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周时亦试穿了西装, 每一处的剪裁都恰到好处。

其实并不需要试,他所有定制西装全都来自这个品牌,钟忆给他定制时甚至无需提供尺寸。

姜伯连连称赞, 说结婚穿正合适。

“你定的那两套, 留着平常穿。”

周时亦未置可否,把两套西装送去主卧衣帽间。

【西装我收到了。】

钟忆:【很久之前定的, 选料和款式不知符不符合你现在的习惯。】

周时亦:【习惯一直没变。】

钟忆:【变了。你出差也不再给我带小礼物。】

等了十几秒, 确定他看见了, 她撤回消息。

重新回复他:【没变就好。晚安。】

周时亦:“……”

比起怎么阴阳别人, 无论岳母还是母亲,都很难企及。

周时亦:【把撤回的那条重发我。】

五分钟过去,对话框里依然是空的。

钟忆没理会。

周时亦:【今晚还打不打电话给我了?】

钟忆不上当,依旧对消息假装视而不见。

她打开名为《1095件值得他做的事》的文档,就在刚刚,她又想到一件,随手添了进去。

分开三年,就向他提1095个小的要求。

每天补她一个。

可直到现在,她只列了76件小事。

手机振动,他又发来消息:【刚才的事不提了。你明天去朋友家吃饭, 要不要把请柬一起带过去?我今晚写好,让司机明早送给你。】

钟忆:【带。别送家里,我明天去公司。】

周时亦:【那送你办公室。】

他合上深茶色玻璃柜门,又看了眼那两套西装。

如果当年没分手, 他们早就结婚。

斟酌许久, 他编辑消息:

【以后如果再跟我有矛盾,别提分居,更别提离婚。我会解决。】

【我和你都不是轻易吵架、也不是上一秒吵架下一秒和好的性格, 一旦一方提了分手,另一方肯定会被伤到,不会再回头的。】

【如果我这个时候跟你提离婚,说不合适、不想再继续下去。钟忆,你会不离吗?不会的。】

他和她,都是很倔,又不肯轻易低头的人。

钟忆盯着最后那条消息反复看,假如他提离婚,这辈子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再回头了。

她回复道:【不会再和你分开。】

紧跟着,她又发了一条:【但婚后的要求可能会很多,请多担待。】

周时亦:【没事,你尽管提,我该做的。】

要求再多又能有多少。

结束聊天,周时亦回书房写请柬。

推开书房的门,恍惚一瞬,和波士顿家中书房的布置几乎一样。

坐到书桌前,他拿出空白请柬,下笔前突然想到还没有恢复的婚纱照,给闵廷发消息:【芯片还没拆解好?】

闵廷:【没。】

周时亦:【不应该。】

京和芯片研发团队不至于水平这么低。

闵廷:【有什么不应该的?我多少年没进实验室了?】

周时亦难以置信:【别告诉我,你打算亲自拆解?】

闵廷:【嗯。】

周时亦:“……”

难怪这么多天过去,迟迟没有进展,他还以为芯片原始数据残存太少,无法重新读取。

没想到竟然还没开始拆解。

以闵廷如今的技术,照片十有八九难恢复。

【你专业早就荒废了,怎么还敢自己上手?】

闵廷:【荒废得倒也没那么彻底。】

周时亦哑口无言。

他转而劝道:【你忙公司的事吧,让芯片团队的人帮个忙。】

闵廷:【万一恢复出不该恢复的照片,除了我,你觉得还有谁能替你们一直保守秘密?所有原始残留数据都在芯片里,说不定连钟忆自己都忘了存过谁的照片。】

周时亦:【存过路程的。】

闵廷:“……”

周时亦:【那张合照我看过。钟忆敢把笔记本交给你,让你找人帮忙恢复,她肯定是想方设法破坏了那张合照的数据,芯片里也不会有残留。】

闵廷:【万一有残留呢?】

“……”

周时亦不想搭理他。

闵廷:【我忙了。】

周时亦:【你别忙了,管理好京和,实验室少进。】

闵廷:【不会耽误你婚礼用。】

周时亦想到对方毕竟是自己舅哥,耗费了那么长时间想帮忙修复,回道:【耽误也没事。我这边有十二张,够了。】

放下手机,他从笔筒抽出支蓝黑钢笔,开始写请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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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周时亦还没到公司,接到詹良的电话,称周副董来公司了,在会客室等他。

周副董是他父亲,在集团挂了个职,从不露面。

周时亦:“让我父亲去我办公室等。”

詹良怎会不周全接待,但周云镰婉拒,称过来是谈公事。

周时亦到公司时,父亲在会客厅已喝完半杯茶。

他关上会客室的门,在父亲对面坐下,瞥见父亲眼底的红血丝,关心了句:“时差还没倒过来?”

周云镰避重就轻:“不像年轻时了,倒时差跟喝水似的。”

这次父子对峙,最终妥协的是自己。

几经权衡,他决定接手集团。

大半原因是妻子,她不知触到哪根敏感神经,突然问起他爱过几个人,轰轰烈烈的恋爱有几场。

另一部分考量是因亲家江静渊。

昨晚两人约了去会所打牌,路上江静渊聊起坤辰与京和的项目,说钟忆为了实现技术协同,飞那么远去找周肃晋谈合作。

作为父亲,江静渊自然心疼闺女,审视着他道:“难怪时梵音嫌弃你,两个孩子齐心协力为坤辰着想,结果你在那扯后腿。”

接手集团可以,但自己也不能如此被动。

周云镰又抿了口茶,看向儿子:“我如果接替你大伯,忙公司的事,就没有过多精力再和你妈妈掰扯我以前那些事。你帮我劝劝她。”

周时亦:“我妈掰扯以前的旧账,说明在乎你。我为什么要劝?”

周云镰:“……”

强词夺理!

周时亦看腕表,十分钟之后有会,问父亲:“还有其他事吗?”

周云镰没想到儿子在听见他要接手集团的消息时,竟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好像料定他会接手。

时梵音讨伐他不在意儿子,其实正相反。

自己带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在意。

“婚礼还有十来天,工作再忙也先放一放,别到婚礼前一天你还在加班。”他放下茶杯,“我是为你和钟忆好。”

周时亦起身:“我刚才的话也是为您好。您好好想一想。”

周云镰“呵”了声,“夫妻三十年,是我了解你妈妈,还是你了解?”

多说无益。

父子每次见面都是不欢而散,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回楼上董事长办公室。

从今天起,他和大哥逐步交接工作。

大哥最近请了私人教练,他纳闷,健身这么些年,怎么突然请教练。

大哥起初不吱声,后来怼了他句:我钱多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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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忆在午饭前收到给杨曦的请柬,另外还有一份精心准备的伴手礼。

司机转达老板原话:“周总说,伴手礼如果不合适,您打电话给他,他重新准备。”

这份伴手礼应该是姜伯备的,姜伯做事向来周到细心。

钟忆点头:“好。辛苦您了。”

她也给杨曦准备了一份礼物,可以两份一起送。

司机离开后,她给周时亦打电话。

他接起便问:“是不是伴手礼不合适?”

“合适。”

她第一次去朋友家吃饭,他可能担心她不知道带什么礼物合适。

钟忆说道:“一开始我确实不知道送什么适合,不过把杨曦所有朋友圈看了一遍之后,心里就有数了。谢谢为我考虑这么周全。”

周时亦正在看项目计划书,闻言停了下来,指腹无意识摩挲着钢笔片刻,“钟忆,以前我说我们不合适,不是指你没朋友,性格有问题或做人失败。别多想。”

时隔多年,再次提起他曾说他们不合适,她还是会感到难过。

钟忆压下酸涩:“现在不会多想了。”

周时亦:“我向你道歉,当时不该说那句话。”

顿了下,他又道,“见面后我当面给你道歉。”

“诚意不足的话,我不原谅你。”

“不会不足。”

钟忆对自己有很清醒的认知,她这么评价自己:“性格多少有点问题,但做人不失败。我这样的要算失败,宁缺还怎么活?”

话音刚落,被点名的人出现在她门口。

宁缺现在成了她新的饭搭子,到了饭点准时过来找她。

昨晚她们小组群里,有人@宁缺,打趣说:宁总,你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可不能一心想着走捷径!换我来!我明天陪钟总去食堂。

宁缺是公认的好老板,所有人也都知道他陪她吃饭并不是因她的家世。

钟忆对着手机说道:“先不聊了,同事喊我吃饭。”

周时亦还想再说什么,又及时打住:“去吧。”

钟忆挂了电话,门口的人双手抱臂正幽幽瞧着她。

“你失败,我怎么就不能活了?”

钟忆笑:“您不是对自己要求高么。”用他之前的话噎道,“芯片团队挖来未来巨佬时,你不是说你没法活了。”

她拿上饭卡和手机,和他一同去食堂。

宁缺说起那个天赋型科研大佬,当然,目前还算不上大佬,只是习惯了这么称呼,但未来可期。

“跟你同龄,比你大五个多月。”

“了解得这么清楚?”

“没办法,记性好,扫了眼出生日期脑子自动算出你们年龄差。”说着,两人进了电梯,宁缺按了一楼,接着道,“人长得也漂亮,上回跨组开会见到过一次。男朋友也是我们公司的,这是科研恋爱两不误。”

他感叹:“我就佩服你们这样的。换我可不行,天天泡在办公室哪还有时间谈恋爱。”

钟忆:“那是因为你没遇到喜欢的人。”

真遇到心动的,时间从来不是问题,见缝插针都会打个电话。

从电梯出来,宁缺说园区有家港式茶餐厅,评价挺好,问她去不去。

钟忆:“去尝尝。”

他们办公楼在园区东区,茶餐厅在西区那边,钟忆今天头一次去西区食堂。

走过去大约十五分钟,宁缺问她走不走得动。

钟忆:“我天天跑步,这点路不算什么。”

宁缺关心道,跟周时亦现在怎么样。

“还可以。”

“那就是不怎么样。”

宁缺太了解他们两人的性格,但凡感情有进展,不会勉强说还可以。

他突然好奇,在他面前,他们俩会是什么状态?

“改天一起吃饭。”他感慨时间过得太快,“我们三人都六七年没聚了。”

他们恋爱后不久,他就回国了,一直在京和任职。

钟忆也怀念以前与校友聚餐的日子,每次都是宁缺喊她过去,那是她为数不多的社交。

她说:“让周时亦请我们。”

宁缺笑道:“那必须宰他一顿!”

闲聊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茶餐厅。

中午人不多,不用排队。

钟忆点了三道常吃的菜,把手机递给宁缺:“点你喜欢的,今天我请。”

“你推荐吧,别太甜就行。”

宁缺很少吃港式茶点,要不是陪钟忆,根本不可能中午来茶餐厅。

钟忆点餐时,他往椅背一靠,下意识看向邻桌点了什么。

“哎,”他朝钟忆示意,“帮我点份上面裹着丝丝缠缠那个。”

钟忆:“……”

她瞥一眼邻桌,桌沿放着的就是宁缺描述的那道点心,金丝香芋酥。

宁缺又想起来问:“是甜的还是咸的?”

“有甜有咸。”钟忆说,“香芋酥是甜口,不过不算很甜。要不甜咸口各来一份?”

“行,那就都尝尝。”

等餐时,宁缺无意间转头,瞥到不远处坐着个熟面孔,就是他和钟忆在电梯里提到的芯片团队里的科研大佬——唐诺允。

他对钟忆说,“还真是巧,我们刚才聊到的那位大佬,也爱吃港式茶点。”

坐唐诺允对面的应该就是她男朋友,挺帅气一小伙儿。

钟忆顺着宁缺的视线看过去,对方素颜,五官精致立体,长发简单扎了一个丸子,和男友边吃边聊。

宁缺:“听说她家境不错,父亲也是搞科研的。”

钟忆颔首,只扫了两眼,便收回视线。

餐厅有人认出钟忆,见钟忆突然偏头,不知在看谁,他们也不好意思再继续盯着钟忆看。

宁缺都瞧在眼里,低声给她支招:“下次你再去食堂,别只闷头吃饭,谁看你你就看谁,他们能好意思?”

钟忆笑说:“好主意。”

点的菜陆续送上来,她不吃咸口的,将盘子推到宁缺那边。

她刚端起水杯,手机振动。

周时亦:【明天有空吗?带你去我爷爷奶奶家。他们一直没见过你,担心我突然不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