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三天取胜

布料的扯动,带动衣领下的摩挲,丝绸细腻光滑的质感勒紧胸口,明明没被直接碰到那娇嫩的位置,却更胜被碰到。

一刹那,窈窈心口跳得极快,热意从浑身上下迸发,脸颊耳垂全都烫得发麻。

身后人咬的这一口,似乎很用力,又似乎没使什么劲,不过眨眼一瞬,他的齿尖松开,红绳倏地回到窈窈后颈。

细线贴着后颈的触感,却让她不由一颤。

将她不知所措的反应纳入眼中,李缮压着嗓音,笑了一声:“我又没真咬你。”

窈窈纵是知道他脸皮厚,也难免又羞又臊,她撩起眼尾,半嗔半怨似的,睨了一眼李缮,又怕对上他的视线,慌忙垂下眼睑。

李缮盯着她嫩红的耳垂,缓缓低头,他放轻了呼吸,温热轻柔的湿润,落在她颈侧,一时分不清那是他的气息,还是他落下的吻。

……

原先窈窈没猜错,李缮确实是忙里偷闲,趁着有那么一会儿的时间,回来洗个澡换身衣裳,松快身子,就要去西边的盂县巡查。

盂县毗邻冀州,能更快调整好胜军的动向,可见李缮对冀州、幽州志在必得。

“大致五天,我就回来了。”李缮已经穿好了锁甲,他目光微微闪烁,低头盯着窈窈。

窈窈送他到门口,她点点头,以前李缮是会说去哪,但是具体去几天,没这么准确的时间。想起方才的亲密,她到现在脸颊还有点热。

她软声道:“夫君注意安危……早日回来。”

李缮“嗯”了声,这便转身。

沿着李府中轴,他接连大跨步越过两道大门,此时府外,辛植等人都候着他,抱拳行礼,李缮颔首,跨上逐日一踹马腹。

辛植等人急忙跟上,却看李缮拉了拉马缰,沉声道:“这次时限,五天……不,三天取胜。”

辛植有些惊讶,五天还算宽裕,三天就是紧赶慢赶了,不过李缮擅速战速决,何况萧西曹已死,定然是越快越好。没错,应是这个原因了。

辛植自认看破一切,忙道:“是,将军。”

时间紧迫,马蹄踏着泥土地狂奔,李缮躬身伏在马背上,熠熠天光下,他目光锐利明亮,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浅笑。

……

自那日,窈窈与郭夫人商议过后,短短四五日,郭夫人那边就有了回音,着心腹带的口信:谢家和薛家都同意,卢夫人和谢姝已经北上,不日抵达上党郡。

郑嬷嬷替窈窈高兴:“大姑娘也北上?那真是极好,你与大姑娘可从没这么久没见过。”

窈窈知晓,是自己的去信奏效了,虽然她没在信里提到半点李缮的图谋,但她的用语并非她的习惯,姐姐和母亲都看得出不对,才会排除困难北上。

自然,高兴之余,窈窈也有些担忧:“姐姐能说服薛家,想来并不容易。况且怀着身子,路上危险更是难测。”

郑嬷嬷:“大姑娘是个主意大的,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倒是,大姑娘可能会在这儿生产了。”

窈窈赶忙说:“我对这些一窍不通,还得嬷嬷替我打点打点。”

谢家无丑颜,谢姝的孩子,不管男孩女孩,想来生相不会差,想到可以和姐姐一同见证外甥的降生,她更是期待和欣喜。

郑嬷嬷笑道:“那是自然,我都会盯着的。”

这段时日,郑嬷嬷也想过窈窈若有孕,自己要怎么布置,只是自家主子迟迟没有好消息,她却先给谢姝布置上了。

她悄悄看了眼窈窈平坦的小腹,不管如何,还得等李缮得空,两人没有时间,孩子还能从哪来,总不能凭空就揣上了。

窈窈浅浅呼了口气,暂且搁下此事,今日,她要随钱夫人出门踏青。

她挽了堕马髻,耳垂珍珠白玉环,行走之间珍珠与白玉交相辉映,她肌肤光泽不亚于其中一样,白皙耀眼,她如画眉眼中,逸散的轻软笑意,愈发显得心神怡然,光华灿灿。

钱夫人真是数不清多少次,叫儿媳晃了眼。

等窈窈到她跟前,唤了声“母亲”,钱夫人这才“嗯”了声,问:“要出门,你就这么高兴啊?”

窈窈一愣,摸了摸脸,她自己今日情绪这般浓烈,竟连钱夫人都看出来了。

她笑道:“是,能和母亲一同出去,自是高兴的。”

过了五月节,万物生机勃勃,杨柳发枝,天朗气清,暖和而不闷热,着实适合踏青。钱夫人和窈窈,就到了潞河河岸。

潞河发源自漳县,穿过上党郡朝东走,最终汇向黄河北,此时的河面碧水渺渺,波光粼粼,河上几艘船舫穿梭。

美则美矣,窈窈突然想起,那天李缮杀萧西曹,也是在潞河,就是在引成护城河的浅岸处。

她赶紧摇头,人都死了,不必去想,便专心瞧起四处景致。

洛阳女眷圈子里,时不时就有宴请诗会,比起洛阳,上党郡内简单得多,除了最开始钱夫人和窈窈刚落脚的时候,宴请不算频繁。

而钱夫人本就怵与世家往来,这次踏青,她没想过请谁,她不提,窈窈也只做不知,乐得只二人赏风光。

这般好天气,有心踏青的不止李家人,一顶轿辇缓缓停靠下来,赵华阴扶着婆子的手下了车,只消一眼,就被葱翠榴树下的身影,吸引了目光。

婆子跟着瞧了一眼,问赵华阴:“姑娘,那是李府的女眷,咱们可要去打声招呼?”

赵华阴暗道不比谢窈窈差,不必避让,就板着脸,说:“去。”

钱夫人站在野石榴树下,频繁抬头瞧那树枝,根本挪不动脚步。

这时节,榴花凋零,一个个青黄色的小石榴挂在枝头,钱夫人口里滋滋冒涎水,面上一本正经,道:“我还没吃过北方的石榴。”

窈窈说:“我也没吃过这种石榴。”

钱夫人:“什么?你没吃过?那你可给吃一个试试!”

窈窈:“……”但是好像还没熟呢。

就算石榴未熟,也难挡钱夫人的热情。

李阿婶在周边寻到一根趁手的木棍 ,打枝头,石榴慌了几下没动,钱夫人双手捋起袖子,抢走木棍,道:“哎呀你不行,我来就是了!”

她大展神威,一顿乱搅,噼里啪啦地掉了七八个榴子,窈窈手掌遮了一下脑袋,好险,没被砸到。

李阿婶捡小石榴:“熟了熟了,摁着都不硬。”

钱夫人用手掌压开一颗石榴,里头的籽儿确实粉粉的,她塞了一半给窈窈。

窈窈忍不住轻笑了笑,接过钱夫人手里的石榴,突的,钱夫人盯着她身后,表情突然变得尴尬。

窈窈回过身。

郭夫人的侄女赵华阴站在她身后几步开外,她盯着她们,惊讶得深深皱着眉头,尤其看钱夫人,就像在看什么猴子。

虽然她早知道李家主母身份低微,也打心底里瞧不起她,但今日才知道,钱夫人行止竟和农妇一样,鲁莽无礼,竟然自己打石榴,谢窈窈不阻拦,定是为了讨好钱夫人,毫无世家女的风度!

她心内又惊又嫌,开口道:“你们洛阳来的,都是这样的吗?”

钱夫人捏紧了石榴,面色通红,脑中除了骂人的土话,一时找不到其他话了。

窈窈却没有理会赵华阴,她指端捻起石榴粒,吃了一小颗,木兰递上手帕,她抿掉里头的白籽。

她皱皱眉头,神色自然地对钱夫人说:“好像还没熟。”

叫她一说,钱夫人也想起自己馋石榴了,也朝嘴里放了一颗石榴粒,被酸涩得拧起脸,这么难吃,窈窈说话真是太委婉了!

二人自顾自品尝石榴,把赵华阴落在那儿,显得她方才太咋咋呼呼。

赵华阴脸色青了红,红了白,终是不愿被忽视,又道:“这也太不雅了。”

钱夫人怒目,要不是多年的经验让她知道,骂人反而让自己落了弱势,一句放你娘的屁就要出来了。

窈窈这才看向赵华阴,她摇了摇头,疑惑道:“什么是雅?”

赵华阴梗住。

窈窈:“若规行矩步就是雅,你方才对着我们露出的表情,才是大不雅。”

赵华阴的脸色更精彩了,钱夫人福至心灵,大盛说:“对啊,你算什么人,也敢对我的行为指指点点?”

赵华阴身边的婆子,是郭夫人指派到她身边的,见情状不对,连忙致歉:“是我家姑娘莽撞了。”

钱夫人“哼”了声:“窈窈,我们走!”

窈窈对着赵华阴二人点点头,跟着钱夫人转身离去。

钱夫人大悦,她第一次在这些世家女面前找回面子!窈窈从头到尾都没乱了阵脚,临走的时候,还那般彬彬有礼。

钱夫人不由回想自己一番“纳妾论”,被卢夫人怒斥后,窈窈也是很守礼地一拜,再离去的。

那时她怒得不行,如今才知道,当窈窈站在自己身边,成了自己人,是有多么痛快!

马车上,钱夫人恍然明白了,没错,谢家女纵然有过落自己面子的时候,但是当她是自己人的时候,多好啊。

她清清嗓子,将李阿婶捡来的小石榴,都塞到窈窈手里,道:“虽然不好吃,你拿去玩吧。”

窈窈不明所以,捧了一怀的石榴回了西府。

郑嬷嬷替窈窈收拾石榴,笑道:“石榴寓意多子多福,大姑娘快北上了,这时候收到石榴,可是保她和小外甥呢!”

听到这话,窈窈弯起唇角。

晚一些,门房有一封洛阳来的信,送到了西府,新竹拿进屋的,窈窈欣喜地打开,只是看完信后,她面色倏地泛白,手上的信,也掉到地上。

郑嬷嬷连忙捡起信看了一眼,方知晓:谢姝不小心摔落台阶,滑胎,心情郁郁,恰逢郭夫人相邀,卢夫人便带着她北上,是与窈窈团聚,也是为散心。

那个孩子没了,李府准备的东西,也都用不上了。

窈窈心内一痛,她扑进郑嬷嬷怀里,眼角倏地通红,眼泪流溢出眼眶,满眼的自责:“难怪,难怪薛家肯放人……”

郑嬷嬷搂着她,叹了又叹:“夫人,这是没办法的。”

而放在桌上的石榴,散发着未成熟的,苦涩的气味。

……

赵华阴落了个没脸,回到郡守府后,当晚说什么也不肯吃东西。

郭夫人劝了一下,得知她是在李家女眷那碰壁,气得不劝了:“随你罢!”

赵华阴埋在被子里哭,越想越恨,谢窈窈竟高高在上地羞辱她!明明钱氏那么低贱,作为世家女,怎么能自甘堕落,与钱氏为伍呢?

如果是自己,她对钱氏,不可能和谢窈窈对钱氏一样,钱氏能得一个世家女儿媳,理应感恩戴德。

她以为,窈窈也该这么想,那就会和钱氏关系淡薄,但她们并没有世家与贱民的隔阂。

可是如果不是这样,那谢窈窈有婆母疼爱,岂不是既占走李缮的母亲,又占走李缮?

这和赵华阴本来所认为的,完全不一样,“谢窈窈在李家过舒心日子”这种想法,让她更恨自己错失的机会。

她起身,突的想到不对,如果一切那么顺利,谢窈窈为什么要找郭夫人帮忙请谢家女眷,为何不让李缮出面。

还是说,李缮其实完全不清楚。

她赶紧起身,叫那侍立的婆子,道:“赶紧备笔墨,我要写信!”

深夜,李缮拿到捷报,笑道:“司徒家的后方,也太空了。”

范占先早有预料,抚弄着下颌的胡须:“司徒浩在洛阳布置长线,所有银钱都拿去打点洛阳的关系,确实没钱招兵买马了。”

在天下初乱之时,幽州司徒家押错宝,还想和王家争那一套“携天子令诸侯”,然而,时局等不得他们了。

时代从未变过,谁的拳头硬,谁说话就管用,李缮恰好是拳头最硬的那个。

高颛和卢氏麾下的将士,虽然有冀州的,也有幽州的,但其实全都是打的假名号,真正作战的兵力,是并州的。

这部分兵力,就是范占先悄悄从洛阳带回来的部曲,没出动并州边防,所以,一时没人能猜到高颛和卢氏背靠的,是并州。

不过,等李缮吞下幽州,想来冀州和洛阳也该发现了,却也为时已晚,因为自冀州幽州的动静后,中部西部各州,也有了烽火狼烟之预兆。

范占先拱手行礼,道:“臣恭贺主公奠定基业,称霸北方,以逐鹿中原。”

李缮:“有先生指点,乃缮之幸事!”

君臣得宜不在话下,营帐外头传来报信:“将军,上党郡发来了几封信,是给将军的,待将军查阅。”

第一封是李望写给他的,李缮一目十行,无非是李望叫李缮低调,李缮都没看完,抛火盆里了。

另一封是“谢氏”写的,看到署名,李缮顿时想起窈窈,若这是她写来的信……他心内涌起一阵潮热。

但这不是窈窈的笔迹。

李缮:“谁送的信?”

那送信的书吏很快被叫来,李缮将那封信丢到地上,神色如霜:“这种信,也能混到这里头,看来你不想做了。”

书吏曾经受过郭家优待,收了赵华阴的钱,本以为写个“谢氏”能瞒过去,他本是想,只要李缮看了信的内容,应该也不会追究了。

没想到李缮直接不看。

书吏连忙跪下:“将军,小的失职!”

李缮挥挥手,这书吏被带下去,自是被革职。

而那封信最终的归宿,也是火盆,信封也没有被打开。

看着火舌一点点吞掉信件,李缮忽的眯了眯眼,不知道想到什么,倏地,他弯起唇角。

远在上党的窈窈掩着唇,轻轻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