床,叫妹妹入宫侍疾,瞧着……像要熬不过去了。”
方荷紧皱眉头,“如果皇贵妃不在了,岂不是变成我逼死她的?”
“我却觉得恰恰相反。”宜妃慢条斯理喝了口茶。
“如若是我,我会叫佟家二格格传出话来,就说皇贵妃自觉是抢占了老祖宗的福分才会病重,再次自请降位。”
“她没了,佟家自然还是要有人进宫的,佟家二格格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你做了皇贵妃,皇上为了补偿佟家,佟家二格格入宫至少也是贵妃位。”
方荷都快听傻了,这一环一环的,是正常人能长出来的脑子吗?
“你的意思是,背后主谋乃是佟家,他们想让佟家二格格入宫做贵妃?”
宜妃不置可否,“皇上为老祖宗守孝,停了选秀,再过三年,那位二格格就过了选秀的年纪,佟家主家年纪合适的,就只剩大房的庶女。”
方荷还是觉得有哪儿不对,“为了贵妃位,以佟家的身份,竟舍得送我上青云,用皇贵妃位换?”
咋,她上辈子救了佟家全家吗?
见方荷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宜妃略诧异之余,也只能说得更明白些。
“皇上为了四阿哥,也定会让佟家女入宫,只是四阿哥玉碟已改,太子和阿哥们也渐渐大了,为了朝堂安稳,佟家女位分必定不会太高,这是他们明白帝心在你后,想出的最稳妥的法子。”
“若佟家二格格入了宫……我冷眼瞧着,这位二格格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入宫侍疾两次也没闹出任何动静,反倒良善名声宫内外皆知。”
虽然宜妃没把话说到最明白,方荷却很快反应过来,终于把逻辑链圆上了。
“所以,推我上去,我必然不会拒绝,皇上也会满意,补偿佟家一个贵妃不在话下,这位二格格若做了贵妃,我这皇贵妃位子,还未必能坐稳。”
不,是一定坐不稳。
佟家这盘棋,到目前为止是一点恶事都没做,手段比乌雅氏还高啊。
方荷目光与宜妃对视到一起,无言的默契迅速流转。
这样厉害的搅屎棍若是进了宫,她们怕是再无宁日可言。
宜妃见方荷从满头雾水到恍然大悟,再迅速冷静,心下忍不住赞了下方荷这份心性。
“昭妃可是有章程了?”
方荷笑着起身,“不急,宜妃往后叫我鑫果就好,还是先叫福乐去给十一阿哥诊诊脉吧。”
可能方荷的脑子没有土著回路多,但她解决麻烦的法子,却比这儿的人多三百年的天马行空。
既然问题已经找出来了,那确实不急。
得让人家把这出戏演完,否则如今是能拦住,万一以后人家又起了唱戏的兴致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