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大亲特亲

我要道侣,也未必要你这样的——

月薄之当时不过是气话,现在早忘了自己说过这句话了。

听到铁横秋这么问,月薄之只当荒谬好笑,他月薄之难道是什么来者不拒、水性杨花之人吗?

月薄之眉梢微挑,指尖在他掌心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你觉得呢?”

这样带着轻笑的反问,听在铁横秋的耳里,无疑是一种嘲讽。

铁横秋垂下眼眸:“能被薄之选中,是我之幸。”

是我之幸。

却不独是我之幸。

月薄之却也是这么想的:能被我喜欢,当然是一件幸事。

可你看着却不怎么珍惜。

毕竟,对你有意的,也不独只有我一人。

想到这个,月薄之也是心绪难平,捏紧了铁横秋的手,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你既知道这是幸事,也谨记要惜福。”

铁横秋心中一动:他果然对我不满意。

正是因此,他才将目光投向他人吗?

铁横秋眼珠转动,强压着心头不忿,用委屈的状态问他:“我自然是惜福的。”

“是么?”月薄之神色淡淡看着他,目光却带着侵略性,“但你就没主动跟我示过一次好。”

“怎么会没有?”铁横秋简直觉得自己被诬陷了。

他对月薄之还不够殷勤谄媚吗?怎么会从来没有示好?

小到给他端茶剥莲子,大到替他夺宝挡刀子……

这些……都不作数吗?

铁横秋瞳孔剧颤,简直难以置信!

月薄之对他的震惊恍若未觉,只是用目光描摹着铁横秋颤抖的嘴唇:“你好久没有向我证明你的真心了。”

“证……证明?”铁横秋愣住了:什么诚意?

他抓住这个关键词,脑中迅速搜索过去,很快定格在刚回百丈峰的对话。

仔细想来,当时情景和现在也颇为相似:

“真叫人失望。”月薄之当时也是这样似笑非笑,“这些年你那些眼神、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原来都是假的吗?”

“怎么会是假的!”

“你要如何自证?”

“自证?”

“嗯,口说无凭。”

“这种事情……如何证明?”

“吻我。”

……

与那时如出一辙,月薄之只是静默地凝视着铁横秋,身形未动分毫。他不催促,亦不闪避,就这般从容地坐在原地。

但是,谁都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种倔傲的等待姿态。

他不主动索求,并非他不想要。

而是他等待被供奉。

就像是,能让他说出这么几个字,已经是他纠结多时,最大程度的纡尊降贵了。

语气带着神明施舍恩泽的傲慢,眼神却藏着几分旁人难察的……近乎卑微的期待。

是信徒祈望神恩?

还是神明更需要香火?

或许谁都说不清。

铁横秋倒是当局者迷,在他眼中,对方始终如那遥不可及的清冷月光,令人不敢亵渎。

他呼吸微微一滞,小心翼翼地把身体靠近了月薄之一些。

他仰起脸,嘴唇不自觉地轻颤,既怕自己会错了意,又怕错过难得的亲近机会。

月薄之依然纹丝未动,只是握着铁横秋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力道。

感受到这细微的回应,铁横秋心尖一颤,终于鼓起勇气,闭着眼吻了上去。

铁横秋的唇轻轻贴上那微凉的柔软,心跳如擂鼓般震耳欲聋。他不敢睁眼,生怕看见月薄之眼中的拒绝或嘲讽。

可预想中的推开并未到来。

反而在唇间尝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回应。

铁横秋脑中嗡鸣:所以,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他说我没有“示好”,是说我没有……

怎么回事?怎么把这个说得比我日日殷勤端茶送水、生死关头替他挡刀都更重要似的?

铁横秋心头纷乱,只敢这般小心翼翼地贴着,如同朝圣者虔诚地触碰神明的衣角。

下一刻,他就感到嘴唇传来一阵疼痛。

月薄之咬着他的唇边,声音因此变得模糊,但也足以让铁横秋听清:“怎么,在这时候也能分神?”

铁横秋还未来得及辩解,后脑便被那只熟悉微凉的手扣住。

月薄之的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将这个犹疑的吻彻底撕咬成一场掠夺。

铁横秋身体发软,倒在充满冷香的怀抱里。

月薄之的雪白裘衣顺势裹住他的身子,带着主人特有的体温与气息。

铁横秋觉得暖融融的。

被这份暖意醺得头脑发昏,铁横秋竟鬼使神差地伸手将月薄之扑倒在雪裘之上。

他意识到,这应该是他无法办到的事情。

以他的修为,就算全力一击也未必能撼动月薄之分毫。

却没想到,月薄之竟然是一碰就倒。

当月薄之像片轻飘飘的雪般倒在榻上时,铁横秋诧异了一瞬,甚至都有些发懵。

他呆跪在榻边,眼神茫然又无措,像只不小心掉进米缸的耗子,对着铺天盖地的喷香白米竟不知从何下口。

而月薄之慵懒地倚在软榻间,则像一只在晒太阳的白猫,尾尖似有若无地勾着人的手腕,等人主动上前,为他梳理那一身矜贵的皮毛。

而铁横秋,和很多第一次摸猫的人差不多,既被那一身莹润如雪勾得心痒,却又有些畏惧猫儿天生锐利的爪牙。

铁横秋的手指悬在半空,微微发颤。

他望着月薄之半阖的灰眸,眼底流转的慵懒光华比任何珍宝都令人目眩。

“你想做什么?”月薄之挑眉看着铁横秋。

铁横秋下意识想把手缩回来,却被月薄之拉住。

月薄之修长的手指不容抗拒地挤进他的指缝,就像方才他胆大妄为时那样。只是此刻,主动权已全然易主。

铁横秋能清晰感受到那修长的手指是如何一寸寸侵入自己的指缝,直至十指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连一丝空气都透不进来。

月薄之骤然收拢五指,其力度之大,让铁横秋觉得自己的指骨都要被这力道烙上对方的形状。

铁横秋的脸腾的红了,呼吸也变得急促。

看着铁横秋的模样,月薄之轻声说:“可怜见儿的,一副快哭了的样子,是我弄疼你了吗?”

铁横秋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那你欢喜吗?”月薄之的力度加重了。

铁横秋仰起脸,眼角发红,却仍保持笑意:“欢喜……”

“嗯,”月薄之忽然低头,玉雕般的鼻梁擦过他的脸颊,“我也……”

未尽之语消融在相贴的唇间。

铁横秋还未来得及分辨其中含义,呼吸便骤然被掠夺。

这次是月薄之,主动衔住了铁横秋的嘴唇。

铁横秋知道自己是高兴的,却又忍不住发抖。

月薄之的吻带着生涩的侵略性,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直取咽喉,毫无风月场中的缠绵意味。

他近乎粗暴地撬开铁横秋的唇齿,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更像在撕咬、吞食。

铁横秋被这突如其来的进犯激得眼角沁泪,却甘之如饴地仰首承受。

月薄之的指尖死死扣着他的后颈,像是要将他钉在原地,不容半分退缩。

“呜呜……”铁横秋终于忍不住轻哼出声。

月薄之稍稍退开:“果然疼了?”

好像是在嫌弃他,可手上的力道却不自觉放轻了几分,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起方才扣得太紧的位置。

铁横秋红着眼圈猛地摇头:“我很好。”

话虽如此,但嘴巴和眼角都泛着可怜又湿润的红色。

月薄之没有说话,只是再次贴近。

虽仍带着青涩男人的莽撞,却不再像最初那般粗鲁。他生硬地调整着力度,像是头一次学着收敛利爪的大猫,笨拙地尝试着温柔。

二人裹着雪氅,只是这样亲吻着。

铁横秋情潮翻涌,自然想更进一步,但未经允许,自然也不敢的。

他便只是窝在雪氅里,任月薄之玩弄他的呼吸。

而月薄之似乎也沉醉于这般单纯的亲昵,只是不知疲倦地与他耳鬓厮磨,像在雪山里取暖的小兽一般,不为风月,只为本能地贴近温暖。

氅衣下的温度渐渐升高,铁横秋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月薄之腰侧的衣料。

他的喘息越发急促紊乱,却仍克制着不敢妄动,双股直打颤。

月薄之似是察觉了他的焦灼,忽然退开半寸,垂眸看他:“我的好小五,这是怎么了?”

铁横秋整张脸烧得通红,睫毛慌乱地颤动着:“没什么……我只是……欢喜……”

月薄之像是诱导他一般,问:“欢喜什么?”

“我……”铁横秋咬咬唇,“薄之与我亲近,我便欢喜。”

“你流汗了。”月薄之的指尖轻轻掠过铁横秋汗湿的额角,用指腹将那缕黏在颊边的发丝挑起,而后顺着鬓角缓缓梳理,“是热了吗?”

“嗯……是有一点儿……”铁横秋别过脸去,却正好将泛红的耳廓送到月薄之指尖。

月薄之替他理鬓的手顺势下滑,用指节蹭了蹭他发烫的耳垂:“既如此,起来罢。”

铁横秋慌忙支起身子,雪氅滑落的瞬间,凉风拂过肌肤,稍稍驱散了些许燥意。

事实上,月薄之感到的热意,比铁横秋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别过脸去,借着整理衣襟的动作,将那一丝难得的失态尽数掩去:我可不学那种不矜持的野汉子。

铁横秋也拿不准月薄之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真是头疼。

铁横秋无意识地揪着氅衣边缘,只觉进退失据。

月薄之抬手轻揉太阳穴,语气恢复了一贯的疏离:“既出了些汗,叫人来打水,各自洗一洗罢。”

铁横秋捕捉到“各自洗一洗”这句话,就知道没戏了。

他垂下眼帘:“是的。”

他走出门去,从客舍外唤来一个魔侍,让备上浴桶。

魔侍待铁横秋没好气:“你们正道修士就是麻烦,还要洗澡,还要浴桶?旁边林子里不就有条河吗?”

铁横秋被他噎得一股脾气上来。

无名火烧心,他不再收敛气息,冷笑一声,青玉剑已经架在魔侍颈侧:“一炷香时间,要没有浴桶,就用你的骨头现箍一个。”

不过片刻,一个崭新的檀木浴桶便被恭恭敬敬地抬了进来。

把魔侍打发了后,铁横秋对月薄之道:“浴汤已备妥,请您先用。”

月薄之扫了眼屋内孤零零的浴桶,眉梢微挑:“先用?你的意思是……”

“您用完,我再用是一样的。”铁横秋一脸老实。

但其实,想到能和月薄之共用浴桶,即便只是一先一后,铁横秋也有点儿上不了台面的兴奋。

当然这是不可以说的。

月薄之却用袖子掩唇咳了咳:“我沐浴所费需时,你还是另寻他处梳洗罢。”

铁横秋一怔:月薄之不愿意和我用一个浴桶。

真是一个无情的男人。

刚才明明都快把我的舌头吃下去了,现在却嫌我用他用过的浴桶了。

铁横秋抿了抿唇,压下心中涩意,答道:“我明白了。”

说罢,他便走出了客舍。

他也不打算再威胁魔侍给他一个浴桶,他也没那么讲究,索性就按魔侍说的,找条河泡一会儿冷却冷却得了。

夜风穿林而过,挟着几分料峭寒意。

铁横秋并不完全脱光,便只是解了外袍踏入溪水,被激得打了个寒颤。

冰凉的河水漫过胸膛,倒是正好浇熄心头那股无名火。

他草草泡了一会儿冷水,正要上岸,忽觉身后树影诡谲一荡。

青玉剑瞬间在手,他转身望去,目光落在水底,却连呼吸都停滞了。

“怎么,是你……”

铁横秋手腕一软。

汤雪的身影像一缕悠游的水藻,在水底无声游过。

月光穿透他因为水湿而半透明的白衣,将轮廓洇成模糊的晕影,让每一道肌肉的轮廓都呈现出既柔且刚的奇异质感。

铁横秋僵在原地,青玉剑尖悬着的水珠不堪重负,“叮”的一声坠入溪面。

那滴水在月光下划出银线,击碎如镜的水面,荡开的涟漪层层叠叠,在汤雪冷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纹。

他的面容随着水波微微扭曲,却愈发显得那双眼睛清亮得惊人,像是沉在溪底的两枚黑曜石,正透过晃荡的水面直直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