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舒盯着他的眼, 目光移落在他这件深灰色毛呢大衣上,长款翻领,廓形宽松, 显得沉稳内敛,高领毛衣更显温和很多。
他浑身的气质都比前两年沉下来许多, 仿佛那些冷淡也在她面前褪了色。
又跟此时不依不饶无理取闹的发言判若两人。
她不想跟他饶舌, 转过身打开车门把睡熟的夏玲扶下来,人在完全没有任何支撑力时会变得很重,厍凌走过来, 手指拉着人的胳膊整个提起来, 重力变轻, 任舒也没说话,跟他一同上楼。
进了电梯,任舒看着夏玲醉醺醺的样子, 她刚跟室友同居那会就知道她有些酒瘾, 几乎每次下班都会去酒吧玩, 任舒不明白酒精有什么好喝的,夏玲却很沉迷,见酒就控制不住。
打开客厅的灯, 任舒扶着夏玲把人放在卧室床上。
夏玲的东西放的有些乱,任舒回自己卧室找卸妆巾给她先擦脸。
出来客厅一片寂静,灯光默默照在茶几玻璃上, 任舒没看到客厅有人, 还打开门往门外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正在跳动数字的电梯上。厍凌刚站在门口也没进来,大概觉得不太合适。
已经走了。
任舒沉了口气,低眼关上门, 回了卧室给夏玲卸妆脱衣服。
折腾完已经十一点了。
夜色寂静无声,寒风刺骨,路边的树木暴露着枝干,显得十分寂寥。
厍凌搜了地图看到附近就有诊所,脑袋昏沉得厉害,便去买了感冒药吃。
吃完脑袋有些阵痛,像是长了个肿块似的一涨一涨的,浑身没什么力气坐在路边仰头盯着小区的那一层楼的灯,此时倒是能准确认出哪一个是任舒住的房间。
手机铃声打破夜半的寂静,林鸣谦打来电话说有个公益晚宴问厍凌要不要参加。
“被邀名单里有任舒,我特意托朋友打听了一下听说她也去。”林鸣谦说。
“什么时候?”
“就下周,在临市,对了,文教授这两天要从美国回来了,要在国内静养。”
厍凌前几天去纽约出差就听到李牧杨跟他说了这件事,还是他给安排的医院:“知道了。晚宴需要邀请函吗?”
“已经帮你搞定了,你到时候去就行。”
厍凌挂断电话,想给任舒发条消息,发出去之后又想起来自己被拉黑了。
他们小区管控严格,上电梯需要刷卡,厍凌也就没上去,打了车回去。
大概因为感冒,昏睡到中午才醒来,起来洗漱完又吃了两颗药,时间已过十二点,没来及吃完驱车去了甜品店。
天色阴沉,天空灰扑扑的,太阳也隐匿在乌云之后。
甜品店这个点客流不多,空调呼呼开着,推开玻璃门瞬间驱散了浑身冷气。
前台的玻璃柜已经重新安装好,又是崭新模样。
厍凌走向前台问:“你们老板不在?”
何双对他这种习以为常把这家甜品店当成自己家的口吻已经听惯了,点了点头:“嗯。”
上午倒是在,跟后厨叮嘱了一下新款甜品的配料测试,又在附近吃了午餐就回了申城。
厍凌从写字墙旁拿了一张纸写了一行字,文教授回国的消息以及医院地址,递给何双。
“给你们老板。”
何双盯着看了两眼,还是拿着了。
等人从甜品店出去,就迅速给任舒发了条消息说:【那个冷脸男,好像给你写了情书放在前台了。】
任舒收到消息时已经回了申城,下飞机就直奔家里看小e。
盯着冷脸男三个字还没反应过来。
【你打开看写了什么。】
何双:【我需要闭着眼吗?】
任舒:【……不用。】
发过来的照片让任舒怔了一下,他后面写了时间,周末回来。
任舒这两年还是会给文教授发邮件,她偶尔会回复寥寥几句话,后来便音信全无了,任舒主动询问李牧杨文教授的情况,说她在美国一切都好,才彻底安心。
任舒蹲在客厅保存照片,又继续给小e喂食。
乔亦然不经常在家,安安静静的,任舒独自一人趴在沙发上打游戏。
她不忍心看着自己基建起来的小房子长水草,开始哐哐做任务拿工具,空气中弥漫着游戏的特效声响。
玩着玩着旁边小e都不再感兴趣,从沙发上跳下来蹦跶到它的二层小别墅睡午觉,任舒还在勤勤恳恳努力上分。
她没点开积分排名看过,做任务时手指下意识滑动点开,倏然看到厍凌的在线时间是十六个小时前。
积分倒是没变,于是即将跟她并齐。
任舒又看到他的ID下面出现了一颗海星,她记得规则里海星是需要长达一年每天登陆养育起来的,跟企鹅的星星一样。
分开的那两年任舒还是有打开过这个游戏,后来工作太忙,再后来又觉得好像打开就会回忆起什么,回忆起他并不在意的打赌,回忆起在北京玩游戏的契机,于是便驱赶到角落。
她正出着神,蓦地亮起的头像又把她的视线重新聚焦,随后看到积分在几秒钟上涨了大几千。
他把所有的工具都给卖掉换成了积分,只有高级武器的积分才可以兑换。
一分钟上涨了一亿,把家都卖了。
任舒目瞪口呆,怒气冲冲地点开私信:“?”
随后又肉眼可见地看到他把积分清到她之下。
又收到他私信:“有文教授的消息告诉你,手机号拉回来吗。”
任舒退出了游戏,也没理会他。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给人拖回来,她害怕真的错过什么。
早上洗漱时,盯着卫生间的镜子看自己的脸,任舒看着那双眼,手指擦了一下嘴角的泡沫,洗完脸又去楼下吃早餐。
天气湿冷,一早路边还结了霜,任舒也把更厚重的衣服翻了出来。
江城甜品店在接近一年的试营业后持续稳定状态,同类型店面层出不穷,热度时来时去,任舒都能平静应对。
她跟项淮倒是默契地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大概他也没那么多心思追,或许也因为他跟厍凌那晚吃饭发生过什么,任舒无从得知,也相信感情或许需要缘分。
任舒在周末去了仁和医院看望文教授,她不知道要买些什么,便只买了百合花。
跟上次完全不同,病房里没有吵闹的同学,只有李牧杨跟一位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坐在床边,文教授满头白发闭着眼睡得很沉。
李牧杨率先听到动静回过头,看到任舒还有些意外,随后想大概是厍凌告诉她的。
李牧杨在毕业后进了厍凌在纽约的公司,金融公司跟他专业对口,三天两头从助理口中得知厍凌回国出差,太过频繁有些异常,聚餐时听到林鸣谦说的他跟任舒谈了恋爱。
“任舒?”李牧杨有些诧异起身,又忙的介绍说,“爸,这是我妈之前学校的学生,任舒。”
过去几年,李牧杨也逐渐成熟,长相跟声音都有明显变化。
任舒这是第一次见到文教授的丈夫,跟想象中的不同,长相冷硬却又带着文雅,声音也格外温和。
“你好,我听锦容提起过你,谢谢你来看望。”他笑着说。
李牧杨在旁边接过花,任舒说:“您好,文教授身体怎么样?”
“睡着了,医生说需要静养。”
任舒听着模糊的回应,也只是点了点头看向病床上的女人,四年未见,脸上的纹路繁多,岁月不饶人,文教授苍老许多,仿佛浑身的暴脾气都消失殆尽。
男人注意到任舒的担忧,只是笑了笑安抚说:“不必担心,没什么大碍。”
李牧杨又看向任舒给她拉了个凳子说:“你坐会儿吧,我听说你甜品店开得不错,过得还好吗?”
任舒:“还好,文教授怎么回国休养了?是要在国内居住吗?”
总不至于把她一个人丢在这。
李牧杨点了点头:“嗯,Ella也跟着一起回国了,不过她今天刚入职了新公司所以没过来,等过几天我妈出院你可以来我家做客。”
任舒点了下头说好。
随后李牧杨又跟任舒闲聊了一些文教授在美国的日常,知道她养了一只小狗,但在前年因为生病去世了,文教授那段时间心情格外糟糕,李牧杨很后悔提养狗的建议。
任舒听到身后声音,回头看到厍凌穿着一件黑色商务大衣提着果篮走进来。
厍凌倒是知道她今天会过来,眼神情绪不变。
任舒不想打扰他们一家人的闲聊,起身看向李牧杨说:“那我就先回去了,等我改天再来看她。”
文教授刚睡着,大概等不到她醒来。
厍凌把手里的果篮放在桌面,叫了声:“姑父。”
男人嗯了一声,“医院的事情麻烦你了。”
厍凌淡声说:“应该的。”
说完,又把视线落在起身离开的任舒身上。
李牧杨看了看厍凌,又看向任舒。
他当然也知道厍凌跟任舒分了手。
“行,要不要送你?”
“不用,我开车过来的。”
擦肩而过,任舒跟没看见他一样。
倒是厍凌忽然跟着出了病房门,迈着长腿快步绕到了她面前,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药盒放进她手里。
“眼药水,你试试,要是好用你可以找人买同款。”
寂静空无一人的vip病房门口,只有两人站在一起的身影。
他的手冰凉,任舒被他伸出手裹着手背,手心里塞着药盒,异样的触感贴着皮肤表层,温度似乎要沁进来。
任舒盯着这个盒子,也没抬头,似乎微微仰头对视都会落进他的掌控之下,她缩手说:“不用了。”
厍凌捏着往她手里塞,“你试一下扔了。”
大概也注意到自己手有些凉,厍凌松开收回手,低眸看着面前的人。
不给她推阻的机会,抬步往病房里走。
任舒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盒子,走廊有护士跟病人来往,住院部极静,室内是厍凌正在跟姑父说话的徐徐声响。
任舒回头扫了一眼,揣进口袋,从住院部一楼出来就看到下起了雨。
她心血来潮开车去了馄饨店,车停在停车位,进店里还没说话,老板就笑着问她:“一份芋饺?”
任舒笑着点头:“嗯,谢谢老板。”
坐在老位置,刻意放缓了吃饭的速度,闲适地盯着窗外的雨看,看屋檐上的水刚好拍打在台阶的落叶上,落叶在水的抨击下逐渐移动。
任舒拿出手机放大拍了一张照片,低头修图准备发微博时,厍凌便在对面坐下了。
或许因为长相出众身高挺拔,他在任何地方总是很有存在感。
厍凌坐下后便说:“好巧。”
他并不知道她过来,但隐隐猜到她喜欢下雨天吃芋饺。
旁边有几个女生眼神毫不避讳地往这边看,目光放在厍凌脸上,又放在任舒脸上,用手捂着唇说小话,眼睛里带着笑,满眼的八卦意味。
任舒抬眼,发完才理他:“你不能坐其他位置吗?”
厍凌起身,毫不客气往任舒旁边的位置坐下。
原本就是小店,位置不多,今天来用餐的人异常的多,大概是任舒前两天帮忙发在平台的帖子火了,带动了不少人特意过来品尝。
任舒侧眼瞪着他,还没说话,对面又坐下一对情侣,四四方方的小桌子瞬间坐满四个人。
旁边桌子倒还有空缺,但都需要拼桌。
“看什么?”厍凌看着她的眼睛,眉眼微扬。
秋季本身穿的便比较厚重,任舒胳膊放在桌面都能跟他的西装紧贴着,就只能放下胳膊,身子往后靠。
任舒没有跟他说话,回完评论区的消息后,又认真低着头吃剩一半的芋饺。
她吃饭的时候原本也很安静。
吃了几口后,抬眼看向门口,没看到门口处的树叶,大概被雨冲走了,她才侧眼看向厍凌,男人的侧脸清晰映入眼帘,五官跟记忆里的无甚差别,甚至眉眼的锋利压迫感藏得更深,让人挖掘不出来。
她忽然问:“厍凌,你到底想干什么。”
厍凌放下筷子跟她静静对视:“不明显吗?想追你。”
他说完这句话,任舒没有什么表情变动,也开始试图去从他的眼底看到什么。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厍凌,总是压着眼睛,放低姿态,语气也失去了那种理所当然的审视跟批判。
倒是对面一对情侣忽然没忍住不约而同抬起眼。
任舒移开眼,低下头,捏着筷子在指腹交错滚动,又慢吞吞说:“厍凌,是不是我态度太温和,所以你会觉得我的拒绝是一种欲擒故纵?就像是当时在大学里官宏也是这样,其实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我拒绝了的。”
厍凌听言,目光从她的眼睛,移动到别处,嗓子一时间有些顿。
“你觉得我跟他是一类人吗?”
任舒摇了摇头说:“不是的,我只是感觉我们已经过去了。”
她又回想起那时候,于是侧过头看向厍凌说:“可能你不知道,那时候我真的有竭尽全力在喜欢你,但那时我真的真的很累,我不太懂怎么处理这样的关系,但又舍不得放手,就一直在伤害自己。”
“我都在想,如果当时我爸爸在世知道我那样的话,肯定会心疼我的。”
“可是没有人。”
她的话明明没有沾染上太浓重的情绪,眼睛也是一如既往的澄澈透亮,却无形让人感觉悲伤。
“任舒,对不起。”
“是我性格不好,可能是家庭导致的,我自己也没有试图改变,我第一次喜欢谁,预料不到结果会是那样,在感情里我不是一个很合格的对象,但人都会改变不是吗。”
他有想过的,在那段时间察觉到任舒的感情,他也经常开会失神,他处理不好自己的感情,向来当断立断的人不舍得放手,在感情上迟迟犹豫斟酌再斟酌,他的不放手真实地伤害了她。来不及吃那顿饭,失去她后陷入无尽的缺氧期,或许就是一种惩罚。
没人需要为他的任何行为买单。
厍凌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的表情,问:“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
任舒还是第一次听到厍凌说这样的话,他从来没有对谁低三下四过,骨子里自带的傲慢让他姿态便是往常那样,无人例外。
她没吭声,又低着头吃面前最后一颗芋饺。
厍凌伸出手帮她捋了一下她的炸毛,声音好像跟那天醉酒后任舒忽然跨越界限抱着他撒娇一样温和。
他说:“不烦你。”
-
任舒是在那个月底去的临市参加公益晚宴。
中间又去了两次医院,文教授都醒着,任舒坐在床边跟她聊天,文教授的性子倒是跟以前一般无二,每次都赶着让任舒别来。之后搬回家住,任舒就不好意思打扰了。
公益晚宴在临市,任舒开车去的,在酒店一楼宴会厅举办。
任舒这两年经常会给山区的孩子捐款送物资,也是她被邀请的主因。
主办方安排了酒店,任舒登记后拿了房卡上楼,她只拿了一个小行李箱,装了贴身衣物。
上了电梯进了酒店套房,推开门发现这间套房有些眼熟,看到吧台放着的一瓶红酒想起曾经住过,三万一晚,是家连锁五星级酒店,如今大概价格更高。
安排的酒店位于市中心,从偌大的落地窗便能看到临市CBD高楼耸立,灯光在昏沉时间熠熠亮起。
晚宴时间在晚上六点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任舒去酒店顶楼用了餐,找了个靠窗位置点了两份寿司跟一杯果汁,又抱着电脑办公。
玻璃窗外还能看到逐渐落下的夕阳,余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半边脸颊,天色很美。
对面忽然过来人,声音也随之落下。
“您好,能坐吗?”
任舒抬眸,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眼前,长相明朗,眉宇神态看上去很年轻。
“当然可以。”
男人坐下,戴着名牌手表的手放在桌面,轻笑了声:“你是来参加慈善晚宴的吗?”
任舒敲电脑的手指一顿,又点了点头:“对……你好。”
“你可能不记得我,不过我也是申大的,校友。”
……
餐厅外,桑侃跟厍凌一同参加的这次慈善拍卖,各大公司都在以慈善捐款为名号作为公司宣传卖点,树立有责任感的企业形象提高品牌知名度。
桑侃跟厍凌来顶楼用餐,刚一上楼,他就眼尖地就看到了餐厅内的任舒。
厍凌正在接工作电话,被桑侃忙的叫住,盯着那边不放:“哎?那个是不是你客户?”
今天来的大概都是来参加晚宴的,能参加晚宴的人非富即贵。
厍凌说话的声音一止,抬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任舒穿着一件白西装,金属质地的扣子显得整个人格外清冷,脖颈的丝巾让露肤度降低,一张脸便愈发吸睛。
她脸上带着浅笑,跟对面男人侃侃而谈,厍凌眼睛笔直看过去,挂断电话,也没往那边走。
桑侃正要过去,目光落在纹丝不动的厍凌身上,想了想问:“不过去?”
“去干什么?”
好歹是以前的客户,怎么都会打一下招呼吧?
桑侃不解:“之前合作没谈拢?”
厍凌扫了他一眼,随后起身拿了一份牛排越过半个餐厅坐在她对面那桌,隔了两桌,跟任舒的视线正好对着,面前晚餐一口没动。
桑侃看这架势也坐在了旁边,低头吃饭。
视线被人占满,任舒抬了一下头,跟他猝不及防对视后,明显顿了一下,随后移开。
“学姐现在有男朋友吗?”
任舒摇了摇头下意识说真话:“没有。”
说完还后悔了一秒,嘴太快,她现在不觉得为了解决麻烦说谎是一件什么很难的事情,事实证明偶尔的谎言会解决很多问题。
“可以加个微信吗?”
他开了几个果园,不知道会不会有业务上的往来,任舒还是添加了微信。
“好啊。”
任舒跟他扫了码添加。
“晚宴快开始了,走吧。”
任舒不太喜欢穿高跟鞋,即便工作几年还是很抗拒,家里也就那几双,都是平常朋友送的,穿的这双跟乔亦然送的那双很像,任舒临走时拿成了新的,还是有些磨脚,她走路有些慢,旁边男人跟她一同下楼也顺着她的脚速。
主持人穿着晚礼服登台,简单开场后,大屏幕播放一段关于公益项目的纪录片,主题是贫困山区的孩子们上学日常以及孤儿院中小孩灿烂的笑脸。
底下目光专注看着大屏。
随后是慈善拍卖跟募捐环节。
拍卖师抬高声音,展开一幅画作:“起拍价十万。”
牌子陆续举起,数字不断攀升,已经远远超出原有价格。
坐在前排的大多数是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有前排举牌报价都是翻倍。
拍卖品都是些小众艺术家的瓷器跟画作,任舒对小众风格兴趣不大,只是看到一条六芒星的项链忽然起了兴致,很简单素雅的配饰,六芒星甚至很像雪花,也只有中间那颗浅蓝色宝石说是什么难得孤品,用普通银饰制成,又没有大牌的名牌效应,起拍价五千,任舒觉得不太值得。
旁边坐着的男人大概看出了任舒的兴趣,举了号牌,加价幅度两千。
随后前方坐着的人举了号牌,跳价一万。
任舒坐的位置靠后,没太看清对方是谁,旁边男人大概还有些不服气,也跟着加价,前方又继续翻倍。
对方有意买,他大可以一直加价坑他一把,但没必要得罪人,也就放弃。
晚宴还没结束,便尴尬离席。
任舒是在主持人说话时才知道是谁买下。
“恭喜厍先生,以三万的价格拍下展品六芒星。”
第一排跟坐着的桑侃不明白厍凌怎么看上这东西了,但也没问什么,人的审美不一样,他又不缺钱,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从后台付款拿了东西,厍凌盯着项链看了一眼,合上扔进口袋里。
桑侃原本便不想来,听到厍凌要过来才跟着的,果然跟想象中一样无聊。
出门看到任舒也从后门出来,才回头看了一眼室内的厍凌说:“你客户也出来了。”
厍凌听着他的称呼皱紧眉:“你能不能别一嘴一个客户?”
好听吗?
桑侃感觉莫名:“不就是……”
随后语气忽然一顿,此时才恍然大悟似的。
“不是你跟她——这项链送她的?”
“我说你怎么还跟人打台球!”
没见过他那么有耐心过。
厍凌懒得搭理他。
任舒后脚踝有些疼,皮质踝带磨破皮出了血。
她记得自己行李箱里是放了运动鞋的,转头放在一旁就忘记装进去了。
走去前台询问:“请问有碘酒吗?”
“酒店没有碘酒,需要的话我们一会去准备。”
前台注意到她的穿着,忽然问:“是任小姐吗,有一位先生让给您的。”
桌面放了一个盒子,盒子大小不难看出是一双鞋,以及旁边小手提袋里装了碘酒跟医用棉签。
“有说是谁吗?”
“是厍总让我转交给您的。”
任舒盯着持续没反应,直到注意到前台的视线,才接过。
“谢谢。”
“没事。”
她下意识侧眸看了一眼酒店名字,停顿了一下又问:“你们酒店的老板是厍凌吗?”
前台说:“厍总好像是投资商?老板是赵总,我刚来没多久也不太清楚……”
任舒了然地点了点头。
提着东西上了电梯,进了酒店套房洗完澡又给脚踝擦着碘酒,打开鞋盒看到里面装的是一双平底鞋。
浑身舒缓许多,她懒洋洋地趴在床上给乔亦然发消息。
“给我看看小e。”
乔亦然发了个照片过来:“看!对了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说。”
乔亦然听着她的语气:“你怎么有气无力的,不是参加慈善晚宴吗?有没有认识什么人?”
任舒坐起身靠着枕头说:“没有,认识人的环节在最后面,举办方肯定想要先把拍品拍卖出去,我高跟鞋拿错了有些磨脚,就提前上来了。”
她来了之后发现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有些后悔过来参加活动,原本她也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的。
乔亦然哦了一声,又说:“我最近要去北京出差,应该时间挺久的,小e能放你那吗?不能的话我得临时找个代养。”
上门喂养不安全,毕竟平常任舒两头跑不怎么在家,家里也没安装监控。
“嗯,我明天回去接它。”
“那行,你脚没事吧?严重的话去买个防磨贴,挺好用的。”
任舒看着地上盒子里那双鞋,说:“没事,我重新买了一双。”
挂断电话,任舒打开卧室的投屏,找了个电影看。
酒店的房门处发出动静,任舒坐在床上瞬间听到了套房门响的声音,她瞬息灭掉电视的声音,“滴滴”的开门声在客厅异常清晰。
任舒被吓了一跳,忙的坐起身随意抓了个东西防身。
“谁啊?有事吗。”
厍凌刚从电梯口出来,目光落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中间站在门口的男人身上,盯着看了两眼,倏然迈着脚步走过去,在人还没进房间时骤然控制住他的手腕。
男人听到房间声音被吓一跳,看到厍凌更是眼睛瞪大:“干什么??”
任舒手里还拿着台灯,看到门口两人愣怔了一下。
“诶不是?你怎么在我房间??”男人满脸懵。
任舒拔掉卡给他看,满脸莫名:“先生您走错了吧。”
“不对啊,我也是这个号,你看。”
厍凌松开男人的手,看了一眼房卡,又拧眉看向任舒说:“你先进去,一会换个房间。”
关上房门,厍凌才看向面前的男人:“酒店的房卡可能给重复了,我打电话给你安排一套顶楼套房。”
男人听言还没冒出来的火被瞬间浇灭了。
佯装勉强接受的样子说:“那行吧。”
任舒回了卧室换衣服,出来时厍凌正在跟酒店经理说话,男人已经离开了。
他的声音冷冽,手腕处还勾着西装外套,单手揣着口袋,显得有些凌人。
面前经理站在他面前低着头快哭了,“实在对不起厍总,今天酒店太忙了,新来的不太会,是我们疏于管理,拜托您千万别跟赵总说。”
任舒站在旁边看着没说话,厍凌侧眸,走过来重新给了她一张卡,是隔壁房间的。
又走过去把她行李箱拖着往隔壁拉。
“不用,我自己拿就好。”
厍凌就松开了手,跟在她旁边进了隔壁,试了下门卡没有问题,她下次还是要记得把防盗锁也挂上。
等弄完才注意到厍凌也跟着进来,坐在沙发上还倒了杯水喝。
“刚才谢谢,你还有事吗?”任舒站在旁边说。
“我喝口水不行,刚跟你加微信那个别理。”
私生活出了名的乱得很,怎么她遇到的都是这种人?
任舒这两年也不是识人不清的人,她没吭声,目光扫了一眼窗外的景色被吸引。
夜幕彻底落下,能透过玻璃窗看到一轮明月,这间套房的夜景很好。
客厅静悄悄的,任舒盯着窗外看了两眼,又注意到厍凌的视线,于是收拢回来。
他坐在沙发,手肘搁在膝盖处,白色衬衫挽起了两寸袖子,眼神抬着看着她,两人的目光便在空气中碰撞了。
谁都没有说话,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任舒目光顺着他的五官下颌滑落在他的喉结上,眼睛静止住。
格外突兀显眼的喉结在她目光落上的刹那上下滚动着。
厍凌忽然抬起手腕拉住任舒的手,手指虚虚实实扣在她的手腕处,又一寸一寸扣实,隔着布料,只能感觉到重力。
“你缺床伴吗?我怎么样。”厍凌眉眼不动看着她,自荐枕席说。
任舒此时才明白过来他进来的意图。
瞬间醒神,反手拉他:“你出去。”
“免费的怎么不睡。”厍凌侧眼看她。
“免费的我干什么要睡?”
“你又不是没睡过,我从来没有过别人,你可以放心,你不需要解决生理需求吗。”
任舒一瞬间感觉自己神经在跳。
“你不是说不烦我了吗?”
谁说了?
“给你解决生理需求叫烦?你让我来我就来怎么样。”
说什么屁话,占便宜的还不是他。
“我为什么要跟你睡,二十五岁的你我都睡腻了。”她为什么要睡三十岁的他?
任舒咬牙切齿,咬着字重复了一遍:“快点出去,我要叫保安了。”
厍凌离开的最后一秒回头,看着任舒,说:“真不睡?你不试试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