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
梁见铖在说些什么……明汐一时有些听不明白。什么叫不想让她成长, 是不想让她发财吗?在她浅薄认知里,一个人尤其一无所有的人只有不断成长,才能抓住机遇啊!
他怎么能阻止她成长呢, 这简直是断她的财路啊!!!
这可不行……明汐一下子急了, 急切切地仰头看向梁见铖,她眼眸清亮, 仿佛盛着快要满出来的一潭涓涓泉水;幽怨又委屈, 她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瞪得梁见铖此刻心都要碎了,仿佛被手瞬间揪紧,心意也变得瓦解又悱恻。当一个男人真的体会到束手无策又心疼万分,他快要失去理智了。
“不要……”
“不行……”
明汐唇角溢出反抗话语。
此时她完全贴在梁见铖怀里,脸蛋红扑扑的,鼻尖也泛起了红晕,别说涂了口红的红唇,微微撅起,就像一个在情人怀中自然撒娇的亲密爱人,娇俏又惹人爱。
还令人万般无奈。
“不可以的……”明汐又摇头冒声。
梁见铖彻底妥协了。好……不可以就不可以吧。
态度妥协了, 行为上他的双手依然紧紧地拥抱着明汐, 丝毫没有放开的打算。
同样, 明汐也不是故意赖在梁见铖怀里,只是梁见铖这个怀抱真的太宽阔,太温暖, 身上散发的气息也格外好闻。不像那个包厢里,男人太多,不同气息混在一起又夹杂着酒气,实在难闻得要命。
然后, 明汐的目光顺着梁见铖的条纹领带往上看,看到他的滚动喉结,修长脖颈,还有干净而性感的下颚……在一片暗色里,她对上梁见铖垂下的目光。
他的眼神炙热又清明,偶尔游走一丝复杂和无奈,深深地打动着她。
她突然好想吻他啊!
吻上他的喉结,吻上他的唇,还有他高挺鼻梁和透着冷酷的眉峰……
可她满嘴酒气,实在太糟糕了。
今晚的她快被他深深吸引了呢,那他呢……有没有被她吸引?
应该没有吧,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喜欢一个营营苟苟的女人,她的本质,可没有她这张脸好看,也没有她嘴巴讨人喜欢。
明汐歪下脑袋,微微耷拉着,嘴巴轻轻抿着,可她还是舍不得离开梁见铖怀抱。
很想再赖上一会。
反正梁见铖也没推开她……
反正她也醉了……
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口哨声,还有几个人走来的脚步声。
明汐这会脑子混沌不清,梁见铖却是清醒的,清醒到舍不得放开明汐,又清楚意识到,他和她暂时没办法这样相拥着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是星海的当家人,她又是海鸥的当红业务员。
洗手间旁边有一扇门,推开后是一个存放清洁工具的小房间。
梁见铖几乎抱着明汐进来这里,像是两个成年人,玩起了躲猫猫。里面空间狭窄,一下子还多了一对男女,顿时局促得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此时,梁见铖紧紧抱着怀里人,明汐的两只脚,完全踩在他的皮鞋上。
在这个让人窒息的拥挤地方,空气里除了酒味,还有潮湿腐朽的铁锈味。
头顶还有一盏小灯,灯光微弱地闪烁着,仿佛随时会熄灭,狭窄的工具间,自然没有有窗户,唯一通风口就是这扇被梁见铖关上的小门。
明汐大脑昏昏沉沉,却无端冒出紧张又刺激的感受。
但,紧张的肯定不是她一个人,因为她现在的心跳,就算快,也没有那么有力那么强烈……
明汐仰着头,梁见铖低着头。
他们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啊……
明汐面朝梁见铖,带着酒后的醉意和一丝谨慎的思考,认真地朝他轻轻嘘了一口气。
光线太暗了,她只能看到梁见铖这张模糊不清的英俊脸庞,以及他眼中反射出的一点黯淡的光。她莫名地感到口干舌燥,借着酒劲,她一把抓住梁见铖傍晚才打好的领带,纳闷又较真地问:“你为什么不想让我成长,你是不是嫉妒我……”
对,他嫉妒,嫉妒得快要疯了……嫉妒到他只想把她养在家里,给她所有的荣华富贵。可作为一个接受过精英高等教育的男性,梁见铖自己也清楚,人生不能仅仅追求荣华富贵,他的父亲、母亲都不会满足于此。
他又怎么能奢望明汐会仅仅满足于物质上的馈赠。
然而,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早已情难自禁,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浓缩在这个密闭的小盒子里,他还有什么话不能说,随之,一声声清晰而又真挚的话语再次从梁见铖的口中说出来。
尤其看着明汐那双明亮又忽闪忽闪的眼睛,梁见铖声音低沉又勾人。他压着汹涌情意,又没有完全压得住。
“……我想跟你在一起,想让你轻轻松松的,想笑就笑,想骂就骂,我不想让你去了解那些社会规则,去适应去面对……明汐,我会好好照顾你,我会好好养着你。”
明汐一下子安静下来,连呼吸都变缓慢了。
好听的话,像是最好的哄睡歌谣,都要把她哄睡去了。
她应该快点睡去,说不定还能做个美梦。
但今天的她,可不是什么可怜的舞女泪,是豪情壮志的女中豪杰,是巾帼不让须眉……
如果梁见铖轻易心疼她了,那真是小瞧了她!
明汐这会脑子似清醒又迷糊,昏沉沉的,在眼皮快要阖上之前,她凭借最后一丝清明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梁见铖,问他:“梁总……你是想包养我吗?”
梁见铖:“……”
此刻,梁见铖即便深思熟虑,一时之间也无法说出话来。
因为明汐已经趴在他怀里,贪婪又舒适地进入了短暂的休憩状态里。
他刚刚那些“腐朽”的话,在她听来,也像是一个玩笑似的。
是啊,明汐依偎在梁见铖怀里,她和他拥有着不同的出身背景,但她也不缺乏同样的心气和欲望。有钱有权可真好,不仅可以养好自己,还可以养别人。
她也一样呢。
如果以后她有钱了,她也要对梁见铖说——
我来养你啊。
在这个狭窄逼仄的空间里,混杂着明汐身上的酒味、原本的灰尘和各种难以名状的陈旧味道。当小门被梁见铖推开,一股带着深秋即将入冬的腐朽之气,夹在一阵冷意的寒风,扑面而来,涌向他和怀中的明汐。
梁见铖随手招呼了一位路过的年轻女服务员,暂时劳烦对方帮忙照看一下明汐。
会所的院子里有一个欧式拱门,明汐就这样俯身而坐,处于半睡半醒之间。她低低哼着最后萦绕在她耳边的歌,柔软的轻喃从她的嘴里缓缓逸出。
明明感觉自己如草芥般渺小,却不影响她怀揣着万丈豪情。她心中有一万个心意,既然人生已经开了场,她又站在时代机遇面前,她怎么会甘心轻易退场。待青春流失之后,最后只剩下无力和徒然。
夜风轻轻拂来,吹散了明汐身上的少许酒气,她不自觉地微微眯起双眼,即便她也有着身不由己的坚持,但她的心却无比明亮。
旁边照顾她的服务员,是一个安静又本分的小姑娘,偶尔偷偷瞧她一眼,眼神干净纯粹,没有一丝世故痕迹。
如果她不努力,现在的她和这个小姑娘会有什么不同吗?
明汐和这个几乎同龄的服务员对视着。
相较这个女服务员,她当前眼神透出了太多情绪,意气、坚硬、无畏,又蠢蠢欲动。
……
梁见铖回到了包厢,饭局也到了要散场的时候。
“那个小明去哪儿了?”杜局向贺远问。
贺远一直忙着陪好领导,也没太留意明汐去了哪里。就在这时,梁见铖在一个最适合表明两人关系的场合,对杜局说:“她今天喝多了,刚刚在洗手间吐了,现在在外面吹吹风,散散酒气。”
杜局“哎呀”了一声:“我还以为这小明酒量很好呢,没想到是在逞强。”
贺远面露志得意满,立马说:“明汐也不是逞能,是她真的尊敬杜局,才要拿出点诚意来的。不然光靠嘴巴说尊重,可不是我们海鸥外贸的做事风格。”
“行,海鸥果然是人才济济,贺总也是很会识人的。”杜局拍了拍贺远的肩膀,“等会你送我一下。”
“好!”贺远赶紧应道,他对今晚这个饭局非常满意,又特意看了一眼梁见铖。
往外走了两步的杜局突然又回过头,像个贴心长辈问:“那小明怎么回去呢?”
领导的任何考虑,贺远都早已安排妥当:“我会给她叫辆车的。”
“我送她。”梁见铖来到杜局面前,他身姿挺拔,不慌不忙地说,“之前怕杜局误会所以没多说,毕竟明汐是海鸥的员工。不过杜局开明,我说了也无妨。其实我和明汐认识很久了……”
“啊?”
杜局有些反应不过来。那个明小姐还真是有能耐,让贺远带着入局,结果还认识梁见铖。
前者倒也没什么,毕竟人长得漂亮又有能力,自然能入贺远的眼。但梁见铖可不一样,这真让人怀疑,那个明小姐是不是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出身贫寒,是从小地方来到海港谋生的。
杜局多问了一句:“你知道明小姐住哪儿吗?”
“知道。”梁见铖从容地撒着谎,也特意地看了一眼贺远,接着按照明汐之前编造的谎言补充下去,“我认识她的男朋友。”
贺远:……
杜局哈哈大笑起来。
想起明汐前面说自己男朋友小气,能不小气嘛。谁家男人能接受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作为对照呢。
“行,既然这样,梁总就帮忙照顾一下兄弟之妻吧。”杜局今天带来的一位随从秘书,调剂气氛地说出了这句话。
杜局又是一阵大笑。
“哎呀,还是年轻人有意思啊。”
梁见铖的面色保持着礼貌而淡漠,他知道贺远还要毕恭毕敬地送杜局回去,回去的路上才是他表现的好机会。贺远对明汐还没有足够的信任,自然不会让明汐跟着他。
今晚,他替贺远把他的员工安全送回去,贺远自然是求之不得。
只是对于那个男朋友……
贺远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那就多谢梁总了。”贺远留了半步,挑衅般道谢一下。
梁见铖客气地点了点头,对于贺远这个人,他每多给予一点礼貌,都要靠着多年来自身的良好修养。
宾散了,夜也深了。
思南酒庄距离明汐所住的公寓并不远,二者都位于同一片老式洋楼区。明汐住的是靠着主街改造的公寓楼,这里原本是以前权贵的府邸改建而成。
Mark安排的司机等在思南酒庄外面,看到梁见铖几乎半抱半扶带着一个漂亮女孩出来,立刻上前想要帮忙,没想到却被拒绝了。
前面,因为杜局和贺总都来看她,明汐索性装起了深度酒醉的样子。她相信今晚这样的饭局只是一个开始,如果她真的表现出自己千杯不醉的架势,以后还没等到赚得盆满钵满,可能先喝出了胃穿孔。
她要表现出诚意,但不能把自己的真正实力拿出来。
因此,前面当着杜局和其他几位领导的面,她又好好“表演”了一番什么叫做“人在职场,全靠演技”。当杜局对梁见铖说:“梁总,一定要把明小姐安全交到她男朋友那边啊。”
原本演得嗨挺投入的她,差点破了功。
什么?
梁见铖居然对杜局说,他认识她的男朋友?他认识个空气啊!
终于……车轮静静地碾压在柏油路上,职业司机非常专注地开着车。
整个轿厢的后座,只有明汐和梁见铖两个人。
明汐也不知道自己是真醉还是假醉,或许是半真半假吧。这几年她的心一直都很踏实,可是这会梁见铖完全把她当作一个昏醉的人了。就算上了车,他也没有让她独自瘫在后座,而是让她瘫在他怀里……
明显是……欺她醉了。
今晚梁见铖的一举一动,让她心动又觉得好笑。尤其想到他对杜局说要把她送回“男朋友”那里,简直有趣极了。
梁教授说梁见铖品行不端,难以自持……
果然,他还真是浑得很,一般人都容易被他这张正经又帅气的脸给骗了。
同样,她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好姑娘,不然她早就从梁见铖的怀里起身了。她虽然醉了,也没完全烂醉如泥,比如现在她还能凑到梁见铖耳边说悄悄话呢。
“梁见铖,我告诉你……其实我没醉……我是装的……”她朝梁见铖招了招手,待他微微俯下身,就趴在他耳边轻声地说着。
梁见铖:……
明明一开口,浓浓的酒气就从嘴里逸出来,还坚称自己没醉。
梁见铖没作声,喉结微微动了动,一声轻叹从他温润的鼻息中溢出。
明汐误解了梁见铖的意思,在意地问:“……你不信吗?”
因为没等得到回应,明汐又扯了扯梁见铖领口下的领带。
这条原本打得近乎完美的领带,早在前面回包厢的时候,领结就已经往左偏移了些许。好在都是些大老爷们,没谁会仔细去留意这个细节。
这会明汐又伸手一扯,领带彻底松开了两分,让梁见铖原本那副正经端正宛如君子的形象,瞬间多了几分浪荡不羁,像是一个夜店归来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真是要了命……
梁见铖握住明汐那不安分的手,轻轻包裹在自己的手掌之中。
“我信,我信……你没醉。”
倘若前面没有司机在开车,梁见铖都不敢想象,他的道德底线还能坚守到什么程度。
此刻的他,已经是血气方刚,又朝气蓬勃得有些离谱至极了。
所以,他真是更希望自己醉了,这样就可以借着酒精由头,把一切顾虑和克制压下,用最真实的心意和欲求面对怀里人。
进化的角度来说,梁见铖一直认为,男人其实比女人要晚一些。如果不是凭借着体格上的优势和过度自私的占领,男性怎能有资格与女性平分天下,甚至占领了更多的社会权力。
尤其很多男性,至今仍停留在动物本能的层面,连最基本的欲望都难以克制。
很抱歉,梁见铖深深吐了一口燥气,因为他现在也是这类差劲男性之一。
趁着明汐醉酒,他已经不自觉地占上她的便宜。但占便宜的事,一旦开始,他怎么能轻易做到适可而止……
“梁见铖……”明汐缓缓松开自己的手,不管梁见铖信不信,她都想用仅存的最后的清醒,说出今晚对她而言最重要的话:“今天晚上,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我还很骄傲。我觉得自己很厉害……我……我还会变得更厉害的。”
如果说之前梁见铖那句“我信”,多少带有安抚成分。
那么在这一瞬间,梁见铖面庞深沉而温柔地点了点头,然后用最为认真的语气回应着明汐——
他非常相信。
他相信甚至能预料,在未来的外贸行业里,必定会有明总的一席之地。他相信她会跟自己的母亲一样,能自信上桌,也能坦然下桌,不愉快了直接掀桌。
他也知道,今晚的酒局只是一个开局,在这之后,将是一条她必定会坚定走上去的大道。
还有,今晚她的表现。
他除了心疼,复杂,更多是骄傲。
今晚这个酒局上,没有一个人会轻视一个凭借自己努力在海港立足的女孩。何况,她的野心干干净净又斗志昂扬,那样纯粹的锋芒,就算完全流露出来,也是非常耀眼迷人的。
比她的样子,还迷人。
他这样表述,她能不能也理解他一下,为什么他前面会说出那种腐朽之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