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步月被“乳钉”两个字刺激到了, 耳朵红得发烫。
脸色却冷着,不轻不重地在舒枕山胸口扇了一下。“你算哪根葱,凭什么刻你的名字。”
“我这根怎样你最清楚。”
舒枕山慢悠悠说完, 弯腰将他抱起来。
冉步月骂他“流氓”,顺势箍住舒枕山的肩膀, 双腿缠到他腰间,像只树袋熊一样被抱回了房间。
“去吃午饭。”舒枕山稳稳托着冉步月的大腿根, 穿过房间进走廊, 继续往餐厅走。
冉步月挣扎着往下跳,被舒枕山拍了一下屁股,撅着嘴乖了。
好在整座宅子都被舒枕山包了,走廊上连个管家也见不到。
到了餐厅门口被放下来,冉步月往前走两步又觉得幸好是舒枕山抱他来的, 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 走路怪累的。
吃完午饭, 舒枕山又忙了起来, 在房间里办公, 时不时出去接个电话,一谈就是半小时,看得出来他挺忙。
本来冉步月想和上次一样直接离开, 反正舒枕山在忙,他们该做的事情也做完了。
但昨天实在透支严重,冉步月半步都不想挪窝。
冉步月窝在榻榻米上看报告,看着看着就有点犯食困, 身心处在非常放松的状态,昏昏欲睡。
奇怪,平时工作的时候他很少这样。
迷迷糊糊中, 有人拿走了他手里的平板,温暖的身体拱进来,很大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到冉步月腰间。
“你不是在打电话吗……”冉步月迷糊道。
舒枕山说:“打完了。”
冉步月感到男人的手在他身上轻抚,力度轻柔,若即若离,却撩得冉步月渐渐有点燥热,神经一跳一跳的,从骨头深处传来阵阵酸麻。
“别弄了……”冉步月皱着眉推开他,“受不了。”
舒枕山问:“吃饱了?”
冉步月哼了声:“嗯。”
“这次够管你几天?”舒枕山问。
冉步月没懂,有点茫然地看着他。
舒枕山换了种问法:“你下次打算什么时候,和谁约?”
语气随意,像朋友间的闲聊,跟问“明天你跟谁吃饭”似的。
冉步月看着他,一笑,说“跟你没关系”。
舒枕山点点头表示理解,随手将冉步月扣入怀里,手掌顺着滑腻的肌肤往下滑,修长的中指无名指并拢,不讲道理地屈起,面色却十分淡然。
猝不及防溢出一声闷哼,冉步月刚吐出半句“又来…”,就被迫说不出下半句。
简直没法相信,眼前这人在突破人类体能精力上限的同时还突破了人类道德水准的下限,吉尼斯世界纪录的裁判官不在现场实在太遗憾了。
舒枕山用空闲的那只手拿来手机,摆到冉步月眼前,好心提醒道:“4号还没过完。”
冉步月不满地小幅度晃起腰,凶恶地瞪住他:“所以?”
舒枕山:“所以我们还有7小时零32分钟。”
舒枕山对冉步月真正的限度了如指掌,即使过了许多年,舒枕山仍然很善于观察和评估冉步月的状态。
冉步月属于又菜又爱撩的那类,不爱运动,身子骨很嫩,强度太集中了容易让他反应过激,承受不了。但如果弄一阵歇一阵,少食多餐,冉步月就能坚持挺久。
最终停下时,冉步月在筋疲力尽中,感受到舒枕山在替他揉膝盖。
接着听到舒枕山问:“阿冉,以后别找别人了吧。”
冉步月累得手指头都不想抬,闻言笑道:“想跟我当固炮?那你也不找别人了?”
舒枕山抿了抿唇,点头。
“为什么?”冉步月微微抬起身,问他。
舒枕山熟练地给冉步月按摩放松肌肉,反问:“我一个人不能喂饱你?”
“这倒是次要的。”冉步月舒服地眯上眼,“主要是你确实挺健康。”
上次之后舒枕山真给冉步月发体检报告了,各项指标都很健康,安全天然有机。
而且每次舒枕山的措施都做得很齐全。
虽说有些过于齐全了。
舒枕山说“行”,“那就这样说定了。”
他没法容忍再在冉步月身上看到别人留下的可疑痕迹。
两人又在东京单纯休息了一天,这对他们来说相当奢侈,接着乘飞机回国。
一到接机口两人就分开了两边走,田小喆来接冉步月,集团司机来接舒枕山,两队人分散两边,简单说了声拜拜就分道扬镳了。
“老大,这次出去怎么样?舒总没找你茬吧。”田小喆关切地问。
冉步月说:“还行。”
工作节奏回到正轨,唯一改变的是每天送到冉步月办公室的饭菜变了。
那天田小喆照常点了平日吃的那家外卖,送到冉步月手里,他照例没吃。
田小喆正要小发雷霆之际,楼下又来了一个外卖员,说是冉先生点的餐。
田小喆满腹疑惑地拿上去,问冉步月,这是你点的?
冉步月打开餐盒,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嗯”。
“看起来还挺好吃的呢!”田小喆扒拉在办公桌边,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冉步月拆开筷子,淡道:“看什么,你自己不是有吗。”
田小喆耷拉着耳朵说“好吧——”,又问冉步月以后是不是不用帮他订餐了。
冉步月说是。
最后田小喆还是成功讨到了一块排骨,刚咬一口就被浓重的姜味呛得皱眉,从此再也不想碰冉步月每天准时送来的外卖。
冉步月桌上摆着一本台历,每个重要日期他都仔细标了出来,比如项目的截止日期、和客户会面、某个专利的申请时间线……处在这个高度信息化的时代和行业,冉步月仍然保持着使用纸制品的爱好。
有个日期一直在冉步月心中放着,没有在台历上标出来,但刻在冉步月心里。
每年越靠近这个日子,冉步月心情就越沉重一分。
今年的这天是个艳阳天,冲淡了冉步月低沉的心情。
冉步月早早和团队请了假,独自驱车来到鹏城北部的公墓,挽着一束洁白的郁金香,提着几袋东西。
墓碑上嵌着年轻夫妻二人的合照,头微微靠在一起,郎才女貌,穿着朴素,望着镜头笑得甜蜜。
“爸妈,我来看看你们。”
冉步月把郁金香摆到碑前,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阿妈,你最喜欢的花,今年没买到粉色,就给你买了白色的,挺漂亮的。爸,给你带的酒,医生说了你不能多喝,所以给你带了度数低一点的,偶尔喝一点没问题……”
“还有妈最爱的这家双皮奶,你们知道现在物价涨了多少吗?就这么一小碗,居然要10块钱!以前我们三块钱就能买到……”
以前妈妈每个月发工资的第一天,她都会欢天喜地地带着冉步月去她最爱的那家糖水店,用两块钱买一碗双皮奶,然后推给冉步月,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冉步月,让他吃第一口。
小冉步月拿起勺子,舀一口吃掉,皱起小鼻子。天呐,齁甜。
但他还是笑着跟妈妈说“好吃”,然后让妈妈把剩下的吃完。
“味道还是那个味……”冉步月蹲在地上吃了一口,皱起眉,带着笑意说,“齁甜。”
嘴唇一抿,咸的。
“爸,去年我又做了新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冉步月从包里掏出几个纸做的模型,是他在美国公司最后一年的作品,分别是一座现代主义住宅,市中心公园的行人休息区,还有更偏机械的炫酷舷外机设计。
“我觉得我挺厉害的,尝试了很多之前不熟的领域,反响也都不错——好吧,我知道你又要挑错,但你仔细看看,这次能找到设计疏漏算我输,有本事你就告诉我哪里有错……”
冉步月垂下眼,一把火点燃了纸模型。
妈妈和爸爸都是普通的工人,工地、工厂、月嫂、保洁,他们什么都干过,哪里有钱去哪里。
阿爸干的重活比较多,主要在工地里,很多时候在外面一住就是几个月,工地不拖欠工资的情况下,每隔几个月,爸爸就能带几千块钱回家,顺便还会给冉步月捎上一些小玩意儿。
报废的收音机、MP3、有线耳机、甚至还有很大只的废旧发动机。
都是些破烂,但冉步月从小就对这些东西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每次最期待父亲回家的部分,就是他带回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冉步月课余时间就自己鼓捣这些,把东西拆了又修,画图,接电线,狭小的屋子被他弄得像个五金店。
最开始他要琢磨几个月的时间才能修好一个录音机,到后来半天时间就能修好。导致冉步月常常缠着他爸要“玩具”。
爸爸想了个办法,就是在冉步月拼好的东西上“找茬”,说即使修好了也不好用,你得创新,你得改进啊!不然别人卖这个,你也卖这个,你凭什么比别人卖得多呢?
你把这个改进成好用的样子,我就回来了。
父亲的本意是让冉步月多玩一阵子,希望他不要觉得自己离家时间太久,没想到冉步月深受启发,歪打正着走向了“小发明家”的道路。
冉步月小学三年级,用不知道哪里收集过来的零件拼成了一个电动滑板车,让学校老师惊为天人。
虽然是个没什么知名度的街道对口小学,但老师还是为冉步月争取来了一个参赛名额,让他去参加低年级组的小发明家比赛。
冉步月始终记得,那天是爸爸带他去参赛的。
比赛地点在青少年宫,建筑群气派、干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萦绕周围。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到这里。
爸爸穿着洗到褪色的军绿色步鞋,有些局促地牵着瘦小的冉步月。
父子俩绕了几圈找不到入口,父亲硬着头皮问了一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家长,问他小发明家比赛怎么走。
那位家长拎着大牌包,友善地说好巧,我们家孩子也是来参加这个比赛的,一起去吧。
她的儿子和冉步月年龄相仿,穿得像个小王子,身后跟着的应该是他们家司机,帮小王子背着一个大包,里面全是小发明家比赛要用到的各种工具。
而冉步月只拎着一个他爸爸从工友那里买来的、脏兮兮的二手工具箱。
路上,爸爸和那位家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得出对方家长很有涵养,始终没让冉爸爸的话落到地上。
但小孩子总是最直白的,他指着冉步月身上的衣服,哈哈大笑:“你怎么穿盗版呀!Odidos是什么东西,啊哈哈哈哈——!”
他拖长音,声音清脆地把Odidos又念了一遍,好像觉得很有趣。
冉步月脸颊唰的红了,紧紧攥住了父亲的手。
爸爸也紧张地握住了他的小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还是对方家长笑着打圆场,才结束了尴尬的对话。
后来冉步月才懂,他爸爸妈妈会在批发市场花20块买这件盗版Adidas衣服给他,是因为他们根本不认识这个牌子,也根本看不出这件是盗版。
他们只知道这件是所有同类童装里最贵的,想来质量也是最好的。
那是冉步月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意识到,人和人生来就是不一样的。
但也是那次,冉步月穿着20块钱的盗版短袖,拎着破旧笨重的工具箱,在现场几十个衣着光鲜的小孩中,拿到了小发明家比赛的第一名。
他获得了一张纸质奖状,和一个矮矮的奖杯,没有奖金。
但爸爸还是非常开心,带他去吃了一顿肯德基。
冉步月站在柜台前,仰头斟酌许久,点了一个嫩牛五方,他和爸爸两个人在店里坐了一个钟头,把嫩牛五方吃完了。
那是他迄今为止吃过最好吃的一顿料理。
奖状和奖杯一直好好保存在冉步月家里的展示柜里,和他后来得过的所有大大小小的奖项摆在一起。
在父亲意外去世的那一年,妈妈把他当时所有的奖状复印了一份,从小学到初中,厚厚一沓。
下葬那天,燃烧的奖状和纸钱碎片一起,在半空中旋转着飞舞。
这样爸爸在那边也能看到你的成就啦。妈妈说。
于是冉步月就此养成了习惯,拼命拿荣誉,只为了能在父亲忌日这天,让爸爸看看自己变得多厉害了。
然而两年后,妈妈也走了,恰好和父亲同一天。
长期营养不良、过劳,最终出了意外。
从那以后,只剩下冉步月一个人每年复印这些奖状了。
今年倒是有点不一样。
冉步月坐在墓前,点燃了一沓纸,是他工作室的经营执照复印件,还有公司商业登记证。
“爸妈,今年我回国了,开了我自己的工作室。能接自己想接的案子,还能常来看你们。”
冉步月絮絮叨叨:“目前项目进展都挺顺利的,把合同偷偷给你们看看……不过都是保密的,你们不能对外说哦!”
烧到舒枕山那份的时候,冉步月点火的手一顿,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人的合同太厚了,就给你们烧签名页看看吧,保护环境。”
“唔,是的……我又见到他了。”冉步月撩了下头发,声音低了点,“好吧,我知道你们可能不爱听。但我可能还是喜……哎,我不知道。”
自从知道舒枕山是砚川集团的大公子之后,冉步月对他的情感就是很复杂的,最开始很长一段时间他做不到与他正常相处,于是只能躲。
有时冉步月在心里都不愿深思自己对这个人的感情,反而在父母面前,他有更多胆量面对。
砚川大公子确实是父亲去世后那段时间的痛苦来源之一,但如果没有后来砚川集团给母亲意外去世的天价赔偿款,冉步月很可能没钱缴纳外国顶尖大学的学费。
不管是哪一种,都只能说明两人身份隔着天堑。
他们随手一挥洒下的恩泽,和随手一收索取的利益,对他们来说不过仨瓜俩枣,却足以颠覆或改变一个普通家庭的一生。
这个问题冉步月暂时没有结论,他也不想在父母面前提什么上不了大雅之堂的炮友关系,所以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就像他也没有在舒枕山面前提到自己父母的那些事一样。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太短暂,不足够让冉步月坦陈一切。
每次冉步月都会做一个结语,今年也不例外。
他想了想,总结道:“其实我觉得,大三之后,我们的生活一直挺顺利的,能走到现在,我也很满意。”
此话不假,当年和舒枕山分手之后,冉步月化悲痛为力量,全身心搞事业。
最开始只是在学校范围内搞搞,直到大三顺利拿下UDA金奖,他年纪轻轻,才华被全世界看见,从此走得顺风顺水。
“谢谢爸妈保佑。”冉步月对着微笑的年轻夫妇磕了一个头,很郑重。
回程路上,冉步月心情仍有些沉郁。
一回到工作室,他迎头撞上了哈哈大笑的田小喆。他正在嘲笑舒枕山的冰淇淋打得像一坨屎。
看到冉步月回来了,田小喆赶紧迎过去,说欢迎老大回家!
冉步月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扬起嘴角笑了一下。
“舒总来了,我跟他说你今天请假,本来他都打算回去了,没想到正好碰到你回来。”田小喆碎嘴子地通风报信,多看了冉步月一眼,八卦道,“老大,你出去哪里玩啦?心情不错呀。”
“一个挺好玩的地方。”冉步月有点无奈地哄道,接着朝舒枕山走过去,问他,“舒总有何贵干?”
舒枕山盯着他的时间比平时更长,半晌才道:“今天是CMF方案的初稿截止日。”
冉步月有点疑惑:“灰莉昨天应该已经给贵团队了。”
舒枕山:“我有些别的想法,去办公室聊吧。”
冉步月和舒枕山走到二楼办公室,关门,玻璃保持着透明。
两人分坐办公桌两端,很规矩的商务会谈模样。
没想到舒枕山开口第一句话是:“心情不好?”
“……”冉步月哑然,垂了一下眼睛,说,“没有。”
“你做你的事情吧。”舒枕山道,“我没什么特殊的事情要聊的。”
“那你来做什么?练习打冰淇淋?”冉步月深感不解。
舒枕山:“……”
冉步月按下一个按钮,玻璃门发出开锁的细微声响,道:“那你回去吧,我不送了。”
舒枕山仿若未闻,坐在椅子上没挪窝。
冉步月:“?”
舒枕山说:“就来陪你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