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星芷抿着唇, 浑身脱力,索性将发烫的脸颊深深掩进他的肩窝,轻轻地蹭了蹭, 慢慢缓着。
近来两日,贺星芷时常这般忽然一阵头晕目眩, 有些像自己蹲久猛然站起身后两眼发黑的感觉。好在每次只缓上一阵, 便能恢复如常。
贺星芷心下暗自嘀咕,许是这两人不是躺着就是坐着,加之她确实有些纵欲过度了……兴许这头晕是气血亏虚的征兆。
宋怀景的手臂隔着一层轻薄的衣裙, 稳稳地贴在她的腰侧, 感觉到她轻缓的呼吸, 他的手臂轻轻地箍了箍。
见她半晌不语,又低声问了一遍,“阿芷, 可要唤大夫来仔细瞧看?”
贺星芷抬起眼皮, 依旧感觉浑身发软提不起劲来,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无气无力道:“也有可能是饿了?”
宋怀景估摸了时辰,算来也到了午食的时间, 他低下头看了眼贺星芷的脸色,脸色倒没有太过苍白,“阿芷, 你可是怕喝药苦, 不愿意看大夫?”
贺星芷摸了摸鼻尖,中药确实太难喝了,先前时候她连着喝了许久沈太医开的补气血方子。每次喝都要掐着鼻子一口气咽下去。
那药还不是单纯的苦,是那种又涩又苦, 咽下去感觉味道还会从胃里反到喉管中,着实有些难受。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不认为自己生病了,她觉得在这个世界,应该不会让她轻易生病。
这里可是连疼痛都能屏蔽的地方。贺星芷觉得没必要因为这点小问题去看大夫。
但她也不能与宋怀景说清楚这里对于她来说只是虚幻世界,虚构的一场梦境,在梦里面怎么会生病呢?
贺星芷索性也不解释了,嘟囔道:“药实在是太难喝了嘛。”
她说着又将脸往下埋去,贴到宋怀景的胸膛上时,心满意足地咂咂嘴。
宋怀景抬起眉,望了眼窗外。
这屋子窗前的暗纱被撤走了,宋怀景虽不想他人知晓自己与贺星芷的亲近,但日日宿在暗无天日见不到阳光的屋内总归对身子不好,只是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雨,有没有这个暗纱遮掩,这屋子里还是见不到阳光。
“阿芷,除了头晕没劲,可还觉得哪处不舒服?”
贺星芷摇摇头,“没了,就是身上没力气,我觉得就是饿得。”
她闭上眼没有再说话,头昏沉得都忘了还有正事要与宋怀景说,在他的怀里小憩了一刻钟,不久后被屋内的饭菜香味给香醒了。
“醒了?”宋怀景抬手抚了抚她的额头。
“嗯。”贺星芷眨眨眼,看着宋怀景低下头时候的脸庞,心里在想,怎么有人在如此死亡的角度也是好看的。
贺星芷抬起手,指尖摸向他的脸。
宋怀景从很久之前便知晓贺星芷喜欢轻轻地触摸他的五官,便也没有躲。
她的指腹从他高挺的眉骨向下沿,抚上他的眼睫、鼻梁再到唇角。
宋怀景的长相确实是自己的菜,从前第一次见到时,她便觉得他生得好看。
年初春时,是她在未恢复记忆时第一次见到宋怀景,她便也这般觉得。
一想起自己在还没恢复记忆时见到宋怀景还总是在心里吐槽他升官发财死老婆还装深情,贺星芷就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
“阿芷,笑什么?”
贺星芷眯起眼,直言道:“其实我今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对你的印象不是很好。”
宋怀景有些诧异,微微蹙起眉头,语气中都带了半点的委屈,“我可是做了何错处,让阿芷对我印象不好?”
贺星芷的指尖从他的下颔划下,卷起他垂落在身前的发丝。
“不是你做了什么,只是我那个时候也听说过你的事,觉得你到底也是男人,有钱有权老婆又死了,明明是喜事,还装得很悲伤,十分缅怀妻子的样子。不过后来才发现你是真的在想念我啊。”
宋怀景敛起脸上的笑,抱在她腰上的掌心忍不住紧了紧。
“只有无情的人才会在自己爱人死去之后才不会悲痛。阿芷,我只不过是一个正常人。”他顿了顿,还有阿芷,不要轻易说这些生死的事。”
她眨眨眼,绕着宋怀景发丝的指尖一僵,有些木讷地看着宋怀景,觉得他对这样的话题实在太过敏感,她努努嘴,“好嘛,我呸呸呸呸掉。”
贺星芷打了个哈欠,撑起身又伸了个懒腰。
宽敞的衣袖顺势缩到她的手肘处,光洁的手臂绕到他的脖颈上,往他的脖颈上咬了一口,“我饿死了,饭都到了怎么不去吃饭。”
“方才在等你醒来。”
宋怀景为她穿好鞋履,明明知道她应该恢复了些许,但还是十分忧心她的身子,索性将她抱起去了桌前用饭。
喝了一碗香喷喷的鸡汤后,贺星芷觉得自己复活了,浑身精神了不少,眩晕感也早已消散。这会儿,她才想起来还有重要的事要与宋怀景说。
等着宋怀景替她剥开肥腻的鸡腿皮的间隙,贺星芷道:“对了,刚刚在说正事呢。”
她那会儿本想与宋怀景亲热一番时说这事,但她显然因为突如其来的头晕没这个兴致了。
“阿芷,先歇息吧,歇会儿舒服了再与我说也不着急。”
但贺星芷没有听宋怀景的话,自顾自地与他说了自己这些日期的发现。
“一来,那店小二本名叫石柱,前些日子与城西荥阳郑氏二房那位经营香料铺的郑老爷有过往来。”
宋怀景眉头轻蹙,“荥阳郑氏?他们家枝叶繁茂,长房在御史台做着言官,二房几代经商,富甲一方,三房的老爷因为是武将如今还驻扎在西南。石柱一个酒楼伙计,如何能攀上郑家?阿芷又是如何查到他与郑氏有关联。”
宋怀景并非没有查过这位店小二,只不过查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事,最终不了了之。
而如今三司查他,只查他使厌胜之术诅咒皇嗣的事,并没有查那几位收到神秘纸条遇险的官员。
官员接连被陷害这件事目前由大理寺在查。
但因为证据实在太少,距离第一位遇险官员又已经过了一月有余,时间久了,更查不到。众人皆自认倒霉,只能揣测是被朝中意见相左的同僚小人陷害。
贺星芷精神回了个一半,抬起右手食指,左右摇摆,“非也,不是他攀上郑氏,而是被收买了。”
她使了银子,从石柱的穷亲戚口中打探到他疑似与郑家有交集,但口说无凭自然没有用。
贺星芷依旧是使了些银子,从黑市老板找到了石柱当在他那的名贵香料。
此香料名贵但每年进口量不少,可绝大部分由市舶司统一收购售卖。
只有部分商人被官方特许售卖,例如郑家这种有背景的大商人不仅有特殊渠道获取,也能特许售卖,不过售卖的额度也会被限制。
除此之外,那装着香料的木盒分明就是郑氏香料铺专供贵客的样式。显然石柱卖到黑市的香料就是从郑氏那拿来的。
而且说来也巧,贺星芷几年前的那间香料铺重新开张了。
此次她特意为女客人调制专门的香料,又与自家染坊结合做香囊,加之利用自己金禧楼以及自己的身份招揽客人,这香料铺吸引了不少官家夫人小姐的青睐。
前些日子她的商队特许做了临时皇商商队,她的香料铺借着光也被特许可以售卖此等香料,不过能售卖的量少得可怜,给她自个儿用都不够……
不过贺星芷想了个法子,在香囊中加了一小点此香料。
物以稀为贵,哪怕这样分量的香料压根不起作用。
但许多人还是为了这个香料的噱头,买了香囊,加之前些日子还是蚊虫颇多的夏日,她香料铺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与郑老爷那间与自己家隔了几间铺子的香料铺自然成了竞争关系。
“哥,你知道吗,不止石柱在黑市卖了这香料,我还找到了好几个卖家,这些人都是遇险大人们的家仆。”
宋怀景蹙起眉头,如果只是从贺星芷这些证据来看,显然已经能推测些什么了。
若金禧楼前些日子的风云真是郑氏做的,那简直一石二鸟,一来能抹黑贺星芷与她的金禧楼,二来能将宋怀景拉下水。
只是此前,宋怀景并没有怀疑过郑氏,因为他与李成璟只查到了另外一家世家彭城钱氏的头上去,并且手中已然有些许证据。
只是细细想来,郑氏同为是世家,世代为官,又极其富足,只是近些年来衰败了些许,但根基太稳,以至于哪怕衰败了也依旧是有头有脸的世家。
自先帝起,就有意打压世家权利。这些世家自然也会对皇权做出的斗争。
贺星芷就着宋怀景的手咬了一大口鸡腿肉。
她喜欢吃鸡腿但讨厌拿着鸡腿,因为总是弄得手上有油,她懒得去细细洗掉手上的油渍。宋怀景知晓她这点,连鸡腿也是拿在自己手里等她想吃了就将嘴送上来咬一口。
她边吃边说:“而且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出事的那些大人里头,眼睛犯病的御史中丞杜大人,他的夫人就是荥阳郑氏长房的嫡女。其他几位大人实打实的受了外伤,唯独这个杜大人,说自己眼睛看不清东西了,我记得他应该也是最早遇险的大人……你说有没有可能。”
她压低着嗓音,“他和你一样,也是装的?”
她的猜想中,杜大人是假装双目发病的,借此将自己在金禧楼用过饭又见到了神秘纸条的事宣扬出去。其他几位大人碰巧也有这些共同点,便将矛头直至金禧楼。
宋怀景用着手帕擦了擦她的嘴角,“阿芷,我觉着你说的十分有道理。这些我迟些与三司的大人们说。”
贺星芷点点头,她其实压根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审问宋怀景的。
她只知道他日日都要被叫去审问但都是在宋府直接审问。
可日日都审问,想来能问的不能问的都问个遍了,还有什么可以问他的。
只是宋怀景一直回避,不与她说得很清楚。
贺星芷此时也猜到个大概,显然皇帝知道的很多,说不定此次事情就是宋怀景在与李成璟合谋。
这样的事,她确实不插手比较好。
若不是她这未来夫婿宋怀景自个儿就是做官的,自己家酒楼又经常接待权贵,贺星芷压根不愿意与这些规矩多得要死的权贵打交道。
见宋怀景了然的模样,贺星芷也没有再说什么,埋头吃起饭来。
“阿芷,慢些吃,别着急。”
“好吃好吃!你快吃,别看着我吃呀。”
……
又过了两日,天边还下着小雨,三司那边依旧毫无新消息。
贺星芷趴在宋怀景的怀里,亲亲热热地往他的脖颈上咬了一口,咬着咬着便轻吮着,结果在脖子上留下了印子。
“完蛋了。”贺星芷有些无措。
“怎么了?”宋怀景见她想要起身,臂弯勾紧她的腰身,让她无路可逃。
“我好像亲狠了,你脖子上有我亲过的痕迹,我忘记了。”
她最爱亲的是宋怀景那白皙饱满比大肉包还要香的胸膛,总爱又亲又啃,啃着啃着就吸了吸,导致她留下了亲吻时候总忍不住吸一口的习惯。
宋怀景抬起手,指腹抚摸过贺星芷方才亲吻过的肌肤,“无妨,我喜欢,喜欢阿芷在我身上留下痕迹。”
“但是脖子这处会被人看见,这不好。”贺星芷扒拉开宋怀景的手,垂下眼睫底下头,抬起手搓了搓那吻痕,似是要将其搓掉。
结果显而易见,不可能搓掉。
“阿芷,我日日都在府中,也无人会见到。无妨的。”宋怀景握住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掌心。
贺星芷抬起眼睫,目光扫过他半敞开的衣襟,大前日因为那几日房事频繁歇了一日,前日与昨日又因为她头晕身子不适,宋怀景没有敢与她行欢,今日贺星芷是真的又有些馋了。
她指尖戳了戳他的胸膛,“好白。”
“那阿芷可喜欢?”
“嘿嘿,喜欢。”
贺星芷在这些事上倒是大方直白,她的手从他的衣襟穿过,贴在他的身上。
她垂下头轻咬了一口,这几日他们都一同共浴,用的是同样的澡豆与熏香,可贺星芷依旧感觉宋怀景身上的气味不同寻常。
她吸了几口,忽地觉得有些晕,贺星芷还以为是过呼吸缺氧的头晕。正当她需要调整姿势坐直身子时,贺星芷忽地浑身脱力,找不到方向那般倒了下去。
“阿芷!”宋怀景手疾眼快,将她抱住。
宋怀景本想寻沈太医来府中,只是如今自己这身份着实不合适,怕牵连沈太医。最后是叫了
济安堂卓大夫来瞧看。
卓大夫从前便与贺星芷素有来往,金禧楼也出售药膳,药膳相对于普通食谱定是要更仔细些,金禧楼何厨娘出药膳方子还需要经过卓大夫瞧看才能敲定下来。
二人有合作关系,请她来,也能避了男女大防的尴尬,又是熟悉贺星芷平日体质的医者。
好在他的府邸在京中权贵富集之处,而这京城闻名的济安堂也是自然距离此处不远,卓大夫很快便来了。
宋怀景为贺星芷换了常服,又有李知晦的帮助,卓大夫轻巧地进了府中。
一通望闻问切下来,卓大夫却皱起了眉头,轻轻地摇了摇头。
贺星芷将双手伸到她的面前,此时卓大夫正把着她两只手的脉搏。过了好一阵,她轻轻地摇摇头。
“大人不必过于忧心。贺东家此症乃思虑过度,心脾两虚,加之气血稍有郁滞所致。待我开一剂安神补心的方子,仔细调养几日,切忌再劳神动气,便无大碍了。”
宋怀景闻言,坐到榻边,轻轻握住贺星芷微凉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地摩挲着,声音低沉而温柔,既是说给屋中的人听,也似是说给屋外的人听。
“阿芷,卓大夫让你安心静养,莫要胡思乱想,身子要紧。这两日,圣人来寻过我,这厌胜之术的诅咒人偶,查到了些来头,也许很快就能还我清白了。”
贺星芷浑身没劲,也做不出什么动作来,“好嘛,要快点还你清白才好。我的诰命夫人,还没补给我呢。”
免除部分商税还有俸禄,贺星芷连吃带拿,一点也不想亏。
卓大夫低头在纸上又写了些什么,递给宋怀景看,他蹙起眉,但脸上的神色很快又散去,露出了寻常温和的模样,“麻烦卓大夫了。”
“不麻烦。”她颔首,拿着药箱出了房间。
贺星芷还是没躲过喝药,不过这次药依旧纯属调理身子的。
“阿芷,若是身子有何处不舒服,要尽早与我说,这两日,我们都暂且不要同房了。”卓大夫方才还悄悄低声道了句最近要节制。
贺星芷丧着脸,“好吧……”
她不想看大夫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这技术过硬的大夫,好像能看透她的心,弄得她颇为心虚。
第二日,贺星芷想起自己也有多日未去金禧楼查看,又想着要解决掉石柱这个问题,她便去了一趟金禧楼,去前还是宋怀景替她梳的发髻。
“等我。”贺星芷耳语道,往他脸上啄吻一口,便启程去了金禧楼。
贺星芷正对完账,坐在角落散座位置吃着雪霞羹解闷,显然心事重重的模样。此时门外匆匆进来了个人。
宋墨径直朝着贺星芷的方向走去,“贺东家。”
贺星芷见到来人时,显然有些惊讶,不禁又想起自己当年救起宋墨时,他是个个头比自己还矮的小豆芽。而他在自己的印象中向来沉稳,鲜少会这般慌乱。
“宋墨,怎么了?”
“贺东家,今日宋大人被三司差役押出府提审,结果。”
“结果什么?”贺星芷蹙起眉头下意识打断他,“不对,今日怎么送出府邸审问了?”
宋墨摇摇头,“属下也不清楚其缘故,只知道因为有一处路在修葺,另一条路又因为下雨弄得不好走,他们走了一处小路,结果在路上遇到了埋伏,宋大人他可能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