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做过那种梦, 自己并非置身于梦境中的主角,而是悬浮于虚空,如同神明, 俯视着梦境中的一切。
贺星芷就经历过。
比如此刻。
她的眼前先是模糊不清的画面,是那种明亮到近乎睁不开眼去看清眼前画面的那种朦胧。让她感觉自己漂浮在半空中, 身体失去实感, 唯有意识仍在朦胧中流动。
身体上还留有宋怀景带给她的那种几乎将理智彻底淹没的愉悦感,让她又缓了好一阵后,那令人晕眩的浪潮退去,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做梦。
渐渐地, 朦胧的画面也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所有的一切都幻化出具体的形状与轮廓。
贺星芷的头有些痛,痛得让她感觉有一阵阵的眩晕感。脑子中涌入许多记忆,而这样的记忆幻化作梦境的画面, 在她的俯视下一幕幕地播放着。
全都是她五年前在《浮世织梦》中的经历的场景。
在恢复部分记忆的这两个月中, 贺星芷其实也记起了至少二分一的事, 大部分还是宋怀景带着她回忆,与她说起从前的点滴才让她恢复了那些朦胧的记忆。
而如今,所有的记忆都涌入她的大脑中, 像是倍速播放那般在她眼前掠过。
这段记忆中其实关于宋怀景的并不多,几乎都只是藏在生活的细枝末节中。
更多的是她在这里成长的记忆,虽然有数不清的金手指, 但也靠着自己的努力从孤女变成闻名的商贾, 让贺星芷体验到了另一种生活与身份。
就连自己在《浮世织梦》的世界中消失前最后的画面,都被她想了起来。
那是一个寻常的冬日,她躺在放着炭火暖烘烘的屋内,盖着厚实的棉被正准备进入美好的睡梦中, 紧接着身子便渐渐消散,直到彻底消失。
只是这梦境竟还未结束,眼前再次变得明亮起来,亮得让她视线再次朦胧,过了半晌,她却见到了宋怀景。
眼前的这个宋怀景,与如今的宋怀景看着有些不太一样。
她的意识在告诉她,这是更年轻的宋怀景,不过不是与她相爱时的宋怀景,是在她离开这个世界后的宋怀景。
明明比现在还要年轻好几岁的他,瞧着却比如今要沧桑得多,他披散着长发,唯有耳际两缕早已斑白的发丝被松松挽起,缚在脑后,而贺星芷从前的一件旧衣物,团在他的怀中。
随后宋怀景低头,整张脸埋进那件早已失了气息的衣物中。
他肩背无声地起伏,没有哭声,也没有言语,只有一片死寂,身体无法自抑地颤抖。
梦里总是不讲逻辑的,本来还在犹如上帝视角般的贺星芷,却落入地上,站在宋怀景的面前。
她下意识伸手想要碰一碰宋怀景,却好像话本里说的那种鬼魂的灵体穿过人类身体的那般,压根碰不到宋怀景的身体。
他此时却猛地抬起头,双眼泛着流过泪的红润,脸上的神情比起可怜,更多的是悲怆与近乎绝望……
“阿芷,阿芷,阿芷。”
他微微颤着唇,分明知道自己见不到她了,已经混乱的意识却还在幻想着自己能再见到贺星芷。
贺星芷微微皱起眉头,想起自己小时候好像也像他这样。
她会躺在爸爸妈妈的床上,用他们的衣物摆成一个圈,自己躺在这圈里面幻想着被他们还在世,幻想着被他们拥抱着。
悄悄嗅着衣物传递到空气中的馨香,那种只有他们身上才有的温和馨香。
她的指尖蜷了蜷,默默地将手落回腿侧,不知为何热泪盈眶,泪水糊住她的视线,又叫她看不清眼前的画面,可耳边他的声音却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阿芷,阿芷,阿芷……”
贺星芷忽地感觉好像呼吸不过来,双手下意识向前伸,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似的。
烛火微动,雨声淅沥。
宋怀景身子猛地僵住将贺星芷抱起身,他将掌心贴在她的脸上轻揉了揉,发觉她浑身没了力躺在他的怀中任由他抱起。
他显然是慌了神了,紧接着将指腹摸向她的脉搏,发觉跳动正常后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垂下头摸向身上留下的热液,指尖抚过,他知道这是她情动到极致才会有的反应,且他时时刻刻都有在留意贺星芷的反应。
怕不够让她感到舒爽又怕弄疼她,精心寻到能让她感到最畅快的动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床榻上弄得她昏了过去。
宋怀景惊得颤着指尖用被褥裹住她的身子,又去寻衣物准备为她穿上。却在此时感觉到她的指尖动了动,恰巧勾住宋怀景衣物的一角。
宋怀景敏锐地低下头寻到她的指尖,他轻轻擦拭着她眼角泛起的泪花,靠近她的颈间轻声问到:“阿芷,阿芷?”
“唔……”
贺星芷缓缓掀开眼皮,身上畅快的感觉还未退去,她懒懒散散地歪着身子将头靠在宋怀景的怀中,指尖抚在他的胸膛上,与他垂落在身前的长发纠缠在一起。
“阿芷,身上可有不适之处?你可知方才你昏了过去?”宋怀景拿起她的贴身衣物,欲要为她穿好,寻大夫来瞧看。
贺星芷掀了掀眼皮,想要去看看那所谓的好感值,却发现系统的面板也不见了,那所谓的好感值也消失了。
唯独还剩下一个积分和积分商城,别的什么都没了。她皱起眉,看着数不清的积分才意识到这应该是宋怀景给她带来的积分……
可为何系统没了,难道是因为宋怀景的好感值达到上限结束了恋爱攻略剧情?所以任务剧情不见了,系统也不见了?
可《浮世织梦》并非是那种有结局的买断制游戏,只要玩家想玩,也许一直都玩不到结局。她想了半天,只想到一种解释,游戏的程序识别到玩家的意识,随着玩家意识的选择,结束了恋爱攻略剧情。
因为她压根就没想玩这恋爱攻略,所以游戏的剧情也结束了?
见怀里的人意识还未彻底恢复,宋怀景掏出一盒药膏,往她的人中与太阳穴轻轻抹去,“阿芷,可是觉得头昏?”
他的声音将贺星芷从百思不得其解中扯了出来,她沉沉地吐了一口气,算了,想那么多作甚呢?
她摇了摇头,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蹭了蹭,想起自己昏迷前那一刻的画面,贺星芷顿时感觉浑身发胀,脸掩在宋怀景的怀中不愿起来。
宋怀景却十分忧心,怕她身子会出什么事。
“没事,刚刚可能,可能太爽了,又有些困,就昏了。”贺星芷随口胡诌道。
“那阿芷可要歇一歇,或者你先睡了去,我抱着你清洗一下身子?”
宋怀景说着,拥抱着她的身体轻轻发颤,方才早就被泪水打湿的眼睫变得更加湿润,清澈滚烫的泪液落下,洇湿他的面庞。
他彻彻底底的属于贺星芷的了,他的阿芷也彻彻底底属于他的。
他们是真真正正的天生一对。
“阿芷,可想睡了?”其实宋怀景的兴致还未散去,可他实在怕累到贺星芷了,哪怕她全程几乎都没怎么用力。
贺星芷彻底晃过劲来,她耸了耸身子,悄然将手探下去,感觉到宋怀景的依旧还未散去的情欲,她勾住宋怀景的脖颈,“还不够,我还要,还要。”
宋怀景怔愣片刻,紧接着贺星芷难得主动地吻到自己唇上,将他方才穿好的衣物又褪了去。
此时雨势小了些许,只是那嘈杂的雨声依旧混杂在他们的亲吻中。
他们洗浴完躺在床榻上时,夜幕还降临,他们还有很多时间,长夜漫漫,将他们二人彻底溺在其中……
再后来,贺星芷当真做得有些意识不清了,也不记得什么时候结束。
只记得自己小腹一阵阵酸胀感,被宋怀景抱着重新洗浴了一遍,他洗得极细致,甚至还要一遍遍检查她的身子可有伤处。
躺回床上后,她便被柔软极致的被褥包裹住后,贺星芷抓着宋怀景的手,张了张嘴,嘟嘟囔囔地说着话,连她自己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话还未说完眼皮一沉彻底昏睡了过去。
她心里还揣着许多未问出口的话,还想要揪着宋怀景问个明白。
但她实在是太困了,倒不是身子疲乏,更多是今夜精神被抛上极高处,极致的愉悦过后,便是让她缓不过劲的疲倦,大脑此刻做不出任何思考,眼皮也重得完全抬不起,最后一点意识像屋内那燃着的香薰白烟那样散开。
只模模糊糊地想着,明天再问宋怀景吧……
宋怀景将耳朵贴在她的唇边,想要努力听清她说的话,但他也没有听清,看着自己身上数不清的抓痕,又看她身前被自己落下的吻痕,他眯起眼,眼底的情绪翻涌,像是尚未餍足的欲望在心底深处源源不断地滋生着。
他抬起指尖,轻轻地抚过她身前的痕迹,转而又将她抱在怀中,轻轻地吻着贺星芷的脸颊与脖颈。两人怀揣着不大相同的情绪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醒来后,贺星芷感觉身上多多少少有些酸胀,昨夜那一场下来,比她跑了个八百米还要累得多。
她睁开眼睛,发觉宋怀景早就醒了,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贺星芷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胸膛,哼着无意义的腔调撞到他的怀中。
昨夜过于刺激的情潮,让她还没来得及与宋怀景说自己想起过去的一切,整个脸埋在他饱满结实的胸膛上后,她说话的声音有些闷,却带着一种极少有的微妙兴奋感,“宋怀景。”
“阿芷,我在呢。”
昨夜,她也一遍遍叫着宋怀景的名字,偶尔喊着宋怀景,偶尔喊哥哥。
“我想起来了。”
“嗯?”宋怀景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想起什么了?”
“想起从前的事情了。”她将头抬起,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我想起我们从前的那些事了。”
不过毕竟已过去了好几年,即便是真切的记忆,历经时光冲刷也难免变得有些模糊。因此,她此刻所想起的许多画面,依旧蒙着一层朦胧的白纱。
可这些记忆,终究是清晰地回到了她的脑中,不再是片段的幻觉,而是逐渐连贯起来的过往。
将虚幻与现实联系在一起,甚至快要让贺星芷觉得,这不仅仅是虚构世界发生的事情,更像是在历史长河中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
“阿芷,当真?”宋怀景显然有些惊喜。
“嗯,我又没必要骗你。”贺星芷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舒服地打了个颤。
“阿芷,我好生欢喜。”
他掌心贴在她的脖颈后,理了理她睡得有些打结的长发,“阿芷,好喜欢,好喜欢你。”
哪怕不知听宋怀景说过多少次这样的话,贺星芷每每听闻,却还是感觉浑身有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种有些难以言喻又微妙的舒适感席卷全身。
她抿了抿唇,想起自己在昏迷时看见的画面,“宋怀景,我消失的这几年,你是不是想起我的时候会很难过?”
宋怀景身子微怔,“阿芷,没事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你还在我身边便好。”
他小心翼翼问道:“阿芷,你可愿意一直与我在一起?”
贺星芷只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阿芷,我也会永远陪着你的。”宋怀景指尖抚在她的脖颈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
“对了,我还有好多事要问你。”贺星芷抬起手捏着宋怀景的下巴。
“洗耳恭听。”
贺星芷问了宋怀景许多大小事,不过都是她对他这几日被软禁在府里的疑问。问了他是不是每日都要被审问,又问了他可知如今三司调查得如何了……
宋怀景对此倒一一诚实地回复她:每日都要被审问,但好在他们都懂得看圣人眼色,知晓宋怀景从前对李成璟有恩,李成璟又信任他,故而也没有故意为难他。
至于如今查得如何了,宋怀景也不知晓,只有怀疑的对象,却毫无证据。
“阿芷,若是日后还不了我的清白,虽然我有免死金牌可以免于一死,但活罪难逃了,也许会被革职流放至偏远之地,你可还要我。”
贺星芷抬起手学着他从前摸自己脑袋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你要是真的清白,那肯定能查清楚的。”
她转了转眼珠,好奇问道:“如果流放的话,会被流放到岭南吗?”
“也许?”宋怀景好笑道,“阿芷为何突然想起这个。”
贺星芷张了张嘴,又挠了挠头,“要是流放岭南,我就去岭南也做生意呀。”
这对于她来说还是真的回家了呢,只不过昭朝的岭南与她现实生活中的岭南估摸着差了十万八千里,要不就不会是流放之地了。
“阿芷,你还记不记得,你从前总说我是你的福星,我去哪儿,你生意便跟着去到哪,仿佛我真能旺你。”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
“只是如今我很惶恐,觉得如今的我不仅没有旺你,反倒是给你带来很多忧虑,此前金禧楼那些负面的传闻,想来也是冲着我来的,若不是我,你也许不会卷入这些是非,更不会担忧我如今的处境。”
贺星芷想起从前自己确实是因为他十分旺自己财运,又想着抱大腿,才与宋怀景亲近起来。但之后的感情也是实实在在的,她的指尖压在宋怀景的唇上。
“话也不是这样说,只不过从前我们俩无足轻重,不过是这世间挣扎求存甚至无人会多看一眼的小人物。无论成败,都无人在意如。”
她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宋怀景的唇,“今身份比从前显赫了不止半点,手上又握着令人眼热的财富与权利,这京城那么大,有多少人盼着我们摔下来。即便没有你,也会有别的由头将明枪暗箭射到我金禧楼这处。“
宋怀景垂下眼睫,眼瞳微颤,“阿芷,感觉你长大了。”
贺星芷努努嘴,“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从前很幼稚吗?”
他靠近她,想要吻到她的唇上,却被她一巴掌挡住,“不行,我还没洗漱刷牙!”
贺星芷一边说着一边想要起身,结果腿下一软压根站不起身。
她也懒得走了,索性挂在宋怀景身上让他服侍她。
接下来这几日,贺星芷依旧光明正大地出入宋怀景的府邸。
金禧楼的生意也没有因为宋怀景出事受到影响。
她也没有日日去金禧楼,寻常日子,有两位掌柜轮流当值,足以应对如今金禧楼的生意。而且红豆对金禧楼的管理也逐渐熟稔起来,有红豆在,贺星芷也放心。
贺星芷便偷得几日闲,窝在东厢房里,与宋怀景近乎日日都滚到床榻上去,一回生二回熟,只让她觉得此事做得越发舒爽。
搞得她觉得宋怀景像是被她软禁在府中。
而今日是宋怀景被软禁在府中的第十二日。
贺星芷缩在宋怀景怀里,“听闻之前和我们去润州的裴大人回京了,他可会为你作证道那冯霄确实被处死了?”
宋怀景有些惊讶,“阿芷怎知他要回京。”
“岐王殿下告诉我的。”
李知晦平日看起来游手好闲,但人却也是心善的,贺星芷也从他这出打听到一些事来。
“嗯,应该。”宋怀景简短地应道。
贺星芷撑着手坐起身,“那你还记得那个店小二吗?”
“阿芷,可是发现了什么?”
贺星芷点点头,她倒也没真的闲着,她自然也想宋怀景赶紧解脱,官府那边不想查的事,她来查,她便从一开始金禧楼遇到的事查去。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在这儿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使了些银子,总能查到些什么。
那疑似往宋怀景身上放字条的小二、字条上的神秘图腾还有那几位遇险官员的小道八卦,她都摸了个遍。
贺星芷撑着脑袋,将腿搭在他身上,“宋怀景,你想知道吗?”
“自然想,阿芷可是要我用些什么条件兑换?”他的指腹贴在她的脚踝上,脚踝晃动铃铛的记忆还深刻的印在脑海中。
“要看你表现咯。”贺星芷说完话,被宋怀景捞到怀里。
“好阿芷……”
贺星芷迎上宋怀景的吻,却觉得眼前闪过一阵眩晕感,她下意识推开宋怀景。
宋怀景这几日也发觉贺星芷好似有些不对劲,体力比从前差了许多,总觉得昏昏沉沉,也不知是否是太过不节制导致。
感觉她浑身发软,宋怀景赶忙将她抱紧,“阿芷,怎么了,可是又头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