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总是比晨昏更让人觉得平静, 窗外太阳升起时的朝阳余辉从落地窗的缝隙之中倾泻进来,一寸寸蔓延至床上。
耳畔均匀呼吸声让人昏昏欲睡,任舒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 盯着陌生环境一瞬间清醒,坐起身看到空无一人的卧室, 忙不迭起床。
也不知道要几点退房。
匆匆忙忙穿上衣服起来, 也没来得及洗漱,下床时又倏然腿一软差点摔倒,眼前眩黑, 缓了两秒, 走出客厅。
厍凌正坐在客厅开着电脑, 打字声在客厅淡化寂静感。
任舒站在跟卧室的拐角处,看着厍凌仍旧穿着昨天那件微微发褶的西装,脸颊轮廓在清晨愈发冷冽锋利。
在每次清醒过来时看到厍凌冷冽疏离的模样, 任舒总会有一瞬间怀疑自己, 昨晚那个跟她说话, 无耻又混蛋的人是他吗。
随后目光落在他松散着衬衫扣子,露出的锁骨上很淡的吻痕,确认昨晚的抵死行径毋庸置疑。
让任舒不禁想起厍凌在来申城工作之前, 她第一次给厍凌发微信问他“你今晚过来吗”,他从机场赶来别墅都还在匆匆开会时,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但任舒仍旧还记得当时她的心情, 她在前一天晚上梦到了厍凌, 人生的第一场春梦,她醒来后懵了很久,捂着脸,脸颊透着红迟迟未退, 那晚看他时都很不好意思。
“客厅有早餐。”厍凌抬眼看到她头发乱七八糟的样子,她头发多显得愈发蓬松,脸色比平日更白皙,一双眼也清亮分明,模样跟个乞丐似的。
“你急什么?”
“我……没有。”任舒往客厅走,从茶几上找到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厍凌合上电脑,准备离开。
“你自己吃。”
任舒看他立马合上手机准备离开,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是在等她醒。
“我也不吃了。”任舒有些急迫地拿起自己的包。
厍凌看她着急的样子,“你有事?”
任舒忙不迭迅速说:“我一点多的飞机去北京,怕赶不上。”
申城机场很大,她要提前去,这是任舒第一次坐飞机出远门,从南方到北方,她还在之前搜了攻略,发现可以在线上值机。
厍凌看了眼她还有些打颤的腿,也不知道怎么这么虚。
“送你,顺路。”
任舒抿了下唇,拿着外套从卧室出来,跟他一同下电梯。
封闭的电梯内还有一对年轻情侣,大概是附近申大的学生,男生亲密揽着女生的腰,咬耳朵问期末周是哪天,要不要出去玩。
“去干嘛。”她半靠在他怀里。
“滑雪?或者你不是想去北海道吗。”
“不想去,我一会想去看电影。”女生戳了戳他的胳膊,声音甜软,说完大概注意到了旁边高挺的人,侧头看了一眼厍凌,又把视线落在旁边的任舒身上,眼睛里闪动着什么,偏头跟男朋友窃窃私语。
任舒低眸站在厍凌旁边,低着头手指捏着包包带子,也没敢说话,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能猜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任舒更不敢抬头了。
倒是厍凌单手揣着西裤口袋,手机里翻动财经新闻,毫不在意别人目光。
等到了酒店大厅门口任舒才想起来说:“房卡不用退吗?”
“行政套房,我是投资方。”厍凌摁了一下车钥匙。
那你业务挺广的。
“那昨天还要拿身份证。”
厍凌睨了她一眼,给人开了车门:“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带。”
任舒又回头看了一眼酒店的名字,这家酒店是在这两年发展起来的连锁酒店,遍布北京跟深圳,线上推流跟线下服务都做得很好。
任舒忽然有些后悔父亲生前没多学一些经商知识,那会儿她被家里宠着惯着,只玩自己想玩的东西,总觉得以后会有时间,但后来证明没有什么会原地一直等你。
坐在厍凌车上,任舒系上安全带,听到厍凌问:“去北京干什么?”
任舒说:“找我妈妈。”
厍凌便没再过问。
把她送到小区门口,任舒下车,跟他说:“我走了。”
厍凌“嗯”了一声,等任舒转身,驱车离开。
任舒上楼去拿了行李箱,她不打算去很久,也就拿了两三件换洗衣服,又把冰箱里没吃完的甜品解决掉,坐上了飞往北京的飞机。
-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来北京。
硕大的新鲜感冲击头脑,任舒感觉北京的天空都很蓝,或许只是今天天气好,以至忽视掉了空气的干燥跟让人透不过气的飞絮。
值机到降落长达四个小时,下了飞机还收到苗佩玉的微信消息问她什么时候过来。
任舒不想她来接,那样大概率会跟崔望生跟崔念念父女遇上,到后才给人回复。
【我快到了,订了酒店,晚一些过去。】
“定什么酒店啊,怎么不在家里住?妈妈昨天晚上就给你收拾好了房间。”苗佩玉打电话过来,声音明显有些受伤跟担心。
任舒取了行李箱后往机场出口走:“不了,她也不喜欢我,我不想过去招人嫌。”
苗佩玉听到任舒这样说,没忍住试图解开嫌隙:“舒舒,念念当时不懂事,她前几天还说你过来之后跟你道歉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任舒有些疲惫,飞机餐很难吃,她在家里吃的甜品也都消耗完了,有气无力说:“妈,我们能不聊这个吗?我觉得,以后我们少联系吧。”
苗佩玉的声音有些哽咽,吸了吸鼻子擦眼泪:“舒舒你要跟妈妈断绝关系吗?”
电话被夺走,电话里袭来刺耳的声响。
“你是不是有病??非要这样说话是不是?妈妈对你多好,你现在忘恩负义你有没有心啊!妈前段时间住医院还想着念着给你送东西,你倒是一个电话都不打,你配做妈的女儿吗!妈都哭了!!!”
苗佩玉在旁边叫着:“念念,别这么跟姐姐说——”
电话被中途切断,任舒站在原地,盯着此时陌生的环境,忽然感觉脑袋有些沉重,人来人往,只有她站在人群中不知所措漫无目的。
她买的机票偏离市中心,排队等很久等到出租车,上车后从包里翻出巧克力吃,苦涩的味道刺激着蓓蕾。
回到酒店才给苗佩玉发了条消息。
【妈,对不起,但我真的不想去他们家住,我其实也不想来,但我有些想你了,想看看你——】
想说的话没发完,又全部删掉了。
【妈,你把晚上吃饭的地址发给我吧。】
对面发了一个定位,是崔念念的父亲崔望生发过来的。
【舒舒,别跟妈妈置气,念念从小被惯坏了,太小孩子气,你别放在心上。】
【嗯,我没放在心上,也没有因为她。】任舒回。
她把行李放在酒店就出了门,只拿了手机跟房卡,在附近小餐馆随意凑合了一顿,看着link上别人发的一些攻略,在不用买票的景点骑着自行车转了转。
一直到晚上要吃饭,才往对方发来的地址赶去。
去的是一家高档法式餐厅,听闻崔念念男朋友邵克的父母常年定居法国,爸妈都是建筑行业。
任舒在门口碰巧看到苗佩玉三人,她走上去,叫了声妈。
苗佩玉沉了口气抱住她,双手摸着人的胳膊,把人从头看到尾,又摸了摸她的手,眼眶泛红:“怎么又瘦了?穿这么少冷不冷?”
“不冷。”
任舒笑了笑:“也没瘦,跟以前一样。”
又看着崔望生礼貌叫了声:“崔叔,念念。”
崔念念哼了一声不搭理她,踩着高跟鞋提着包包往餐厅内走,一身漂亮的富家千金装带足了从小娇惯出来的任性。
崔望生看着人的背影,紧皱了下眉,这种场合不好让气氛变差,也没多说什么。
“听说舒舒在申城开了家甜品店?经营怎么样?”
“还可以,小生意,能养活我。”任舒说得含蓄,又老老实实说,“我没什么志向。”
崔望生从她的语气中听出来任舒并不想要他的帮忙跟掺和,也就点了点头。
苗佩玉站在一旁握着任舒的手,感觉到她手指的粗糙,一直很难受地擦眼泪:“你不在我身边我实在不放心。”
“妈,你要知道我已经二十五岁了。”任舒甚至有些后悔在刚毕业那会,面对对社会的茫然跟恐惧时朝苗佩玉寻求安慰。
苗母从小被外公宠爱长大,后来嫁给父亲也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父亲去世后又在挽救生意没半年遇到对她很好的崔望生,她一生无忧甚至不能体会女儿当时的感受。
“二十五岁也是小孩子呀。”
进了包间跟崔念念的结婚对象邵克父母恭维了一番之后,坐下闲聊吃饭。
任舒坐在一旁,在介绍自己时才点头笑了笑,全程没有说话,专心做一个漂亮得体的花瓶。
她也能知道为什么苗佩玉让她过来,大概是为了长面子,即便任舒并不知道这面子从何而来,从她一个创业初期艰难险阻的甜品店小老板吗。
中途邵克频繁看手机,引起了邵父的不满。
“吃饭就好好吃饭,两个女孩都没一直拿手机,礼不礼貌?”
邵克解释说:“回的工作消息,有个很重要的投资商最近在北京休假,想着怎么能约个饭。”
旁边崔念念给他夹菜,一边跟崔望生夸赞说:“邵哥没有辜负你的期望吧?我就说他很有能力。”
崔望生不疾不徐,自带镇场说:“年轻人有工作在身很正常,哪个投资商?厍凌吗。”
听到厍凌的名字,任舒才忽然一顿。
她原本就没什么胃口,也不喜欢法餐,这桌菜没有一份是她所喜欢的,但为了避免不给面子,还是吃了两口。
“对,那个项目还多亏厍总,上次庆功宴他倒是没去,估计工作太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约上。”
邵克语气没太多情绪,后面那句替他解释更是画蛇添足,里里外外都在嘲讽他不给情面。
“你跟他提我,他怎么都会给面子。”
……
任舒最后趁他们聊得开心,提前离场。
晚上八点,天空显示出沉蓝,清爽的晚风吹得人头发凌乱,瑟缩着脖颈感觉到一些冷意。
任舒走出那家餐厅,才感觉呼吸顺畅了许多。
手机里多了一条短信,任舒打开来看,是孙向明发来的。
【你今天没在甜品店?去哪了?】
任舒有些反胃,呼吸不过来。
掐着手心把人号码给拉黑了。
随便吧,大不了她真的找崔望生帮忙,维持和谐共处关系让所有人满意。
下了地铁,任舒才注意到自己到了哪里。
厍凌公司楼下,一整栋大楼都是易思信中国区,此时整栋楼亮着灯光,格子间中无数打工人加班加点运行着整个公司的项目进度。
看着来来往往下班流走的人群,任舒刚要转身离开,身后车“滴滴”了两声。
任舒回头盯着京A连号1的黑色宾利,还有些愣怔,有一瞬间的不真实。
等车缓缓停靠过来,任舒视线看过去,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上车。”玻璃窗被打开,厍凌坐在驾驶座上。
任舒眼底的意外神情还没抛离,一瞬间有种周遭环境都在变换的错觉。
她今天早上还跟厍凌在申城的酒店套房。
此时又跟他在偌大的北京城长安街相遇。
任舒抿了下唇,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车门。
“找我吗?”他手肘搁在方向盘上,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