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得知畅春园出了针对皇嗣的阴毒之物, 孝庄气得头都发晕,把太后唬得不轻。

更因中招的是方荷,她怒气半点不比孝庄少。

伺候着孝庄喝了安神汤睡下,太后亲自带着乌林珠和苏茉儿来到云崖馆。

康熙原本还在为前朝之事头疼, 得知后脸色瞬间就黑了, 觉得这事儿跟前朝的动荡脱不了干系。

他对方荷的宠爱, 就连宫外都有所耳闻,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方荷, 这不是明摆着打他的脸吗?

康熙下旨,叫随行避暑的妃嫔全去云崖馆,动静闹得比方荷想得还大。

云崖馆不大, 只一进正殿三间,两座偏殿各三间的格局,只是多了个二层, 天井只有其他院子的一半大小。

且不说常在和答应们, 甚至几个不受宠的贵人都只能站在廊庑上。

等太后和康熙并贵妃三人冷着脸落座, 宜妃和荣妃、德妃也到了,都没了方荷坐的地儿, 她只好站到太后身边去。

康熙微蹙了下眉, 没说什么,只沉声问贵妃。

“后宫一应事务, 你就是这么管的?”

贵妃面色不变,摆脱情爱的束缚后,她比先前理智多了, 清楚掌权定要担责的道理。

她起身下蹲,“回皇上,若在宫里, 各宫发放月例都有定数,进出查验也分外严格,很难动手脚。”

“只是初来畅春园,头一次发放月例,也有些起居物什需要更换,内务府来畅春园的人手只有宫里的一半,才有些捉襟见肘,叫人钻了空子。”

说完难处,她立刻给出解决办法。

“无论如何,大宫门处也有医徒和侍卫把守,采买进出没那么容易被做手脚,应该不难查。”

“臣妾已叫人去内务府,将昨儿个负责云崖馆伺候的相关宫人和太监,押入慎刑司严加拷问,必定给老祖宗、太后和皇上一个交代。”

康熙神色和缓了些,刚要说话,太后接话道:“不独是昭嫔这里,所有妃嫔那里都派人查一遍,务必保证畅春园再无这种阴损之物!”

康熙也想说这个,他对贵妃道:“若人手不足,朕令顾太监听你调遣,此事定得查个水落石出!”

贵妃心下松了口气,知道眼前这关就算是过了。

她不动声色看方荷一眼,还是说了句软和话。

“是我办事不力,连累昭嫔妹妹,等查出那起子该死的奴才,我回头再给妹妹请罪。”

方荷心神一直放在德妃身上。

她发现,德妃过于淡定,这叫她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浑不在意贵妃的赔罪。

她福了一礼,客气道:“贵妃娘娘言重了,嫔妾昨夜贪凉,在露台上就寝,没叫人得逞,只要此事不再发生,别叫其他人也受其害便好。”

宜妃和安嫔本来都有些紧张,闻言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德妃依然垂着眸子,安静撇着茶沫,丝毫异样都没有。

方荷心窝子持续下沉,德妃听到她没受影响,都丝毫破绽都没露……去掉不是她动手的可能,就只有一个可能,她不怕人查。

果不其然,还不等去各宫检查的人回来,李德全就匆匆自外头进门,擦着汗低头回话。

“启禀太后,万岁爷,各位娘娘,已经查出是谁动的手了。”

方荷蓦地抬起头,这么快?

她的动作并不突兀,太后和康熙并贵妃也都有点诧异,紧盯着李德全。

李德全被盯得头皮发麻,硬着头皮继续道:“是内务府广储司缎库的副侍周泉……人是在后湖边上找到的,应该是昨夜里就落了水。”

他为难地看了眼脸色瞬间苍白的贵妃,声音小了许多。

“这位周副侍出自永寿宫,是贵妃掌管宫务后,整顿内务府克扣妃嫔月例一事时,提拔上去的。”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贵妃。

李德全话说得隐晦,却不妨碍大家听明白,这是贵妃安插在内务府的人。

钮祜禄氏蓦地起身,“不可能是他!”

“周泉在永寿宫一直负责掌管本宫的库房,从未出过差错,手脚极为干净,若非如此,本宫也不可能提拔他。”

她跪在康熙面前,“请万岁爷明鉴,臣妾此举绝无私心,您可以问在场妃嫔,自周泉去了缎库后,哪怕是无宠的小答应都没再被克扣过份例。”

她安排周泉去内务府,是为了博一个贤名,替胤俄添福报的。

要真想捞油水,她也不会从缎库下手,皮库、瓷库和茶库的油水更多。

宜妃蹙眉开口道:“可自昭嫔入宫后,贵妃与昭嫔一直……不算和睦,如今眼看昭嫔受宠,贵妃大权在握,舍弃一个半个的奴才若是能害了昭嫔,也并非不可能。”

她不知道方荷是目的明确地钓鱼。

以方荷的身份自然不好指责贵妃,她既然跟方荷和好,便想替方荷说几句话。

可方荷完全顾不上宜妃的好意。

她总算明白德妃为什么有恃无恐……这借刀杀人的路数,味儿简直不能更正了。

康熙捏了捏鼻梁,阖眸静思。

他比在场的女子想得多一些,此番前朝发作的一大批官员里,有不少遏必隆曾经的门人。

如今法喀势弱,钮国公府一朝势力大减,在钮祜禄一族的争斗中,很难再拿出什么来,挡得住阿灵阿嫡子身份的天然优势。

估摸着过不了多久,钮祜禄氏族老就会上折子,请求阿灵阿继任国公之位。

如果贵妃是为弟弟的失势发泄愤怒,更甚者是其他人借贵妃之手,想搅浑这摊浑水,以皇嗣安危来威胁他……

“梁九功!你去慎刑司,传朕口谕,与周泉有来往的宫人和太监都押入慎刑司细查,务必查清楚周泉背后有无主谋!”

康熙面色冷淡看了眼钮祜禄氏,“至于贵妃,暂时闭门思过,宫务先——”

“皇上,嫔妾有几句话想说。”方荷突然开口。

康熙眼皮子一跳,有些不想叫她说话。

如今都针对到她头上来了,若是她再闹腾下去,指不定会招惹更多麻烦。

钮祜禄氏也觉得方荷是要趁机报复,偏偏出事儿的是她宫里的人,这会子却是有口难辩。

但方荷站出来后,竟然没为难贵妃。

她在宜妃和安嫔等人见鬼的表情里,善解人意地笑道:“嫔妾觉得,贵妃娘娘不太可能是害嫔妾的人。”

她掰着手指慢条斯理细数,“以贵妃娘娘的身份,若想为难嫔妾,只管叫人十二个时辰盯着嫔妾就好。”

“只要嫔妾有哪儿做错了,赏巴掌,罚跪,甚至赏嫔妾板子丢光脸面,令嫔妾抄经抄断手……即便嫔妾怀着个哪吒,怕都保不住,何必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呢。”

众人:“……”

老天爷保佑,千万叫皇上别昏了头,这辈子也别叫昭嫔当上贵妃!!

方荷见康熙面色不辨喜怒,连太后都隐隐不赞同她替贵妃求情,干脆下了一记重锤。

“更何况,太医院的记档,贵妃掌管宫务是看得到的,刚请过平安脉没多久,她知道嫔妾没怀孕,没必要做这些无用之事。”

康熙挑眉,他知道这混账还没身子,否则这会子他也没法如此淡定,前几日更不会在幔帐里胡来。

太后倒有些遗憾地看了眼方荷的肚子。

她还以为有好消息了呢。

宜妃和安嫔却都愣住,没怀孕?

那先前昭嫔做什么小孩子衣裳,还捂着肚子……

德妃端着茶的手轻颤一下,她眸底瞬间闪过一丝恍然,接着便转变为冷笑和阴翳。

她诧异地抬起头,“既如此,贵妃姐姐无辜,主谋怕是不好查了啊!”

见康熙和太后看过来,她无奈地解释,“先前昭嫔妹妹在花园里,当着宜姐姐和安妹妹的面儿,暗示自己有了身孕,花园里的宫人怕是都听到了……原来只是个误会?”

她意味深长看方荷一眼,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说了一句只有方荷才懂的挑衅。

“怕是不止我们几个误会,昭嫔妹妹这实在是无妄之灾,往后可得谨慎些才是。”

至于是不是无妄之灾,那就得看方荷是不是故意叫人误会了。

德妃的意思是,如果方荷故意为之,那这阴毒之物就是她自找的,怪不了旁人。

方荷的话既说出口,就知道会打草惊蛇。

可她没办法拿自己画好的交叉图给康熙。

德妃借刀杀人都快玩儿出花来了,她只能打草惊蛇,逼着这条毒蛇现行。

听到德妃的话,方荷缩了缩脖子,可怜巴巴看向康熙。

“德妃娘娘说的是,下此毒手之人,必定是想要嫔妾落胎,再无为万岁爷孕育皇嗣的可能,其心可诛。”

若论起后宫的手段,她和康熙加起来都不是几个高位妃嫔的个儿。

再加上康熙高高在上,有些事儿他未必会注意到,所以她下意识就否了把交叉图给康熙的想法。

比起还活着一子二女的德妃,她不想赌康熙更信谁。

虽然在交叉图上的周泉死了,但若贵妃知道他是谁的钉子……

以钮祜禄一族宫里宫外的势力,如果贵妃狠下心查到底,水过留痕,除非德妃会仙术,就得做更多事保证自己安然无恙。

方荷跪地,义正言辞道:“嫔妾相信贵妃娘娘,就算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贵妃娘娘也一定会查出主谋,还请万岁爷三思。”

德妃手中的帕子越攥越紧,却垂下眸子没再说话。

她不知道方荷为什么会针对她布局,她自认没露过马脚。

讽刺方荷一句还无妨,这时候只会多说多错,至于方荷想要抓住她的错漏?

德妃眸底闪过一丝嘲讽,就凭她一个只会仗着恩宠丢人现眼的绝户女吗?她也配!

康熙知道,方荷认真说什么的时候,向来会在心里打好腹稿,摆出个一二三。

听她说得有理,康熙不好表现出受她影响的模样叫贵妃心寒,看向太后。

“皇额娘觉得呢?”

太后迟疑了下,还是点点头:“就按昭嫔说的办吧。”

“贵妃到底掌管宫务有一阵子了,贸然换其他人接手,指不定还要出岔子,不如叫她将功补过。”

乌云珠翻译后,贵妃咬着牙挤出个感激的表情,冲方荷点点头。

“昭嫔妹妹放心,此事我定会查个分明!”

李德全很快又从外头进来,凑到康熙耳边轻声回话,其他妃嫔那里都没有异样。

可见是专门针对方荷的。

康熙听了德妃的话,这会子也觉得应是后宫有人以为方荷有孕,才会左了心思,确实是争风吃醋之举。

他起身吩咐:“都散了吧。”

“昭嫔这里不干净,你先随朕回春晖堂,等朕和贵妃查清楚此事,再回云崖馆。”

除了太后、贵妃和宜妃、安嫔,其他妃嫔的表情都僵了下。

即便刚才康熙没有应昭嫔所请,问太后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太后就不可能拂昭嫔的面子。

如今刚回云崖馆几天,又被拎到春晖堂去……长此以往下去,其他人还有侍寝的机会吗?

都不说背后主谋了,这会子连端嫔等人,都恨不能往方荷嘴里灌上一壶红花,免得她再继续得意下去。

方荷没理会满屋的醋味儿,宠妃不就是个招人恨的存在吗?怕人恨就别受宠。

太后离开后,她借口要吩咐人好好收拾比较重要的物什,没跟康熙一起去春晖堂。

等康熙摆驾离开,方荷先吩咐翠微几句,叫她想法子找个不起眼的小宫女,把周泉的消息给贵妃送过去。

翠微不敢耽搁,立马去后头找昕南,昕南有个老乡在澹宁居附近做洒扫,是最适合的人选。

春来带着昕珂、昕华收拾东西,福乐和昕梓检查箱笼,方荷带着魏珠进了寝殿。

“我知道你有法子传信儿进宫,不要吝啬银子,立马传消息给姑爹,叫他以最快的速度,帮我盯住宫外的几个人!”

宫里要灭口,她不知道自己查到的,是不是德妃的全部人手,不敢叫翠微盯得太紧。

德妃手段太过狠辣,又是个咬人不会叫的,万一引着翠微犯什么要命的规矩怎么办?

方荷不会拿身边人的命开玩笑。

但宫外就不一样了。

不怕犯规矩,乔诚背靠敬事房,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很有些不显山不露水的本事,才能查到宫外那么多人,应该能盯得住。

培养人手没那么容易,德妃不可能把所有钉子都当作一次性消耗物品来用,宫外必定有知情的人配合她行事。

方荷保住了贵妃,以德妃小心谨慎的性子,必定会宁枉毋纵。

把所有该做的准备都做好,方荷才捂着颇有些心惊肉跳的心窝子,去二楼露台缓神。

说实话,后世的高段位绿茶就算害人,也不会要人命,她哪儿见过这种动辄就灭口的事儿啊!

听到有人死,甚至知道会有更多人死,她心口怦怦跳得厉害。

可她没有退路。

德妃再三针对她,不是要她的命就是要她孩子的命,哪怕与她受到的教育和三观不相符,她也只能比对方更狠。

“主子,收拾好了,奴婢先伺候您去春晖堂吧?”春来找过来,见方荷表情不太好,小声道。

方荷去春晖堂的路上,问春来:“你杀过人吗?”

春来表情淡然点头:“奴婢能入宫伺候,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掉背叛主子的人。”

至于这背主的奴才求饶多惨,她又如何以最痛苦的方式将其性命终结,这些春来都不想告诉主子,免得主子受惊吓。

但她隐约明白主子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只轻声道:“主子,这世道就是你死我活的世道,佛家亦有怒目金刚,只要无愧于心便可。”

方荷出神地看着隔在春晖堂前面的积芳亭,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知道。”

她知道只有将人打怕了,杀怕了,镇住所有敢挑衅她的人,她和她的孩子才能安全。

她同样知道,爬得越高,她能掌控的权势和生死就更多,敢于欺辱她的人也会越少。

她只是需要时间,彻底融入这个世道,却又不迷失在这世道的裹挟之中。

夜里,方荷惊醒好几次,连带着叫康熙都没睡好。

他还以为这混账不知道怕呢。

白日里小嘴儿叭叭替贵妃说了那么多,夜里却只会折腾他。

到了后半夜,康熙再次被方荷呜呜咽咽地动静闹醒后,脑子里属于自律的那根筋彻底断了。

方荷还未察觉,擦着汗有些为难地建议,“要不我去偏殿睡……”

大夏天的两人抱在一起也太热了。

哪怕春晖堂比别处凉快,寝殿门口还摆着冰鉴,可这人就跟个火炉似的,大夏天吃火锅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她总在做挥刀杀人的噩梦,难保不是因为这位爷,还不如去偏殿……

“唔……”她话没说完,就被翻身覆过来的黑影拢住,以咬牙切齿的气息堵住了她的嘴。

“既然睡不着,那就别睡了!”

康熙伸手扯走她的小衣,提着那把子细腰迫人往上贴。

白日里方荷白皙鲜活,好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子,哪怕造作都透着股子不谙世事的澄澈,叫人忍不住对她一再心软。

可夜色中的方荷,烛火透过幔帐影影绰绰映出她曼妙的身姿,看不清那张芙蓉面,掌心过处却皆为圆润软香,又像沐着夜色成了精的荷花。

那无辜又妩媚的低音,总叫人想对她狠一点,再狠一点。

方荷后背没着力点,只能紧紧搂着身前人不放,感受着幔帐的摇晃飞舞,几乎控制不住尖叫的冲动。

他,他怎么能人欺她,手还欺珍珠……册子里也没有这花样儿啊!!

她两只手用力,都抵不过一条胳膊的束缚,无论如何都挪动不得,只能呜呜咽咽由着眼泪沾湿方枕,甚至哭透了两人腰腹。

方荷呜呜着咬他,脸烫得厉害,长此以往她会不会还没老就变成……泪失禁体质啊!

康熙察觉她哭得颤抖,立刻用巧力反转靠坐在方枕上,一边忙活自己的一边哄人。

“左右也不是第一回了,不敢有人说什么,你乖一些,朕这不是想叫你睡个好觉吗?”

方荷:“……”求求你,要点脸吧!

她呜呜嗷嗷着要回云崖馆,“不行我去瑞景轩住阵子伺候老祖宗也好啊……啊!”

康熙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子恼,他憋了好几次了!

她为了孩子,甚至细致到在御前都小心翼翼的。

过来春晖堂的时候她的神色就不大对劲,他再三试探,这混账却一个字不肯多说,玩笑着打岔了过去。

夜里她睡不安稳,他就知道她定是有什么瞒着不说。

如今两个人靠得不能更近了,她宁愿伺候皇玛嬷,信任皇额娘,也不愿意信他!

方荷突然像是挨了一箭似的,不知是哪个字眼引起了康熙的怒火,赶忙求饶。

但康熙只紧抿着薄唇不再说话,用粗众的呼吸回答她。

但重的不只是他的呼吸……方荷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反正什么梦都没再做,醒过来都快用午膳了。

方荷起身的时候,忍不住轻嘶了声。

身上的痕迹就不说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康熙还是比较注意力道的,不会故意折磨人。

但以前他都会温柔哄着,还带着点涩涩地调侃,给她另一张嘴上药。

今儿个她身上倒是还算清爽,身上某处却有些不大舒服,总有种异物感,走动起来还有些隐隐作痛。

那狗东西后头那么起劲儿,竟然没给她上药?

她靠坐在浴桶里,愤愤敲着水面,这完全是家暴!

宠妃能是这种排面吗?

心里憋着股子气,等到了用午膳的时候,方荷鼓着脸儿瞪人,打算要个解释。

康熙却难得没理她,只面无表情叫人摆膳。

等摆膳的太监到了以后,方荷愣住了。

她在御前已经许久没见过的小矮桌,又出现在康熙用膳的长桌旁边。

矮桌一旁倒是没摆小兀子,但摆了张看起来像给小孩子坐的圈椅。

她微微挑眉,表情诡异看着康熙,不落座,也不说话。

康熙淡淡道:“你不是一直盼着有个小阿哥,甚至还没怀上身子,就在畅春园传得沸沸扬扬吗?”

“与其叫旁人听了闹笑话,不如在朕面前,先把自个儿当个孩子过把瘾。”

方荷:“……”那你昨晚对个孩子干啥呢!

她要是还没看出来康熙在生气,都对不起这几个月来两个人诗过的床单。

她也不反驳康熙的话。

这会子饿着肚子呢,谁爱吵架谁吵去,有天大的事儿都等吃完饭再说。

她抬起旗装的袍角,干脆利落坐在圈椅里。

别说,给小孩子坐的圈椅……她坐着也就稍微矮一点点,但是严丝合缝,摆上垫子就跟坐沙发里吃饭似的。

她立刻吩咐春来去取几个软垫过来,把椅子搞得舒舒服服,低着头就开始干饭,半点跟康熙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康熙也没生气,就着方荷吃饭的香甜模样,还多用了一碗饭。

他越了解方荷的性子,就越知道她气人的本事,非要跟她计较,只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等用完了膳,方荷一抹嘴起身,康熙才出声:“既然你在朕寝殿里睡不好,那就去偏殿睡吧,朕叫梁九功给你收拾好了。”

方荷恭敬福礼:“谨遵万岁爷吩咐,嫔妾这就回云崖馆,再也不来碍万岁爷的眼。”

说完她转身就走。

但意料当中的怒喝没出现,康熙只带着淡淡凉意轻笑了声。

“扎斯瑚里氏,你今日若敢抗旨,朕就将你宫里的所有宫人都拉下去打三十大板。”

“你一日学不会规矩,他们就要挨一日的打……”

“皇上,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的。”方荷恭敬转身,走到康熙面前,跪地仰头看他。

“您想吵架,我就陪您吵,您若懒得理我,干脆打我就好,若是打我身边的人,伤了情分就不好了。”

康熙冷笑着乜她一眼,“你现在倒记得跟朕有情分可言了?”

方荷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有了,虽然不多吧,可正因如此,才经不起消耗,您说是不是?”

康熙:“……”

他提着方荷的胳膊,将人拽到身前,冷冷盯着她,“朕再给你一次机会……”

“别!嫔妾用午膳时坐得太矮了,噎得慌,把握不住机会,万岁爷别浪费感情的好!”方荷表情幽幽看着他。

“要是知道万岁爷的温柔也就那么几天,嫔妾保管不敢放肆,当着人的面儿就敢畅想怀龙胎的事儿。”

“往后嫔妾再也不敢了,您怎么说嫔妾怎么做就是了,保管不敢再犯一点错。”

所以康熙不想跟这混账吵架,只想唬住她,因为吵起来,以他的刻薄竟然插不上嘴。

不等他说话,方荷就红着眼眶到处寻摸,“梁总管呢?要不准备一杯毒酒好叫嫔妾明志?”

“或者您先撒开手,容嫔妾把您赏的玉佩掏出来啊,您快要吓死嫔妾了……”

康熙再忍不住,将她摁在膝上,咬住她的小嘴儿,才叫这恼人的动静消失。

等把人亲得两颊泛红,康熙这才抬起头,眼神复杂看着方荷。

“这世上就没有你怕的事情?”

方荷懒洋洋靠在他怀里,拽着他耳朵不松手,“有啊,怕死怕疼更怕穷,您已经叫嫔妾都体验过了。”

康熙:“……”得,话没逼问出来,这混账又开始翻旧账。

他没好气点点方荷的脑袋,“除了皇玛嬷和皇贵妃她们几个,满宫里再找不出比你库房里宝贝更多的,你的意思是打算都还给朕?”

方荷表情倏然一变,赶忙坐起身,笑脸儿瞬间就谄媚不少。

“您好歹是皇上,金口玉言都给人的东西了,怎么还往回收呢?”

她替康熙揉捏着额角,声儿更娇软了些,“您到底在生什么气,直接跟嫔妾说不行吗?别叫人猜了。”

身体交流得多了,两个人对彼此的试探却不仅限于身体,对对方性子也更了解了不少。

方荷知道康熙真生气不这样儿,所以他今儿个的冷待,她没放在心上,甚至还瞧出了一股子虚张声势,故意一弛一松地闹他呢。

她仔细想了想昨晚还记得的事,靠在他肩上,“是嫔妾说要去瑞景轩您生气了吗?”

“那我怕热嘛,您也知道的,昨晚您又那么过分,我们俩都烫得快能煎鸡蛋……呜?”

康熙无奈地捂住方荷的嘴,淡淡朝梁九功睨过去,梁九功已经熟练地带着人往外退了。

等殿内没了人,康熙这才点点方荷脑袋,“往后说话之前多思量一二,别当着人就什么话都敢说,万一传出去了,朕还要脸呢!”

方荷:“……”那她这会儿是当着人还是没当着人呢?

还能继续说吗?

她委屈巴巴捂住嘴,盯着康熙表现得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可康熙清楚,全是骗人的。

他将方荷抱到一旁,认真问她:“你到底有什么事儿瞒着朕?”

“不管你信不信朕……”康熙眸底多了点自嘲,“好歹别等闹大了,到时朕想护着你,都有心无力。”

方荷迟疑了下。

她知道,如果康熙能信任的话,甚至不用乔诚想方设法在宫里安排宫外的事儿,暗卫的效率比乔诚能找到的人高多了。

可不知怎的,她就是不想拿出来。

不是矫情,而是她始终不去想的那个问题一直存在。

他的女人太多,而她没参与过的岁月也太长。

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会偏爱她。

可没有证据,只凭猜测和几张可能看起来莫名其妙的图纸,他真会为了她,对他好几个孩子的额娘下狠手吗?

要知道,皇贵妃和贵妃、惠妃、郭络罗贵人都有过子嗣,所以他哪怕替她张目,也不过是不痛不痒。

唯一严重些的宣嫔,也就是不得回宫而已。

虽然她也不痛不痒,但也只是暂时的,只是对她而言。

她从来不相信感情,就算脑子长了包,都不敢赌那点子偏爱有多少。

康熙眼神敏锐,立刻就发现了方荷的迟疑,眸底闪过一丝失望,却只轻叹口气,拍拍她的脑袋。

“算了,你实在不想说就不说,只是你得答应朕,别做叫自己后悔,更让朕为难的事儿。”

方荷这回没迟疑,小声问他:“若在云崖馆动手的主谋,是后宫妃嫔为了害我和我肚子里可能会有的孩子,您会怎么做?”

康熙毫不犹豫道:“贬为庶妃,发配延春阁。”

他最厌恶的就是有人对皇嗣动手。

不是他不想杀人,而是叫人就那么死了太便宜对方,去延春阁用一辈子的煎熬赎罪,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如果是皇贵妃或者贵妃和四妃呢?”方荷不相信,“您也会如此?”

康熙顿了下,目光里的探究更甚,“你不是不怀疑贵妃……你已经有怀疑的人了。”

这不是问句。

方荷垂下眸子,没吭声。

康熙以扳指捋了捋眉心,微微叹了口气,“如果是她们之中的谁……朕大概只能容情一二。”

“处置她们,不只是后宫的事儿,还会牵扯到阿哥们和前朝。”

所以他早些年位分给的一般都比较谨慎,就是怕被掣肘。

他将方荷揽入怀中,“但朕也不会叫你再受委屈。”

“即便容情,也只是为安稳前朝,保住几个阿哥们的体面,私下里朕绝不轻饶。”

皇家就是如此,做什么都讲个体面,可在宫里叫人体面地消失,从来不是一件难事。

方荷抱着他的腰,轻轻嗯了一声,“其实嫔妾只是胡思乱想,又听闻死了人,才会疑神疑鬼的。”

她仰头看康熙,表情特别认真,“如果嫔妾知道是谁做的,一定会告诉您的!”

他给的答案她不满意,就算叫人病逝,对方该有的荣光半点也不会少,甚至还会更多。

害她还想善终?她只能请对方白天多睡觉了。

好在不只是男人会骗人,女人更会。

康熙仔细打量着方荷的神色,信了她的话。

这混账的胆子就是向来很难琢磨的,但他是个多疑之人,他怀疑方荷没把实话全告诉他。

他深深看方荷一眼,“你要记得,无论任何时候,朕都会在你身后,别叫朕失望。”

否则他再遗憾,也会放下这混账。

作为皇帝,他绝不许有人瞒天过海,阳奉阴违,贪心不足……纳兰明珠就是个例子!

偏偏方荷最擅长做的,大差不差也就这几件。

她丝毫不打算告诉康熙,只等着得到德妃更多证据,板上钉钉的时候,再请老祖宗和太后做主。

作为女人,孝庄和太后比康熙更清楚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会对紫禁城造成多大的影响,她们不会手软。

等到了天儿最热的时候,贵妃终于从内务府查出了点子动静来。

只是不等她深究,所有的线索都断在了宫外。

这线索却都与德妃无关,断掉的地方竟隐约指向白莲教。

贵妃不敢再继续叫钮国公府查下去,赶忙将查到的事儿递到御前。

过了几日,康熙处置了内务府广储司的几个官吏,将此事做了了结。

方荷回到云崖馆之前,康熙避开人,仔细跟方荷解释这件事。

胤褆出生之前,宫里孩子立不住,除了因着孩子体弱外,竟隐约得见白莲教的痕迹。

眼见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夭折,孝庄和康熙没法子,不得不将活着的孩子送到大臣家里,彻底清了一遍紫禁城。

却没想到,宫外竟还残存着白莲教的余孽。

“朕会令海拉逊配合裕亲王彻查内务府,往后你也将你那小宫女带在身边,小心谨慎些为好。”

方荷听得满脑袋问号,德妃还有本事跟白莲教合作??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一点都不信,却也止不住为德妃的本事大为心惊。

怪不得这位能成为最后的赢家,就德妃这心机和谋算,一般人谁玩儿得过她啊!

方荷都隐隐有些麻爪,却暂时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寄期盼于乔诚,盼着他多少查到点有用的证据。

却不承想,乔诚给了她一个始料未及的惊喜。

六月底,乔诚借来畅春园给顾问行送外库账册的机会,亲自将他得到的证据交给方荷。

方荷叫人守着门口,打开那几张纸后,被一行行的证据给吓到了。

“姑……”方荷心惊胆战地看完,一开口嗓子哑得几乎发不出声儿来。

她赶紧灌了口热茶压惊,这才小声问:“姑爹……你确定,被灭口的是刘佳氏和马佳氏的人,秦新荣和乌雅氏旁支还有个孩子在外头?”

如果是真的,包衣四大世家涉其三…就她看到的这冰山一角,明显已经不是她能应对的。

见乔诚沉默点头,方荷反复深呼吸几次,起身就往外走。

大概是脑子长了包,她决定信康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