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章韫宜难得没有失眠。
原本，她都做好了失眠，甚至通宵的准备。
最近这几年回南城，她很难睡好。
虽说她本身不是特别需要睡眠的人，工作多的时候，她可以睡得很少。
彻底放松下来时，才会需要稍微多一点的睡眠。
清明小长假不回南城，她或许可以睡好。
回来后就没办法了。
章韫宜去医院看过，也看过心理医生，针对这一点都没有办法。
后来她也就不管了。
反正她不会在南城待太久，在这边缺的觉，她可以回到申城再补。
醒来时八点多，章韫宜和周停则都算是精力比较充沛的人，半夜两三点睡觉，次日也不会睡到很晚。
他们的生物钟已然固定，就算不想起来，也会醒来。
起来洗漱后，章韫宜和周停则去附近吃早餐。
附近有一家很有名的米粉店，章韫宜以前来吃过两次，所以想带周停则过去尝一尝。
吃完早餐，章韫宜带周停则去自己高中学校转悠。
进校需要登记，章韫宜有点儿意外的是，她都毕业十多年了，门口的保安叔叔还记得她。
两人顺利进入学校，周停则侧眸看向她，笑着说，“看来Eva以前在学校很有名气。”
“……”听出他话语里的揶揄，章韫宜轻扬了扬眉，一点儿也不谦虚地说，“还行。”
周停则勾了勾唇角，“你上学的时候，成绩应该非常不错。”
“嗯，”章韫宜承认，不算骄傲地说，“我以前和钟灵，就我特别好的一个朋友，以后介绍你们认识，我们俩是竞争关系。”
周停则挑眉，第一时间想起她在朋友圈发过的合照。
不意外的话，应该是那个朋友。
“我们俩争第一第二的。”提起高中时候的事情，章韫宜就有点儿想笑，“一开始挺不对付的。”
她是高一下学期转到这所学校念书的。
章韫宜是从小镇转来的，一开始没有人把她当一回事，除了觉得她漂亮外，她没有别的吸引人的优点。
直到高一下学期的期中考试，她直接考了全年级第一名，引起了老师和其他同学的关注。
也是这个原因，钟灵和她越来越熟悉。
在章韫宜转过来之前，年级第一是钟灵的。不过有竞争才有动力，钟灵一丁点儿也不介意章韫宜把她的年级第一抢走，当然——
这是表明不介意。
背地里，钟灵开始暗暗努力。
两人第一次打破僵局，是章韫宜在其他同学组织郊游活动时，钟灵缺席说家里有事。
结果，章韫宜在市图书馆碰到了她。
两人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钟灵主动开口问，“你要坐这儿吗？”
章韫宜嗯了一声，也没问她是不是家
里的事情忙完了，反正两个人就装傻。
直到两人看书到傍晚，要离开图书馆时，钟灵倏地问了她一句，“你怎么不去郊游？”
章韫宜完全可以回答她说不太感兴趣，话到嘴边，她笑了下说，“郊游的费用不便宜。”
她不想找章父拿太多的钱。
那会儿章晨刚出生不久，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很多。再者，章父把章韫宜从小镇转来南城一中这所教资各方面都极其出众的学校，花了不少人，也找了不少关系。
章韫宜自然清楚，自己只要提出了要去郊游，章父会拿钱给她，他对她在物质方面不算吝啬。
他们父女俩之间没有太多的感情，但章父对她有责任。他会愿意承担章韫宜的日常开销，虽然这本身就是他要做的。但因为章韫宜早早地就想好了，以后不会在家里太久，她不想和他们一直一起生活。
所以，她想少花点章父的钱，这样欠下的“债”也能少点。
当然另一个原因是，那会章晨需要用钱，阿姨也因为照顾章晨辞职没有上班，一家四口需要章父一个人养着，开销很大。
章韫宜便是能省则省。
不是特别必要的花费，她都不会和章父说。
听到她这话，钟灵愣了愣，面上浮现尴尬的神色，“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是不清楚章韫宜的具体情况。
章韫宜浅浅一笑，摇摇头说，“没事。”
她不觉得自己现在没钱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反正她以后肯定会有钱的。
闻声，钟灵讶然地扬了扬眉，“我也觉得，你以后肯定很厉害。”
章韫宜笑了起来，“你也是啊。”
“我……”提到这，钟灵就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她抬手摸了摸鼻子，“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去郊游？”
章韫宜啊了一声，“你家里有事啊。”
“那是我的借口，”钟灵郁闷地瞧了她一眼，叹息道，“我想背着大家偷偷努力，把年级第一拿回来。”
话音落下，她警惕地看着章韫宜，“你别说你刚刚没有看穿我啊。”
章韫宜一脸无辜，“我没有啊，我以为你是家里的事情忙完了，在家里待着无聊就来了图书馆。”
钟灵：“……”
她沉默几秒，看着她道，“谢谢你。”
章韫宜粲然一笑，“不客气。”
“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钟灵说。
章韫宜微怔，笑着说好，“那我也不会告诉同学们，我们的钟学霸今天来了图书馆。”
钟灵噎了噎，“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因为图书馆的偶遇，两人越来越熟。
钟灵时不时会跟章韫宜讨论题目，章韫宜的数学和语文比钟灵好点，她会给她讲解，同样的，章韫宜的英语差，钟灵也会帮她。
偶尔，钟灵还总会找各种借口请章韫宜吃饭，给她带面包，带奶茶。美其名曰，她给她讲两个科目，她给她才讲一个科目，因而她要给她准备吃食，这样才比较公平。
其实章韫宜的生活费不算特别少，也没到吃不饱，生活拮据的那一步。
可钟灵却担心她是不舍得，担心她吃不好，担心她会为此烦恼，便用这样的借口照顾她，照顾她的自尊心。
久而久之，两人成了最好的朋友。
学习上，她们公平坦荡竞争，谁第一就为谁高兴，第二也不沮丧，下次继续努力就好。
“……”
-
听章韫宜简单地说完，周停则静了静，轻声道：“你也很照顾她的自尊心。”
她明知道钟灵来图书馆是想要偷偷努力，却没有拆穿。
不仅如此，在钟灵问她为什么也在时，她率先摘下自己的面具，告诉钟灵自己那么私密的事情，让钟灵放下防备。
章韫宜怔怔，温声道，“青春期敏感嘛。”
“有过那个阶段吗？”周停则问她。
章韫宜回忆了一下，“好像没有。”
她给周停则介绍校园的花花草草，教学楼宿舍楼等等，边走边说，“我虽然跟着奶奶生活，但我过得很幸福。”
特别是在乡下的那几年，章韫宜得到了很多爱。
在父母那里缺失的，奶奶都替她填满了。
奶奶会经常和她说，我们温温是最厉害的，奶奶最爱的人就是温温。
她给了章韫宜特别多的爱。
初到乡下上学不习惯的章韫宜，奶奶会早送晚接。
即使有同村的孩子陪同去学校，奶奶还是会风雨无阻地接送她。坐在教室里突逢下雨天的时候，其他同学会担心晚点怎么回家，会问其他同学有没有带伞，能不能带自己一段回家。
也有人会焦虑，会伸出脖子往外看，想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会不会来接自己。
唯独章韫宜不会。
章韫宜会安心地上课，因为她非常清楚，且确认，奶奶一定会带着伞在校门口等她，她会过来接她。
爱是能够感知的。
即便那个时候的章韫宜还小，还不太懂得爱是什么，爱的具象化。她却能够笃定，确信，奶奶爱她，最爱的就是她。
奶奶对她的爱，就是将她保护好，各方面的保护，照顾。
以及，把她的爱传递到她这里。
因为奶奶的爱，章韫宜渐渐变得自信，果断。
奶奶把她保护得太好，让她有底气，也有大无畏的精神。同样，她又因奶奶的教育，依旧保留最纯粹的善良，热心。
周停则神色认真地听着，等章韫宜说完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奶奶把你照顾得很好。”
“是啊，”章韫宜扬唇笑着，“大家都这么说。”
周停则应声，顿了顿道，“想她了吗？”
“想啊，”章韫宜承认，“不过我前两天才去看过她。她现在应该过得还不错。”
周停则没有说话，只定神地注视着她。
少顷，他喊她，“Eva。”
章韫宜：“嗯？”
周停则忽而抬起手，轻轻地揉了下她的头发，似是安抚。
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章韫宜愣了一下，有点儿不自然地抿了下唇，小声道，“我奶奶也喜欢这么摸我的脑袋，你这样好像我奶奶啊。”
周停则：“……”
他收回手，眉梢轻抬，“故意的？”
“哪有，”章韫宜不承认，低着头继续往前，“就突然想到。”
实际是，她觉得自己不那样说，她会忍不住地想要周停则再摸她一下，又或者是向周停则索要一个拥抱。避免自己把大脑里浮现的念头说出口，章韫宜才决定说点破坏气氛的话。
周停则沉默，不想说话。
章韫宜说了两句，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带你去那边吧，那是我们学校的光荣榜，以前还有我和钟灵的照片，我们俩是优秀的毕业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两人往光荣榜的墙上走过去。
墙上有不少人的照片。
章韫宜还没找到自己的，周停则先说了一句，“有。”
章韫宜：“在哪儿？”
周停则伸手指了一下。
光荣榜上的章韫宜，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校服，扎着高马尾，露出巴掌大的一张脸。
高中时候的她和现在相比，略显青涩，眼睛却一样的圆，亮。她面对着镜子，唇角微微往上扬着，露出浅浅淡淡的笑意。
看到照片那一刻，周停则脑海里浮现她高中在校园时候的模样。
他想，那时的她一定是明媚的，自信的。同样又是低调的，内敛的。
周停则目光直直地看着那张照片。
好一会儿，他转头问章韫宜，“我能拍张照吗？”
章韫宜眨眨眼，“……拍这张照片？”
周停则点头。
“……你想拍就拍，”章韫宜将自己的照片对他开放授权，又没忍住问，“你拍来做什么？”
这话问的，周停则目光深深地看她一眼，缓缓地笑了，“留档。”
他想留存，纪念她过去的，他未曾涉及的，也未曾见过的一帧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