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是有恃无恐的人才会有的样子。……

年前事情多, 璩湘怡每天被批不完的财务报表、听不完的总结汇报、做不完的项目审核淹没。

于是一些送往迎来的事情都分给了下面的助理们,璩贵千也被拉壮丁,张怡萱拟完亲戚间的送礼往来后都给她看一眼明细。

按照往年的惯例,加加减减, 让她来看都是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只是节庆时必须要做的面子工程。

让她了解也只是为了让她心里对这些亲戚间的关系有个数。

过年最兴奋的应该数holiday, 每天见到的人类又多了, 小尾巴天天摇个不停。

今年为着他们要去洛杉矶过年,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提前两天回来了。老人家不想坐长途飞机, 于是就在小年夜里和子女一起聚着吃了顿饭,提前放了鞭炮。

压岁钱提前收入囊中,璩贵千还以为年前再没有别的事情了,但出乎意料的是, 去年寒假拉的外出群凑出来了时间。

你一言我一语, 话赶话,时间就定下了。

大家呼朋引伴,去景点玩的话简直像是旅游团出动,再说好多人都逛腻了京市的景点。于是地点选在了京郊的一户农家乐,这趟出行也从旅游变成了聚会。

朋友带着朋友,熟人带着熟人,璩贵千到的时候才发现, 这儿有一半都是不认识的人。

农家乐地方不大, 老板做的不是商业化的规模生意。

颇有野趣的一个小院子,藤椅藤桌干净雅致, 边上还架着一个露天电影放映机。只是天气凉,看着许久没用了。

往里一望,占地最广的客厅一多半是玻璃窗, 显得窗明

几净,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一抬眼就能看见彼此。

穿过厅堂直通后院,能看到开垦的一片菜地和篱笆里的走地鸡。

她下车的时候还带了两个顺路的同学。

这块儿已经快到了山里头,公共交通不方便,大家都是这么搭着同学的便车过来。

雪地靴踩在石板路上,屋外是四五个同学围着在研究烧烤架,屋里一边是电视机前打游戏的,一边是聚在一起打桌游的。

同桌从人群里抬起头,大喊一声:“千啊——快来快来替我打一把。”

她比了个手势让他找别人解难,自个儿提着保温盒绕过了他们去了后厨。

农家乐老板是一对亲切友好的夫妻,正在后厨准备午饭。

大灶台和铁锅一早架了起来,鸡汤已炖了许久,一旁的备菜台上是各色篮子装的食材,新鲜的笋片泡在水里,青菜是才从地里剪出来的,根部还带着泥。

另一边,却是各类烧烤食材,肉块腌制在不锈钢盘子里等待穿成串,案板上咚咚咚地剁着鲜藕。

确实是有底气的老板,后厨敞亮着欢迎别人来逛。

“叔叔,”璩贵千把保温盒往桌上一放,“这是我带的甜点,您待会儿帮我装个盘吧。”

上下三层的保温盒,是她让家里的厨师做的各式甜点,中式西式都有,只是没想到人这么多,大约要不够分了。

“好嘞。”

往人影聚集的地方走,她边走边摘围巾,忽然感觉身后有人一把搭上了她的肩膀。

都不用问就知道是谁。

“贵千快来快来!”朱欣怡拽着她往游戏机边走,把手柄递给她,“这关过不去了。”

璩贵千帽子还没摘,姜黄色的毛线球顺着她抬头低头的动作一摇一摆。

屏幕上是个新出的FPS游戏,太空枪战,主角作为小队的一分子,穿梭在星舰里消灭敌人。

“你们选的是什么难度?”璩贵千看了眼屏幕,熟悉着按键,控制人物跑跳冲刺,更换枪械。

这个游戏刚出不久,上个暑假她在家和璩逐泓一起玩过。

边上的男生:“英雄难度。”

“那我能打,”璩贵千灵活地换上针刺步枪。

英雄难度是常规难度,他们通关之后试了试最高难度的传奇难度,只有姜南寻能勉强应付。

“别离空间站太远,”璩贵千边操作边说,“要换弹就缩到空间站后面去,低调发育,慢慢磨过去就好了。”

她切视角的速度飞快,对怪物刷新的位置谙熟于心,换弹的时候注意走位,嘴上说着怂有怂的打法,自己却喜欢贴脸上去。

“喏,好了。”

存档提示闪烁。

“我会了我会了,”后面的人嚷嚷,“牛啊。”

她把手柄随便往沙发上谁的膝盖上一放,起身就要出去。

“不看会儿吗?待会儿说不定还要你救急呢。”朱欣怡捧着袋薯片问。

璩贵千看了眼屏幕,点点窗外:“我去看看烧烤架搭得怎么样了。”

这游戏后期剧情展开,队友们一个接一个地都“消失”了,最后只剩下主角,徘徊在苍茫的太空里,迎接必输的战斗。

玩到最后,璩逐泓喝水的频率越来越高,姜南寻的嘻嘻哈哈不见了,洛城跟她沉默不语。

不想再看一遍了。

朱欣怡跟在她身后,慢溜溜地往屋外走。

户外烧烤架已经搭好了,几个同学正在旁边穿木签子。

“让一让!让一让让一让!”

清亮的少年声从身后传来,朱欣怡拽着璩贵千让出路。

穿着鹅黄色毛衣的曾嘉文端着好大一盆腌牛肉一路从后厨奔出来,咚的一声放在桌上。

“这是我自己带的内蒙野生耗牛肉,调料也是一起空运过来的。”

他带上塑料手套,熟练地串签子。

今年是个暖冬,屋外空气虽然冷冽却并不刺骨。老板在院子里放了好几个小太阳取暖器,这会儿又是中午,在外面站着也并不难捱。

璩贵千双手插兜,围着小院子转了一圈,看这里有些什么花草。

“贵千。”

有人叫她。

转身,曾嘉文站在桌边,手上没停:“可以帮我拿一下那碗彩椒吗?”

她正好站在长桌的另一端,离洗干净的蔬菜最近。

璩贵千端起盛放着五彩斑斓的辣椒的菜篓,放到不锈钢盆旁边。

曾嘉文一笑,露出一侧的梨涡:“要玩吗?”

挺多人都加入了,大家都没有体验过自己动手烧烤的感觉。朱欣怡也戴上手套试了两下,随即就被生肉的手感震惊了,串了两个牛肉串就提着薯片袋回去看人打游戏了。

璩贵千谨慎摇头。

不锈钢盆里,红彤彤的调料覆盖着牛肉的每一处。手套其实不能完全阻隔油料分子,只要多做一会儿,指尖还是会油腻腻的,那股腌料味儿洗也洗不掉。

曾嘉文低头去拿彩椒,交错着和牛肉穿到一起。

“你很熟练。”璩贵千说。

“我在家经常给妈妈打下手。”曾嘉文低垂杏眼,在谈到妈妈的时候,并不像之前说起“喜丧”的爷爷那样散漫。

璩贵千微微诧异。

韦素心的经典荧幕形象是霍乱江湖的妖女,其余角色也都是大开大合的性格,很难想象她在家洗手作羹汤的样子。

“你是不是在想,嗯?很难相信?”曾嘉文又摆好一串,侧头望她,眼神清澈,“我妈挺喜欢做饭的,但是不喜欢备菜也不喜欢洗碗,就老是要我打下手。”

郊区的鸟鸣比山外青山的更响亮些,啁啾不断,四处的枯枝间能看到跳跃的影子。

璩贵千问:“那你是耳濡目染?”

“对啊,”曾嘉文答,“但烧烤是第一次做,待会儿不好吃可不要说出来,给我一点面子吧。”

璩贵千轻笑,食指在空中转了个圈:“你堵上了我的嘴,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

“那你就别管,我有我的办法。”

炭火升起来,气氛更为热火朝天,屋里打游戏的人都被吸引过来,闹哄哄地凑在桌边。

璩贵千挤出人群,站到最后。

“你认识转学生啊?”朱欣怡和她的薯片袋适时出现。

“嗯,我哥认识他,一起玩过。”璩贵千伸手去拿她的袋子。

原味,咸咸的,土豆香脆。

“我带了你爱吃的杏仁露,在后厨。”

朱欣怡眉头一皱:“你带了多少?”

“三四份吧,还有些其他的甜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朱欣怡谨慎地收起袋子,用手肘戳戳她:“走,趁大家都没注意,先下手为强。”

两人端了小碗在后院,在鸡汤的醇香里先偷吃了点独食。

大铁锅里翻炒着辣椒,呛鼻的香气涌起后,下入新鲜鸡块,不一会儿鲜辣扑鼻的味道就顺着鼻腔涌到了舌根,泛起一阵口水。

朱欣怡咬着勺子喃喃:“我不行了……”

甜的吃过了就得来点咸的。

一群青春期少男少女胃口大开,大桌上的肉菜消灭得七七八八,剩下两碗蒜泥菠菜、清蒸菜心没什么人动。

曾嘉文只在烧烤架边站了十几分钟,其余跃跃欲试的人就接过了烤架。

端上来成品的时候,璩贵千咬了一口曾嘉文的彩椒牛肉串,肉质很棒,但也就是寻常水平。但耐不住在一堆夹生夹碳的黑暗料理中间,他的食物

是看上去唯一吃了不用去医院的。

桌上闹哄哄的,碳酸饮料清爽的气息飘散。吃饱喝足的同学开始各自聊天,讲着外人听不懂的班级笑话,话里话外都是学校八卦。

璩贵千后仰,隔着两个人用干净的手戳了戳曾嘉文的背。

他正跟左边的人说话,扭过头:“嗯?”

“这就是你的办法?”

曾嘉文反应过来,狡黠一笑:“要是今天有专门的厨师,我可不会献丑的。”

“挺好吃的,辛苦了。”

做厨师很辛劳的。哪怕只是一次烟熏火燎,那本也不是他分内的事。

这回轮到曾嘉文不好意思了:“好捧场啊妹妹。”

璩贵千皱眉:“你比我大?”

不对。比我大也不能随便叫妹妹。

“啊,”曾嘉文一愣,“我听洛城他们是这么叫你的。”

妹妹要吃什么?

妹妹要一起去滑雪吗?

曾嘉文还以为这是小名呢。南方有很多家长会给孩子取囡囡、乖乖、妹妹这样的小名,叠字叫起来很亲切也很可爱。

他俩中间的同学听了半耳朵,抓住了关键词:“诶,咱们都差不多吧,这儿谁最大?”

“我最大。”璩贵千信誓旦旦,她多读了一年初一呢。

但没想到桌上真有一个比她还大一个月的,因为在爷爷奶奶家长大的,晚了一年上学。

而最小的——

曾嘉文不情不愿地报出出生年月。

同学咬咬筷子,明明没有酒精饮料,不少人脸上却有暖气和美食熏出的红晕:“叫哥哥姐姐啊小曾。”

“小曾?”曾嘉文皮笑肉不笑,眯眯眼透出危险的光。

打闹一番之后,吃撑了、看戏也看撑了的年轻人开始帮着老板们收拾东西。

他们这么多人的残羹、碗碟,外面烧烤桌和烧烤架上的残余,都不是轻松的活,虽然老板们说了不用,但让他们端坐着玩儿,两个叔叔阿姨忙来忙去,这群“七八点钟的太阳”过意不去。

璩贵千和几个同学整理了碗碟,放到一旁的塑料盆里,等到他们把盆堆满了,两个男生弯腰一起劲儿,端起来朝厨房走。

“要帮忙吗?”有人跟过去。

璩贵千去后厨洗手,洗碗池里热水滚滚、冒着白汽。曾嘉文站在一旁,把他们收好的碗碟朝水池里放。

她看了一眼,还是没忍住开口:“不要直接放,先把碗上的残余抹掉。”

不然的话,水很快就脏得不成样了。这么大的水池,放满要等很久。

“诶?”曾嘉文没有这样的经验,顿住,又拿了旁边的抹布,“这样吗?”

其实不是,他手上那块应该是老板最后用来擦桌子的海绵布,还纯白的,只是现在也已经浸满了油渍。

璩贵千皱眉,正想着怎么解释。

“我来吧我来吧,”老板安全处理了外面的炭火才回到屋里,挽起袖子接过了曾嘉文的活,“谢谢你们呀,去玩儿吧,茶水自己添,下午做甑糕给你们吃。”

他们朝外走的时候,曾嘉文退后一步,绕到了璩贵千旁边:“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些事情呢。”

大家都兴奋地上手试了试备餐、烧烤,只有她敬谢不敏。

“嗯?”璩贵千正想着包里的护手霜,闻言看他一眼。

曾嘉文沉吟两秒,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对璩贵千的第一印象是,众星拱月,在哥哥的生日宴会上跳完舞,想说话就说,不想笑的时候就不笑,很少搭理别人,叛逆地偷偷尝一口香槟,被发现了也当做没事发生的样子。

是有恃无恐的人才会有的样子。

“……所以不是吗?”

“是啊,”璩贵千把手插回口袋,扭头,眼里是幼稚的胜负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