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惊阙的拒不配合, 让陆怀谦别无他法,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只要秦筝拒绝他的电话,他连去哪里找秦筝都不知道。
他把车停在路边, 仰躺在驾驶座上,疲惫的身心让他只想立刻睡过去。
脑子里想着医院情况不明的父亲, 摇摇欲坠的公司, 还有要和家里决裂的弟弟, 他认命地闭上眼睛。
翌日,陆怀谦出现在非鱼会议室,里面已经坐满了非鱼的董事和程总。
让陆怀谦有些意外的是, 昨天避而不见的秦筝也出现在了这里。
只是比起陆怀谦,他的脸色看上去反而更像是要被迫让位的那个。
陆怀谦难得认真梳洗了一番, 昨天好好睡了一觉,看得出来今天精神很好,一改昨天疲惫颓丧的状态。
众人入座,让其他人侧目的是, 秦筝没有坐到陆怀谦身边,反而坐在了程总身边。
他们想到昨天听到的,秦筝要保陆怀谦, 甚至不惜让闻惊阙帮忙的消息,心中惊疑不定。
今天之前,他们还以为程总的期盼要落空了,谁知道昨晚收到眼线的电话,说闻氏又不插手了。
原以为是闻惊阙和秦筝两人之间有什么变化,然而看眼下这情况, 分明是秦筝和陆家这边有了变动。
说实话,这段时间的风波,以及各种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情况,让他们都有些累了,就盼着今天能有个结果,毕竟无论是陆安年成功,还是程总上位,反正都不是他们。
今天的会议很简单,只有两个主题。
第一,陆安年先生身体不适,无法再胜任董事长一职,自请离职。
第二,程总将以第二持股人的身份入驻董事会,并担任董事长一职。
然而在会议开始,秦筝却先扔了一道雷。
“我将把名下所有股份卖给程总。”
嚯!
众人下意识看向陆怀谦,却见他表情震惊中透着茫然,茫然中带着惊疑,惊疑中含着恐惧,众多情绪汇聚一起,在他脸上就成了隐忍和欲言又止。
秦筝完全没看陆怀谦一眼,他兀自扫了一圈众人,“各位没意见的话,这事就这么定了。”
众人虽然好奇疑惑,想知道秦筝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但对于这件事,他们也当然什么意见,毕竟程总上位已经是必然,对方手里的股份越多,对非鱼也会越上心。
见他们没反对,秦筝遂起身告辞道:“既然我不再是非鱼持股人,也不该留下参与这次会议。”
说罢,转身径直走了,没多看任何人一眼。
陆怀谦抿了抿唇,到底没忍住,歉声道:“各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话音刚落,座位上已经没了人影。
陆怀谦脚步匆匆跑到电梯,终于在电梯门关上之前挤了进去,
他伸手要抓住秦筝,却被秦筝躲开。
这个动作让陆怀谦翻涌的情绪有片刻凝滞,他好似稍稍清醒了一点,缓了缓,深吸几口气,才沉声开口。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一句话不说就要走,警察办案,都要给嫌疑人辩解的机会。”
“没什么好说的。”秦筝声音冷沉。
陆怀谦默然片刻,却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沉默,他只能抓紧时间赶紧道:“我知道,爸妈他们从前有不对的地方,我也没那个脸替他们说话,求你体谅原谅。”
“但是小筝,卖掉股份这事,你还是太冲动了,再怎么生我们的气,你也不该随意卖掉你爸妈留给你的东西,这样损失的只有你自己。”
或许是陆怀谦没有为陆安年夫妻说话,让秦筝愿意多施舍一点时间,电梯到了一楼,他却没出去。
“我想,如果他们知道,应该也会赞成我这么做。”
秦筝转头,今天第一次看向陆怀谦。
“陆怀谦。”他冷冷喊出这个名字。
陆怀谦心头一跳,莫名有些想后退。
“你以为,我跟陆家翻脸决裂,是因为在陆家的区别对待?”
他轻嘲一声,“如果我说,我早就知道了呢?”
陆怀谦动了动唇,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是了,秦筝又不傻,相反,他很聪明,又聪明,又敏感。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一无所觉。
秦筝的话还在继续,“养子和亲子,无法一视同仁,这是人之常情。”
“从前十几年我没什么意见,如今也不会拿它当借口提起。”
他的目光凝聚在陆怀谦身上,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近,莫名有些咄咄逼人,“所以你不妨猜猜,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不顾多年养育之恩,执意决裂,甚至为了不和陆家有所牵扯,连股份也都卖掉?”
原来是为了不和陆家有联系,才要卖掉股份的吗?
秦筝明明站在原地不动,却好似在步步逼近,陆怀谦不敢后退,却又觉得窒息,狭小的电梯里,他呼吸发紧。
秦筝再无掩饰,用看有仇的陌生人的目光看着陆怀谦,用很轻的声音说:“为什么不去问你的好父母,是不敢吗?”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心平气和跟你说话,下次再见,我们就是仇人了。”
直到秦筝离开,陆怀谦都没再抬头。
会议还没开始,他昨晚睡觉养出来的精神就散了大半。
他抹了把脸,勉强整理好情绪,才走进会议室。
一个小时后,会议结束,陆怀谦与程总握手。
陆怀谦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语气也很平静,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恭喜程总,得偿所愿。”
程总礼貌一笑:“也祝令尊早日康复。”
陆怀谦:“借您吉言。”
程总好似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既然陆总家中近来事多,需要我给你放几天假吗?”
陆怀谦面无表情:“多谢程总好意,不过不必了,我不会因为家事而耽误工作。”
程总也没强求,“能有陆总这么能干的下属,是我的福气。”
众人从会议室出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有程总在,知道非鱼这回能渡过难关,非鱼上下人心都安定不少。
只是他们大概想不到,程总确实会挽救非鱼,但他也趁此机会大刀阔斧砍掉了非鱼许多部门和业务,只将最重要的那部分保留下来,卖掉那些之后,非鱼彻底成了蔚蓝的子公司。
即便以后脱离程总自立门户,也没了从前的体量和实力。
他们就算对这个结果不满,却也无法阻止。
这也是后话了。
不到一个小时,非鱼易主的消息就上了新闻,这当然是非鱼自己的主意,他们如今迫切需要和从前切割,和陆安年切割,也是要向业内宣告,非鱼以后有蔚蓝的帮助,那些追着非鱼不放的合作方、想趁机落井下石的人,都多少要给蔚蓝面子,非鱼的危机就能化解大半。
只是在会议上,陆家养子当场要把股份卖给程总这事,也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和非鱼易主的消息一起上了新闻。
原本非鱼易主引来的大多都是业内关注,伴随着养子无情和陆家翻脸,并把自家公司卖了的消息传开,吸引了一些八卦网友。
他们未必知道秦筝是谁,但对豪门斗争,有钱人的八卦逸闻却很有兴趣。
心机养子争家产争输了,于是翻脸无情把公司卖了,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这种故事谁都会多听两句。
消息一传开,先有反应的不是秦筝,而是蔺言津。
他打电话给秦筝,想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也想问他要怎么处理这些消息。
之前蔺言津猜测秦筝是想要非鱼,可如今秦筝的行为告诉他,他想错了。
然而电话打过去,却不是秦筝接的。
闻惊阙:“筝筝最近心情不好,谁也不想见,谁的电话也不想接,蔺总有事的话,可以直接跟我说,有机会我会帮你转达。”
蔺言津握着手机的动作紧了紧,半晌,沉声道:“不必了,我没什么事。”
电话挂断,宋其钰小心凑了上来,“表哥,那这事,我们还管吗?”
蔺言津冷笑自嘲:“管?以什么名义管?”
“他的事,自然有别人管。”
宋其钰不太敢和这种状态的蔺言津相处,找了个借口就跑了。
随着消息发酵,一开始,秦筝的名声还真不好。
像前世知道消息的圈内人一样,骂他忘恩负义,心机深沉。
不过因为非鱼先前刚在网上挣了一波负面存在感,骂他的声音虽有,却没那么大,更多还是看热闹的。
直到有“知情人”开始爆料。
后面的发展和秦筝之前预料的一样。
如果说之前秦筝翻脸的行为招来的骂声是3,那么如今陆安年招来的骂声就是8。
热心网友还帮忙把时间线、前因后果都捋了一下,秦筝在众人眼中的形象就成了寄人篱下、善良无辜、受人欺骗的小可怜。
陆安年就是心机深沉、心狠手辣、披着人皮的恶狼。
这人从前善良儒雅的形象一朝翻转,带来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而且一个人在世上,不可能一点真面目也没暴露,从前陆安年做过的事,如今一一被爆在网上,被网友拿放大镜吹毛求疵,就算是个好人,也未必经得起这样看,何况他还不是。
从前的伪装也就是骗骗没有起疑心的人,一旦有所怀疑,怎么都能找到破绽。
非鱼曾经的大股东在这么多年间一一出事落败,和非鱼竞争的公司也经常发生意外,有意无意得罪陆安年的人,总会在之后接连倒霉……
一件事是意外,当这么多事都存在时,那就未必是意外了。
所以,这样一个人,在多年前为了利益故意溺死好友,也是非鱼创始人,似乎也并不意外?
没有警察定罪,不过是一些似是而非,空穴来风的消息,就让陆安年成了网友眼中的杀人犯。
法律没有制裁他,但他永远无法重新做人。
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