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理期持续一周, 任舒都是没精打采的状态,甜品店的经营在冬天来临之前维持平稳客流。
厍凌又去了美国出差,去了一周也没回来。
处理家里的事情以及连番工作让他一瞬间回到接手公司初期, 忙的吃饭都忘记,又要应酬, 胃溃疡吐了好几天。
在周五给任舒发了自己的机票信息。
表示回不去的意思。
任舒回复:【好的。】
连续一个月, 任舒会在回复“好的”,后来几周都能看到他又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
偶尔也会忘记发。
任舒倒是每天坚持发一些做甜品的教程,偶尔会爆个一两条, 吸引一大波流量, 甜品店到下午时间基本没位置, 在市区也小有名气。
任舒跟一个MCN工作室的负责人联络,说是在周日见面。
她要抓住时代的风口,借着网络红利, 扩大人流提高竞争力, 而不是在时代走到饱和后昙花一现潦草收场。
即将下班, 任舒给厍凌发了条消息:【你大概什么时候下班?】
厍凌回申城这两天都住在公司。
隔了大概十几分钟,他连着回了两条。
【五点半。】
【一起走。】
任舒心情忽然绷紧。
【不了吧,我坐地铁能到。】
不过下了地铁还要走十分钟才到别墅区。
她今天刚好没开车。
【顺路。】
【不用了, 我很快的。】
【你坐地铁多久。】
【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的通勤对偌大的申城来说最正常不过。
【等不了。】
任舒一瞬间感觉莫名脸热。
像是把床/事摊在了眼前,这种交流方式让她无处遁形。
【你的车太显眼,会被看到的。】
【一男一女坐在同一辆车上都是我们这种关系, 火星能住满了。】
任舒沉默了几秒, 想要迅速结束话题。
【那你能还在上次停车的地方等我吗?】
那距离甜品店远一些。
跟附近地铁一号线背道而驰,不轻易被看到。
他没回,就是默认了的意思。任舒逐渐琢磨出来。
结果隔了十分钟,他回了个“嗯”。
一直到下班时间, 任舒又收到厍凌的消息。
【我有个会要在二十分钟后开。】
任舒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现在还在公司吗?】
这个时间点,易思信楼层灯光常亮,只有寥寥人在加班,甜品店关了门,任舒站在门口仰着头看着某个格子的灯光,也看不出哪个是办公室,或许根本不是这个朝向。
【对。】
【你在公司落地窗前能看到我的甜品店是什么样子吗?】
任舒偶尔下班抬起头倒能看清易思信那一层没关的灯光,久而久之一到下班会习惯性抬头看一眼,随后低头坐车回家。
她有些好奇,门匾的灯光在顶楼的视角下是什么颜色,能不能看到门口进出的客人。
手机“嗡”了一声。
任舒打开看到他发来两个字。
【上来。】
任舒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好几秒,心弦被拨乱了下,转了下眼睛回。
【会被看到的。】
【专用电梯密码1111,这层总裁办没人在。】
任舒手指扣紧了手机。
去之前她还是找了口罩戴上。
三期大楼一层寂静无声,灯光刺亮,踩在地面都有哒哒声响。
任舒佯装无事摁了下电梯,旁边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生手里提着包包给财务发语音,看到任舒,忙不迭叫了她一声。
“欸女士,那个专属电梯你上不去的,你要上几楼?”
任舒被吓了一跳,又愣愣从电梯里出来了。
还装模作样仰头看了一眼上面的标识。
“我要去九十四层。”
“你是审计那边的是吧?过来吧,怎么才来这都下班了。”
“嗯……”
女人给她刷了卡。
电梯停在九十四层。
任舒在电梯关上之后再摁一次发现居然需要重新刷卡,楼梯也在施工。
她叹了口气给厍凌发了消息。
【我在九十四层,能帮我刷一下卡吗。】
任舒等了好几分钟,厍凌都没回复,不会不管她了吧。
九十四层还有寥寥员工在加班,从茶水间经过时能从玻璃门外看到站在电梯口踌躇的任舒,人来人往都要看她一眼。
任舒只好背对着面壁,装作很忙的样子。
电梯打开,厍凌出来叫了她一声。
“你干什么呢?”声音不高不低的。
“任舒。”
任舒被吓了一跳,瞪圆眼睛看向他,即便厍凌面无表情,任舒感觉他是故意的,故意看她被吓一跳。
哪有叫这么大声的?还叫名字??
她庆幸此刻没人经过,忙不迭走进去,“我刚看到人了,她说我走错了,我就想着能从楼梯上去。”
进了办公室,室内开了空调,任舒看他办公桌上的电脑,正开着语音会议。
他也没有关声音,就这么直白开着,反倒只有任舒看到电脑上跳动的时间时被吓了一跳,呼吸都绷紧了。
脚步放轻,坐在旁边沙发上,看厍凌坐在办公桌前,手指转着钢笔看着电脑,身子往后靠着,领带也被随意解开。
大概是在没人的状态,他才会如此放松,让任舒倏然想起那时link上疯传的他冲浪视频,以及那张站在跑车旁穿着很有张力的一身。
任舒多次窥见他在冷淡规矩之下懒散松快的一面,不是在床上。
视频打开时,厍凌抬眸扫了她一眼。
任舒立马识相做了个密封嘴巴的手势,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板正。
厍凌忽然想起高中那会也是如此,任舒一直坐在中间第三排靠走廊,班级最好的位置,每次换座位都没人会跟她抢,毕竟那个位置是老师从走廊透过玻璃就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学霸专属座。
同样也是班里同学打闹经常误伤的地方。
任舒悄无声息走到落地窗前,窗外忽然下起雨,水珠不堪重负往下滑,她内心在这一刻平静下来。
很多人都讨厌申城的潮湿天气,任舒却很喜欢雨天,宅在房间不出门,听着雨声看书或做些喜欢的事会让她倍感满足。
她掏出手机,朝着落地窗外的阴沉雨天拍了个照片,雨珠遮挡了清晰的风景,即便办公室的位置是朝向甜品店的,也无从从这么高的地方看到甜品店的位置,大概只有去过的人才能在内心有一个模糊定位。
原来分毫看不见。
“拍照干什么?”
厍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位置,他坐在办公桌的一角,手掌摁在桌面,长腿落拓,漆黑眼眸跟她对视。
任舒自顾自说:“记录生活,我不发。”
从在北京发了那张图之后,她点赞上了万,但这种贩卖隐私得到的引流不是她所喜欢的。
厍凌伸手,任舒就下意识把手机给他,还很好地把手机转了个面。
“干什么。”边给还边问。
厍凌接过手机,点开她相册,发现里面全都是她拍的照片,拍照技术不怎么样,但没有构图的live图片很有鲜活力,跟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背道而驰。
大多数都是风景图,只有寥寥的自拍拍摄到五官皮肤,大概是在看自己泛红的眼睛跟脸上忽然长的小痣。
厍凌看完之后又递给她了,她似乎没有任何秘密,才这么一览无余,连眼底的情绪都完全展露。
“走吧。”
此时已过下班高峰期,但还是人来人往。
任舒跟在厍凌身后,到了停车区,任舒见厍凌坐在驾驶座上,犹豫了两秒,拉开副驾驶车门。
车外嘈杂的声响被隔绝,安静氛围围堵在车内狭窄空间中。
厍凌扫了她一眼,驱车驶入主干道说:“吃饭了吗?”
“嗯?”
任舒还没反应过来他会如此询问,随后说:“吃了苹果派,明天上新的新款。”
她还找了探店博主造势。
任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是害怕她没吃饭晕过去,一瞬间躲开眼。
“为什么选明天?”
“需要原因吗?”她看了黄道吉日,且明天是骆盂生日,店里朋友说晚上庆祝一起吃饭,刚好凑到一起,毕竟之后会很忙。
“随便问问。”他说。
车停在别墅车库,车库有直通到楼上的电梯,她也就没看过地下一层别的地方。
任舒拉车门的一瞬间倏然想起上次他说的什么,呼吸一滞。
即便是在地下一层,偌大的空间感还是让人觉得暴露,好像一些不堪都被撕扯开一道口子,暴露在光天化日,让人无处遁行。
车内灯开着,任舒侧目看向厍凌,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背,又被冰凉的手表表盘给硌到。
“能不能不要。”
厍凌侧眼看她,对视了几秒,点头。
“可以。”
他拉开车门还没下车。
任舒又忙的说:“没有我就问问。”
厍凌就推开车门,绕过去给她开了车门。
“不想就不想,又不是逼迫。”
任舒又抬眸看:“你这不会有监控吧,到时候你,威胁我。”
“我能威胁你什么?”厍凌笑了。
“谁知道。”
“没有,别墅监控早关掉了。”
“你不怕丢东西吗?”任舒跟在他旁边,侧眼看着周遭,发现还有一个小型影院,开放式,健身房也在这里,放着沙袋跟拳击手套。
“有管家,丢了就丢了。”
任舒还要说什么,又被厍凌倏然转过身,撞在了他胸口,撞得鼻尖疼。
又被他用虎口抬起下巴,强迫跟他对视,唇角被他指尖捻了一下。
“我发现你紧张的时候就会很多话。”
任舒看着他没吭声,浑身还是紧绷的。
厍凌此时忽然问:“有哪一次让你觉得很不舒服吗?”
“你在做调查问卷吗。”
“我不能得到评价…”
“没有。”任舒不想他继续问下去,回答得很快,“没有……”
厍凌点点头,判定:“所以口是心非。”
任舒理不直气也壮:“我就口是心非怎么了…”
“不怎么。”
新提的那辆柯尼塞格车座用的人造麂皮,触感柔滑有摩擦力,不会太软,但质地温润。
行驶时不会有皮革嘎吱响声,工艺非常成熟。
车座并不能整个放下,一些小角度可调,但仍旧只有狭窄的空档人囚捆着腰,任舒跟他面对面坐着,下巴又埋进他肩膀,闷不吭声往下沉。
“你小时候是不是吃过什么嗯…你别摁我肩。”
任舒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手背上的青筋,紧着嗓子声音变小些:“我有节奏。”
厍凌锋利的眼神压着她,呼吸也落下来:“你是不是忘了这次轮到谁?”
任舒就不吭声,最后闭紧眼,眼泪又往下掉。
到最后也没松一口气,反而紧得想哭。
车在敞亮灯光之下,纹丝不动地屹立在一辆辆价格不菲的豪车之间,从远处却能清晰看到共同坐在敞篷跑车副驾驶上的两人。
任舒下巴挂在他肩膀,难掩眼角眉梢的颜色,低头时更是能清晰看到皮质车座上被灯映出的盈光,跟汗掺杂在一起,更分不清是谁的。
她脑海里就不自觉想到,这辆车要上千万,此时被弄成这样,他应该不会再开出去了。
大概是厍凌的话起了很好引导的作用,任舒感觉她从未这么豁达过,手搭在厍凌的肩膀上,头脑发晕坐在他怀里提起骤落,几近自暴自弃似的疯狂跟迷茫,脑子里什么都没想,每一个动作都刺得全身毛孔舒张。
厍凌将她反过来,抱着她换了个套,她趴在仪表盘储物台上,一点点被彻底碾碎到失去原始模样。
厍凌帮她拨了拨长发,落在左肩,低眸贴吻着她肩膀皮肤,见她还在抖,又用手拖着她下巴,擦掉眼角的泪。
“不许哭。”
她在几近崩溃中达到高峰,持续绷紧后失去咬合力,脱了力往下掉,又被他捞紧。她视线空泛地放在远处落在地面的红色拳击手套上,以及乱七八糟堆积着的画板跟雪橇。
被人重新转过身放在驾驶座上坐好,系上有些凉的安全带,单脚搭在在仪表盘上,他屈在中间进来后,任舒把额头的汗擦在了厍凌肩膀,在零碎的呼吸声拼凑出话。
“厍凌,你今年呃…过年还要去,温哥华吗?”
厍凌掐着她的后颈,把人用力往怀里摁,没有给为了说话而让步的机会。
“嗯。”
“那周五怎么办。”她声音紊乱。
厍凌捏了捏她的脸颊,声音有些沙哑磁沉。
“不办。”
“所以今天你忍忍。”
任舒哦了一声,说好。
一同进了浴室之后又做了两次,结束后任舒洗完澡出来,穿了睡衣,看到客厅厍凌点了外卖。
她没什么胃口吃,腿软手软连拿牙杯都费力。
“你的狗来过吗?我刚看到绳子了。”
地下室放了一个黑色网格口枷,还有一条绳子,没来得及收走。
厍凌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没干,但他最近又剪短了头发,显得整个人锋利许多。
“朋友把它带到这了。”
任舒从记忆中揪出什么:“所以上次去酒店是因为狗在?”
厍凌又嗯了一声,站在吧台倒了两杯茶。
任舒不会觉得是害怕狗打扰,别墅的房间很多,随便放在哪个房间都可以。
厍凌把她跟生活分得很开。
或许那些能告诉她的,也并不是只有她知道。
他有自己的生活圈子生活习惯,他身在她无法抵达的高处,身边非富即贵,站在高楼俯瞰城市,没有任何跟她生活重合的地方。这是任舒一早就知道的事。
水杯递过来,她下意识接过,回神后抿了一口,注意到她在北京喝到的那杯,茶香清冽,口感香醇不涩口。
“这是什么茶叶。”
“你买不到。”
任舒就“哦”了一声,那她可以过来喝。
想起手机还在卧室,任舒喝完又走进房间拿正在充电的手机,害怕错过什么工作信息。
微信里除了群消息,还有一条来自乔亦然。
【你有没有看到群消息,你知道这件事吗?】
任舒先是回:【什么消息?哪个群?】
【校园群,你先去看。】
任舒□□账号登录不上,但也猜到大概是有关文教授的,不然乔亦然不会过来问。
她重新验证登录之后,看到连续不断的新消息跳出。
点进去,无数条讯息一条条刷新着。
竭力识别出在谈论什么的那瞬间,任舒感觉自己心脏都停了,耳畔嗡嗡地叫。
邮箱仍旧没有看到文教授的回话。
又看到乔亦然的微信说:【也可能是假消息,别太担心。】
任舒站起身往外走时,腿不小心撞在床的棱角处,房间里发出“咚”的巨响。
边走边给李牧杨发了消息查证,对方没回复。
外卖盒刚拆开,厍凌开了电视剧,里面还是播放着她上次看的动画片记录,虹猫蓝兔第五集。
厍凌没什么胃口,助理发来消息他看了一眼,也没回。
倒是没抬头厍凌也注意到从卧室刚走出来的任舒的直视。
她站在对面,隔着餐桌没过来。
“看我干什么。”厍凌把筷子放在碗边。
任舒摇了摇头,往前走了一步问:“你知道文教授一直在住院的事情吗?”
她看到群里说,已经长达一周昏迷不醒,或许醒不过来。
暂时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厍凌抬起眼,将任舒表情中的情绪映入眼底。
他没吭声,又听到任舒抿了下唇,看着他继续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声音落下后,客厅似乎比以往的每天都寂静,动画片的声响还在背后响起,任舒隔了不远空气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厍凌。
“为什么不说话。”任舒走到餐桌对面,追问。
她明明有问过他的,但那时厍凌说的是“挺好”。
厍凌从她语气中听出了莫名的逼问,弯下腰,从茶几下拿了一盒烟,打火机的咔啪声响在客厅响起,他点燃抽了一根,白雾丝丝缕缕溢出上扬,模糊脸容。
他天天忙碌帮父亲处理帮助过他的旧友,处理李牧杨结婚,还要负责并不喜欢他的姑姑的健康情况,还要忙碌工作搞定合作方,有人问过他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为什么不问李牧杨为什么不告诉你?”
他的话语平静没有起伏,在此刻的安静中却有些突兀跟冷冽,也瞬息划破了室内的凝滞气息。
她不该继续这个话题了。
不该问这个事情。
任舒低下头,拇指指甲陷入手心,但并不是很痛。
“我只是想知道她的情况。”
“你明明知道——”
厍凌出差一个月,精神处于极度消耗状态,理智地打断:“我不知道。”
随后他起身往外走,又把问题重新抛回去:“你觉得我有需要跟你说的理由吗。”
任舒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忽然感觉空气有些低闷。
她甚至能够明白为什么厍凌不想让她知道,跟他没关系,一开始他就不想管。
她扫了一眼身后播放着的电视机,她以前没看过这个动画片,此时已经不知道这一集讲了什么了。
于是任舒捏着手机,又去拿自己放在沙发上的包。
“我走了。”
厍凌看了眼时间,转身去拿车钥匙,说:“我送你。”
“不用了。”任舒认真说,“我打车就可以,我室友在家。”
厍凌那双眼盯着她,一时没吭声,看任舒转身往外走,迈着长腿走过去扣住她的手腕往前走。
“送你。”
走出门,站在台阶之上,门外夜色微凉,又海风带着咸味吹过来。
院子里的盏盏灯光照清脚下每一步。
任舒反抗了一下手,“真的不用。”
厍凌站在原地,头一回见到她执着的神情。他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两步,视线笔直看向她。
任舒这次没有偏移开他的视线,夜色奔茫之中跟他静静对视,双手放在身前捏着她的小包。
随后厍凌只身往外走,一边说:“你不该把情绪嫁接在我身上,任舒,第二次了。”
任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眼前又模糊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觉得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