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糖霜玉蜂儿

贺星芷微微眯起眼, 想要将宋怀景的神色瞧清,只可恨自己这看什么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白白的雾。

鼻尖拂过一阵烟火气味,是灶台燃起的柴火味儿, 远处依稀能听见几声犬吠声,间杂着几句带着乡音的说笑声。

夕阳的余晖隔着窗, 也朦朦胧胧地将屋内映得有些烟火气。

自从进了南洲县城后, 贺星芷便觉得周遭有种不可说的熟悉感,像是来到了自己梦中曾经来过的地方,又像是幼时在暑假与父母来到还未过世的爷奶家。

一种安逸的、舒适的、令人感到安心的感知充斥脑中。让贺星芷也不自觉彻底放松下来。

直到宋怀景这一句话, 又叫她紧了紧, 贺星芷此时其实有些许怀疑有没有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哪怕已然熟悉顶着近视眼看世界, 但贺星芷那空耳的老毛病依旧时不时就犯。

贺星芷抬手摸了摸耳垂,“宋大人,你方才说什么?”

宋怀景摸起茶杯的边缘, 指腹沿着杯口轻轻摸索着, 不厌其烦慢条斯理道:“我们可以在这一间屋子住。”

贺星芷四处张望了一下。

“可这屋只有一张床啊, 怎么能够两个人住。”说完这话后,贺星芷才看见这屋其实还有一张贵妃榻。

宋怀景将茶杯放回案几上,瓷质的杯底与桌面发出了轻轻的碰撞声。

贺星芷听了他这试探的话语, 第一反应并不是自己和宋怀景不能睡在一间屋,而是这屋看似只有一张能躺人的床榻。

他仰起头,露出了个温和笑意, 先前是在说真话, 而如今倒是半开玩笑道:“阿芷,这床榻也足够大。”

贺星芷还作势去寻到了主卧的床榻,还当真大,床榻上的被褥也折得整整齐齐。

不过一瞬, 她才想起,自己如今怎能与宋怀景同塌而眠……

她又折返回案几前,抱起了自己的包袱。

“宋大人,你说笑的吧,我们哪能躺一张床上睡。”

“阿芷可是忘了?”

“忘了什么?”

“从前,我们便经常同榻而眠。”

从前的宋怀景只觉得这僭越了礼法,但阿芷欢喜,他便总陪着她睡。而如今他却发觉这变成了自己用来作为阿芷爱过他的证明。

“当真?”

贺星芷有些狐疑,她以为的昭朝连自由恋爱都少见,她与宋怀景又还未成亲,自己当年年纪又小,怎会与他如此亲近。

“当然,你还只喜欢在冬日与我睡,要抱着我取暖。到了夏季,便将我踢得远远的,怕我挨近你都惹得你出一身汗。”

宋怀景分明是用着带上笑意的语气与她说,贺星芷却不知为何从他这话里听出了几分无奈,可是认为从前的她看起来十分无理取闹。

不等贺星芷开口,宋怀景便继续道:“我如今还记得第一次与你睡在一张床榻上的夜晚,那年冬,天下大寒,我们从京城返乡回南洲县,路上遇到了数场大雪。直到快回到南洲县歇脚的夜晚,好不容易找到一间客栈,却只剩下一间屋子。”

听宋怀景这样一说,贺星芷竟想起,这是她之前梦见过的事,还是不久前梦到的,梦里的画面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梦中瞧不清的面庞与宋怀景如今的脸对上。

贺星芷回忆起那个雪夜,是她自己拉着宋怀景上了床榻,好不容易被宋怀景哄睡下了也不安好心,一直在折腾宋怀景。

她抬起手,“我想起来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好了,贺星芷如今觉得自己不只是无理取闹了,还有那么几分刁蛮任性。

只不过贺星芷想了想,就算是如今的自己,应当也会将宋怀景拉回床榻上,毕竟那天是真的冷,宋怀景睡在连身子都无法完全伸直的胡床上,这般睡一夜,感染风寒都算是小。

何况自己那会大抵也冷得不行,二人可谓是报团取暖。

宋怀景面上露出几分欣喜,“阿芷竟记得此事。”

“前一阵做梦梦见过,你一说起,我便想起了。只不过我不知晓那是我们二人第一次睡在一张榻上。”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往后你便常常要我陪你睡。”他望向她怀中的包袱,“如今阿芷可是嫌弃我了。”

“不是不是,只是那么多年没一起睡,现在怎么能一起睡。”

包袱在她的手中有些软乎乎的,贺星芷的掌心贴在布袋边上,捏了捏手心中的衣物。

宋怀景轻叹一声,“与你说笑的罢。”他摇摇头,“从前再亲密也是从前的事了。我知晓你心底大多是不愿的,我又如何能强求你。”

他站起身,抽过她手中的包袱,“我带你先将衣物安置好,也赶了一日的路了,先去吃饭吧。”

贺星芷跟在他身侧,看着他将她装着衣物的包袱,放到了一个箱子中,又回头瞧了她一眼。

“哦好,我要饿死了,不过今晚谁做饭啊?”贺星芷摸了摸自己快要凹陷下去的肚子,忍住没拍了拍。

“叫了索唤,县城有一间食肆,铛头的手艺不错,我们今日也累了,府中只有三两个常住的家仆,来不及做晚食,便想着叫家仆去食肆按着菜单订下今夜这餐。”

贺星芷又哦了一声,垂下头往前走,却未料及宋怀景骤然停下脚步,贺星芷脑门撞到他的身上。

她嘶了一声,抬起头,“怎么了?”

“有只野狸奴。”宋怀景侧身,指着门外的一只橘纹狸奴。

“唉,小猫。”贺星芷连连嘬嘬了两声,那狸奴闻声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身子僵住一瞬,随后朝着贺星芷的方向走来,一头撞到贺星芷的脚下。

“阿芷好似很喜欢狸奴,可要养一只?”

“我感觉它好肥,都有蒜瓣毛了,可能是家养的小猫诶。”贺星芷很想摸摸,但她有些怕。

“还以为它与我们有缘。”宋怀景眯了眯眼,“想起从前我们也算养过一只狸奴。”

“嗯,是吗?是什么样的猫啊,我不记得了诶,我居然敢养猫?”贺星芷十分好奇。

从前爸爸妈妈有些怕小猫小狗,且从前工作忙,没有时间照顾多一个小生命,而且贺星芷从前也是有些怕猫的。还是后来上了大学,日日在宿舍门前都见到亲人的小猫,才渐渐敢逗猫玩。不过也仅限于看见小猫就嘬嘬两声逗它过来,但依旧不敢上手摸。

“灰白纹的,不过身形比眼前这只小许多。”

那狸奴性子野,从前只来他们家蹭吃蹭喝,见贺星芷喜欢逗它玩,宋怀景与她择了吉日,写纳猫契,这只小猫也有了家。

不过它总不着家,有时在外头玩了月余才回家。见它是街上的猫老大,贺星芷便也没有管它,但只要它回来饿了,便给它买鱼吃,起初她也不敢摸它,越发熟悉后,胆子便大了许多,也开始学着伸手逗猫玩。

阿芷还给它取了名,唤它“旺财”,狸奴用这般名字,有些怪,于是乎叫着叫着便唤成了“财财”。

五年前,财财年岁已高,似是感应到什么。当时,宋怀景有好一阵没见着它了,却在某日下值回府的路上瞧见财财躺在路中间,见了他还仰起头朝着他喵喵叫。

家仆将财财抱回宋怀景的房中,它钻到宋怀景的床底,揪出了一只布织的球,叼着球丢到宋怀景的身前。

宋怀景蹙眉看着那球,是贺星芷无聊时做的,他还记得她当时还请教了绣娘如何缝针。

贺星芷可是连自己身上破洞的衣裳都懒得缝补的人,为了财财费尽心思缝了个塞满布条的球,还缝了好几个。

眼下这个,大抵是最后一个没有被财财玩坏的,

只见财财又跑到一个角落,拖了件衣物出来,竟是贺星芷从前的衣裳。

宋怀景没有打搅它,只静静地看着它用爪子将衣物铺开,叼着球躺到那衣裳上,随后趴在球边,喵喵了两声,是嘶哑的挣扎的叫声。

宋怀景与财财不算亲近,很少摸它,但他那日学着贺星芷从前摸它那样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头。

不过半个时辰,财财在宋怀景的眼前彻底咽了气。

宋怀景知晓财财当年与他一样,没有忘记阿芷。可那一年,除却他之外最后一个记得阿芷的生灵也离开了这人间。

“是狸花猫吗?”

贺星芷嘀咕着,但她想起好似未在宋怀景府邸见到过家养猫,只在上一次见到过一只小猫,按着这时间来看,定不是宋怀景口中的灰白纹小猫。

“可是已经亡故了?”贺星芷小声问道,想来这个年纪,可能已经离世了。

宋怀景轻轻地点点头,但没有再多说。

他知晓阿芷是个心善又心软的,说与她听,她定会感到难过。

今日奔波一日,又还未吃饭,还是不影响她的心情好了。来日方长,再将财财的事与她说。

橘猫见贺星芷完全没有摸它的念头,也没有掏出好吃的,翘着尾巴又跑开了。

贺星芷悄悄打量了一眼宋怀景的脸色,她能敏锐地感觉到他好似有些悲伤,想来宋怀景对从前他们养的小猫也是有感情的,她也没有再主动提起宋怀景的伤心事……

吃过饭后,又洗漱完,贺星芷才想起分房间的事来。

昭朝再如何民风开放,在贺星芷眼里依旧是个封建社会,是有着严格尊卑制度的社会。哪怕宋怀景这人倒是亲民,但他本就是宅院的主人,哪有让她住主卧,叫他住客房的理。

且本来宋怀景已经打算好与国师挤一挤时,却发觉有一处房屋的窗破了个口,一时之间也修不好,大抵是前两年台风损坏的。

若是好天气,这也就罢了,偏生今夜还飘起了小雨,这屋住不下,国师只能与燕断云住另外一间大的客房。

红豆与刘大夫各住一间只有一张床榻的小客房,还有两个空的房间,但此前宋怀景从未觉得会有人来他在南洲县的小宅暂住,那房间便是空空如也,连一张桌子都无。

贺星芷看着那破了洞的窗,忽地扯了扯宋怀景的衣袖,“你不是说和我一屋吗?”

“阿芷,不都说了是说笑了罢,且你不是不愿,此时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贺星芷摸了摸鼻尖,“主卧很大,大到一眼都望不尽。”

宋怀景微微侧着头,看着她接下来如何说。

“然后,嗯……可以打地铺或者找一张小榻什么的。”

他却还是微蹙着眉头,似是在思量。

“你不还说上一次发烧一直和我睡在一起吗,这次只是躺在一个房间里。不是还有个贵妃榻吗,可以睡两个人呢。”

贺星芷眨眨眼,不知宋怀景如今在顾忌什么。

她都不介意了,她还以为宋怀景会答应得很迅速呢。

显然,她心里觉得自己与宋怀景确实还没到可以马上成亲的感情程度。但她又知晓眼前的这个世界,除了红豆与崔汐真,宋怀景便成为她最亲近之人。

且不说那一层远到数不清的表兄妹关系,他还是她前未婚夫,准确来说,现如今应当也还是她的未婚夫。

“无妨,我歇在此处也好。横竖床榻离床尚远,只要不是倾盆大雨,寻常的雨水尚淋不到这房间的床榻。”

他抬起手,将手掌送到窗前,雨丝顺着风的方向细细地砸在他的掌心上。

一点两点无数细小的雨点浸润宋怀景的手。

贺星芷嗅了嗅,只感觉此时屋外有一阵独属于雨天才有的潮湿土腥味。

面对下雨这件事,贺星芷显然会比宋怀景这些人还要敏感得多,她从小生活的地区,可比此次江南水患的梅雨季还要吓人。

她摇摇头,“不,这雨今晚绝对要下大了。到时候就会洒到屋内,将睡着的床榻给弄湿了就不好受了。”

“阿芷,没事的。”

他轻声道,垂下眼睫,“我知你虽不厌恶我,但也算不上能有多亲近,夜晚入梦时与我在一间屋内,你大抵是不喜的。”

贺星芷摸了摸脖颈,夜晚夹着雨的冷风吹过,将她的后脖颈吹得一凉,“不喜什么?你又不是坏人。”

她凑近了些,“宋大人,还是说你觉得这个不合礼法,我的提议是不是有点僭越了?”

“没有,阿芷。”宋怀景将她头顶翘起的一小撮头发捋顺压到头上,“我怎会觉得你僭越,我只是忧虑你的想法罢了。”

“我睡在贵妃榻上也没关系的,我个子小咧。”贺星芷其实还想说自己曾经在大学宿舍睡得可三尺宽的单人小床,贵妃榻与之比起来,可算是豪华床了。

见贺星芷脸上似是露出了一丝不耐烦的神情,宋怀景总算松口,“好,若是阿芷不介意便好。”

贺星芷仰起头打了个哈欠,“宋大人,我着实是困了,我先回房睡了。”

“阿芷,我与你一同回去。”

贺星芷此时已眯起了眼,摇头晃脑地点了点头,连腰板都挺不直了,趿拉着步子回到主卧。宋怀景不急不慢地跟在她的身侧后方,看着她脖颈上那渐渐消去至今已近乎看不见的吻痕,他难抑地露出了个笑。

双眸带着未褪去的爱欲,死死地盯着她。

还好阿芷未有细究,一直有家仆打理的宅院如何会让仅次于主卧最大的房间窗户被弄出了个豁口,且常年无人知晓,无人修葺。

更没有发现他的欲言又止是编织好的陷阱。

贺星芷难得睡得如此早,抱着崭新的被褥躺在贵妃榻上,将被子蒙上脑袋,还未想好明日穿何衣裳,就昏睡了过去。

宋怀景借着有事处理的借口,在主卧东南角的书案忙事。

贵妃榻与主榻还有一小段距离,此时已拿两个屏风将其完全隔绝。

直到夜深,宋怀景才收起笔,起身走到了贵妃榻边,将贺星芷抱回了主榻。

明明主榻睡得更舒适,她偏不好意思睡主榻要睡在这贵妃榻上。

宋怀景将她小心翼翼放到床榻上,轻轻地叹了一声气。

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阿芷到底是胆子变小了还是胆子变大了,从前与他亲密到总是做出令他难以言齿之事,如今却不会像那般大胆了。可她此时对他也算不上完全信任,却敢让他与她睡在一屋。

宋怀景替她盖好被子,见她睡颜娴静安详,他又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坐在床榻前的木踏上,握着她的手,又俯身轻吻着。

宋怀景只觉得如今眼前的一切好似幻境,每日他都要一遍遍像如今这样,确认贺星芷是切切实实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确认她的肌肤是温热的,确认她就是八年前抛弃他的贺星芷。

宋怀景的唇似是羽毛,拂过她掌心的那道疤痕,连带着不知不觉间滑落在下颔的泪,沾湿了她的掌心。

意识到自己弄脏她的手了,宋怀景从怀里扯出手帕,一遍遍擦干他留在她掌心的污痕。

却只见贺星芷的指尖动了动,宋怀景停滞自己的动作,目光落回她的身上,只见覆于眼皮之下的眼珠好似在震颤。

可是在做噩梦?

……

噩梦?是在做梦吗?贺星芷感觉自己在疯狂地跑,一路上全是丧尸,看见她一个人类,像见了香饽饽那样,蜂拥而至,跑得连四肢都散了架。

“爸爸妈妈!”贺星芷像见了救星那样,朝着父母的方向扑去,还未抱暖,只感觉眼前的一直手顺时变得惨白,耳边传来嘶吼声。

只见被自己当成救命稻草的爸妈也变成了丧尸,她尖叫一声,撒开腿继续跑。

“宋怀景!”

贺星芷再次见到熟悉的面孔,只见他伸手,将她拉到了安全的室内。

贺星芷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喘着气,伸手朝着宋怀景道:“水,我要喝水。”

她的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紧接着尖锐的指甲掐破了她的手臂,宋怀景像父母那样瞬间变成了骇人的丧尸,血盆大口朝她的脑袋上靠近。

“不要吃了我!”贺星芷又尖叫一声。

她的眼皮甚至感觉毫无准备地就睁开了,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里衣。眼前是熟悉的烟罗纱帐,甚至能闻到一股幽幽的安神香。

哪里还有什么丧尸血口,自己分明是在宋府的主卧。

“阿芷?”

听见这声音,贺星芷才猛地从床榻上坐起身,看见宋怀景的眉间蹙着担忧。

可那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方才梦中惨白的獠牙仿佛还在他唇边若隐若现。

“别过来!”贺星芷说出口,才想起眼前是现实了,不是那光怪陆离的梦境。

“阿芷,是我,宋怀景,可是做了噩梦。别怕。”他说着,但并没有前进一步。

此时她显然是受了惊,尤其是见到他的面庞更是害怕,宋怀景眼中难抑不安,只将声音放得极轻。

见贺星芷瞬间清醒了,宋怀景将手伸到她的面前,“阿芷,别怕。”

他却未料到贺星芷并不是牵住他的手,而是直接带着被褥朝他面前扑了过来,下意识抱住了他。

“我梦见你变成了……”

丧尸两个字被贺星芷咬住。

“变成了恶鬼,追着要啃我的脑袋。还要爸爸妈妈,也都要把我吃掉了。”

明明知晓是与现实天差地别的梦境,明明知道一切都是虚假的,但噩梦带来的那种恐慌好似有一种无法消失的滞留性。

仿佛那丧尸獠牙刺入脖颈的寒意还黏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只是噩梦而已,没事的。”宋怀景轻轻地拍了拍她,想来她如今是真吓到了,至亲之人在梦中变成恶鬼,实在令人心生害怕。

贺星芷身前的柔软正抵在他的身上,带着熟悉的清淡的气味。

“宋大人,你要睡觉了吗?”贺星芷闷声问道。

“嗯,正准备睡呢。”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依旧感觉到她呼吸的急促。

“你可以陪我一会儿吗,我有点害怕。”

“莫要怕,我就在这呢,一直都在。”

过了半晌,他才感觉到贺星芷攥着自己腰间的衣物力道越发重了,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说话时带着细微的震颤,透过衣料与骨骼,直接钻进宋怀景心口。

“你今晚可以睡在这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