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知避嫌

一早程瑾知醒来,见秦谏正看着自己。

入夏天亮得早,晨曦从窗外透进来,将他的脸照得光亮洁白,眼里的笑意同晨曦一样和煦温暖,眼也不眨看着她,丝毫不见晨起的困意。

这突来的对视让她不好意思,很快移开目光,垂眼道:“什么时候醒的,这样盯着人……”

“没醒多久,看看你。”他伸手过来搂她。

被子下的两人一件衣服也没穿,他就这么贴了过来。

想到昨夜种种,他所谓的“亲”,让她面红耳赤,连忙道:“我要起来了。”

秦谏只是笑,她坐起身,发现衣服也不在身边。

虽说夕露春岚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但眼下的情形她也不好意思喊她们进来,更何况秦谏还在床上。

她坐在床上,将被子压在身前,一时有些犹豫。

秦谏看出了她的窘迫,起身道:“我去给你拿衣服?”

程瑾知渴求还带着感激地看向他。

他就直接掀被子起身了,让她移开眼不敢看,没一会儿他在下面服箱旁问她:“这件?”

问的是一件黄色的提花抹胸。

她连忙开口:“都行,随便哪件。”

秦谏便拿了一件抹胸,一件中衣并中裤过来。

程瑾知接过,拿了抹胸来穿,但对面的男人也不穿自己的衣服,就盯着她看。

她只好一边压着被子,一边背过身去,这才开始穿抹胸。

还没穿上,他果然就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替代抹胸将她裹住,一边亲她唇畔,一边问:“昨夜怎么样,舒服吗?”

她低嗔:“不要闹,天都亮了,该起来了,你不急着去上值么?”

“我不急呀,真晚了我还能告假。”

“没有你这样的……”

“我就这样,君王也能不早朝,我就是个凡夫俗子……你生得真好看。”他没看她的脸,看的却是自己的手,然后低下头去亲他指缝中溢出来的肌肤。

她闭上眼,紧紧咬住唇。

好在他没自己说得那么荒唐,费了好大劲,总算松开她,倒是好心道:“我帮你系。”

抹胸的确很难系,她没推托,由他去帮忙。

他将她头发拢起来放到前边,三下五除二便朝她道:“好了。”

速度竟比丫鬟还快。

她却觉得不对,伸手往脖子后一摸,就摸到了绳结,长长的系绳掉在下面。

一时都被逗笑了,她连忙道:“不是这样系的,你见谁脖子后面有个结,得从下面的眼里穿过去。”

“哪里有眼?”他问。

她无奈,只好道:“你先解开。”

秦谏倒是听话地将绳子又解开,她拿下抹胸来先将绳子穿好,结果他就趁着这空当又覆了上来,一边从肩头凑过来看她穿绳子,一边揉捏,让她百般不适,却又没手去管他,只能快点做手上的事。

好不容易穿好了绳子,她和他吩咐:“这两根绳子系一起,下面这两根系一起,都系在腰上,不在脖子上。”

秦谏总算松手了,听话地接过抹胸,帮她从头上套下来,这才开始系。

她道:“再紧一点。”

他拉了拉绳子。

她又道:“还可以紧一点。”

“你别把它们憋着了,我看这样行了。”他说着系绳子,最后道:“好了。”

程瑾知伸手摸,是对的。

也不管松不松紧不紧了,赶紧穿上中衣中裤,逃也似的下床去。

秦谏在床上笑。

一早他走后,她也去贤福院请安,报备自己手上的事务,却在途中遇到了秦禹。

秦禹在沈家私塾读书,相隔并不远,每天回来,因此偶尔能遇到。

“嫂嫂。”秦禹朝她行礼。

她关心道:“在沈家私塾还习惯吗?可有相熟的人?”

秦禹点头:“习惯,有相熟的人。”

“那就好。”程瑾知去往贤福院。

秦禹转头看了她一会儿,觉得表姐好像比刚到秦家时气色好了很多。大概是最初不习惯,还是想家,现在也习惯了?

他转过头,继续往外去。

哪里都是看家世背景的,他是侯府小公子,就算本性乖顺温和,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他,他在私塾里一切都习惯,只是功课不上不下,不知再读两年是否能中举。

到沈家私塾,坐好,先生还没来,他身后两人在聊天。

“你这个笔洗没见过啊,倒精巧。”

“那是,洒蓝釉,姚家铺子里的,外面可少见。”

原本没注意听,但听到“姚家”,秦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后边的沈奎马上和他道:“三郎,你可认得上面的画?”

秦禹看了看那笔洗,上面画着一枝白梅,有种孤清感,回道:“似乎是……长风先生的?”

“对,正是,三郎好眼光!”沈奎道。

另一人道:“得不少钱吧?”

他叫沈万均,是沈家旁支,沈奎父亲则是沈夷清父亲堂弟,与沈家稍进一些,但家中都已没有太多势力,只是两人在沈氏一族中也属可造之材,都中了秀才,因此在小私塾中读书。

沈奎却是笑了笑,带着几分得意和不屑:“算不上什么,以后这些我有得是。”

“怎么说?”沈万均开口问。

秦禹也很疑惑,但此时先生来了,所有人噤声。

秦禹最后看了眼那洒蓝釉白梅笔洗,回过头来。

待到下午放学,沈奎约秦禹去书铺找书。

沈奎此人爱占小便宜,上次一起去喝茶,他便自己拿点心记在所有人账上,也借了秦禹好几次纸笔,却从不谈还的事,秦禹不缺这些,没和他计较,但也不愿和他一起玩。

这次却犹豫片刻,同意了。

沈奎,秦禹,沈万均三人一起去书铺。

找了一会儿书,见书铺挂了字画,秦禹看看沈奎,说道:“这里也有长风先生的画。”

沈奎看了一眼,评价:“是白牡丹,长风先生的花就是有意思,连这么富贵的花,也能画出清凉之感。”

沈万均也凑了过来,突然想起早上的话:“对呀,你为什么说以后那笔洗你有得是?姚家的东西,可不便宜。”

沈奎一笑,拿着书朝秦禹道:“三郎,钱没带够,只能买一本,可否先替我付了?等我哥回来就还你。”

秦禹早已厌弃他这套,但还是同意:“好。”

替他付了钱,几人出去,沈万均道:“吹什么牛,你哥回来你就有钱了?”

沈奎笑:“那是自然,他去洛阳议亲了。”

沈万均回道:“议亲得花钱啊,回来指不定还找你要钱呢!”说着看向秦禹:“三郎,你等着吧,我打赌你这钱要不回来了!”

“哼,瞧不起谁!”沈奎不服气:“你猜我哥和谁家议亲?就是那姚家,人家可是洛阳首富。”

秦禹一惊:“姚家?”

“正是,你们说以后那姚家的瓷器我是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我是不是就有钱了?”沈奎说得眉飞色舞。

秦禹问:“这事,已经说定了吗?”

“不知道,但八|九不离十吧。”沈奎回答:“你们想,姚家一个商户,走了多大的运才能攀上咱们沈家?怎有不同意的道理 ?”

“我想起来了,你哥上次是不是把你们家地契给输了?”沈万均问。

沈奎“嘘”一声,“马上就能赎回来了,听说那姚家的闺女也老大不小了,家里急得要死,亲事一说定就成婚,到时那嫁妆没有千万两也得有百万两吧,一张地契算什么,十张也不在话下。”

沈万均笑:“那你哥这算是……卖身啊,哈哈哈哈,要那姚家姑娘长得行还划算,长得不好,可真是委屈了。”

“他是委屈,可我爹不干,告诉他要么去把人娶回家,要么剁了手不碰那个了,有什么办法。”沈奎说。

沈万均叹息:“倒也是,你哥这个瘾,除了娶个金山回来还真没别的办法。”

秦禹没说什么,他一向也不多话,倒并不奇怪,几人又走了一段,秦禹回秦家,与两人别过。

离开两人,他脚步便快起来,片刻便到家中,却没有回自己房,而是到了绿影园外。

徘徊片刻,倒有些犹豫。

但院门开着,春岚在里面看见他,出门问:“三郎,你怎么了?有事找我们娘子?”

秦禹只好点点头,进院中。

两旁翠竹摇曳,秦禹踏着砖道到屋前,正好看见程瑾知出来。

“嫂嫂。”

程瑾知好奇:“禹弟,你怎么来了?”

“我有事想问你。”秦禹立刻道。

“什么事,你问。”

秦禹犹豫片刻,问:“上次来家中的姚姑娘,她家中可有别的姐妹?”

“有啊,她有两个妹妹呢。”程瑾知说。

“那……”秦禹原来想可能是自己误会了,但再一想,就算是妹妹,嫁沈奎哥哥那种人也是错嫁,便说道:“她姐妹中,是否有人在和沈家人议亲?”

程瑾知疑惑地看着他,他继续道:“沈家有位学生,说他哥哥在与姚家议亲,还说姚家定会答应,但他哥哥我曾见过,虽说替沈家管着族中事务,但人却好赌,已将家中地契输了,和姚家议亲也是为了钱,所以我想……想……”

“你想告知姚家,不要答应?”程瑾知道。

秦禹点头。

程瑾知想了想:“之前姚姑娘赶回去,确实是说家中要给她议亲,她要回去看着,兴许是沈家也有可能。”

“果真是姚姑娘么?”秦禹问。

“若真是姚家也就是她这桩事了,她两个妹妹都还小呢。”程瑾知一边说着,一边思忖道:“她回洛阳也没几天,我赶紧写封信给她送过去,让她好有个防备。”

“那便好,麻烦嫂嫂了。”秦禹松了一口气。

程瑾知一笑:“哪里的话,要谢谢你,知道这事了来告诉我,她最讨厌别人看中她家的钱财,若是被个赌徒欺瞒了可是掉进火坑了。”

秦禹低下头:“是无意中知道……来告诉嫂嫂是应该的。”

一片竹叶落到他头上,程瑾知抬手将那竹叶捡起来,又顺手替他整了整头上的巾帽,笑道:“以前见面你还没我高,现在我都要够不着你了。”

秦禹轻笑:“表姐也就比我大一岁,还是女子。”

正说着,一道人影从竹林那边过来,两人看过去,正是秦谏。

秦禹立刻敛去笑,后退一步,待秦谏过来,低声道:“大哥。”

秦谏就“嗯”了一声,一步没停进屋去了。

秦禹赶紧道:“嫂嫂,我先走了。”说着就转身快步离去。

程瑾知看他离去后才进屋,见秦谏默不吭声坐在屋内窗边。

正要说他对秦禹也太冷漠了些,毕竟是兄弟,但又恐他觉得自己帮着姑母管他,犹豫一会儿没开口。

秦谏却语带不悦道:“你在与他做什么呢?离那么近。”

程瑾知莫名其妙:“没做什么,我们是表姐弟,我只是替他捡了头上一片叶子。”

秦谏看向她:“我们不也是表兄妹么?”

“那……不同。”程瑾知辩解:“我们是亲表姐弟。”

秦谏轻哼一声,拉她到面前,直截了当:“那也不行,又不是亲姐弟,还是得避嫌,成什么样子。”

程瑾知撇撇嘴:“他在念书,平常我们也见不到,今天他也是为一桩要事来找我。”

说完想了起来,抽出手去了书桌前:“我不和你说了,得赶紧给望男写一封信。”

“什么信?”

“她议亲的事,那家人居心不良。”

秦谏走过去,到书桌旁边,准备在她写信时刻意装作才看到她的字,然后大惊,夸她写得好,由此掩盖自己偷看她手札的事。

但她却挡了纸,看向他:“不许你看,女人家写信,表哥看什么?”

秦谏只好退开,“行,不看就不看。”说着依言离开,就站在不远处看她。

她的书桌在里间窗边,夕阳的光照进来,笼着专心写信的她,映着外面的翠绿竹影,竟也美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