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景嘴角似是噙着笑, 又将唇贴了上去。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贺星芷的指尖在自己的掌心中蜷了蜷。
在方才送吃食来新房中时,到他回房,实际上只过了约莫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见他回房后, 屋内的侍女也一一退下。
府中的喧嚣渐渐散去,只余下收拾宴会的伙计穿堂走路的脚步声与家仆们轻轻说笑的声音。
宋怀景本想换了寝衣便与贺星芷一同睡下, 只是见她安好地躺在床榻上, 胸口轻微地起伏道明着她如今还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
他实在心生欢喜,一时难抑,便抱着她轻吻着, 只是吻着吻着动作便变了样。
贺星芷实在是困极了, 方才又做着梦, 睁开眼看见宋怀景时甚至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还险些叫出了声,在心底还在纳闷这梦中的触感为何这般真实。
她甚至还听到宋怀景在与她说话, 还用自己的掌心攥住了她的手。
可贺星芷一直清醒不过来, 哪怕抬起眼皮也只觉得眼前灰蒙蒙的, 叫她如何也看不真切眼前的画面,她颤着眼睫又合上了眼皮。
紧接着她便感觉到那熟悉又暧昧的触感。
似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那般,激起一圈圈涟漪, 自石子落水的中心扩散开来,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这感觉实在是太过真实,让她终于又睁开眼, 随后又发出了一声模糊带着浓重睡意的轻哼, “嗯?”
耳边却满是吮吸亲吻暧昧旖旎的声响,一阵一阵地敲击着她的鼓膜。
贺星芷下意识伸手抵在宋怀景的额上,指尖的力道却是轻飘飘的,甚至没使得出多少力气。
直到感到她身子发出震颤宋怀景才停了下来。
感觉到她浓重的睡意, 宋怀景用温热手帕擦干脸上与唇角的湿濡,才慢慢将贺星芷搂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
“阿芷,对不住,是我吵醒你了,我实在是太想你了。”
意识逐渐清明,宋怀景也稍微理智了些许,明明一滴酒都没有碰,但他此时却觉得自己好似醉了一般。
贺星芷下意识便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轻蹭着,还未褪去的睡意让她张不开嘴,眼见着又要在宋怀景的怀中睡过去。
他轻轻地捏了捏贺星芷的手臂,她懒懒地抬起眼皮,身子的余韵还未消除,她下意识地扭了扭腰肢,紧接着朝宋怀景身上探去。
贺星芷被那明明熟悉得不得了的触感惊了惊。
“阿芷,阿芷……”
感觉到她指尖隔着寝衣布料的触感,宋怀景难抑地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搂着她的臂弯不自觉加紧了力道。
“哥。”
她迷蒙地叫着,只有在意识模糊又或者是玩笑时,她才喜欢叫宋怀景哥哥。
“嗯,我在呢阿芷,我一直都在。”
宋怀景俯身吻住贺星芷的脖颈,只轻轻地吻着,偶尔轻轻地似舔舐一般掠过她的肌肤。
吻着吻着,他的身子跟着一起轻轻地颤抖,透彻温热的眼泪糊住了他的视线,但此时他清晰地知晓自己在吻着贺星芷脖颈的何处。
贺星芷又将手贴在他的脸上,察觉到他在哭泣,她有些疑惑,指尖很快便被他的泪浸湿。
可她实在是太困了,甚至提不起力气问宋怀景为何在哭,贺星芷缩在他的怀里又轻轻地哼了一声。
“可是我好困,怎么办,困……”她有些无措地、一字一顿道,还带了点不知所措的意味。
困得她提不起精神去行欢。
可身子的反应又在告诉她这还不够,方才指尖的触感也在告诉她,宋怀景如今也想,甚至忍耐得有些难受。
“那阿芷好好睡着,我自己来伺候你,可好?”宋怀景略微抬起了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随后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贺星芷今日确实累了,前些日子又休息了许久,没做过任何体力活,成亲仪式一趟下来,已然将她折腾得够呛。
“嗯……”
回应宋怀景的又是从喉咙间发出的一声低喃,贺星芷是在肯定他的提议。
屋内只余下一盏极其微弱的微弱的烛火,透过窗边的月光,宋怀景能清晰地看清贺星芷的面庞,她方才还有些乱的呼吸如今已然平静下来。
“阿芷?”宋怀景轻轻地呼唤惊扰了这片静谧,她没有再出声。
他抱着她掂了掂她的身子,软枕枕着贺星芷的头与脖颈,还有一个软枕垫在她的腰上。
哪怕为了成亲,这床榻换上了大喜红色的被褥,但宋怀景仍旧拿了张新的小褥子垫在床榻上。
他垂下眼睫,指尖拂过贺星芷散落在枕边的发丝,动作轻柔,却又似藤蔓那样与她死死纠缠着。
宋怀景俯身,抱着她继续了方才被打断的吻。感觉她身上残余的爱欲,他自是颇为欣喜的。
只有他才能这般服侍阿芷,只有他才能与她做这样亲密的事。
屋内的寂静渐渐又被那暧昧的旖旎取代,贺星芷在梦中微微蹙眉,身子的反应却被她的意识还要清晰。
宋怀景眼眸含着笑意,眼眶却不断地溢出温热的泪液。
九年前该完成的婚事,如今终于完成了。
如今的宋怀景是贺星芷真正的夫婿,他们二人的关系不会再被天道抹除,也不会再被世人怀疑。
哪怕还有人觊觎阿芷,但他宋怀景才是贺星芷唯一的夫婿,其余人永远也别想插足他们的关系。
他紧紧抿着唇,生怕自己忍不住的喟叹声会将贺星芷吵醒,只是他的动作却还一直未停下,肌肤相贴,宋怀景动作轻缓得要命,却还是让睡梦中的贺星芷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喟叹。
他咬住自己的手腕,将她搂得分不开,手腕上被他自己落下深深的齿痕,近乎要见血。月光夹在两人身子之间,宋怀景隐忍的起伏,像是在虔诚地叩问月光似的。
贺星芷只觉得好似在睡梦中行了这鱼水之欢,意识的模糊让她完全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只感觉自己依旧躺在那小舟上,身上被晒了一日带着热意的潮水拍打着,又热又凉,让她的身子止不住战栗。
困倦的肢体似水一般化开,喉咙间偶尔溢出几不可闻的轻哼,像轻飘飘的落红砸在泥土中。
半梦半醒的贺星芷全然不知晓又弄了多久。
她不知晓宋怀景如何结束的,也不知晓宋怀景何时抱着她去洗浴,又将她抱回房中同睡。
晨光熹微时,贺星芷先是被眼前那明晃晃的大红色给吓了一跳,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昨日与宋怀景举行了成亲仪式的最后一道。
她下意识地长叹一声伸了个懒腰,一想到宋怀景无父无母,没一大堆琐碎的礼节,一切顺她的意来,她便安心地转身,想要继续睡。腰间忽地缠上一道温热。
宋怀景的唇贴在她的额上,“阿芷,醒了?”
贺星芷将脸往他最饱满的胸前蹭去,嗅到淡淡的皂角暖香,更想继续睡了。
“没醒。”贺星芷说话的声音带着些许嘶哑。
宋怀景轻声笑着,将胸腔带起震动,将贺星芷的脸颊都震得发麻。
“想睡便继续睡吧。”宋怀景搂得更紧了些,满心还是成亲过后的欣喜。
这些日子,宋怀景都没有再上朝,除了偶尔要去皇宫中与李成璟说事,便近乎不再处理公务。
过年时他没让国师为他算命,可成亲宴礼那日,翊玄到底还是又找了宋怀景,让他与贺星芷务必保重身子。
算命不算生死,国师不能算,也算不出来。但他只隐隐觉得他们还会遇上无法抵抗的事。
贺星芷也将许多事放手交给红豆来做。
从前她便纠结过,她的财产家业该留到谁手中,哪怕这里是游戏……
她与宋怀景必然是不会生育小孩,而红豆能干又年轻,便认了她做妹妹,在昭朝律令中,红豆便有权继承自己的家产。
贺星芷不知自己离开这个世界,这些人物是否还会存在。但想事想得复杂些、做事做得细致些,总归是没有坏处。
很快京中便有了传言,道那身居高位的参知政事宋怀景害了病,需寻个气候温润的地方静养。
圣上体恤,准了他的长假。
还未到初夏,贺氏的马车便摇摇晃晃驶出了城门。
京城的夏季热得让人受不住,对于贺星芷的身子来说不是个好地儿。
他们在江南一处小镇买了个临水的小院,打算去那避暑。等秋日再回京城,那时宋怀景应当会彻底辞去官职。
小院周遭环境颇好,推开窗,便能看见河上的乌篷船与垂柳。
贺星芷撑着脑袋看着柳枝,想着这般生活有些像自己从前看的那些话本。身居高位的主角,总爱在结局去往远离京都的水乡,度过下半生。
这日子有些无聊又有些有趣,就像院前那条潺潺的流水。
贺星芷不知为何又有些手痒,盘下了一家糖水铺子,又将那铺子给做了起来。不过她也不干活,请了人来打理,坐享其成。
她还在院子里养了八只母鸡,母鸡是散养的,可聪明了!到了余晖落下时,便会自个儿回家。饿了会跟着专门喂鸡食的侍女跑。
贺星芷无聊了会蹲在一边,摸着最乖的那只母鸡的鸡背,细细的绒毛在掌心摸着可舒服哩!
镇里许多人只以为他们是京城来避暑的富商,她与宋怀景的日子过得如同寻常普通人家的夫妇那般。
宋怀景会在晨起时为贺星芷描眉,此时他画妆靥的技巧能与红豆有的一比。贺星芷有时也想学画妆靥,便摁着宋怀景给他换上女装,笨拙地在他的额上画画。
他们会在细雨蒙蒙时撑着一把伞去逛集市,能买到最新鲜的大肥鱼还有刚出水的藕。
会在初夏夜晚并肩躺在院中的躺椅上,数着星星,看着眼前晃过的屁股冒光的萤火虫。
也会在夜深人静时,互相讲说新听闻的志怪故事,又惊又怕又欢乐。
他们会在雷雨夜晚相互依偎看着窗外的大雨与一道道闪着瞬间光芒的雷电。
贺星芷其实一点也不怕打雷,但有时会故意装作被吓到要扑到宋怀景的怀里,不过她的本意并不是要宋怀景抱住自己,而是想摸摸他的胸膛,顺道往上面啃上几口。
会在厨房一同研制新的甜点,宋怀景依旧是贺星芷小白鼠,试吃她新捣鼓出的各式各样的糖水与点心。
贺星芷虽不会做饭,但做这般小吃与糖水很有一手,很快便往糖水铺子增了新的菜单。
也会窝在书房中一起写写画画,又或者是看书。贺星芷买了许多城中流行的话本,无聊时便看看,有时候眼睛不好使,宋怀景便在一旁用白话将故事讲与她听。
夜晚的烛火将要燃烬时,宋怀景会瞧着两人被烛火投在墙上扭曲的影子出神。
风吹入屋内,将烛火吹得明明灭灭,将两人的影子也吹得若隐若现。宋怀景总在想,这般生活,若是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那该多好。
在江南的一切,都美好得像是一个无法醒来的梦境。
美好得像贺星芷前几日才看完的那个风月话本,才子佳人在故事的结局,白头偕老,恩爱两不疑。
小院冬暖夏凉,今年的酷暑,贺星芷觉得比去年在京城过得要舒坦多了。
书房只摆了一个冰鉴,便不会觉得热。
而她此时正撑着脑袋,在纸上画画。从前她是学过书法国画,虽学得比较浅,但从前还是有天赋的,没把会的给忘了。不过她只会画花卉与山水,不像宋怀景,会画人像。
她顿了顿,心想这花瓣要画成如何形态才是正确的,正思量着,右手又有些手痒,下意识将毛笔在自己的指尖上转了起来。
墨水飞溅,贺星芷才意识到这是毛笔,不是寻常的中性笔。她惊呼了一声,瘪着嘴看了眼被墨滴脏污的衣物。
“阿芷,怎么了?”
听见她惊呼声的那一刻,宋怀景赶忙抬起头看向贺星芷。
“不小心弄脏衣服了。”她站起身叹了一声气。
“那便换下来吧,让嬷嬷安排人洗干净。”宋怀景也将笔放下,身前是一幅即将画成的画作,画的是正在画画的贺星芷。
宋怀景让人去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裳,自己亲自帮贺星芷换上。
他余光瞥见贺星芷画的桃花,她画得随意却生动,但也被飞溅的墨水颜料弄脏了。
画纸旁边空白处,还因为无聊写了些乱七八糟的字,他却一眼看见了她将他们二人的名字并排写到一块。
他不知为何感到很是欣喜,趁贺星芷在理衣袖,亲亲热热地抱着她。
贺星芷对宋怀景这样粘人的行为早已习以为常,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脸枕在他的身上。
她摸了摸吃饱饭有些撑的肚子,方才就是因为太饱了去外头走了走,走累了便来书房画画消遣。
“我有些困了。”
贺星芷眯起眼看着门外的阳光,夏日的暖阳映在门外的砂砾上,地面上的云母片折出闪亮的光芒。
“困了?”宋怀景微微松开了怀抱,后退了一步看了眼她的脸色。
贺星芷每日都需午睡,到点犯困实属正常,只是不知为何他心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他绕到她身侧,顺势将她抱起,“阿芷可要回屋里睡?”
贺星芷将脸贴在他的身上,此次困意不知为何来得这般猛烈,让她感觉自己还未到床榻上便要睡了过去。
书房有专门休息的卧榻,宋怀景疾步将她抱去卧榻那,捡起薄被盖在她的腹上。
但手依旧紧紧地抱着她,宋怀景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无名的恐慌,心底似是有声音叫嚣着,不要离开贺星芷,于是乎他便就这样抱着她睡着了。
他想起去年此时,差不多是他与贺星芷相认的时候,距离那日,居然也过了一年。
贺星芷大概是真的困了,困得她感觉脑子发胀,意识也变得模模糊糊,看不清眼前的画面,甚至不太记得今日自己做了什么。
想来是昨夜与宋怀景折腾得有些晚了,夜里没睡够。
她指尖轻轻攥着宋怀景的衣袖,将他的胸膛当做枕头,懒懒地靠上去,呼吸越发轻缓。
贺星芷的额上忽地砸下一滴泪,带着宋怀景体温的液体在她的肌肤上绽开,险些让她以为是屋顶漏水了,外头下雨将水滴砸在她脸上。
“阿芷。”宋怀景轻轻地唤了一声。
“嗯?”贺星芷还没彻底睡着,听到他的声音,便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阿芷,你可爱我?”
贺星芷眉头轻轻蹙起,不知道宋怀景为何这个时候问她这般问题,从前他好似只有在床榻上才会问出这般问题。
她的指尖勾了勾他的衣袖,“爱呀。”
“那你呢,你只能爱我哦,要是敢背叛我,我就……”贺星芷话还未说完,却睡了过去。
宋怀景抿着唇,眼睫颤动得极快,像是要将眼眶中蓄积的泪都退回去。
“阿芷,我自然只爱你。”
他轻声说着,抱着她轻轻地晃了晃,掌心轻轻地拍着她,感觉到她轻微的呼吸声,宋怀景又渐渐安定下来,也许是最近这段日子过得太过幸福,幸福得他偶尔也会在心中闪过一些自己捏造出来的不安,在午夜偶尔也做噩梦,梦见阿芷离他而去。
宋怀景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脑子也晕得发胀,明明一直想要强撑着清醒,却无论如何也清醒不了,他靠着墙,也不知何时也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竟已到了余晖落下时,窗外的天被铺上一层温暖的橙红,屋内却静得可怕。
宋怀景倒吸了一口气,感觉脑中又泛起阵痛。而贺星芷依旧睡着。
“阿芷?”
宋怀景下意识地轻唤,声音里带了些许刚醒来时的沙哑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恐慌。
他动了动被她压得僵麻的手臂,想要将贺星芷搂得更紧些。贺星芷搭在腹部的手没了力气的支撑,从身上垂落而下。
“阿芷?”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宋怀景的意识渐渐清明,连贺星芷平日熟睡时均匀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紧攥紧他的胸口,宋怀景似乎听见自己心脏跳动撞击胸膛的声音。他猛地坐直了身子,低头看向贺星芷。
她依旧维持着依偎在他怀中的姿势,面容安详,嘴角似乎还带沉溺在睡梦中的淡淡的笑意。长睫覆在眼下,模糊的影子搭在她的面庞,像是还在睡梦中。
宋怀景握起她垂落的手,指腹熟稔地贴到她的脉搏处,以为自己没摸对,慌乱地在她还带着余温的手腕上摸去,只是如何摸都探不到她平日跳动有力的脉搏。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窗外夕阳正好,归巢的鸟儿发出叽喳的叫声,回家的母鸡们正啄着侍女撒下的谷子,灶房里正煮着今夜他们的晚食,河边似乎还传来了孩童的嬉笑声。
可这一切都与宋怀景无关。
胃部忽地传来一阵阵绞痛,让他快要呼吸不过来,他想吐,好想吐,只觉得喉咙泛起阵阵酸意,想吐,想吐。
宋怀景想过许多贺星芷会再离开他的可能。
想过她也许在自己面前消失,想过也许某日回到家中便没了她的身影,甚至想过也许自己和贺星芷都能察觉到她要离开,两人牵着手等待分别。
若是像从前那样凭空消失,那也许阿芷还会再回来找他,让他再等八年,十八年,二十八年,宋怀景也能等。
可他如何也想不到,她没有消失,而是在寂静中,无声无息、没有丝毫病痛也毫无预兆地,在他的怀里长眠,那便是意味着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吗?
他将脸贴在贺星芷的颈窝,身子忍不住剧烈地颤抖。
“阿,阿芷,醒醒,要吃完晚膳了,再不醒来要饿肚子了。”
“再不醒来饭要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