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几年?
贺星芷下意识在想自己在游戏中的设定, 过去几年她貌似在江南经商。
“就,就在南边打理生意的事啊,很平淡的生活。”
宋怀景的目光沉沉地落在贺星芷的脸上, 眼底没有千丝万缕的情绪,只有一种贺星芷看不出来的悲怆。他在凝望她, 就这样定定地凝望着她。
贺星芷虽看不清他的神态, 但也能察觉他好像一直在看自己,贺星芷下意识将衣袖扯到掌心擦了擦自己的脸,“怎么了?”
“阿芷, 你又骗我。”
“啊?”
贺星芷微侧着头, 显然没听懂宋怀景话里的意思, 按照剧情设定,她确实就是在江南经商啊,生意蒸蒸日上, 日子也过得畅快无比。
宋怀景垂下眼睫, 将她的包袱行李都放到一块, “阿芷,我想知道的真正的你。”
屋内的烛火照耀,将衣橱门上有些掉色的红囍字帖映出了原本的色泽。
那套因为贺星芷又长了身高已然不合身的婚服也悄然挂在横木上。
贺星芷低头揪着手上因为最近秋日干燥起皮的手指, 她听到了宋怀景说话的声音,但没听清他说的话语。
“哥,你说什么了呀?”
她挨过去, 难得语气里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也许是夜幕降临,让她更想贴近宋怀景。
宋怀景对着她扬起往日惯有的温和笑意,摇头,“没什么。”
贺星芷见他不想重复说一遍, 她自己便也没有再问他的兴致了,她静静看着宋怀景从抽屉中拿出了一盒香膏,打开盖子,轻挖一勺。
紧接着他攥着贺星芷的两只手,开始为她涂抹。
“入了秋,天气燥得很,仔细手疼。我瞧你总无意识地去抠扯,往后不可再如此。口脂面药要擦得勤快些,要是懒得擦,让我帮你也好。”
宋怀景温热的指腹混杂着冰冷的香膏,在她手背上抹开一道道痕迹。
最近天凉了,贺星芷非觉得宋怀景的床榻睡得舒服,索性就赖在他的院里。她的一些衣裳首饰也搬了过来。
如今他们的关系有那么一点回到从前的模式,在他们在外人眼中,与真正的夫妻相比确实也只是差了一个成婚的仪式罢了。
而宋怀景便也接手了部分红豆的活,比如帮贺星芷准备第二日的衣裳,若是难穿的,还要帮她穿;还有为她梳发髻,画妆靥这个宋怀景倒还在学,画得没有红豆的精巧。
除却他有时需要在寅时起身上朝之外,这些细枝末节的事都放到了宋怀景的手中。
贺星芷噤了声,只静静地让他帮她擦手。
又过了好一半晌,贺星芷却好像又回味出刚刚宋怀景说的那句话了。
“阿芷,我想知道的真正的你。”他的声音似是环绕在自己耳边。
她显然怔愣了片刻,低头望向宋怀景,他的眉骨以及长睫遮掩住他的双眼,她自然也看不见他眼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湿润。
只是她好像感觉宋怀景此时有些低落。从前她一直以为这是系统或者是程序的设置,融合了她两次游戏的剧情和设定,才让宋怀景知晓从前的她与现在的她。
可如今,贺星芷觉得宋怀景眼中的她,以及他眼中的世界,似乎与她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贺星芷张了张唇,尝试将话说了出来:“其实我一直在念书,每日都过着一模一样的生活,吃饭睡觉起床念书,很平淡,也很无聊。”
宋怀景僵住手,眼睫轻颤,他屏住呼吸,抬眉望回贺星芷。
被他盯着身子有些发热,贺星芷张开双臂跌到他的怀里,掌心顺势贴在宋怀景的胸膛上。
“困了,明天还要早起,你是不是要起得更早?”
贺星芷也不管宋怀景有没有听到,有没有听懂,转移了话题。
“嗯。”宋怀景简短地应了一声,“可要睡了?”
贺星芷将脸埋在他的颈侧,猛地一吸,汲取着他身上的香味,“睡。”
宋怀景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抱着她,还掂了掂量她身子的重量,也不知是不是这几日因为金禧楼以及他的事奔波劳累,竟觉得还轻了一点儿。
临睡时,宋怀景又与她说了些要注意的事,哪怕此次出城只是去处理意见重要但十分简单的事,他也总是有些担忧。
贺星芷想要认真听的,但总觉得宋怀景这话已经对她说了好几遍了,美色当前,宋怀景叽里咕噜说了什么她没记住,只记住了胸肌的口感,一边含着一边感觉他说话时带起的胸腔震动。
直至何时睡着的,她自个儿也不记得了。
翌日一早,贺星芷从床上醒来时,身边已然空空如也。宋怀景今日要上朝,天还未亮时便去了皇宫。
她翻身躺在宋怀景的枕上,将脸埋在被褥上,只觉得宋怀景的被子都沾上了他的气味,来了一通顶级过肺后,她才顶着睡得乱糟糟的长发起了身,神游般吃了早饭,与红豆启程前往华州。
好在先前去润州连坐十几日的马车都坐过了,贺星芷已经慢慢习惯坐马车出远门这件事。
可惜她不会骑马,只能乘坐马车,马车的速度自然比不过乘快马,不过仅花了两日也从京城赶到了华州。
事情比贺星芷想象中要顺利,她将中书省给的文书呈到华州刺史面前,知晓是误会一场,便放了他们的人与船。
距离皇后诞辰还有一段时日,也还未到皇帝定下期限,运货领队的刘掌柜又还未养好身子,贺星芷去到华州时,刘掌柜身子也养好了五六分,说是吃了不干净的水或食物加之连夜赶路辛劳,才一下子就病倒了。
贺星芷与红豆便决定在此处歇息一日,打算第二日跟着船只回到京城城东的渭水码头,再回城中。
结果这两日下起雨来,水运被耽搁了。
“东家,我们还是乘马车回京吧?”红豆指腹摁在贺星芷的太阳穴上,帮她纾解头痛。
也不知是不是这两日睡得不够多,还是这阴雨天,贺星芷这头痛的毛病才又犯了。
她点了点头,“好吧,不过今日这雨瞧着很大,坐马车也不方便吧?”
“确实……”
红豆叹了一声气,“那只能等等了,也许过几日天气好了,我们再回京也无妨。”
贺星芷看着门外如银丝般的雨水,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华州这处下了一日的大雨,第二日雨小了许多,但路上依旧有些泥泞。贺星芷竟忽地想起了宋怀景,这几日她与红豆宿在华州州县最豪华的客栈,可惜那床还是比不过宋怀景府中的床榻好。
没有他的大,没有他的香,还没有他的大胸肌。
贺星芷将手掌展开,低头看了眼红润的掌心,好久没揩宋怀景油了,浑身都有些不舒服。
“东家,可是想宋大人了?”红豆凑过来,对贺星芷挤眉弄眼。
这些日子,红豆见着宋大人对贺星芷的好,心底倒也渐渐接受了他的新身份。不过若是他做什么对东家不好的事,哪怕他是参知政事,红豆也会瞧不起他的。
贺星芷抓了抓手,没有直接回答红豆,自顾自问道:“什么时候能回京城?”
“且看看午后这雨下得如何了,我瞧着这天,应该快停了,小雨赶路倒还好,若是东家急着回去,等雨停了我们便启程?”
“好。”贺星芷点点头,摸了摸吃饱得肚皮打了个哈欠,“红豆,我先睡个午觉。”
午时过后,这雨当真停了下来,和刘掌柜交代几句,贺星芷与红豆还有侍卫便拿着包袱启程回京。
回到京城时,距离上一次见到宋怀景已然过去了六日。
京城这两日也在下雨,是那种天灰蒙蒙的,裹挟着秋日凉意的小雨。
通了关,在回金禧楼的路上,也不知是不是受到这天气的影响,贺星芷总觉得周遭的氛围有些诡异。
直到她回到金禧楼时,这种诡异感达到了顶峰。
她与红豆对视了一眼,显然红豆也发觉了什么。
贺星芷赶忙找到张掌柜,对了这几日的账,发现入账正常。
“奇怪……”贺星芷从小账房走出,站在三楼往下望去,此时正巧是午时,是吃午食的好时间,金禧楼热闹依旧,瞧着不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样子。怎么她感觉有些人看她的眼神有些许奇怪。
“掌柜,最近金禧楼没出什么幺蛾子吧?”
张掌柜摇头,“近日并无大事,中秋前后那些传闻也不攻自破了,好像没有再出现什么麻烦了。”
贺星芷挠了挠头,松了一口气。
“不过……”
张掌柜面上透出几分迟疑与忧色,顿了顿,还是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宋大人好像出事了。”
“宋怀景?”
“嗯,具体所为何事,咱们这些外头的平头百姓实在探听不清。只隐约听闻,事情来得急,风声也紧,应该是朝堂上的那些事……甚至都没能来得及给东家您捎信说明。”
还好不是没命了,贺星芷松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两日她犯懒又忘擦膏药,她的手又有些起皮了。
“红豆,我想先回参政府一趟。”
“好,东家,我和你一起去。”
红豆多拿了两把油纸伞与蓑衣,与贺星芷又登上马车赶向参政府。
去到参政府时,贺星芷才想起,宋怀景也不一定在府中,她去了可能也找不到他,但无论如何,她本就住在参政府,今日迟早都要回来的。
雨又小了许多,牛毛细雨在天上飘着。贺星芷撑着伞走到了参政府乌头门前,此时门前站着几位腰佩横刀的侍卫。
宋怀景府中的下人实属不多,少得她都差不多认清每个人,门前的侍卫她自然也记得有哪几位。
此时门前那几个不仅面生得很,连身上穿着的服饰都与府中寻常侍卫不同。
瞧着他们牛高马大,脸上透露着肃杀之气,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门前的街道,见了贺星芷也没有主动与她打招呼,贺星芷便有些不祥的预感。
她快步上前,想要进府,为首的队正立即一手握住腰间佩刀,一手抬起横臂阻拦,声音低沉冷硬:“来者何人,奉旨,参政府一应人等,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这是我家,我有什么回不得的?”贺星芷皱起眉急道。
她对昭朝这些大小律法实在感到头疼,婚事的一切都甩给宋怀景处理。宋怀景从前便准备过一次,此次准备起来得心应手。
故而从润州回到京城后,宋怀景闲着的那几日,便赶忙重新写过婚书,将婚书呈递给给长安县县衙与太常寺,由于宋怀景是京官,两人的婚书还需要由太常寺卿亲自审。①
这太常寺卿赵大人正巧是那几位出事官员中的一位,将婚书呈递到他面前时,他已遇险折了右手。
赵大人在十年前便是太常寺卿,中途虽换过职位,但如今又做回了太常寺卿。而八九年前贺星芷与宋怀景的婚书恰巧也是他审的。男未婚女未嫁,从前便订过婚,赵大人哪怕折了手,这章盖得也极快。
自此,在昭朝户婚律中,他们已经是合法的夫妻了。
若不是宋怀景觉得成婚这种事情要看好日子他们早就能成婚了,他知晓贺星芷极其怕冷,合八字时候选了几个吉日,有两个都在冬天,但都被他否决了,最后定了明年春天的婚期。
说白了如今也只差一些形式上的流程。
参政府自然也就是贺星芷家。
队正听到她的话,又发现她瞧着有些面熟,想起贺星芷的身份,态度稍缓,却依旧恪守皇命,“原来是贺东家……宋大人如今在府中,只是您如今怕是难入府。”
“什么意思?”贺星芷心猛地沉下去,她不过离开六天,宋怀景能出什么事,他都做了九年官了,还未出过什么差错。
哪怕是六天,都不够时间让他造反的,宋怀景能犯什么事。
“贺东家?”
忽然听到有人唤她,贺星芷抬头望去,只不过在方才听到这把声音时,她已然知晓来人是岐王殿下李知晦。
李知晦看了眼门前的侍卫,众人均向他行礼。他抬了抬手示意不必多礼。目光瞬时转回到贺星芷身上,扯着她往旁边的屋檐走去。
“九殿下,这是怎么回事?”贺星芷拧着眉头,满目疑惑。
红豆跟着贺星芷与李知晦走到了旁边的屋檐下。
直至此时挨得近了些,贺星芷才看清李知晦今日竟穿着官服。
记忆里他是个有虚职但无实权的闲散王爷,认识他那么久,她还未见过李知晦穿官袍。贺星芷心中感觉到更奇怪了。
“殿下,宋大人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李知晦在心里斟酌着,但又不能与贺星芷说得太多,他望了眼门前的侍卫,简洁明了道:“宋大人犯了事如今被暂且革职软禁在府中。”
“还真犯了事……”贺星芷嘀咕着,又觉得不合理,“不对,宋怀景他为人刚正不阿,他能犯什么事?”
李知晦面色凝重,向前微微倾了倾身,将嗓音压得更低,“资善堂内发生了厌胜之术,矛头直指宋大人。”
资善堂,是皇子公主读书之处。厌胜之术,压而胜之,是黑巫一种诅咒制服人或物的巫术。
李知晦已然将能说给她听的都说给她听了,贺星芷将这几句话在心里一串,猜想骤然清晰,宋怀景竟被怀疑在两位殿下读书之地行厌胜之术此等大逆不道之举。
皇室最忌惮最深恶痛绝便是这种下位者觊觎皇权的行为,若是放在寻常的官员身上,别说他到底是不是清白的、是不是被诬陷的,第二天就掉脑袋血溅刑场,全家流放。
而他宋怀景,如今暂且革职被软禁在府中已然算是天大的恩典。
如今,李知晦被圣人特派,与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会同审理。
可是贺星芷还是想知道怎会在这短短几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见贺星芷的脸色不好,李知晦叹了一口气,“东家若是实在想,且随我进去看看宋大人,只不过日后进出不会这样方便。你身份实在特殊,是他的未婚妻,又住在他府中,但又显然与此次事件没有干系。今日进府中看看还是可行的。”
贺星芷撑起伞,脸上的神色让人看不清,学着红豆的姿势行了个礼,“有劳殿下了。”
李知晦不再多言,只拿着令牌对着门前的守卫示意,众人沉默让开了一条道。
贺星芷跟着李知晦疾步朝府中走去,越往里走,气氛越沉闷。
最终,李知晦在宋怀景主卧的院前停下脚步,宋怀景近日都在自己院中的主卧以及与主卧连通的一处小书房活动。
“他就在里面,贺东家说话时小心些。”
李知晦提醒道,话罢,他退开好几步,遥遥站在廊下,以示避嫌。
贺星芷深吸了一口气,推开熟悉的门进了屋。
宋怀景不在卧房,而是在与卧房有一道门打通的小书房。
今日下着雨,哪怕是白日,天色也有些昏沉,屋里点着了烛台,贺星芷循着亮光走去,见到了宋怀景。
他倒并没有她想象那样焦灼颓败,只静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手中摊着一卷书,身侧点了一盏灯。
他靠在榻上的姿态瞧着与平日并无二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只是在与平日那样处理公务。
听见脚步声,宋怀景抬起头来,与贺星芷四目相对,他眼底掠过一瞬惊讶,随即又柔下目光,将书卷放到榻上,想要露出一个与往日般温和的笑,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将这还未展开的笑意敛起,面色无波无澜开口道:“回来了?华州那边的事处理好了?”
贺星芷张了张唇,“嗯,处理好了,因为那边下大雨,所以迟了两天回来。”
她朝着宋怀景面前步步逼近,“发生什么事了?”
宋怀景仰头望着她,语气冷了几分,“阿芷,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过问,更没有权利过问。”
贺星芷眯起眼,却看不清宋怀景的脸色,“什么意思,你不是说我们是夫妻,丈夫出了事,妻子还不能知道?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明白吧。”
宋怀景撇开目光,喉结滚动一番,落在腿侧的指尖攥紧掌心,“阿芷,我们还不是夫妻,日后也不一定是了。”
“什么?”贺星芷懵了一瞬,瞬间便明白了,宋怀景在这想要撇清两人的关系呢,怕连累她?
怎么和小说电视剧里写的套路一样,这太老套了吧。
她忽地笑了一声,“哦,你的意思是我们不是夫妻,婚书也作废了?”
贺星芷又走近一步,“那我是不是可以去物色一个比你更年轻更貌美身材更好的男子,我也不在意他有没有权势富不富裕,能让他入赘给我贺星芷就好了。”
宋怀景猛地抬起头,望着她,明明知道她这话是在故意气他,但他一时间竟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连呼吸的起伏都沉重几分。
他垂下眼睫,声音低沉,“嗯,你想做什么,我也没有权利可以管。”
贺星芷低头瞥向他,虽说是软禁在府中,但是吃穿也不缺,他今日穿得也人模人样,身着月白色直裰,银丝云纹在胸膛前好似衬出他胸膛的广阔。腰间系着青色绦带,勾勒出他的细腰。
半束发髻用一根简单但不失气质的白玉竹节簪簪着。
贺星芷忽地凑近,将手抵在宋怀景的下颔,逼迫他抬起头望向自己。
“阿芷……”宋怀景喉结微动。
贺星芷眯了眯眼,顺势跨坐在他的腿上,一手仍扣着他的下颌,另一手扶住他的肩头,不由分说便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