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她的婚纱照, 爷爷在家庭群里几次给表哥下通牒,勒令表哥别拿婚礼当儿戏。
表哥却始终没回复。
钟忆宽慰姑妈:“还有十二张,足够应付婚礼。”
江芮也不知道儿子在较什么劲儿, 非要自己动手拆解。
这时, 江静渊换了深色西装从楼上下来。
江芮围着三哥打量一圈:“不错,这套穿着显年轻。”
江静渊觉得自己没那么老:“什么叫显年轻?”
江芮一时间没领会三哥的言外之意, 直言:“看着完全不像五十多岁的人。”
江静渊不想吱声了, 拍了拍妹妹:“去楼上歇会儿。”
江芮:“我不困。”
话音未落, 院子里驶进来两辆车, 钟灼华的御用造型师到了,紧随其后的是季繁星的车。都在一个圈子,彼此熟稔。
上午接亲后两家需要去酒店会合拍照。为预留充足的时间,早在发请柬之前,周时亦便与岳父商量,将婚宴安排在晚上。
季繁星到来后,家里愈加热闹。
而此时,婚房那边却是一片寂静。
楼下客厅里,周肃晋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他昨晚凌晨才从婚礼现场回去,今早四点多就被周加烨的电话吵醒, 让他早点过来。
他以为有什么要紧事,结果是商量怎么应对闵廷和江琰风他们。
大堂哥也被周加烨从睡梦中叫了起来,他们不是伴郎,不像周加烨有重要任务。
周加烨担心:“江琰风那关不好过。”
大堂哥抵着额头, 困得要命, 阖着眼道:“这不简单,打不过就加入。”
周加烨望一眼楼梯,还好没人, “你最好别让周时亦听见。”
“听见怎么了?他可以一起加入。”
“……”
周加烨转向旁边的人:“说句话。”
周肃晋:“说什么?”
“……”
周加烨见他们俩不慌不忙的样子,自己忽然也想躺平。
夜色渐褪,天际泛着鱼肚白。
院里陆续有车驶入。
周时亦正系着温莎结,姜伯听到车声望了眼窗外,告诉他几位姐夫到了。
他淡淡应了声,今天去接亲更指望不上这些堂姐夫。
三个姐夫里两个港岛人,一个深城人。到了岳母家,岳母用粤语跟他们一寒暄起来,估计他们连自己来干什么的都忘了。
所以亲戚多有什么用。
没办法,他只能找宁缺当外援。
温莎结系好,周时亦从衣柜里取出新西装外套。
闻惯家里所有衣物的香调,即便这件没有雪松与冷杉的后调,他也闻不出差别。
不过他衬衫上有钟忆提过的冷冽后调,不会让她觉得陌生。
满衣柜的黑色西装,乍看都差不多。
姜伯仔细瞧了瞧周时亦取出来的衣服,确定是钟忆定制的那套,这才放心。
周时亦边穿上西装边走向珠宝台,将两枚发卡装进西装内兜。
姜伯想说,大婚的日子,装儿童发卡做什么?
那个发卡是辰辰的,他在辰辰小丸子上见过,一模一样。
姜伯提醒:“戒指得先摘下来。”
婚礼上要交换戒指,一直戴着,就不够有仪式感了。
周时亦瞥了眼无名指:“不着急,婚宴前再摘。”
珠宝台内并排放着两只丝绒盒,左边是前不久珠宝旗舰店送来的钻戒,右边是周时亦两年前定制的对戒。
钻戒贵重,今天由姜伯保管,负责带去酒店。
姜伯拿不准周时亦会选哪枚钻戒,但不多问,只静等吩咐。
周时亦抬手,取出右边那只丝绒盒打开。
当初定这对戒指时,他是打算回头的。
他放不下分手的面子,也放不下她。
那时她已经回到京和。
拿到戒指那天是2月24号,他想过去江城小镇看看。
看看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再去看看她父母。
他让詹良打听她家在小镇的住址,江城那边回话,镇上从来就没有姓钟的人家。
没办法,他又根据她高中所在班级,提供了她个人具体信息,托二伯和四叔都帮忙查。
二伯先回电话给他:你就不该查。
从二伯的语气里,他感到事态的严重,问她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伯说:她是江老三和钟灼华的闺女。江家瞒得那么严实,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对他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不需要再放下所有面子找她复合,他可以通过家里,和她联姻。
正考虑着如何让江静渊知道,他和他闺女曾谈过恋爱。29号那天,路程摘得影帝,获奖感言大半在感谢钟灼华。
也是那天,他给她发消息没发出去,才知道她早已删了他。
戒指不知怎么处理。
直到一年后,他和前联姻对象的订婚日子定下,爷爷打电话给他,提醒他买戒指。
当时距离他和联姻对象约定的,处理好过去、好好在一起的日子已经不剩几天。
他要处理的不止是那件婚纱,还有手机里她的照片视频,和那对戒指。
关于过去,即使不用联姻对象说,他也会在订婚前全部清空。
既然达成共识要往前走了,他尽力不去重蹈父母婚姻的覆辙,别变成和父亲一样的人。
至于钟忆,如果遇到什么事也无需他帮忙。
等江静渊公开她的身份,她会慢慢有新的朋友圈,吃饭时就不用再一个人了。
她和路程是否能走到最后,是否能有一个好结果,他并不知道,不过钟灼华一直在替路程宣传即将上映的电影。
就祝她得偿所愿吧。
那是他第一次祝福她。
决定处理婚纱和照片那晚,他又最后一次回看了她拍的视频,她靠在他身上要唱新学的OST给他听。
看完后却根本舍不得删。
那件婚纱,阿姨已经过来拿了,他又让阿姨还放在原处。
和她的过去,终究舍不得处理掉。
对戒就一直留到了现在。
周时亦合上丝绒盒,交给姜伯:“婚礼用这对。”
时间差不多,他下楼。
接亲前该走的流程还没走。
姜伯道:“人都到齐了,说是正在商量接亲对策。”
周时亦以为他们真在商量,走到旋转楼梯上往下一看,沙发上睡倒一片。
只有宁缺端坐着,正在猛灌咖啡。
几个摄像师站在客厅一角,默默把镜头关了,没法拍。
他们跟拍权贵圈的婚礼那么多年,头次遇到接亲前是这么一个场面,说也说不得。
周时亦见怪不怪,看在他们连日忙婚礼的份上,让他们多睡了几分钟。
见新郎终于下楼,摄影师瞬间进入工作状态。
周时亦示意他们先休息:“不用拍我。”
“……”
摄影师们面面相觑,不拍新郎拍什么?
之前他们想跟到楼上拍,管家说在楼下等着就行。这会儿人下来了,直接说不用拍。
周时亦到:“接新娘时再拍。”
他又交代,“等我爸妈来了,先跟拍他们。”
父母结婚恰逢三十周年,当年,两人年初结的婚,年末便生了他,纯粹为完成结婚生育的任务。
他们婚礼的录像,他几年前看过。
用爷爷的话说,不像结婚,像结仇。
母亲对那场婚礼有些遗憾,今天她和父亲难得盛装同框,正好给他们补录一段。
宁缺指指面前未动的咖啡:“来一杯?”
周时亦:“你喝。”
他不困,自然不需要。
宁缺灌着咖啡,忍不住又扫了眼旁边沙发上的六人,果然如周时亦所说,个个不靠谱。
马上要去接亲,他们却不慌不忙,安心靠在沙发里补觉。
第一道晨光洒落,家里长辈们陆续到达。
补觉的几人这才强撑着起来。
时梵音的胸花还没戴,周云镰从姜伯那里取过来:“我来。”
她抬眸看着男人低头给她戴胸花,不远处有摄影师,她压低声音:“今天这么好心?不像你。”
周云镰觑她一眼:“被你折腾得头脑不清醒了。可以吗?”
时梵音笑:“可以。”
周云镰不理会她的取笑,继续整理胸花。
江老三昨晚专门打电话给他,不希望在女儿女婿的婚礼上出现不和谐的画面。
其实就算江静渊不叮嘱,他也不会在儿子的婚礼上与妻子计较。
时梵音又问:“还记得我们结婚时的情景吗?”
周云镰:“你哭得稀里哗啦。”
“……”
“我不比你前任差。”他这么说是自谦了,“你至于哭成那样?”
时梵音:“我为什么哭,你该反思你自己。”
周云镰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但今天不跟她辩驳。
他顺着她说:“行,回家我好好反思。”
时梵音惊讶地看着他,下意识探了探他额头,别真的累发烧了。
周云镰拨开她的手:“你别动!胸花还戴不戴了?”
时梵音暗暗打量着他,这人今天不对劲,搁平时他怎么可能顺着她说软话。
夫妻三十年,对方一个眼神,周云镰就知道她在嘀咕什么。
不知今天的摄影师怎么回事,镜头一直对准他们。
不去拍新郎,拍他们做什么?
他又不好阻止拍摄,只能压着声音对妻子说道:“我真要神经错乱,脑子不好了,你怕不是要连夜找律师拟离婚协议。”
时梵音:“那必须离。难不成我还守着你?”
她觉得好笑,“我要脑子不好了,我不信你会守着我。”
“时梵音,别小人之心。”
胸花终于戴好,他道:“你不会,不代表我不会。”
他刚要抬步,被时梵音一把拽住:“等等,你胸花还没戴呢!”
“周云镰我告诉你,别以为说两句好听的,我就不找你算账了。”
周云镰懒得解释。
“你爱过几个人,到现在还没说清楚。别想撒谎,江静渊说了,你不止一任。”
“……”
儿子过来了,他们及时中断了聊天。
周时亦分别抱了抱父母:“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我不辛苦,带你带的少。”时梵音给儿子理了理温莎结,“领带颜色好看。”
周时亦道:“钟忆挑的。”
“西装也是?”
“嗯。”
时梵音抱抱儿子:“和钟忆好好的。”
待所有流程结束,也到了该出发的吉时。
车队浩浩荡荡驶出别墅区。
与此同时,新娘也已化好妆,准备妥当。
季繁星今天亲自上阵,既当伴娘又兼任摄像。
江静渊差点忘了,季繁星是导演,取景角度特别。
“三叔三婶,来这边,我先给你们拍套全家福。”
钟忆双手搂住爸妈,小时候常拍全家福,长大后很少再拍。
父母二人坐前面,只挨着并不自然。钟灼华刚要抬手挽住丈夫,江静渊将她的手拿过去,攥在手中。
比挽着胳膊更亲昵。
楼上还在拍着全家福,此时楼下送亲的人终于到齐。
钟忆有三个堂哥和一个表哥,聚在一起时连老爷子都招架不住。
最后到的是闵廷,直接从婚宴酒店过来。
江琰风关心道:“照片好了?”
闵廷喝了几口冷水,点点头。
江芮拿儿子无奈:“差点耽误用。”
闵廷说:“不会,我有数。”
三舅从小就对母亲特别好,钟忆又是三舅唯一的孩子,结婚他总得尽份心。
江芮:“早饭还没吃吧?”
“不吃了。”闵廷问,“三舅呢?”
“在楼上。”
“哭了?”
“……”
江芮笑:“就算哭也正常。以后等你有女儿,我看她结婚那天你能不哭。”
闵廷缓缓喝了一口水,不敢去想这个问题。
江琰风的手机这时响了,伴郎周加烨的电话。
“怎么连别墅区的大门都不让进?”
没想到被拦在了小区外面。
江琰风:“之前还想在婚房大门口设一道的。”
“……”
周加烨笑出来:“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啊。说吧,进小区什么条件?是答题还是闯关?”
江琰风:“暂时不用,家里的关足够你们闯。”
他在小区门口设一道是有话要交代,“你告诉周时亦,我三叔就这么一个宝贝到大的闺女,别把婚礼当过场走。我妹妹盼这天很久了,让她高兴点。”
周加烨替堂弟说话:“放心,有一点我肯定,他比钟忆还盼着这天。”
“江琰风说了什么?”
周加烨收起手机:“你听不听都一样。”
他们一家都看得出,周时亦根本不是在走婚礼流程,连手捧花都是自己绑的。
前面终于放行,车队驶向新娘家。
周时亦专注望着车外,他第一次来岳父家是冬天。
那天刚下过雪,小区沿路的灌木被覆在皑皑白雪下。
婚车缓缓驶入岳父家院子,众人迎了出来。
以大堂哥为首的接亲团,直奔人家送亲团那边,完全不顾他。
见岳父出来,他们开起玩笑喊三哥。
岳母刚出别墅,他几个堂姐夫主动上前向岳母自我介绍起来。
周时亦以为他们至少会装一装,挣扎两下,没想到直接放弃。
他转脸找宁缺,发现宁缺正和老板闵廷站一块,说考虑了一路,还是决定做钟忆的娘家人。
反水得更彻底。
早知,还不如带辰辰来。
周时亦发现没人留意他,趁着他们寒暄混乱,他径直进了别墅。
江老爷子眼看着孙女婿上了楼梯,自己一把年纪也不好直接上去拦。
“闵廷!江琰风!你们人呢!”
三楼卧室露台,季繁星趴在护栏上,正满院找新郎:“人呢?”
“叩叩!”
季繁星猛地转身,只见要找的人已经推门进来。
“你是怎么上来的!”
男人穿着她定制的西装,领带也是。
钟忆心头一跳。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他就拿着白玫瑰与蓝绣球的手捧花闯入视野。
季繁星又望望楼下,仍难以置信:“你是怎么上来的?”
“直接走上来的。”
“没想到接亲团今天这么齐心啊。”
“他们没帮我,都反水了,还在下面热情聊着,希望送亲团别为难他们。”
季繁星实在忍不住,哈哈笑出来。
她没反锁新娘房门是故意放水,没想到楼下是真大意了。
周时亦看着钟忆,这件婚纱终于穿在了她身上。
他走到床前,俯身抱了抱她:“昨晚怎么不打我电话?”
钟忆:“婚礼前不见面,打电话也算。”
周时亦松开她,在床前单膝半蹲下来,从西装内兜取出那两枚发卡。
“要哪枚?”他问。
钟忆不明所以,但还是指指辰辰送给她的第一枚樱桃发卡。
周时亦将樱桃发卡别在手捧花丝带上,另一枚别在自己的白玫瑰胸花上。
发卡别好后,他起身,手撑在她身侧,按在层层叠叠的婚纱上。
凛冽的气息骤然间侵略过来,钟忆下意识屏息。
周时亦低头亲了下来,含住她的唇。
“我爱你。”他声音低沉沙哑。
房间里除了季繁星,还有造型师和几位正在跟拍的摄影师。
此刻楼梯上传来喧闹声,正在寻找新郎。
钟忆心跳如擂鼓,被吻时无法专注。
周时亦却丝毫不受影响,未从她唇间退开,继续吻着。
钟忆反手抵在床上撑住自己。
周时亦望着她眼眸:“爱不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