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舒当天晚上是跟曹曼丽一起睡的, 她还是第一次跟朋友同床共枕。
关上灯,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落地窗有光透进来, 两人睡姿都很规整。
曹曼丽爸妈生病来申城市里检查,挂的明天的号, 还好她是独居, 但房子不隔音,爸妈晚上打呼噜的声响震耳欲聋,她好几晚都没睡好, 今晚刚好跟她一起睡。
“可以来找我睡, 反正我也是自己。”
曹曼丽一边给她换着药一边说:“我是不会客气的。”
曹曼丽很少跟别人吐露自己的心声, 她出社会较早,比店里所有人都成熟,晚上却跟任舒说了很多, 说起她以前, 说经历过一些之后也没什么拼劲, 只想安稳度日。
“你没谈过恋爱吗?”曹曼丽有些惊讶。
任舒摇摇头,趴在枕头上歪着脑袋看她:“谈恋爱什么感觉。”
曹曼丽想了想说:“很开心,很开心很开心。”
“你这年纪, 二十来岁不谈恋爱干什么?多无聊啊。”
任舒就笑,又忽然想到乔亦然说的。
跟喜欢的人做的感觉不一样。
她也想跟喜欢的人做。
喜欢她的,她喜欢的。
任舒额头抵着胳膊, 脑袋放在臂弯, 听着听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曹曼丽已经走了,给任舒发消息说去了医院,还给她买了早餐。
边缘的小伤口到第三天开始泛痒。
任舒有几天没跟厍凌再见过面。
次日日历上便标上立春,任舒又打开了那个游戏玩, 每场比赛都会增加积分,她闲来无事会打开看两眼,看到第一名的积分从她打开这个游戏之后便从来没变动过,甚至连上线时间都显示7天前,这证明他从没打开过这个游戏,也就不存在那场比赛。
任舒觉得游戏很好玩,日复一日刷分,甚至买下商城价格最高最漂亮的钻石跟镶嵌了明珠的宝剑,随后把她用不到的宝剑尽数送给厍凌。
而厍凌早就忘记这个游戏跟约定,保持着原来的位置没有丝毫变化。
但任舒并不在意,她单纯觉得游戏很好玩。
店里没法开张,任舒又不能真的完全暂停工作。
她去了一趟澳门。
她有办过通行证,也不是一个喜欢做计划的人。
只是想趁着这几天出去转转,尝试澳门本地的葡式蛋挞,有灵感制作新品蛋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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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厍凌回申城给各部门总监开会,仍旧穿的那套黑西装,肩线挺直板正,冷肃威严。boss临时勘查,会议室剑拔弩张,各部门负责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林鸣谦最后进入的会议室,凝滞的气息此时都未散去。
厍凌双手扣合在桌面,面前堆积了十几份BP,抬眼看到姗姗来迟的林鸣谦。
林鸣谦感觉到他不佳的心情,把手里的文件放下,问:“要不要晚上去喝酒。”
林鸣谦又用似有所指的语气:“我从来没见过你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他向来克制情绪,甚至觉得暴露情绪是一件很无用的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厍凌没吭声,身子往后靠。
随后又捞起手机,一边翻看着,站起身迈着长腿往外走,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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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舒背着书包到了后拿着导航在附近乱转,在超市换了些葡币,离开此地时发了一张手拿瓶水的照片在link上,能从上面的繁体字样看出在澳门。
因为暂时关店的事,势必会流失顾客,任舒试图在平台刷存在感。
坐公交车去官也街的路上,任舒回复着评论区的询问,说出来玩,走走停停吃了很多东西拍了照片。
但她拍照技术不好,就不发了。
凭借着来都来了的念头,一直在附近闲逛到晚上。
甚至去拍了发财树,她今年已经迷信到深入骨髓的地步。
天色并不是很好,下午还下了一会雨,随后又停了。
任舒戴着卫衣帽子没打伞,背着黑色书包站在路边看下雨,街道像是坠进湿冷的水中,路面映出模糊的霓虹倒影。
偶尔路上摩托车驶过水洼,留下短暂的轰鸣和飞溅的水花。
等到雨停歇又在附近漫无目的地闲逛,耳机里播放着歌。任舒光顾着看地图,脚踝在下台阶时落空狠狠崴了一下,倒没跌倒。
手机摔在地面,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站稳,又把屏裂的手机捡起来,扒拉开裤腿检查脚踝,还看不出什么,但很疼。
她没有定晚上住的地方,原本准备只转一天就回去的。
等走到一条无人路上,才一瘸一拐有些懵地看着望不到头的长路跟频频让她上墙的导航。
小雨又开始下,肩膀发丝被打湿,任舒继续靠边沿着马路走,一直走到尽头,也没有看到导航上显示的公交牌,更何况她口袋里的纸币用光了,坐公交车没办法用手机刷,她也没在附近看到超市。
任舒站在路边,不急不缓揣着口袋吹着冷风,仰头看了看天上,漆黑一片,只有雨滴淅淅沥沥的声响,周遭安静又嘈杂。
她发现不做计划这件事并不好。
低头又去搜索附近的酒店,大概在原地站了一个多小时,纠结地定了一家,原本就肿痛的脚踝愈发发麻。
刚转过头,远处路经开车的司机不小心打了远光灯,刺目的灯光把整条大道照亮。
任舒眯着眼看过去,几步之外的男人穿了件白衬衫,西装马甲随意被挂在臂弯,手里捏着一把透明雨伞,指节修长,手背上隐隐显出青筋,挽起的袖子露出一小截手臂,在潮湿天色中出尘挺拔。
身后那辆路过的车映出他的身影,隔着雨,整个人清晰地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任舒清晰感觉绷紧的弦在寸寸断裂,心口的某一处有些空洞,被席卷进了风。
她或许没办法那么酷的装作若无其事,当作偶遇。
“任舒。”厍凌撑着雨伞在她头顶,毫不掩饰地挨近,雨伞把两人瞬间拢如同一个空间,仿佛呼吸都被围困住。
他低眸看了一眼她的脚,她身子微微往旁边歪,明显姿势不对。
“脚怎么了?”声音里似乎沉了口气。
任舒脑子嗡嗡的,听到他说话,脑子宕机了一秒,又抬头扫了他一眼。
“崴了……”
隔着噼里啪啦的雨声,两人的声音都不高,却落在耳畔异常清晰。。
“拿着。”
厍凌把雨伞搁她手里,半蹲下身用手指挑开牛仔裤,鼓了个包,视线又抬起看着她。
“你怎么活这么大的?”
他语气冷冷的,能感觉压抑着情绪。
关你什么事,我也能回去。任舒闷不作声想。
这边打不到车,厍凌都不知道她怎么转到这地方的。
厍凌背着她往路的尽头走。
任舒环着他的脖颈,趴在他宽阔脊背,身体的温度夹杂着空气湿度分不清是谁的,她脸颊贴着他的耳朵,问:“你怎么在这。”
厍凌没吭声,感觉到她的呼吸声顺着拍在脸上,只是勾着她的腿又缓声问:“疼不疼。”
任舒说:“不疼。”
又说:“谢谢你。”
厍凌又问:“背上好了吗?”
任舒感觉眼睛有些疼,于是声音有些卡顿。
“好了。”
已经结痂了。
打车去了医院,预约,任舒跟厍凌一齐坐在长椅上等待电子屏叫号看诊。
医院人来来往往,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任舒侧过头看到不少爷爷奶奶相伴在一起,又转头看向厍凌,侧目看自己跟他一指之隔的肩膀。
厍凌也侧过眼,以为她疼,轻声说:“忍一会。”
任舒嗯了一下,低下头玩手指。
医生给拍了片。
医护人员目光落在浑身皱巴巴的厍凌身上,即便这样狼狈也能显出气质不凡,“你是病人男朋友吗?”
病房被关上门,任舒没有听到他回答的是什么。
韧带损伤,只拿了药,说不严重,回去冷敷再热敷。
提着药膏从医院出来任舒还在想,没想到她第一次去澳门居然还参观了医院。
从医院出来雨还在下,厍凌给她订了酒店就在附近半岛,打车几分钟的距离。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下了车,任舒走在他身后,提着药膏看他白衬衫上的湿痕。
上了电梯开了门,厍凌停下脚步,站在门口,任舒也同样停下,跟他安静对视着。
他说:“好好休息。”
在他关上门时,任舒又忽然问:“你是看到我平台发的照片吗?”
厍凌扣着门的手顿住,目光落在任舒的眉眼上,她的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眼尾略上挑,眼睛有神但不锐利,给人一种专注、清澈感。
一时没吭声,随后说:“出差。”
任舒点点头了然说:“好的。”
是这样。
下次不要再遇到了不行吗。
他是怎么找到她的,下着雨又没开车,就那样一个人在某条街上闲逛,就能遇到她吗。
任舒当晚没睡着,睁着眼一整夜,第二天一早脚踝隐隐作痛,不影响正常走路。
以前便经常跌倒,爸妈说她小时候还没学会爬便先学会走,磕磕绊绊长大,如今一回头才发现就剩下她自己。
第二天一早是被警察的电话给吵醒的。店里被砸的事情得到了解决,没抓到人,对方选择自首。
任舒退房离开澳门,到了申城,警察又说让她来医院一趟,到了医院才解惑。
对方鼻青脸肿已经看不清五官,不仅额头有一个血坑,甚至手指都断了一根,全身粉碎性骨折,包裹着纱布整张脸都快要看不清楚。
他嘴里痛吟残喘着还说着让警察给他鸣不平。
她错愕地盯着人。
倒是警局几个人面不改色的,“认一认是他吗?”
找了照片给任舒看。
任舒认真看向照片里男人的眼睛,确定后点头说:“是他。”
“警局这边会对他进行刑拘,之后会出处罚结果,还有你店内被毁坏的设备到时都会让他尽数赔偿,他身上没钱也会找到他家里人,放心,我们这边会妥善处理。”
“谢谢。”
“按个手印吧,之后就回去等通知。”
任舒说:“好的。”
离开时任舒才想起来问:“他为什么要砸我店。”
警察摇了摇头:“咬死都不说。”
任舒从警局出来,忽然明白那些做生意的人为什么喜欢烧香祈福。
她坐公交又路过那个许愿池,从钱包中掏出一枚硬币时,又想起这枚硬币是厍凌过年时给她的,她没有别的硬币了,决定放到下次。
仍旧许愿每个人都事事顺遂。
盯着此时放晴的天,任舒忽然想起厍凌还放在她家里的书,于是往家里走,不忘提前给厍凌发了消息。
【我一会把书还给你,如果你不在家,我就先进去了。】
她是在收拾那些书之前给他发的消息,坐上出租车后也没见到他的回复。
司机看了她的目的地,还笑着说:“这边的房子不便宜吧?”
任舒才解释说:“哦我是家教。”
司机看到她抱着的一个纸箱,才了然。
“家教一个月工资多少钱?”
任舒随便编了一个数字,司机又叹了口气:“有钱人啊。”
任舒没接话,低头沉默着。
车停靠在门前,她抱着箱子进了别墅,输入密码,看着空荡的欧式别墅,把箱子放在客厅地面,还在犹豫要不要帮他放进书房时,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厍凌穿着一件黑西装,打着领带,甚至戴了领带夹,手里还拿着文件,又回头看了一眼书房桌面合上的电脑,会议倏然暂停,林鸣谦给他发了几个问号。
他扫了她一眼,把文件随意丢在客厅茶几上,又低着头给林鸣谦回复:【我没什么问题。】
厍凌越过人视若不见从冰箱拿水喝。
抿了两口,听到身后任舒有些意外问:“你在家?”
厍凌才回头,最后目光定在那张脸上,口吻平淡:“有事吗?”
任舒上前了一步,解释说:“我把书还给你,你没看到我给你发的短信吗?”
“手机关机了。”
她是三点多发的,现在都六点多了,怎么都充满了吧。
“我就放在这里行吗?”任舒指了指沙发旁边的位置。
“放原位。”厍凌看向那些书,说。
任舒就蹲下身,把纸箱拆开,把书都搬到了他书房。
她记忆力不错,厍凌放书也很有规律,二十多本不用十分钟就放完了。
厍凌没在书房,隐隐约约能听到他在客厅打电话的声响,声音温和,降低了很多疏离感。
任舒又盯着那个被他放在最中间的奖杯看,或许只是因为这样放比较美观,毕竟颜色不一样,厍凌有些强迫症,柜杯里的杯子都放得整齐一丝不苟。
任舒微垂下眸,含着下巴,脊骨倏然感觉到些许摩挲,任舒一瞬间感觉到头皮寸寸紧绷起来,屏住呼吸,瞬间保持着姿态不动了。
他的手落在人肩膀也没有动,窗外昏沉的火烧云照不进来。任舒垂落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也不敢往外看,只能感觉到丝丝缕缕的海风带着潮湿的咸味扩散到鼻息。
“不是跟你说不要了吗。”
厍凌伸出手,绕过她肩膀,用虎口扣住她下巴,用手指轻摸她的脸颊。
任舒眼睫垂下,感觉到他手指上残留得微微烟味,又被清淡香水给覆盖,说:“家里太潮不好保存,反正你这里能放得下。”
任舒这时才注意到这个房子看似空荡,杂物间跟书房却放得很满,角落里还放了一把吉他,跟一个签名足球。
任舒能感觉到透过窗侵袭而来的凉气越来越重,太阳彻底落下,书房变得愈来愈暗。
“我要走了。”
太晚打车不安全。
她话音刚落,耳畔有些湿润,厍凌的嘴唇贴着在她耳后,任舒呼吸一重,紊乱着不敢动。
“微信加回来。”他又轻声说,“我不好吗。”
任舒没吭声,低着头含着下巴,又感觉到厍凌用手微微抬起她的下颌,低下头凑过去,嘴唇描摹着她的唇形。
被撬开嘴唇时,她也还是低垂着眼没有说话,垂落在身侧的手指紧抓着。
任舒跟他拥吻在一起时又忽然想起乔亦然那句话,人都有欲望,在你产生不满时,就已经堕落被编制好的网中。
任舒被抵在书架上,蝴蝶骨后被他的手托住,面对面被他半抱在怀里,厍凌低眸含住她的唇,任舒没有任何反抗地承接。
厍凌只是感觉有些可笑,任舒的眼光也就到这了。
他用力吻上她的唇,感觉到唇齿之间有些咸湿,看到她眼睛里含着的眼泪。
厍凌松开人,手也从她背后撤开,低着眸,几秒后缓缓抬起手指给她擦眼泪,眼泪温度烫得烧人。
他头一回怀疑自己判断错误,于是站在原地看着垂着头的任舒,有些燥地想抽烟。
“抱歉,我误会了。”
厍凌抬步往外走,背影带着些许一贯冷情。
可此时脑海里又莫名浮现她泛红的双眼,脚步慢下来。
“书我收到了,帮你打车。”
任舒摇了摇头,往前走几步之后,看到转身往外走的厍凌,又倏然上前几步从身后揽住他的腰,用额头抵住男人后脊背,很轻蹭了下。
天明明阴凉,任舒感觉手心都出了汗,却又一寸寸抱得很紧。
厍凌全身都止住,低眸目光落在自己腰上,把人手掰开,转过身看到她的脸。
“干什么。”
任舒说:“我能住在这几天吗,我室友,搬走了。”
她每次回去都很安静。
“你想住就住吗?”
对任舒来说,提出什么要求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此时厍凌的拒绝更让她无法回复,只低着头,声音降了好几个分贝说:
“那就,算了…”
任舒往门口方向走,又被他扣住手腕,手指用力锁着腰,重重抵在墙壁上,衣服落了满地。
任舒呼吸乱着,感觉到他略冰凉的手指掀开衣服用力揉捻,她抬头慌乱看着他,手指温度冰得人发颤,指腹的纹理却又很熟悉,任舒有一瞬间的绝望,又缩着抓住他说:“关上窗……会,被看到。”
厍凌摁了一下旁边遥控,手又掐着她的下颌吻上。
跟任舒do时看她跟以往一样闭上眼时,厍凌刺进去那一瞬间,低眸吻着她的眼睛,才了然。
他倒是了解任舒,对自己苛刻又惯会反思,但对朋友两肋插刀。
即便她跟骆盂关系再好,她心里也过不起那个坎。
于是厍凌又想到那晚在酒吧伸出手机跟她加微信的男人,长相温和如风,像任舒会喜欢的类型,她还挺会无缝接新。
“想谈恋爱啊。”
任舒声音都是碎的,还是头一回听到厍凌这样的声线,冷淡到没有丝毫笑意,演的不演了。
“你想得美。”
任舒有些想哭。
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于是张开唇咬在他肩膀上。
不谈恋爱,做吧,什么都不要想。
偶尔任舒开始想,是不是她太过一览无余,对他太过坦诚相待,才会让人没有好奇心,才会除了她的身/体之外让他从来不给任何进退。
于是想要解释她没有喜欢骆盂这件事又被重重顶开。
任舒感觉最后沉入了海底,她差点被淹没,又被打捞出来拧干净水放进绵软的云朵里,最后像是成了铁板烧死的,被裹着,整个人都要烤熟了。
任舒在梦里反抗,又被烧得更旺盛。
都怪厍凌。她想。
都怪厍凌。
都怪厍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