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言和徐盼儿住在一起。
村里的一处平房, 原房主早年去城里打拼，在城里买房安家后，家里的老宅空下来。校长和村长一合计, 将房子以低廉的价格租下来，给学校有需要的老师做宿舍了。
徐盼儿早就将房间收拾好了，连床上的四件套都是她新买的。
舒言放下行李，对她说道：“谢谢。”
“谢什么，你能来陪我, 我还没谢你呢。”徐盼儿的老家离这里二百多公里, 她鲜少回家。平时的精力都花在工作和学生上了。
当晚，徐盼儿做了一锅小鸡炖蘑菇，公鸡是从村民那里买来的。
舒言帮她搭手, 做了一道青椒炒鸡蛋。
徐盼儿看着她娴熟的动作，不由地感叹。“你先生真的有福气。你学历高、长得漂亮, 什么都拿得出手。”
闻言，舒言一僵。
徐盼儿冲着她笑着。
舒言也没解释, “可以开饭了。”
第二天，舒言一进学校, 认识的孩子们都围了上来，她将带的礼物一一送给他们。那一刻，她突然有一种新的人生感悟。
不知不觉, 一周时间就过去了。
那天是周六，舒言如常休息。徐盼儿匆匆过来找她，“舒老师, 赞助商过来了, 校长让我们去学校帮忙接待一下。”
舒言了然，“我换身衣服。”
徐盼儿有些不好意思, “你过来帮忙，还让你帮我们学校忙。”
舒言笑道：“没事。我在学校也会负责接待领导的工作。”
两人来到学校，陈校长在门口等着了。他这几年也不容易，想重建学校，上面一直没有拨款。也许过几年这所村小学就会撤销，村里的孩子得去镇上的小学读书。
“舒老师，真是抱歉，打扰你休息了。”陈校长四十多岁的年纪，高瘦黝黑，看着严肃，却深受学生喜欢。“我听说来的是南城大人物，我没见过什么世面，最多就是去县里开会学习，所以请你过来帮帮忙。”
“我尽力。”舒言回道。
等了快一个小时，这位大人物终于到了。
韩霆穿着私人订制的白衬衫，搭着黑色西装裤，精神奕奕。
自从那天以后，舒言没有再和他们有过联系。再看到韩霆时，她心里莫名地冒出了一个想法，这是巧合，还是刻意？
韩霆自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舒言。他的眼里的喜悦还没来得及表露，就察觉了舒言疑惑。他心里失笑，自己这是被嫌弃了。
一番介绍，校长拘谨地带着他们在学校转了转。学校很小，转一圈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韩霆也没听进心里，他看了好几眼舒言，想说话，又克制住了。
同行的建筑商张总看出来了，提议晚上要一起吃个饭，再详细沟通一下。
韩霆没制止，他想同舒言说说话。
张总道：“两位老师也来吧。”
陈校长看向舒言，眼里满是恳求。
舒言点点头。村里也没有饭店，只好出发去了镇上一家饭店。
陈校长道：“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饭店了，不能是南城的比，招待不周，还请韩总、张总见谅。”
韩霆轻声开口：“农家的菜绿色又健康。”
张总连声附和，又让店家上酒。
韩霆摆摆头，“不必。关于学校的事，陈校长有什么需求，尽管和张总提。”
有他这话，陈校长总算松了一口气。
徐盼儿紧张地要命，她悄悄和舒言说道：“这韩总才三十岁吧，年纪轻轻，事业做的这么大啊。”
这就是家族积累。
陈校长介绍道：“徐老师是今年负责暑期班的老师，舒老师是南城双语小学的老师，义务支援我校的工作。”
张总最善察言观色，他道：“原来舒老师从南城过来的啊，韩总的侄子也在南城双语小学读书。真是巧了。”
韩霆直接道：“是我外甥，正巧也在舒老师班上。舒老师，真是让人钦佩。”
舒言咬咬牙，“不敢。我做的这些不能和韩总比。”
“心意都是一样的。”韩霆端起面前的水杯，“以茶代酒敬舒老师。”
舒言只能硬着头皮，与他碰了碰杯。
舒言吃得不多，一桌的菜，她最爱那道白砂糖拌的西红柿。
韩霆发现了，每当西红柿几次到她面前时，他不找痕迹地按住了桌上的转盘。
舒言后来也发现了，便不再动筷了。
饭局结束，韩霆的助理去结了账。
陈校长道：“这顿应该我请的，你们帮了学校这么大的忙。”
韩霆不甚在意。
回村的最后一班公交车已经停运了。
张总安排了一辆车，陈校长和徐盼儿上了车。
韩霆叫住舒言，“舒老师，能否耽误你一些时间。”
舒言点头。
两人走到一旁的空地。
农村的夏夜，虫鸣蛙叫一片，天气好，抬头就看到漫天的星光。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韩霆蹙了蹙眉，坦诚地说道。
舒言低下头，看到他的鞋头沾上了灰尘。
“做这个项目纯属意外。”现在想来，是意外的惊喜。
舒言莞尔。“我替学生们谢谢你。”
韩霆挑了挑眉，“只有口头谢谢？”
“等我回去做面锦旗，送到你们公司。”舒言似有打趣之意。
韩霆却笑了，“你敢送，我敢收。我会挂在我的办公室。”他说的是真话。“你好好想想题什么字。”
舒言想想那个画面也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
韩霆心情大好，心头涌过许久不曾有过的快乐。他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再待一周。”舒言回道，没有隐瞒。“你呢。”
韩霆思索了一秒，“后天吧，和校方合同上有些细节要处理。”
舒言点点头。
韩霆抬起手腕，“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舒言：“再见。”
*
回去的路上，徐盼儿明显有话和舒言说，但考虑到陈校长也在车上，便忍住了。
一到宿舍，徐盼儿立马问道：“舒言，你说实话，韩总是不是你找的？”
舒言失笑，“不是。”
“真的？”徐盼儿明显怀疑。
“我看他时也很惊讶。”毕竟这个项目，他本人亲自到场，也没有那个必要。
徐盼儿喃喃低语，“要不是你结婚了，我真怀疑他想追求你。”
舒言心口一怔。
“人看着难以靠近，不过对你还是挺温和的。”
舒言：“我怎么说也是他外甥的班主任，总得敬我三分吧。”
“那倒是。”徐盼儿单纯的觉得也是这个道理。
第二天上午九点，舒言在院中洗晒床单。房间的空调坏了，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她只能吹电风扇。
半夜热得出了汗，趁着阳光好，她洗了床单。
韩霆推开院子的门，看到她垫着脚尖，正在拉平晾衣绳上的床单。
阳光笼罩在她的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层柔纱。他看到她额角和鼻尖上的小汗珠，目光再往下……
韩霆默默移开了视线。
他轻轻咳了一声。
舒言转头。
两人视线交汇。
韩霆朝她走来，“问了陈校长，知道你住在这边。正好有空，便过来看看。”
院子里又热又晒，舒言将他带进大屋中。
韩霆四下打量了一下，环境并不是很好。桌椅板凳都是有些年头了，墙壁斑驳，白色墙粉随时都要脱落。她竟然能待下去。
是他太肤浅了。
舒言洗了一个杯子，给他倒了一杯凉白开。“没有矿泉水，这是早晨冷的开水，将就喝吧。”
韩霆端起喝了半杯。“学校重建的事，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你放心。”
舒言：“谢谢。”
韩霆嘴角上扬，“你不用谢我，我也不是帮你。这是凑巧罢了。”
舒言点点头。
“不过，这样的话，我在你心里的印象是不是稍微改观了？”韩霆问道。
舒言笑了。“确实。”
“那我这趟不虚此行了。”韩霆的目光除了喜悦，还有期待。
舒言没说话。
韩霆将杯中水一饮而尽，他放下杯子。“好了，我先去学校。”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你这没有空调吗？”
“有。不过已经老化，不制冷了。”
韩霆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潮湿了。他上车了，转头对助理说道：“今天让人送两台空调过来。”
许助理立马去安排了。他想，韩总这回是认真了。
只怕宋思语那边不会轻易放手。那位爱得真，也爱得深，甚至都做好了退圈的准备。
*
下午就有工作人员上门，送货、安装当场就好了。
徐盼儿反应再慢，也看出来了。“舒言，你和那位韩总到底怎么回事了？”
舒言叹口气，“年后我离婚了。”
徐盼儿诧异，“怎么会！”她难以置信。她先生，不，是前夫眼瞎了吗？
“没有感情，所以和平分手。”舒言平静地说道。
“那韩总是你追求你吗？”
舒言只是弯了弯嘴角，眸光深远。“我刚从一个坑里爬出来，不想再入坑了。”
徐盼儿理解，她原生家庭父母关系一塌糊涂，以至于她对结婚没有丝毫热情。只是她觉得舒言这样的女孩子，就该被宠着爱着。
舒言想着回头把空调的费用都转给他吧，还是要算清的。她和师傅要来了空调费用单，看了一眼价格，记在了心里。
*
晚上，韩霆住在镇上的一家旅馆。旅馆的条件实在糟糕。他在处理工作，助理给他泡了一杯三合一的咖啡。
他闻着味道，突然笑道：“上次喝三合一咖啡，还是在舒言她家。一转眼都大半年了。”
许助理也没办法，这镇上没有咖啡店。“空调已经装好了。”
韩霆应了一声。“明天上午我们回去。”公司那边有些事急着等他回去处理，原本那天晚上他就该回去了，硬是拖到了明天。
许助理将蚊香液插上，带上房门去了隔壁。
手机信息声响了一下。
韩霆没在意，继续工作，直到一个小时后，他才看到舒言发来的信息，还有一笔转账。
【谢谢你。空调的钱请收下。】
韩霆真是哭笑不得，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你们住的地方也属于学校宿舍，空调是捐给学校的。】
这样的回答无懈可击了。原来想要对一个人好，也要费尽心机啊。
她这么说，舒言也不好再提了。
韩霆：【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舒老师，晚安。】
舒言打了“晚安”，跳出来一个表情包，她随手发了过去。
韩霆笑了，看着那个表情包，久久没有放下手机。
这天，舒言许久未更新的朋友圈发了一条图片。
漫天繁星。
十一点二十八分，她睡前最后一次刷手机，看到了大家的留言和点赞。其中就有韩霆、傅景南。
一个三分钟前，一个五分钟前。
说起来，这是傅景南第一次给她点赞。
那边傅景茜直接留言：哥，你竟然会出现在朋友圈？不是被盗号了吧。
舒言觉得好笑。爱情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委屈求全。
傅景南自然也知道舒言去了哪里，如今他一直关注着舒言的行动。
第二天早晨八点多，舒言带着学生读巴金《繁星》。陈校长和韩霆来到教室外。
孩子们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了。
舒言瞥向他。
韩霆朝她无声地点点头，似在告别。
舒言对着学生道：“这位叔叔要帮学校重新教学楼，还有操场，明年你们就可以在踢足球了，那我们一起说——谢谢叔叔。”
孩子们立马侧首，大声喊道：谢谢叔叔。
韩霆咧着嘴角，竟有些不好意思，他转身离去。
舒言也笑着，眼眸里淬着温柔。她慢慢收回目光，继续讲课。
后来的某天，秦汀和舒言聊到这一天发生的事。舒言沉默了许久才回道：“可能这就是老天爷帮我的选择。”
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危房教室真的坍塌了。
那一刻，舒言的声音都在颤抖，她大喊道：“大家赶紧出去！快跑！”
墙体慢慢倒塌。
舒言赶紧跑到一个女孩子面前，女孩子已经吓得包头趴在桌上。舒言拉着她的手，“别怕！跟着老师。”
韩霆朝着教室跑去，陈校长在后面追着。
孩子们惊慌失措地从前后两个门跑出来，有的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
漫天的灰尘，眼前灰濛濛的。
韩霆冲进了教室，一把抓住舒言的手，紧紧的抓紧。“走！”声音坚定有力。
舒言惊讶地看着他。
“走后门。”他果决地说道。前面的门已经被砸破封住了。
三人跑到后门，那个女孩子先被送出去了。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顶端一处的石块坠落下来。
舒言第一次体会到灾难来临时的那种害怕。
韩霆扑过来将她抱在怀里时，她看到他的脸上满是担忧，他的嘴里在喊着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