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风雨在江面上兴风作浪之时, 龙舟二层主舱内,也不乏暗流涌动。

李德全和魏珠在门外守着,舱房内只有梁九功一人在屋里伺候。

而许久不见踪影的赵昌跪在地上,低声禀报。

“奴才已查过秦家, 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秦妻是国子监司业韦承闵嫡次女, 成亲九年, 育有一子一女,还有两个通房丫鬟, 没诞育子嗣。”

“秦新荣十五年八月入宫,因医术精湛,为人更小心谨慎, 被前院判推举为御医,他在宫中十一年,从未与后宫妃嫔有所牵连。”

“素日里当值时, 他偶尔会叫医徒去御膳房花银子买些点心, 但他在宫外也是个老饕, 也说得过去。”

康熙垂眸淡定在请安折子上批了个‘阅’字,放下朱笔, 才开口问——

“他可交代了什么?”

赵昌:“回万岁爷, 秦新荣只喊冤枉,直言太医院自来不敢掺和后宫之事。”

“哪怕请平安脉, 只要没有细致的病症,轻易不会多嘴,哪怕后宫妃嫔偶有不适, 也是开平安方居多。”

“自十九年到了御前后,他道自己一心扑在万岁爷身上,为其他人诊脉时就更谨慎小心, 但求无过,怕会叫人误会泄露御前之事。”

“思及宫中女子身子大多比宫外孱弱些,他才没有禀报扎斯瑚里姑娘的事儿。”

以暗卫的手段,秦新荣还能始终坚持自己的说法,赵昌觉得,他所言很有可能是真的。

也许真秦新荣就真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没有多嘴。

但康熙却不信。

他令曹寅仔细问过梁娘子,即便方荷没有受那一箭,先前身子就已亏空得很厉害。

那种情况下,一旦有孕在身,方荷能平安生产的可能十不存一。

在宫里有资格诊脉的女子,为皇家诞育子嗣是最为要紧的,这可不是谨慎小心就能说得过去的。

本来康熙怀疑,秦新荣是皇玛嬷的人,也同样因为这个原因,被康熙否定了。

太皇太后比他还重视子嗣,若得知此事,不可能还会起叫方荷留在宫里的心思。

他眸底的肃杀始终不减,“你即刻派人归京,将秦家所有人拿下,与秦新荣一并送往行宫别苑继续审。”

他从来不信,有审不出来的证据,不过是看狠不狠得下心用手段而已。

思及即便方荷留在宫里,也终有一日会死在他面前,康熙心里的杀意就愈发浓厚。

“若他交待不出来,就从他老父开始,一个个在他面前剐了!”

“要如此他还能无动于衷,也不必审了,将他们一并葬了便是。”

赵昌利落叩头:“是,奴才这就去办!”

他刚起身要出门,就听得李德全扬声道:“哟,请姑娘安,这会子还下着大雨呢,姑娘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康熙面上的煞气蓦地收敛一空,冲赵昌指了指窗户。

那混账眼尖,心思也与旁人格外不同,若叫她看见赵昌出现在这儿,指不定会怎么想呢。

御前出了纰漏,还未查清楚之前,他不想叫方荷听到秦新荣的消息。

“我来给皇上请安,有件要紧事要与皇上说。”方荷冲李德全笑笑。

“你看,你们俩谁进去给我禀报一声?”

她也不问皇上是不是正在见人,宠妃上岗第一条,别跟人撞款,宫里善解人意的太多了,不缺她一个。

魏珠自是向着自家阿姐,刚要转身进门,舱房的门就开了。

梁九功笑着躬身:“姑娘里头请,万岁爷请您进去呢。”

“梁爷爷,万岁爷这会子没见什么人吧?”方荷闻言反倒不挪窝了,只笑眯眯问。

梁九功苦笑,“姑娘可别折煞奴才了,屋里就奴才和皇上……”

方荷冲春来摆摆手,叫他们都在外头等着,顺手把梁九功也拉了出来。

“好的,那这会子就我和皇上就够了,我要跟皇上说点悄悄话,劳梁爷爷在外头听听雨吧。”

梁九功:“……”

他伸长了耳朵听了听,没听到皇上训斥的声音,心知这就是允了,心里啧啧两声,钻角落里的梢间里躺着去了。

听什么雨啊!

有本事这祖宗叫屋里也下下雨,他倒还有兴致听一听。

时刻陪在皇上身边伺候着,好不容易有工夫,他休息会儿多好呢。

方荷独自进了舱房,这回记住规矩了,娉婷笑着甩了甩帕子蹲安,但没等康熙吩咐就起来了。

康熙一本正经批折子,也不抬头,听着声儿就止不住要说她。

“你这规矩真是愈发倒退了,也就朕不跟你计较,回头在皇玛嬷和皇额娘面前要是这样,非得挨板子不成。”

方荷心想,又来了,他又带着他封建味儿的pua来了。

她嘿嘿笑着凑到康熙身边,决定用pua打败pua。

“那人家在其他人面前也不这样,我是信任您才会如此,其他人想看还看不着呢。”

康熙:“……”我还得谢谢你这么胆大妄为?

“有事儿说事儿,别耽误朕……”

方荷不等他说完,抓住他的衣袖轻晃,“确实有件要紧事儿,想跟万岁爷讨个主意。”

康熙写不下去字,无奈只得放下朱笔,撩起眼皮子乜她一眼。

方荷:“扎三妞嫁人三年才丧夫,即便没有子嗣,无论如何也不该是完璧之身吧?”

她一脸无辜看着康熙,凑近了小小声问他,“万岁爷您看,要不要跟我通一通人事?我在宫外以男子的身份,确实学到了不少……”

也该轮到她做一回先生了吧?

出宫之前她就准备好身体力行的教案了哩。

康熙心肠蓦地一动,伸手将方荷拉到腿上坐了。

“你这是跟朕邀宠?”

方荷:“……”我邀你奶奶个腿儿!

她推开康熙欲亲过来的动作,鼓起了小脸儿。

“万岁爷给我的身份,要是您不觉得有问题,我自然也没问题。”

“左右到时候有人问起来,我就说自己失忆好了,都推您身上去!”

康熙被逗得低低笑出声来,手下用力,将她摁到身前。

在方荷拽他耳朵之前,到底是擒住了那张小嘴儿,在上面轻啄了一下。

接着他迅速避开方荷的手,笑着戏谑道:“往常你都说朕不会说话,这会子倒是叫朕尝尝,看看你这张嘴儿硬起来什么滋味儿!”

方荷眨眨眼,哦,那滋味儿应该不输眼前的狗东西。

她也不觉得害臊,只坦然看着康熙,“您就说,愿不愿意吧。”

康熙身体里头已经起了火,他自是无有不乐意的,甚至早就想把这恨人的混账吞吃入腹。

最好是能一辈子困在幔帐里,好叫她哪儿都跑不成。

可这人憋得久了,一旦占了上风,就不免有些飘飘然,即便康熙身为皇帝也不能免俗。

他噙着笑,慢条斯理抚着掌下的细腰,问:“你若是求朕,朕自然愿意替你解决这个麻烦。”

“有句话本来我不想说,可这会子我觉得,还是得叫万岁爷知道。”方荷笑眯眯倾身,捧住康熙的脸,与他鼻尖对鼻尖,更四目相对。

“有时候旁人给您台阶,您呀,能下就赶紧下,省得台阶没了,您又只能骂人没规矩,我也不是只能求您。”

康熙气笑了,眸中暗含警告捏她,“你还想求谁?”

方荷青葱一般的指尖在他心口轻戳,“干嘛要求人?奴婢性子倔着呢,有玉势什么问题解决……啊!”

康熙箍着她的腰,猛地站起身来,大跨步往卧寝内走,吓了方荷一跳。

她瞪康熙一眼,“您非要吓死个人是不是?”

康熙冷笑,“朕还能换个方式叫你死,你再多说一句话,朕就叫你试试!”

方荷:“……”

她没来得及问候完爱新觉罗家的祖宗,就被扔进了明黄色幔帐内。

因为下雨天,虽然天儿还没黑,幔帐内却是一片昏暗,和着雨落下的声音,听起来颇有几分暧昧。

她都被扔习惯了,下意识就要打滚,却在下一刻就被结实有力的臂膀和胸膛困在被褥里,丝毫动弹不得。

灼热的气息倏然出现在她耳后,困住她的大手越过她身前。

只听得‘刺啦’一声,她身上薄锦做成的月白色旗装就变成了碎片,被扔下了床。

要是上辈子,方荷高低得在心里尖叫一声刺激,会更期待接下来的事情。

可在这儿她只吓得心跳上了一百八,要是这么莽下去,她真得死在这儿。

里衣都被扯掉,只剩绣着祥云纹的滚蓝边儿肚兜,方荷才被翻过身来。

她赶紧搂住康熙求饶,“万岁爷,我,我还有话没,没说呢!”

康熙低头覆上她的唇,喑哑的声音含糊不清渡了过去。

“朕不想听到你这张嘴说话,朕知道怎么通人事!”

方荷:“……”您这个通,是哪个通?!

康熙常年习武,他稍稍用力,就叫方荷毫无抵抗之力换上了皇帝的新衣,偏他身上倒还是原装的,叫方荷更加心惊肉跳。

她缩回手在胸前保护自己,咦咦呜呜软了态度,“皇上您衣裳磨得我好疼,我先帮您更衣……”

康熙肆无忌惮地欣赏着这盛夏天的羊脂白雪,偏那面上的胭脂色浓得叫人眼底都止不住染上些许猩红。

虽然他身体紧绷得分外难受,心窝子里却跟喝了冰碗子一样畅快。

这可是她自个儿送上门来的,这回他却再也不会由她牵着鼻子走了。

他一只手掌心覆上她轻颤的睫毛,慢条斯理品尝着她战栗的心跳,另一只手则在雨声中奏响了琴音。

梁九功刚阖眼没多会子,魏珠就火急火燎进了梢间,脸上又红又白的,带着股子微妙的焦急。

“梁总管,您快,快去瞧瞧吧,还有两个时辰才晚膳呢,屋里……屋里下雨了!”

梁九功愣了下,心想屋里还能下雨,那建龙舟的工匠一个都别想活……老天爷!

他差点一个翻身直接滚地上去,赶紧扶着帽子踉跄着,不等站稳就往外跑。

“赶紧的,你去叫伺候的人都滚远点,除了你和李德全,谁也不得靠近御前!”

春来涨红着脸迎上来,“那奴婢呢?”

梁九功压低了嗓门,“你赶紧去备着水啊!”

“咱家几个都不如你力气大,总不能叫舱顶那几个大爷去!”

春来恍然大悟,赶紧转身往御膳房跑。

等梁九功喘着气站到门前,就听得里面浅吟低唱的喘熄比他还重。

他心里道了声幸好,幸好还有两个时辰才用晚膳。

否则到了时候里头还不点灯,前后的船只瞧见,怕是谁都瞒不住。

里头幔帐内的明暗之间,康熙一直垂眸盯着方荷的表情。

她挠人的手被他轻巧困在掌下,只能紧闭着双眼,唇齿间的因哦越来越止不住。

这样的画面对他而言很新奇。

过往他只在意自己的感受,还是第一次取悦别人,而她给出的回馈,叫他身体内外如冰火两重天似的煎熬。

他不讨厌这种煎熬,身为皇帝,他最擅长的便是隐忍。

待得那张恨人的小嘴儿长长吸气,踢踹着开始挣扎时,康熙这才换了新装,埋首忙活起自己的晚膳来。

方荷舒服了,懒洋洋地不想动,甚至有种把人推开翻身睡一觉的冲动。

就是说,下雨天跟睡觉实在是太配了。

可这场雨却才刚刚开始。

似痛非痛的触觉,叫横躺在龙床上的方荷,一瞬间脑袋直直撞上墙壁,引得她呜咽出声。

她忍不住去推,胡乱挥舞的手又一次被握住,只能由着风雨从和缓开始,越来越急,甚至敲打得幔帐都轻轻晃动起来。

在呜咽之间,她泪眼朦胧从坚实的臂膀间往外看。

窗户留了道缝儿,只能朦胧看到时而风急雨骤,时而淅淅沥沥,似是快停了,却始终没个完。

她气得想咬人,却累得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只能伏在枕上,哽咽着叫人。

皇上,万岁,哥哥,三郎……能叫的不能叫的她全叫了个遍,嗓子都喊哑了,却只被那混蛋逼着叫得更急。

等到暴风雨终于停歇的时候,方荷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梁九功都进来点上灯了!

那她刚才的没羞没臊,岂不是都叫人听了个现场?

方荷将潮湿的小脸埋在枕头里,在耳畔厚重的呼吸和灼热还纠缠不休的时候,到底完成了对爱新觉罗祖宗的日常问候。

康熙的心情却与方荷截然不同,这颗被他精心浇灌又失而复得的果子,果然甜得叫人惊喜。

他清楚,也许是因为失去,先前待方荷的三分不同才会变成五分情意。

可一直对她牵肠挂肚,却也因为她与旁人完全不一样的鲜活。

即便是在幔帐里,同样如此。

在某个风雨最急的时刻,他甚至感觉她两张嘴儿活像是把他的魂魄都允走了大半。

待得魂终归己身,他心底的欢愉,丝毫不输身体的畅快。

这叫康熙以龙袍裹着方荷去沐浴的时候,脸上都带着明显笑意,丝毫不介意梁九功没得允准就擅自入内点灯。

等洗漱完,康熙依然搂着方荷,爱不释手抚着她的小脸儿,颇有些再来一次的意思。

方荷浑身酸痛地歪在榻上,一个错眼就瞧见了他眸底的狼光,恨不能一脚踹过去,但凡她还剩一点力气的话。

她赶忙捂着自己的肚子,嗓音沙哑道:“我饿了!”

康熙也没急着做什么,他早不是毛头小伙子了,回京的一路时候且长呢。

他笑着吩咐:“梁九功,听见了吗?”

主子爷都明摆着高兴了,梁九功自然也不会不识趣儿,扬声诶了一声,就赶忙叫人传膳。

其他几个也识趣儿,除了方荷,哪怕是魏珠脸上都带着笑。

只不过魏珠和春来见方荷软绵绵趴在矮几上,都有点担心方荷头一次承宠伤着了。

连康熙看方荷这有气无力的模样,都有些担心,将方荷抱得更紧,凑在她耳边问——

“朕叫太医给你瞧瞧?”

方荷:“……”瞧哪儿?

她浑身哪儿还有个好地儿给人瞧!

闻到门外传来的饭菜香气,她嫌弃地推开康熙,眼巴巴看着人摆膳。

等人出去后,她爬起来就要往桌子前扑,体力活儿加起来算做了一个多时辰,她实在饿得不行了。

也不知康熙到底从哪进修了一下技术,其实除了一开始有点疼,后面……咳咳,快乐得格外煎熬是真的,倒没受伤。

她之所以装出可怜模样,就是怕晚膳都被体力活儿给盖过去。

但她刚踩到地面上,双腿就蓦地一软,眼看着就要对着梁九功和春来五体投地,被康熙哈哈笑着一把捞了回去。

男人总是对让女人下不了炕会格外愉快,康熙笑着叫旁人都出去,只留了梁九功和春来,直接将方荷抱到了桌前坐下。

“看来朕是用不着果果教了,但你这骑射还得跟着朕好好练一练。”

方荷:“……”您这个骑射它正经吗?

她只礼貌冲康熙笑笑,抖着手把春来夹过来的菜塞进嘴里。

这会子她算是明白叫人侍膳的必要性了。

有时候养得太娇了,想自己站起来夹菜实在是痴人说梦,不塞鼻子里去就已经很坚强了。

吃完了饭,她就要告退,还非常理直气壮地解释。

“出门在外,人多眼杂,您既是要我入宫侍疾,有了功劳才好封嫔,那我就不能留宿,免得落人口舌。”

“三妞先告退了,万岁爷晚安,万岁爷好……”

康熙根本没给她走路的机会,打横将人抱起来往里头走。

“先前在曹家别苑,你在朕床上打呼噜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懂事呢?”

“老实待着跟朕说说话,朕叫你消消食儿,不然咱就换种方式消食。”

方荷:“……”做个人吧!信不信我累吐在你床上!

当然,康熙注重养生,没给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恶心人的机会,叫她在屋里休息,还是先把第二日一早要发回京中的折子去批了。

方荷吃饱了就困,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只是没过多久,就又被人弄醒,又呜呜嗷嗷许久。

……

虽然梁九功把消息瞒得紧,可后面的船上,德妃已经得到了方荷侍寝的消息。

“小泉子送过来的消息说,大白天的就闹起来了,也不怕传回宫里,气着老祖宗。”和冬嘴皮子利索地禀报。

只要在御前有人,出门在外传递消息比宫里简单得多。

妃嫔的船只离龙舟近,只需要比几个手势,用望远镜就能收到消息。

德妃正在调香,闻言手微微一颤,只用来增味儿的丁香多倒了一点,这一钵香就算废了。

她面色柔和地将价值百两的香倒掉,重新开始调制。

“这消息倒不必急着传回京,再等等,宫里这会子怕是正热闹着呢。”

虽然她没见过方荷,可御前见过方荷的大有人在,小泉子已经查出了方荷的身份,德妃自然也就知道了。

她提示方荷要想做好扎斯瑚里氏的寡妇,就得去邀宠,可不是为了方荷好。

一个该死之人,忽然在江南诈尸,是为欺君之罪。

当然,皇上坚持她是扎斯瑚里氏的寡妇,那谁也不敢明摆着戳穿。

可还未曾守完夫家的孝,就勾着万岁爷胡来,若是有了身孕……一个罪人或一个荡妇,有什么资格做妃嫔?

就算皇上不顾体面和规矩,老祖宗也不可能允许方荷得高位。

如若方荷能怀个小阿哥,以方荷的身子骨,去母留子倒是比平安生产更容易些。

高位妃嫔都有阿哥了,那再没人比她这个身下没有养育阿哥的德妃更合适了吧?

思及此处,德妃忍不住微微蹙眉,若是秦新荣还在,事儿就好办多了,可惜……

她有些腻烦地放下碾香棒,淡淡问:“京城那边怎么样了?”

和冬顿了下,小声道:“京城那边送消息过来说,秦家那外室子已经送到乡下过继出去了,只要秦御医不蠢到家,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敢泄露御前消息出去,秦家上下已经注定了是个死,秦新荣如果聪明,知道主子给秦家留了根儿,就该明白怎么做。

“可怜见的,若秦家死绝了,就送那孩子去跟家人团聚吧。”德妃轻叹了口气道。

“若万岁爷仁慈,放秦家一马……那就是佛祖保佑,叫那孩子去势进宫,想办法送到扎斯瑚里氏身边去。”

杀父之仇,外头还有亲人等着他报仇,多么好的苗子,希望不要浪费了。

和冬心底猛地打了个哆嗦,越清楚主子的狠辣,她越不敢露出一丝痕迹,低着头迅速应是。

如德妃所料,这会子宫里确实热闹得仿佛地震一般。

佟佳氏得到德妃送回来的消息,很快就明白,德妃是想借她的手除掉方荷。

她不想如德妃的意。

可替德妃送信的人半迟疑着透露,方荷可能是应该葬在妃陵里的熙妃,佟佳氏坐不住了。

如果只是个寡妇,就如宜妃的妹妹似的,宫里不过是多个低位妃嫔,身为皇贵妃,佟佳氏自然不怕。

但如果是方荷,前有救驾之功,后让皇上亲自寻人,还带在身边百般宠爱……那等方荷回宫,说不定都能把丧仪的贵妃例给坐实了。

一个钮祜禄氏就够叫佟佳氏如鲠在喉的,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宫里再出个贵妃,还与皇上有不一样的情分。

这日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佟佳氏就不经意似的,把皇上在江南特地寻回了个寡妇带在身边的事儿说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贵妃、惠妃、荣妃甚至宜妃都差点摔了茶盏。

她们不只是嫉妒,更觉得羞耻。

宫里环肥燕瘦什么样儿的没有,还有新选秀进宫的娇花如百花盛放,万岁爷到底多瞧不上她们,才在南地宠爱一个寡妇?!

郭络罗贵人都忍不住紧着帕子生恼,她容貌比姐姐宜妃还要更盛三分,皇上才会叫她入宫。

所以她虽是再嫁,因寡妇身份也不能得高位晋封,在宫里也算是独一份儿的体面。

又出了个寡妇,那她往后就什么都不是,但凡对方位分比她高,往后就是一辈子的羞辱。

惠妃试探开口:“老祖宗,太后,万岁爷此举也未免……太荒唐了些,若是传出去,只怕好说不好听啊!”

荣妃这回倒是没开口,左右她都被冷落了,进什么人都跟她没关系,皇上荒唐也不是头一回了。

见荣妃似笑非笑看过来,宜妃端正了坐姿,看着孝庄。

“老祖宗,当年万岁爷是因着我阿玛的功劳,又念着我怀着身子思念亲人,才叫妹妹入了宫,郭络罗氏全族都以此为荣,忠心耿耿。”

“可若寻常一个寡妇就能进宫伺候,至选秀的规矩于何地?”

贵妃也慢条斯理道:“宜妹妹说得有道理,万岁爷推崇汉学,朝中汉臣不少,如若得知,朝堂上还指不定要怎么生乱呢……”

太后是不管这事儿的,没开口。

“行了,南地的消息你们倒知道得快。”孝庄淡淡扫佟佳氏一眼,“别听风就是雨的,你们不信自个儿的夫君,哀家却信皇帝不会如你们这般糊涂。”

“有管闲事儿的功夫,不如好好养着身边的孩子,哀家不想再听小公主和小阿哥又请太医的消息了。”

“都退下吧,哀家累了。”

通嫔眼圈发红,止不住擦眼泪,却不敢多言。

佟佳氏丝毫没管通嫔什么心情,只脸色涨红,心下生恼。

通嫔生的小公主体弱,她有什么法子,承乾宫上下已经尽心尽力照顾了。

等佟佳氏回到承乾宫,没过多会儿,就有宫人偷偷到墙角下埋碎瓷片。

“主子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就算那贱人是熙妃,万岁爷叫她以扎斯瑚里氏的身份入宫,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压下她的欺君之罪。”佟佳氏的贴身嬷嬷苦口婆心地劝。

“一个寡妇入宫,也得不了高位,等她回来了,还不是得跪在您脚下,您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您最重要的还是养好身子,等万岁爷回来,拢着万岁爷的心,早些生个小阿哥要紧。”

佟佳氏摸着肚子,心里满是苦涩,气竭道:“他现在连表哥都不许我叫,太医也说我天生体弱,哪儿来的小阿哥!”

就算是寡妇,只要得了表哥的心,将来等生了小阿哥小公主,总会得封高位的。

就算是便宜别人她也不乐意。

宫里与皇上有特殊情分的,只能有她一个!

她咬咬牙,“你传信回府里,我阿玛不是一直想叫妹妹入宫?我可以以侍疾的名义叫她来承乾宫。”

“恩宠……我也有法子给她,但府里得帮我办件事!”

佟嬷嬷心下一喜,她的家人都还在国公府,国公爷几次三番叫人送信进来催,可惜主子一直油盐不进。

这会子主子松口,别说一件事了,就是十件百件,到底主子是佟家女,国公爷肯定愿意!

“您只管吩咐,老奴晚些时候叫人送信出去。”

佟佳氏冷着脸倾身覆耳,“给我找人盯着杨柳青……”

七月初八,龙舟就到了杨柳青。

康熙在此处下船,换了陆路,带着方荷进了皇辇。

这一路上,康熙说自己不是个毛头小伙子,可在方荷眼里,他就像是得了个什么新鲜玩具一样,玩儿来就没个够。

问题这狗东西也不知道在什么不正经机构进修的,花样儿竟然比后世还多。

除了中间她借着大姨妈避了五天,剩下的时候夜里连一个整觉都没睡过,天天起到大中午。

春来现在都不问她早膳吃什么了,张嘴就是午膳早准备好了,叫她早点吃,省得晚膳吃不下去。

下船前一夜,康熙趁着方荷不耐烦的时候,非要抱着她哄。

问题俩人都穿着皇帝的新装,哄人根本不用嘴!

累得她后半夜才睡,偏偏今儿个下船,她只睡了三个时辰不到,天一亮就被春来喊醒了。

这会子到了皇辇上,康熙又把她往怀里揽,方荷实在忍不住,一脚踢在了他小腿上。

“大热的天儿,您不怕热我还怕热呢,您别离我这么近!”

梁九功等人都是头回见方荷对皇上动手……动脚,都唬得脸色发白,瞬间跪了一地,不敢抬头,等着皇上发作。

康熙也不是头一次挨踹了。

方荷这一路上脾气都有些阴晴不定的。

她心情好的时候,非常配合,亲哥哥,大宝贝张嘴就来,甚至还敢在幔帐里拍掌叫人上茶。

问题她拍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巴掌,是龙臀!

要是碰上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在幔帐里挠他一把,踹他一脚都算轻的,他这会子左胸与衣裳接触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呢。

带着牙印儿,别说他没有召幸旁人的心思,就算他想召幸旁人也是不敢的,叫人知道了,这混账还没踏入宫门就要叫人打死。

偏偏怪的是,不管她心情好坏,配合与否,就她那些花样百出的调皮和狡诈,带给他的欢愉都一次比一次更深刻。

他食髓知味到甚至连做三休二的规矩都抛在了脑后,这会子丝毫没有跟方荷计较的意思。

他只挥挥手叫人都出去,含笑拍了拍袍角,给方荷斟了盏冷泡茶。

“是朕不对,没瞧出你这几日有些上火,要不叫太医给你瞧瞧?”

方荷心想,她是想坐实寡妇的身份,不是想天天坐实。

任谁除了例假,其他时候十二个时辰无休的工作,还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做体力活儿,都得上火。

她端起茶盏,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都懒得跟这属泰迪的老板多说,只懒洋洋往软枕上靠。

“我困了,睡会儿,您别闹我就行,不必看太医。”

康熙却不想就这么放她去睡,“先前你不是瞧过一次太医?还特地问了陆院判,除了避子汤什么法子可以避孕。”

方荷蓦地睁开眼,看着康熙意味深长的目光,有些不解。

“您不是叫我先入宫侍疾,我也不会伤害自己的身子,这都不行?”

康熙心想,如若为了避子,以方荷如今的身份自然可行,她每日里喝的补汤,其实已经加入了不伤身子却能避子的药材。

他是很想与方荷孕育子嗣,可惜如今还不是时候。

如果不是这扎三妞是扎斯瑚里氏如今身份最高,年纪也最合适的女眷,血脉也与瓦尔达这一脉最近,他不会为方荷选个寡妇身份。

但寡妇身份又如何?

他若想给谁高位,没人能拦得住。

他又将方荷拢到膝上,抚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抚。

“等你入宫,怎么也得先伺候太后和太皇太后一年半载的,借此功劳封嫔,皇额娘不会反对,皇玛嬷那里……有朕呢。”

“等岳乐死了,朕会为扎斯瑚里氏翻案,到时再封你为妃,你别心急……”

方荷越听越不对劲,也顾不上挨近了热,疑惑盯着康熙看。

“您说什么呢?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这些她早就知道的好嘛!

康熙叹了口气,手覆在她复上,“陆院判说,你是在按照容易受孕的规律承宠,不易受孕的时候你这脾气倒是比朕还大!”

方荷:“……”

如果她没记错,她只是问了避孕的法子,而且在按照例假前后前七后八的规律才好脾气配合。

难不成这世道以为前七后八的日子容易受孕?

她抬起头,一脸复杂看着康熙,这位爷到底是怎么做到成为儿子最多的皇帝的?

要不是靠勤劳能干,那就是……

康熙见她神色复杂,在她唇上亲了下。

“你乖一些,朕会与皇玛嬷商量,最多……年底之前,就叫你入后宫。”

“好……”她憋着笑在心里感叹,那就是好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