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乙扬了扬手上折断的竿子, 他取下竿头的幡,跟食肆掌柜说:“对不住, 待会儿我做一杆新的给你们送来。”
杜青川闻言把话转达给食肆掌柜,因他是本地人,从中活络一二,食肆掌柜虽脸色难看,但也没说难听的话。
“食肆掌柜是生意人,讲究好意头, 你拔了人家的食幡,多少有点添霉头。你来送新幡的时候,在竿子上系块儿红布。”杜青川嘱咐。
韩乙点头, 他看向丹穗, “家里有红布吗?”
“没有, 我去扯一尺。”丹穗说。
韩乙想了想,他把食幡递给曲丁庆,说:“你们带嫂子和孩子们先回去,我陪丹穗去买红布,趁机再去打听一下王家九霸的事。”
曲丁庆赞同,他低声说:“我也有这个意思, 可惜我们都不懂潮州话,只能你跟弟妹多费脚力去打听。他们要是作恶多端,我们也别有顾忌,暗地里踩死几个为民除害。”
韩乙就是这样打算的,今儿的小打小闹在他看来就是小儿过家家,这都不算是震慑,日后肯定还会有接二连三的麻烦上门,只是想想他就不耐烦。不如把“九头蛇”剁掉几个头, 一举让他们害怕,最好怕得不敢再起心思。
“走了,我们先回去。”曲丁庆吆喝。
“那我们也回去了。”杜青川说。
一行人分三头离开,韩乙跟丹穗一起去布店买红布,离开布店后,二人没急着回去,拦个过路人问清王家赌场的位置,韩乙带丹穗找了过去。
……
日落黄昏时,韩乙和丹穗回到家里,大胡子和曲丁庆他们在前院练刀,顺带指点孙大成家的小子习武,女人们在后院用从船上搬下来的炉子做饭。
“怎么样?打听到了吗?”曲丁庆见韩乙回来,他迫不及待地问。
“打听到了,他们兄弟九个没一个好货色,个个阴狠毒辣,贪财好色,招揽一帮打手在镇上欺男霸女。”韩乙眼里闪过一丝狠意,他跟三个兄弟说:“镇上贫苦人家长相好的姑娘小子没少被他们祸害,开的赌场也害得不少人妻离子散,我的意思是把九个毒虫都做了,就看三个兄长肯不肯帮忙。”
“今晚就去。”大胡子不说二话。
“今天打了王六霸,他们兄弟九个今晚肯定会聚到一起,是个一窝端的好机会。”曲丁庆发话。
“天黑我们就行动。”孙大成也没犹豫。
“我再出去一趟,踩踩点,看他们今晚是在家还是在别的地方。”商量好,韩乙立即打算出门。
“等等。”丹穗叫住他,她出声说:“你们今晚动手没问题,但最好遮掩一下,把人杀了但不能让人拿住把柄。”
“好。”韩乙答应,他看向大胡子,说:“丁哥,你待会儿陪我媳妇去食肆一趟,天晚了,别让她一个人出门。”
“行。”
新的食幡已经做好了,曲丁庆砍了一根小儿手腕粗的青竹,郭飞燕把布幡洗干净晒干缝在竿头。丹穗把买回来的红布折起来绑在布幡下面,便和李黎一起由大胡子陪着去镇上食肆送食幡。
回来的路上,李黎仰头望着天,今晚月明星繁,月亮的光辉把夜照得晶莹透亮,不用提灯笼都能看清脚下的路。
“潮州是个好地方,月亮都比江浙一带亮堂。”李黎说。
丹穗点头,“这儿比平江府好太多了,平江府的宅子是我见过的最阴暗窄逼的,有院就有天井,顶好的天气,太阳也照不进去,人住在里面也高兴不起来。”
“你们才走过多少地方。”大胡子嗤一声,“等入夏了,你们再看这儿还是不是好地方。”
“是不是好地方我都不打算走了。”李黎接话,“我看郭大嫂和刘妹子也是这个打算,她们不舍得走,曲兄弟和孙兄弟也不会离开,你要是住不惯你一个人离开。”
“谁跟你说我要离开了?你还赶起我来了。”
“不是你自己说你对这儿不满意的?”
“我什么时候说了?”
“反正我听出来了。曲妹子,你说呢?”李黎喊帮腔的。
两个人不知怎么就对上了,互不相让,丹穗夹在中间乐呵呵的,闻言她不答,指着不远处的宅子说:“你们看,门外是不是有人在等我们?是不是小娥?”
是小娥和郭飞燕的两个女儿安歌和安音,两个小姑娘陪小娥在门口等她娘。
“娘?”小娥大喊一声。
“是我。”李黎应一声,有这个事打岔,她转头忘了跟大胡子争吵的事。
三人回到家,饭也好了,没有等韩乙,他们先吃饭。
戌时中,韩乙回来了。
丹穗还没睡,听到前院有动静,她开门出来,另外四间房也相继打开门。
“吃饭了吗?给你留的还有饭。”丹穗说。
“在外面吃过了,你回屋睡觉去。”韩乙说。
丹穗知道他不想让她多操心,在杀人一道上,他们是行家,她没再打听,关上门回到门板上躺着。
韩乙跟大胡子他们说几句话,三个人换上他拿回来的夜行衣,空着手离开。
亥时初,大多数人已经入睡了,酒馆和青楼却到了最热闹的时候,酒意正酣,王二霸已经喝到忘形,他怀里搂着前两天刚得手的渔家女,这会儿大着舌头让她去给老九喂酒。
“嫌我年纪大,那就去伺候你九爷,我九兄弟年轻,劲大,让他伺候伺候他小嫂子。”王二霸醉醺醺地大笑。
王九霸也不恼,他瞥一眼脸色苍白的渔女,嫌弃道:“香的臭的都塞给我,我年轻但也没饿到饥不择食。”
“香香香,这个香哈哈哈。”
“哪儿香?一身洗不掉的鱼腥味。你自己玩吧,我不爱这口。”王九霸扯了扯裤腰带,说:“我去放个水。”
门拉开,一股冲天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王九霸立马醒酒了,然而不等他喊人,一柄染血的菜刀划过他脖子,血喷溅而出,人也没气了。
韩乙拎着人进去,后面三个人紧跟其后,曲丁庆抓一把果子打灭屋里的灯盏,黑暗降临的那一刻,尖叫声起。
“杀人了杀人了——”
“来人啊!杀人了!”
韩乙堵在门口,跑过来的人,女的踹开,男的杀了。
大胡子和曲丁庆他们围着酒桌砍杀人,王家九霸都是肥硕的身材,上手一摸就分辨得出来,不用担心摸黑杀错人。
外面的异样被人发现了,韩乙听到有人朝这边来,他打个呼哨,开门迅速离开。
大胡子他们紧跟着撤离,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青楼里已经乱了,四个穿夜行衣蒙着头脸的贼人一出现,尖叫声大起,男的女的都推挤着往门外跑。
韩乙他们逆着人群往青楼后厨去,从送菜的后门迅速离开,出门后没停留,迅速跑进黑暗的巷子,丢下染血的菜刀和夜行衣,一路疾奔往家里赶。
“韩乙,你哪来的夜行衣?从哪个铺子买的?不会被官府找出来吧?”曲丁庆问。
“不是买的,我溜进王家拿的,那也不是什么夜行衣,就是黑绸布的衣裳。”韩乙回答。
半个时辰后,食肆附近的集市上,养狗的人家响起一阵狗吠声,熟睡的人醒来开门去看,外面并没有人,狗挨一顿骂蔫巴地闭嘴了。
又过大半个时辰,狗再次狂吠起来,外面闹哄哄的,附近的人都醒了。
“怎么回事?今晚出什么事了?”食肆的掌柜娘子恼火地问。
“我出去看看。”
不多一会儿,食肆的掌柜慌张又兴奋地跑进来,“你猜出什么事了,王家那九个恶棍死了,今晚在青楼被人杀死了。”
掌柜娘子猛地坐起来,“你说……”
“是那几个外地佬杀的。”食肆的掌柜肯定地说,“难怪半个时辰前狗叫一阵。”
食肆里也养着两只大狗,之前狗吠叫起来,掌柜还以为食肆遭贼了。
“好人呐!”掌柜娘子大笑,“姓王的九个恶棍都死了,以后镇上就太平了。”
同样的话在各家各户响起,王家九个恶棍死了,镇上的人无不拍手称快。
“开门!开门!”韩乙家的宅门被拍响。
李石头带着睡意过来开门,他骂骂咧咧道:“报丧啊?大半夜喊门。”
门一开,李石头被踹倒在地,下一瞬,闯进来的人被踹飞出去。
“做什么?想打架是不是?”大胡子凶神恶煞地问,他左右看一圈,抡起门栓大步出去,“来,谁想找事?”
韩乙和曲丁庆他们个个手拎大刀走出去。
门外的人吓得一步步后退。
“好汉,有话好说,别动刀伤人。”见王家人的威风灭下去了,一个官差出来说话。
“是谁大半夜跑来敲门踹人的?”大胡子手一挥,下一瞬,他手上的门栓砸进人群,有两个倒霉蛋没来得及躲,被门栓砸倒在地,脸上头上顿时见血。
“有什么事?”韩乙问。
“你们今晚一直在家吗?王大龙报官说你们杀了他爹和八个叔叔。”官差怕挨打,问得低声下气的。
“王大龙是谁?”韩乙记住这个人了,他平静地说:“你们来错地方了,我们今晚一直在家,没去杀人。”
“就是他们,看见的人都说四个黑衣人长得又高又壮,我们镇上就没有他们这么高的。”王大龙出声指认,“而且他们刚好是四个人,还跟我家有仇。”
“我有仇当场就报了,有气不过夜。”韩乙有些得意,他抱臂看向官差,说:“我再说一次,我们今晚一直在家,没有杀人。我们还要睡觉,你们去旁处找凶手吧。”
大胡子去捡起门栓,他拿着门栓抡一圈,耀武扬威地关上门。
被关在门外的一帮人面面相觑,王大龙反应过来,他指着官差的鼻子臭骂。
官差没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他两头都不敢得罪,只能等天亮了找县官讨个主意。
回到镇上,狗叫声又起,一直在等消息的百姓纷纷开门。
“哎,问你个事,今天夜里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动静?狗叫过几次?”官差问食肆掌柜。
“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就你们之前过去的时候狗叫了一次。”
官差又去问其他人,都说没听到什么动静,狗也没叫过。
“我出门一趟。”韩乙跟丹穗说。
“你还出门做什么……算了,你去吧,注意安全。”丹穗不多问。
韩乙摸一下她的脸,“我回来再跟你说。”
韩乙出去,见大胡子站在院子里。
“我就知道你还得出门,我跟你一起,帮你放哨。”大胡子笑着说。
两人这趟出门,一直到天亮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手上还拎着活蹦乱跳的鱼。
“你们知道吗?王大霸的儿子王大龙又死了。”在韩乙和大胡子离开后,集市上的人议论开。
“我昨夜还见到他了。”
“后半夜死的,就死在他家里,被人发现的时候血还是热的。”
“是不是他们?”有人朝大宅所在的方向指了指。
“这事可不能乱说,官老爷还没抓到凶手。”
“哎,等他们的武馆开起来,你们把孩子送过去吗?”有人问。
“送,只要武馆开得起来,我就把我家两个小子送过去。这世道,手上抡得起刀的人才不吃亏。”
“不知道收不收丫头,我想把我家丫头也送去学几个招式,会点功夫,就是采花贼来了他也得掂量掂量。”说话的妇人朝韩乙离开的方向看,她长得寡淡,却生出一个花一样的女儿,镇上有王家九霸强抢民女,她这几年压根不敢让女儿出门。如今王家九霸死了,但他们的儿子孙子没死绝,她还得防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