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说明你喜欢

翌日,窈窈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恍惚。

昨夜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梦,有些荒唐,直到看到放在桌上的惊鸿,她渐渐信了,身为武将统帅的李缮,给枕边人一柄开刃的剑。

她呆呆地看着那柄剑。

不一会儿,新竹和木兰进屋,备着盥洗的铜盆布巾,两人动作有条不紊,窈窈收回心神,眼角余光却瞧见什么,仔细一瞧。

房间正中央挂着李缮写的那首粗糙的五律,裱好了,正对着大门,进出房间的人都能看到。

窈窈惊讶:“它怎么在那里……”

新竹忍不住笑了下:“早晨,侯爷亲自挂上去的。”

还好新竹木兰不通韵律,但想到里头的意思那么直白,她还是有点赧然。

比起昨天,它有点不一样的地方,窈窈走近了,只看最后一句“不与女人气”的“女”字下面,是用新墨补了一个字:男。

不与男人气。

窈窈:“……”

她“欣赏”着李缮的书法大作时,李缮也打过一套拳,换身清爽的衣裳,自屋外进来,他倒是半点不羞,双目含笑,道:“好看吧?”

窈窈不评价,只问:“这时候尚早,如何裱的?”

李缮:“哦,

那些字画装裱书店还没营生,但李大人在家啊。”

窈窈:“嗯?”

李缮龇牙恶狠狠一笑:“你不知道吧,李大人从前做字画装裱的,我请他帮他儿子装裱,他高兴得很!”

窈窈这才反应过来,他口里阴阳怪气的李大人,就是李望,看来他猜到李望把他的“书法大作”托钱夫人给她,一个大早,就去寻李望的晦气。

窈窈和公爹接触得不算多,但也明白李望是个通情达理、性子和善的人,现在肯定气得跳脚。

她心内竟有几分同情,真诚道:“裱得好看。”

早饭就摆在那书法大作的下方。

一碟黄豆糯米糕,一盘拌茭白,一屉鲜肉包子,两碗炖山鸡鲜笋热汤,热乎乎的烟火气,弥漫在窈窈和李缮之间。

昨天窈窈累着了,但也休息得很好,胃口不差,她慢慢地吃着,突然抬眼,看了眼那书法大作。

李缮也看过去,收回目光的时候,两人浅浅对视,他从鼻间一下一下轻哼,笑出声,窈窈也以袖子遮了遮唇,两眼笑盈盈。

笑过后,她问:“还是把它收起来吧?”

李缮:“就不收,你念给我听,说明你喜欢。”

窈窈有种多余问了一嘴的感觉。

李缮吃下两个糯米饼,一边喝汤,一边说:“那卢家俩腌臜货,不必游街示众了,就都剃头,暗地里赶出上党,如何?”

前面李缮想让他二人徒步走出上党,和游街示众也无差了。

虽然卢夫人更希望能卢家自己处理,但是李缮退一步,给卢家留了脸面,也足够了。

窈窈咽下食物:“好呀。”

一旁候着的郑嬷嬷和木兰,都吓一跳,她们几个私底下,不是没猜到窈窈和李缮关系僵硬,是在处理卢家的事上产生分歧。

但怎么也没想到,两人能吃着饭,说着这件事,心平气和。

就好像,卢家之余再无法掀起波澜。

饶是郑嬷嬷久居后宅,却也是第一次看到,主母能这般与主君商议、对话的。她心中既有喜,也格外欣慰。

李缮又说:“还有重阳宴,若岳母顾虑的是洛阳,是无妨的,洛阳手还没那么长。她们能参加就参加吧,毕竟,这也是你的家。”

那窈窈的母亲、姐姐,就不是客。

窈窈摸着碗沿,小声应了一下:“好。”

其实,她第一次与婆母筹备这般盛大的筵席,心中若说真不想让卢夫人和谢姝参加,也是假的。

只是前面卢家兄妹的事梗着,她当时是真有几分灰心的,此时不一样了。

当下,她带着郑嬷嬷去了顾楼。

这几天她很忙,过来见卢夫人,也只是吃口茶就走了,在顾楼外遇到王嬷嬷,王嬷嬷正差婢子收走碗碟,卢夫人和谢姝也刚用过早饭。

王嬷嬷笑道:“刚刚夫人还问二姑娘今日来不来呢。”

窈窈也笑了一下。

两人才到屋外,就听里头传来隐隐谈话声,卢夫人无不悔恨:“……我不该掺和的。”

谢姝语气冷清:“母亲既然请窈窈帮忙了,就相信窈窈吧,何况,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是母亲心软,不忍卢家落入难堪的境地,那因此伤了窈窈和李侯的情分,也是难免的,但愿母亲从此往后,莫让窈窈为难。”

卢夫人:“唉。”

窈窈在屋外站了好一会儿,王嬷嬷等她们说完这几句,这才朝里头道:“夫人,大姑娘,二姑娘过来了。”

窈窈等婢子撩起毡帘,矮身进屋,她见母亲面容有些憔悴,坦然道:“母亲方才与姐姐说的话,我听了七七八八。”

卢夫人一惊,瞪了王嬷嬷一眼,又有些犹豫:“窈窈……”

窈窈:“我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遂把李缮对卢家兄妹的处理说出来,代价是卢馨儿也要被剃头,这回让她丢脸,而不是让整个卢家丢脸。

两害相形,则取其轻,卢夫人明白这已是最好的方式,连连点头,眼底也不由含了泪:“叫你难做了,你这几日可还好?”

窈窈笑了一下:“都好的。”

她目光清澈冷静,不是只为了安抚卢夫人,而是事实如此,卢夫人心头也落了一块大石。

窈窈又问重阳宴,谢姝适时道:“那就参加,来都来了,咱还躲着做什么?”

窈窈再请,卢夫人就是顾虑谢兆之,也没有不应的。

一时,屋中恢复了如常的笑声,王嬷嬷站在屋外,唏嘘一声,若有忧心,最忌藏着掖着,说开后,总算都好了。

……

重阳那日是个晴日,秋高气爽,李府大门次第打开,宴上菊花颜色、花型各异,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与宴之人,不避门第,有如郭夫人,也有一些老将从前乡下娶的妻子,寒门高门皆有。

想来高门经一次打击后,都知晓夹着尾巴做人,而寒门又唯李缮马首是瞻,不可能在李府宴上闹事,双方竟难得面上和谐,无甚摩擦。

陈霖的正妻王氏,自那日陈霖从冀州来并州求联合后,也跟着陈霖来了并州,就住在上党驿站。

眼观宴上和乐融融,她心中称奇,她听说钱夫人是个难登大雅之堂的,却没想到,大宴竟如此井井有条。

便是以她的目光,也挑不出差错。

她想到李将军娶了谢氏女,那就不奇怪能操办起这场宴席,但是,儿媳一般都是叫婆母压一头的,何况谢氏是高门,如何能忍一个出身不正的婆母?

她正兀自思索,主母们出现。

窈窈一身茜色花鸟半袖袄,内着青碧交衣高领广袖,腰上束着暗纹白色腰封,衣袖裙摆层层叠叠,行走间步态轻盈如云彩飘逸,身段窈窕玲珑。

她眉间一点梅花花钿,黛眉美眸,琼鼻朱唇,肌肤如盐胜雪,顾盼之间皆是华彩,笑意虽是温软,却难掩矜贵气度。

别说王氏看得一怔,许多太原来的夫人,也都是暗叹,李家用命拼杀出来的权势,倒是与谢家换了一门顶顶的好亲事。

钱夫人与窈窈一道,她亦是生得眉眼好看,许是性格使然,烦心事从不过心,她四十多的年纪,瞧起来与三十多的无差。

王氏悄悄瞅着窈窈和钱夫人,二人挽着手,动作自然,还真不像貌合神离的婆媳。

等到众人赏着花,聊起来,王氏才发现,谢姝和卢夫人也在。

她顿时艳羡,谢家女眷来并州是生门,李家得有多重视,才让谢家的女眷也进并州。

一边与人谈着话,王氏记起丈夫陈霖的叮嘱。

陈霖提出想替冀州陈家,来李家求一门婚事,就王氏所知,李家的“亲戚”里,还有年龄合适的姑娘。

她打量起年轻的姑娘们,各有千秋,可惜见过谢家姊妹后,再看她们,难免有点索然无味。

而这宴席能见到形形色色的外男,是个挑夫婿的好时候,各家夫人也都为姑娘们谋划。

窈窈自然是明白的,与钱夫人商议后,在后巷的空地搭了台子,设了一个射箭比技的环节,让各家的青年都有机会上场比试。

拔得头筹者,有体面与奖赏,也是给男子展示的机会。

这事先知会过各家,王氏一直等着,因为陈家实属有备而来,李家虽然推拒了联姻,但陈家还没放弃。

这次参加技艺比试的,是陈家七郎陈柘。

陈柘精通箭术,能百步穿杨,在冀州数一数二,年轻的郎君面容英俊,甫一上场,就争夺了所有姑娘的注意。

不多时,少年风华正茂,连赢了五位青年,更是夺得满堂喝彩。

钱夫人满目惊艳:“这孩子十六岁?好年轻啊!”

君子六艺,窈窈虽不会挽弓,在洛阳也见过别人挽弓的,陈柘确实有能耐,她点点头:“自古英雄出少年。”

“自古英雄出少年,”范占先捻着胡子,笑道,“这陈家七郎,是有点本事。”

李缮眉目冷淡,抱着手臂,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搭着,没有吭声。

“哗”的一声,陈杨又一次三连箭中靶心,兼之美感与力

量,引得台上姑娘夫人们纷纷欢呼喝彩。

旁人怎么欢呼,李缮倒是无妨,但是——他眼尖地看见远处台上,那抹着窈窕倩影,被钱夫人拉到前面。

钱夫人一手搭在嘴边,唤道:“好儿郎!”

她一个人喊不够,还撺掇着窈窈喊,窈窈实在是喊不出口,面色微红,抿着唇角一笑,勾出一种少女独特的羞涩。

陈柘似有所感,抬起头,他骤地看到如花似玉的人儿,赶紧红着脸低头。

李缮动作一顿。

一旁,李望本是与众多官员吃酒,此时出来透透气,见到这一幕,他沉默了一下,突的道:“我看陈家,是来拆我李家的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