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西奥多的第一次线下正式见面,时岁约在了圣塔莫妮卡海滩。
这处海风宜人,傍晚时,红日西沉,漫步在这里,的确是一个心旷神怡且浪漫的地点。
也趁着这次见面,时岁终于记清楚了西奥多的长相。
虽然是中美混血,但除了白金色头发,整体的骨相更偏东方的柔和。
尤其在那双黑色的眼睛,微微垂下看她时。
让时岁瞳孔放大,恍惚了许久。
旋即西奥多笑起来。他一笑,眼睛便成了弯起来的形状,双眼皮褶皱很深。
和那人薄薄一层眼皮,总是笑得不达眼底的清冷,大相径庭。
时岁立刻便回过神,不着痕迹地垂下眼睛。
“我虽然在美国长大,但我的母亲是中国人,我的中文也不赖哦。”西奥多一般会用中文和她交流。
时岁笑了笑:“确实不错。”
他们在海滩边的餐厅,共进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西奥多整体的表现很绅士温柔,尤其会哄女孩子开心。
暖黄灯光下,他对她的夸赞也毫不吝啬:“你的眼睛就像是阿芙洛狄忒,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中国女孩。”
“你的眼睛,”时岁淡笑,轻声道,“…我也很喜欢。”
这一晚总体的氛围较为愉快,时岁不排斥和他接触。
直到分开前,西奥多提出希望她能送他一个吻。
时岁没有答应。
虽然清楚在这边的date文化中,男女见一面就接吻拥抱,甚至发生更亲密的关系,但这些于她都不适用。
她本就是循规蹈矩的性格。
更遑论,人生唯一那次出格,就几乎让她耗尽了力气和能量。
于是时岁向他表示了自己保守的态度和观点,更倾向于先互相了解,确定了关系才能有下一步的接触。
如果他不能接受,就当交个朋友,之后也不用再多浪费时间。
西奥多看她良久,眼中难掩失望。
以为这场邂逅在此就短暂地画上终点,没有想到,几天后,西奥多展开了第二次邀请,表示接受她的观点,愿意一对一地追求她,直到她愿意为止。
“哦呦,这男生不错,”视频里,周栩妍敷着面膜,对西奥多的表现表示肯定,“你可以继续接触接触。”
时岁点点头:“那就听你的。”
周栩妍听得好笑:“什么叫听我的,又不是给我找男人。你呢,你自己不喜欢吗?不心动吗?”
时岁想了会,才慢吞吞道:“我不讨厌他。”
“不讨厌?那那些追我的男生我也不讨厌啊,但我又不愿意和他们在一起。”周栩妍说,“你有特别喜欢他的地方吗?特征什么的。”
眼睛。
时岁脑中立刻冒
出这个回答。
但下一秒,她便感到阵莫名的慌乱,快速道:“可能还是认识时间太短了,我再和他多接触几次吧。”
“也是。”周栩妍说,“那你继续考察。”
之后两月,时岁便又抽空和西奥多见了几面。
他们一起去了市中心看画展,听音乐会,亦或去国家公园散步拍照。
每次见面,西奥多都会问她索要亲吻。
时岁初始还能很坚定地拒绝,次数多了,看他用那双黑眼睛朝她投来受伤的光芒,不由变成略微柔和的拒绝。
“岁。”
他已经知道了她的中文名,单字喊她,“是我没有魅力吗?我很挫败。”
时岁心如止水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Fine。”西奥多耸肩,脸色不太好看。
对这个问题,军师周栩妍下结论:“谈恋爱是需要点生理性冲动的,你们这出去就是看展逛公园,你试着和他略微亲密一点呢?”
时岁:“再说吧。”
心中却有一种难言的焦躁升起。
到现在,除了过分想要近一步,在其他方面,西奥多的表现都还不错。
可为什么,她还是没有丝毫想和他更近一步的冲动呢?
察觉这件事占据了太多心神,时岁索性不再想,重新投入创作。
很快到了春天。
也在此刻的大洋彼岸,国内的财经,科技板块突然被一则新闻炸开了锅。
三月初,智联未来在美国纳斯达克举行敲钟仪式,甫一上市,当日股价以指数型暴涨,估值直逼专家预测的千亿美元,最后达到惊人的一千两百亿美元。
当日,新闻发布会在纳斯达克交易所进行。
智联未来现任董事长晏则呈,携副董宋婕等一众董事主要成员,出席媒体发布会。
前面的步骤都算常规,全场在晏则呈介绍其子,智联未来现任技术总监,执行总裁晏听礼时,达到高潮。
照相机闪光灯快到每秒几千的频率。
无他,实在是这张脸年轻到不敢置信。
没人能相信,这样一个震惊世界的新技术,就出自眼前这个年轻人之手。
晏听礼出场时,身着一席黑色新中式外套,斜扣设计,袖口隐有暗金色绣纹点缀,更显斯文清俊,贵不可言。
记者蜂拥提问,他淡笑,漆瞳波澜不惊扫向台下:“Feelfree,everyone.IwillshareeverythingIknowandholdnothingback.”(各位随意提问,我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智联未来的上市,不仅沸腾了整个纳斯达克交易所,更是几乎盘活了整个低迷的A股市场。
消息凌晨传回国内,就炸了国内几个板块的头条,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动A股中,所有和“CN”有关联的概念股几连板。
而娱乐版新闻,有关晏听礼的新闻发布会视频,也以空前的火爆速度点燃全网。西方媒体更是夸张将其称为“来自东方的天才AI王子。”
所有顶级商刊,包括财经,科技,娱乐板块在内的主编,用尽资源和手段,都排着要联系上这位炙手可热的小晏总。
时岁猝不及防,再看到晏听礼的脸,还是西奥多拿着最新刊《福布斯》,指着封面上年轻男人的脸,半开玩笑对她说:“我朋友说,我长得和他有点像,岁,你觉得呢?”
彼时时岁正在惯常待的草坪上画分镜,听到西奥多的声音,她转头。
下一秒。
时岁手中的画笔落地,怔然地看着封面上的脸。
恍惚良久。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
时岁费劲地想了下。
记不清了。
但一定有,很久很久。久到她再看到这张脸时,都需要仔细辨认一下,眼前这个,和那个藏在ccd最下面一张照片的少年,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明明那时的他连照片也不愿意拍,现在却愿意登上杂志封面。
画面上,青年没有穿着千篇一律剪裁合身的西装,反倒一身黑色新中式斜扣上衣,胸襟前是精致勾绣的绿色竹纹。
时岁不得不承认,这种衣服穿在他身上,实在好看得不像话,封面那句“东方王子”算不上夸张。
她视线下移。
看到青年随意搭着的双腿上,还趴着懒洋洋眯眼看镜头的平安。
全球最顶级的商刊,他就这样随意地带着只小土猫,一起登了上去。
眼看着时岁对着杂志封面,发了许久的呆,甚至连眼眶都泛起红。
西奥多纳闷,将杂志一收,还将手掌放她面前晃动一下:“喂,别看了,看了这男人也不是你的。”
时岁回神,抹了下眼睛,随后一言不发地收回视线。她伸出细白的手:“杂志给我看一下。”
西奥多:“不给。”
时岁便收起平板起身。
“你去哪。”
对于她的冷淡,西奥多感到越来越不满,几次想要放弃,但又想到已经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最终还是前功尽弃更不值。
这种矛盾,让他更加烦躁。
时岁瞥他:“买杂志。”
“我给你看就是了。”西奥多说。
时岁重新坐下,将杂志往后翻。
后面的采访章节惯例是一些专业性问题,全英文字有些艰涩,时岁努力去理解。
到最后的私人问题,她手指停顿,视线停在那段文字。
记者:“这只猫是您养的吗?真是太可爱了。”
“嗯。”
“叫什么名字呢。”
“平安。”
“哦?这么有趣的名字,是有什么典故吗。”
“上一只叫穗穗。”
因为是英文,这个“穗穗”,也改成了同音字母“suisui”
“哦!好名字,”记者继续问,“那您的穗穗呢?”
“跑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
“不遗憾,再跑关起来就是。”
“哦!您真是太有趣了。”
“很有趣吗,我也觉得。”
“需要我提醒你吗,”一旁的西奥多百无聊赖,“你已经盯着这个杂志看了半个小时。”
时岁回神,面无表情将杂志还给他:“谢谢。”
西奥多便从草地上撑起身体,将杂志和自己的脸放在一起,还是不死心问:“我和他,真的像吗?”
“不像。”时岁收拾背包,心不在焉地说。
“Why”
“哪里都不像。”时岁往宿舍走。
要真的有一点像,也不至于这么久都没能让她有一点点心动。
西奥多像是突然觉得没劲透了。
耸耸肩,看着她走远:“喂,明天去沙滩,去不去?”
时岁脚步停顿了下,点头答应。有些话也必须和他说清楚了,她没法对他有感觉,没必要再浪费时间。
这天晚上,时岁回去做了很久很久的梦。
又梦到那个小镇的夏天。
头发湿漉漉,全身都不修边幅的晏听礼,和她比赛打水漂,赢了会笑得神采飞扬。
他们在灌木丛,捡到两个多月大的平安。
他执拗地拉住她,说这是他们两人的猫。
平安现在多大了?
——记不清了。
情境一转。
又来到那年雨天,站在主楼前一整个白天满脸苍白的晏听礼。
她看着他一点点消散在人群。
最后梦境不知转到哪里,周身一片黑暗,她听到了锁链声响,全身都动弹不了。
有冰凉的指尖在她脖颈收紧,晏听礼在她耳边低低地笑,用她最害怕的胁迫语调说:“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那就一辈子和我锁一起,好不好。”
时岁猛地被惊醒,才发现出了满头的汗,脸颊也满是泪水。
心尖又酸又怕,还没从梦中情绪走出来。
她看着窗外刚刚泛着鱼肚白的天,才凌晨四点多,天就有将亮的趋势。
加州的阳光是很好,但在这刻,时岁突然无比想念国内的所有人,想念四季分明的故土,夏天的雨,冬天的雪。
想回到父母身边,做一个最简单幸福的普通人。
工作日上班,周末睡懒觉逛街。
那里没有永不停歇的夏天。
但有朋友,有亲人。
还有。
晏听礼。
她在心中呢喃这个名字。
虽然不愿再
像从前那样重蹈覆辙,但能回到国内,离他近一点,偶尔听周栩妍她们说起他的一些近况,就挺好了。
“你看起来很没精神。”第二天下午,西奥多开车过来接她时,挑眉对她道。
时岁将手搭在眼睛上:“晚上有点失眠。”
“好吧。”西奥多说。
他们近期的对话就是这样,时岁能感到他的敷衍,只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切断联系。
吃过一顿不算美味的晚餐,西奥多提出去酒吧玩一玩,唱歌给她听。
西奥多给她点了酒,但时岁放在那里,一口也没喝。
他还是很有兴致地上台,弹唱了一首曲子送给她。
动听的钢琴声里,时岁的心情略微好了些,愿意和他更温柔一些结束联系。
从酒吧出来,夜色已深。
驾驶座上,西奥多没有立刻启动车辆。
他侧头,漆黑的眼睛凝在她面上,温声和她说:“岁,我们已经认识了有五个月了。”
“这五个月,我只和你有过接触,你是我第一个这么认真的女孩。”他拉起时岁的手腕,放在胸膛前,“我对你什么心意,你还不知道吗?”
时岁抿了下唇,淡淡道:“你先松开我。”
“我不松。”
他强势道,“我想亲你。”
这话让时岁猛一怔忪。
她感觉到自己心尖久违地跳动一下,像有羽毛划过,但转瞬即逝。
许是她的出神,被当成了默许。
西奥多眸色变暗,倾身凑近。
时岁看着他缓缓靠近,没有第一时间闪躲。
她也确实有点好奇,自己到底能不能接受一个不算讨厌男生的亲近。
直到她闻到他凑近时身上烟草混合着的汗味。
这种陌生又难言的气味让时岁瞬间皱眉,下意识排斥:“No。”
但一道刺眼又车灯比她的声音更快,白炽灯刀锋一样照射进来。
她被刺得用手挡住眼睛,转头,却什么也看不清。
只能听见在轰鸣的引擎声中,一辆黑色超跑以一种肆无忌惮的速度,直直朝这边撞来。
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
带着种不顾一切的疯癫。
“Fuck,”西奥多忙点火打方向盘,惊恐到飚出英语,“Wholetthislunatichere”(哪里来的疯子?)
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眼看着就要撞上,时岁捂住眼,尖叫到了喉间。
好在那辆超跑像是精密计算过般,在最后一刻略偏一些方向,擦着他们的车而过。
摩擦声尖锐又刺耳,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时岁捂住耳朵。
等到轰鸣声远,那辆超跑一拐弯,消失在夜色里。
但直到很久,她跳到喉间的心跳,仍是没有平复,瞳孔放大地看着前方。
在刚刚。
有那么瞬间,她是真的觉得,离死只差一瞬间。
那辆车,是真想和他们同归于尽。
美国的疯子真多,她更想回家了。
时岁想。
西奥多下车,看被擦掉一大块漆的车,不停地咒骂。
时岁定了定心神,下车。
她没了任何继续下去的力气,和西奥多说:“我对你没有感觉,我们就到这里吧。”
西奥多的脸色更差劲。
蹬了几脚车,一连说了好几句“fuck”,不知是在骂她还是骂那个车。
时岁更是意兴阑珊,走出这条酒吧街,打车回了学校。
她走后,西奥多又回了酒吧。
和他相熟的吉他手过来问:“怎么,还是没泡上?”
“别提了,遇上个修女,”他蹬一脚座椅,“人没睡着,还浪费了这么长时间。”
周身传来嘲笑声。
西奥多越想越不甘心,几杯酒下肚,便更难克制色。欲,舔唇道:“好久没遇见这么纯的了,睡起来一定带劲。”
“你也睡不到啊,连酒人家都不愿意喝。”
想到几乎刀枪不入的时岁,西奥多烦躁得又瞪一脚座椅。
一直到深夜,西奥多才醉醺醺地从酒吧出来。
酒吧后街到处都是音乐交响声,还有醉倒在路边的人。
靠在车边抽了根烟,他丢下烟蒂。
正转身,他余光瞥到那辆超跑——全球只有几辆的车型,他不会认错。
西奥多眼中泛出凶光,刚要抬步过去。
背后传来一道令人讨厌的英式腔调,鬼魅一般轻轻响起:“Areyoulookingforme?”(你看起来在找我?)
西奥多猛地抬头。
看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男人。
黑色衬衫,少见的高挑。
面容却隐在暗色间,看不分明,只能看到一截冷白的下颌。
西奥多撸起衣袖:“就是你坏了我的好事,还擦花了我的车?”
那人轻轻笑一下:“你该庆幸,你的‘好事’没成功。”
“不然,坏的可不止你的车。”
这个男人的腔调堪称斯文,但西奥多却感觉到阴森,像是条剧毒的蛇沿着脊背上爬,对着脖颈嘶嘶吐舌头。
“你想做什么?”
“问你几个小小的问题。”
西奥多谨慎地看他。
“刚刚哪只手,碰的她?”
西奥多冷笑:“关你什么事?”
那人又笑,带着某种兴奋的愉悦。
“也好。”他边点头,边轻声喃,“那一起废了吧。”
西奥多还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恐怖意味,就被从暗处走过来的男人一脚踹翻在地。
胃里的酒翻江倒海,他几乎要立刻吐出来。
男人明显经过系统性的格斗训练,更对人体了如指掌。
下手又快又狠,全朝身上最疼的地方使力气。
西奥多几乎毫无招架之力,更别提反击。
直到他的右手被人用鞋底踩在地上。
“Wait!”他连忙道,“是左手!我用的左手。”
“是吗,”那人慢条斯理道,带着些为难说,“可我也不喜欢你的右手。”
甚至还蹲下来,用一种古怪的腔调道:“很长吗?”
他歪头打量一下,点头:“好像是挺长。”
“好讨厌。”语气恹恹的。
西奥多听他自言自语,觉得这个人多半有病。
下一秒,他便爆发出尖锐的痛呼。
手指被踩在地上,那人鞋底碾磨,嗓音又变得轻快起来:“那就罚你一年不许弹钢琴吧。”
西奥多就没见过这种疯子,脑中飞速转动想要自救。
“岁?你是不是因为时岁才来的?”
话出口。
那人踩得更重,轻声问他:“谁许你喊她名字的?”
啊啊啊神经病啊!
西奥多全身都在疼,神经也被整得几近崩溃,带着同归于尽的心态尖声道:“你是不是很在乎她?哈哈哈哈!那你不知道了吧,我刚把她睡了,在我床上,骚得——啊!”
那人一脚踹在他小腹。
还没痛呼出声,额头顶上冰冷器械,西奥多呼吸几乎停滞,抬眼看着贴着头皮的枪。管。
也在此时。
他终于看清了男人的长相,不敢置信地愣住。
正用那张和《福布斯》杂志如出一辙的脸,漆黑的眼微垂,看死人般的眼神扫向他。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消失,倾身,凑近他耳边。
“你再说一句,我也不确定你这里会不会。”
停顿的间隙,伴随着枪。支上膛声,那人在他耳边发出一道阴森的。
“嘣。”
“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