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程岩岩看着眼前眼神光飘忽不定的女人,怀疑起她现在能站在这里究竟是靠本能还是理智。

她今天很漂亮,一身香奈儿套装气质端庄高雅,丝毫不见小门户出身之色,头发吹卷,低挽发髻,一侧用白山茶发饰固定。如此,鬓角的山茶花与她白得近乎透明的面庞交相辉映,或者说,那朵花掠夺了她的神采和生命力,让她本人显得虚无飘渺极了。

“我第一次来,你陪我转转吧。”程岩岩开口,浅带了一步示意。

“陈宁霄跟我见面,也在类似于这样的园子里,他派头大,坐下就喝茶,虽然礼仪有数,但让人不爽。”程岩岩说,“喝完茶,他就告诉我,他有女朋友。”

少薇为这一句略略回过神,领会到这位程小姐就是此前电话里的“程”。

她目光在程岩岩身上着力,算是注意力回到了了当下。

程岩岩抿唇笑:“能告诉我,听到这些,你是什么感受吗?”

少薇的教养礼貌让她运转起了脑袋,稍显没味道地回:“我没想到。”

“我们连联系方式都没留,还是家长要求的。”程岩岩视线婉转,略停,意味深长:“现在看,幸好。”

那天那顿饭告别后,两人没联系,因而前两天陈宁霄找上她时,程岩岩的讶异难掩。

“这么重要的事,却拜托给我这个一面之缘的人,”她笑得意味深长:“看来陈先生你身边真是四面楚歌。”

“见笑。”

“你就不怕我也给你使绊子?毕竟,我可是你的相亲对象。”

“我看人从不出错。”陈宁霄一如既往的笃信之下,多了一丝无奈的诚恳:“当我求你。”

程岩岩长叹一口气:“你们陈家,真是龙潭虎穴了。”

圈内没人不知他父辈所行之事,都不觉得算什么,毕竟先例比比皆是,倒是都对他那位原配颇有微词。程岩岩也是个敏于思而鲜于言的人,听着家中长辈们谈论,说他母亲是个拎不清的蠢女人,只知道一味地摆姿态,小家子气,要上进到这样的圈子,爱情的排他性是女人首先要献祭出的供品。最终的结论,是司徒静不愧是小镇出身。

程岩岩听得想笑,却也辨驳不了什么,只觉得不公平。遭受背叛的是女人,被要求姿态好看的还是女人,伤痕累累后被苛怪为太过愚蠢的还是女人,说这些的还往往自己也是女人,没意思。见陈宁霄之前,她就笃定了要回绝,但这男人为爱情不思进取的姿态让她起了兴趣。

两人循着步道,一路往盛怡园的深处走。程岩岩时不时看一眼手机,似乎很忙。这虽然不合礼数,但反正身边这女人已经远游到四海八荒,她也就省得编理由致歉了。

单走着实在闷,程岩岩起话题问:“在你眼里,陈宁霄是什么样的人?”

少薇的思绪像是鱼线上的浮标,她问话提一提,它就浮出水面。

过了会儿,程岩岩听到她回答:“善良。”

她唇微张,意料不及的答案:“要命了,善良在这圈子里可不是个好品质。”她笑道。

少薇抬起眼眸,认真地说:“我不了解你们圈子,但善良在哪里都是好品质。”

“嗯。”程岩岩耸耸肩,随口问:“那你呢?善良吗?”

她也不会想到自己这一问对她是万箭穿心。

“怎么,你为他害过人?”程岩岩饶有兴致。

居高位惯了,问什么都像是垂询。

“间接。”

“怎么个间接法?”

“觉得有人对我身边的人有敌意,所以藏住了他的存在,掩饰为另一个人。”

程岩岩挑眉:“后来呢?”

“后来那个人果然被袭击,进了ICU很久。”

“精彩。”程岩岩像听话本:“陈宁霄知道吗?”

少薇摇摇头。

“你不敢告诉他,因为知道会给他上一层不必要的心灵重压。你很爱他,不想他有一丝一毫负担。”

“嗯。”

程岩岩若有所思:“唔,那你不仅得管好自己的嘴,还得祈祷世上有不透风的墙。”

她的这一句,令少薇沉默,冰冷冷的手臂为之抽抖。

她和周景慧无冤无仇,就算周景慧对她释放过敌意和冷箭,也绝不会起私刑之念。跟周景慧唯一有利益争夺的,是司徒静,再说直白点,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和陈宁霄。陈宁霄看不上这份家产,但他怎么会不了解他母亲呢?事发之后,他会猜到的吧,是司徒静首先为他起了这份歹念,才有后面的事。

程岩岩发现她眼神光聚焦了一时半会。

“你想到了什么?”程岩岩关切地问。迟疑了一下,后半句没出口——

你看上去很痛苦,快化在这太阳底下了。

少薇摇摇头,惜字如金,在连日的行尸走肉和痛苦煎熬中,她精力已经所剩无几。

一想到真的做了这样的事后,陈宁霄会活在怎样的痛苦中,她就想弯腰呕吐。

“他让我们见面,你不胡思乱想么?”程岩岩对她起了好大的兴趣,“难道,你肯接受他家里有一个,外头再养着你的日子?”

“不。”

言简意赅的女人,多说了一句:“他不会做这样的事。你如果……他会对得起你。”

程岩岩发现她这人有股怪异的举重若轻,很惊世骇俗或痛苦的事情、预想,能被她非常轻率地说出口。她惊异之余,忙道:“没这可能,是我好奇你,想见见你。”

陈宁霄真是没看错她,按计划行事,话术周到。

“哎,”程岩岩叹了一声,玩笑,“我可以问问吗,你们为什么会爱上彼此?我没喜欢过人,这是什么感觉?”

“想到对方,愿意为他义无反顾做任何事。”

“义无反顾?不计较公平吗?比如谁做得多一点。”程岩岩略躬了背,去找少薇的表情确认,“真的?”

她是北方姑娘的体格,比少薇还要高许多。

“因为你能感受到,你也生存在这样的爱里,是双方的。”

“我不信。”程岩岩笑,“神话故事,科幻片。”

“就当有情人自我感动。”

少薇唇角勾了勾,耳朵听到了一些人声,还有旁边鱼动莲叶。

原来他们正走在一条步汀上,两侧莲叶接天无穷。奇怪,她刚刚除了程岩岩的声音,怎么会什么也听不见呢?像淹没在水中。

程岩岩决定冒犯一下她,“你说得很好,但说服不了我。因为……”

她顿了顿,坏心且顽皮地笑:“你状态很差。真的生存在你所谓里的爱里的话,你又怎么会是这幅模样?”

少薇的脚步停住了。

程岩岩点点手指:“陈宁霄,把你爱得很差哦。”

“不是的。”在她话音落下的那零点一秒,她的否认就接上,眼睛也不及眨。

程岩岩耸肩:“虽然我不知道你身上在发生着什么事,但显然,他没能救你。”

“不是这样,我只是……”

少薇蹙起眉心。

她只是,本能地将陈宁霄排斥在了外面,正如当年她察觉到宋识因的敌意时……愿为他周旋,护他在风暴外。

但是不是……是不是这一次,已经沦为了一种一厢情愿?

她可以和陈佳威达成默契,但周景慧这件事,真相就写在事件本身。

甚至,会不会有人认为,她是被陈宁霄指使的?他那么高傲、理想主义、目光清晰高远的人,要因为这种事陷入到“争家产”这种泥淖中,并永远无法自证清白——因为她已经是他公开的女友了,而她和司徒静之间的恩怨,却是无法向外道的暗流。

程岩岩发现她游离的目光又回拢了,有趣。

“你只是不信他能救你?那他很弱。”程岩岩轻描淡写,“不是我看轻你啊,你身上不足以产生

连他hold不住的事。除非……“她凑到她眼前,压低声音:“你杀过人?”

少薇被她这样冷不丁的一下弄得心跳骤停。

“你目光居然闪了一下。”程岩岩歪了下脑袋。

少薇不再说话。为着她是陈宁霄信任的人的关系,她已经不自觉和她说了太多有的没的,她太聪慧敏锐,问的东西不合常理,偏偏都直击要害。

所以原来,不合常理的是她。

她常常有一种豁出去之感。自母亲不告而别,她那种想被谁强烈需要的巨大空洞就种下了。陈宁霄说她身上有侠义,只是表象……侠义,就是在所不辞咯,在所不辞地豁出去……

生命因感受而定义。老饕的生命是味觉,旅行者的生命是腿下的路,她的生命,像活在武侠小说里,轻飘飘的一笔,“刹那间,谁谁冲出,护谁谁于身后,被谁谁刺于剑下,当下血溅命悬,在那谁谁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轻飘飘。

天地飘萍,她有这样的感觉,外婆走了后更甚。是为自己活,看世界风景,阅人间百态,找到爱好,立足事业——才二十二岁,对别人来说,正是刚出校园、独立主张生活的年纪,满眼新鲜,而她却已经为自己主张了太久太久……

浮萍有寿,至多活一个月。十二年,小半辈子,按比例,别人的五十载,她累了。

少薇抬起手,看着苍白掌心上纵横的青色细小血管。

这个动作,她这些天总无意识做,眼前看到的不是掌心,而是弥漫的血色,淋漓的鲜血。

但是现在,她总算看见了自己掌心的纹路,微弱,但延伸着。

她的未来,她的人生,真的这样轻易不值一提,不堪一过吗?

程岩岩看着她梦游般的动作,没再出声打扰她。

陈宁霄,真的把她爱得这样差么?让她对自己的道德、良心、未来,看也不看,顾也不顾。

什么都不值得她留恋,什么都可以被义无反顾地抛在脑后。

她为谁义无反顾?

哦,妈妈……

也许在等待她解救的妈妈……

程岩岩紧皱目光,拼命忍住了想叫她一声的冲动。她的人生太高枕无忧,就连新闻台也从不停留民生频道,头一次在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看到如此具象的痛苦。

等她的命偿掉,她身后会留下什么?是反复叩问“为什么”的他。

他前半辈子好不容易从这种“为什么”中走出来,竟要因为不小心掉进了她爱的陷阱,而再问上后半辈子,而这一次,没有人会回答他,他也不会再信任何人的拥抱了。

因为彼此的爱而焕发的新生,她丢掉了,也顺便把他的那份毁掉。

手机震动,是家里人来电。程岩岩看了眼怔怔然的少薇,略略松神,背过身去,掩听筒小声:“喂?”

草草两句挂断,转身,她第一次体味到慌张——

少薇不见了。

完蛋。是个人都能看出她现在精神恍惚,不是正常人,程岩岩已经充分理解了陈宁霄拜托给她的事是何等重要。但现在,至多半分钟的功夫,她把人弄丢了。

会出什么事,她不敢猜。总不能……她其实想在这儿自杀?想到这里,程岩岩更感到五雷轰顶。

少薇随在周景慧身后。

周景慧身材保持得很好,肚子只见向前顶,不见横向圆,从背后看还是曼妙。所有人看了后都说她怀的是个男孩,周景慧去香港看过,确如此。虽说女儿也好,像司徒薇一样无忧无虑当公主,但对周景慧内心的这场千亿家产之战来说,还是差了口气。

“真是抱歉,上次在医院硬是没认出你来,”周景慧歉意笑笑,“所以,叫你来叙叙旧。”

少薇抿唇。

周景慧察觉到她目光,问:“你要摸摸我肚子吗?”

她说着,似乎想来牵她手。

少薇惊恐,心跳漏了,飘在空中的自己猛地一下回到躯干里,脚步往后退,手以斩钉截铁的姿态缩到身后。

周景慧露出没滋没味的表情:“哦,你老家也信奉不能乱碰孕妇肚子的说法?”

少薇脸色煞白,两条手臂血液活泛:“不是,但还是小心为好。”

她灵肉合一了,身体是逢春的枯木、解冻的坚冰,看得见、听得到、想得灵清。

周景慧一愣:“你提醒得是。”

又笑:“你精神了?刚刚进来就一副没睡醒模样。”

“最近压力大。”

“哦,宁霄不养你?”周景慧又露出没滋味的表情,掌心轻柔停在肚尖上。

“我们是谈恋爱,不是谁养谁。”

“你什么意思啊?”周景慧对这些话术异常敏感。

少薇摇摇头。

“宁霄带你来这里……”周景慧探究着她的脸色:“不会是要把你介绍出去吧。”

在这里看到少薇一事,打消了她所有的好心情。这是什么场合?她是靠着孕期撒娇卖乖磨了很久、又实在是相处了这么多年,才让陈定舟带她来的。

少薇却不想再听她说什么。她的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快走快跑,此刻四周没人,怪她做贼心虚也好瓜田李下也好电视剧看多了也好,要是周景慧有个好歹,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而且……那些隐隐约约的歹念,在她身体里留下了电流,此时此刻,她就像是一个站在悬崖边的人,对危险和坠落的感知让她恐惧万分。

“周小姐,下次方便时我们再叙。”少薇当机立断退了一步,“待你生产之日,我会和陈宁霄一起去探望你。祝福你。”

转身,一口长气徐徐出尽。

周景慧面容难以自控地扭曲了一秒,看着少薇转身离开的背影,想到自己即将当母亲,她与心里那股酸气冲天的“凭什么”和解了。

不再问凭什么她曾经也是那样的人,曾经也在年少无知时投身于富商老男人,凭什么她可以被原谅,获得陈宁霄再一次的机会……她们,有什么不同?

程岩岩在急火焚心中看到了少薇,一个箭步冲上去,拉她的手,看她的腕。

没刀伤!谢天谢地!

她在胡想什么……程岩岩拍了下额头,厉声:“你怎么乱走啊?”

少薇被她凶得一愣:“刚刚看你打电话,有个朋友叫我……”

程岩岩溜圆了眼睛:“老情人吗?让你梦游都结束了?”

少薇:“啊?”

“来不及了,你赶紧跟我走。”一看她回了神,程岩岩拉她也用了力。

陈宁霄的定位已经很久没动弹。

那间悬挂着「春分雪香」匾额的屋子,少薇被她拉着疾走经过,回眸望了一眼。

不会忘记曾在这里坐上很久,祈祷他不要发现她。

她现在懂了。

是他比命运,更早地发现了她,带走了她。

程岩岩的脚步停住,扣着少薇的手腕:“嘘。”

为了这一幕,她今天穿了没跟的软皮鞋。

司徒静,正在被她亲儿子一步步激怒着。

所以,你今天带她来,就是想告诉我,她是你正牌女朋友?“她倦怠地问:“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倒也不是说不通。”

听到她标志性的语气和嗓音,少薇一愣,不明就里。但程岩岩力气很死。

“我不止要告诉你,还要告诉陈定舟。”陈宁霄淡淡地回。

司徒静面无表情的脸上浮起一个笑:“那你可得好好说。”

“说她是你的养女,不是很名正言顺?少薇没有别的亲人,你当仁不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虽然冷酷也依然留恋于她的目光、她的童话的少年,已经变成了一个一个“你”的独当一面的男人。

司徒静怒容浮起:“你们自己暗渡陈仓,还要拿我做文章?”

她不会忘记,陈定舟知道少薇的底细,如果再知道她是她的养女,那她这个当母亲了,可就要被按上居心叵测的罪名了。经年的打压,圈内的冷眼,已经教了司徒静太多。再来一遍,她已没有气魄携女出走。

“怎么?看你的样子,是不愿意?”陈宁霄眯了眯眼,又当着司徒静的面极自然地看了眼手机。

两个定位点几乎重叠。他揣回手机,唇角勾了勾,逼视向他母亲,玩味:“不是和她妈妈感情深厚吗?”

“你怎么知道?”司徒静脸色一变。

一墙之隔,少薇本就变幻不定的脸色也是煞白一变。

陈宁霄知道?怎么知道的?知道了多少?

程岩岩听得聚精会神,有趣有趣。

“我想知道的事,自然能知道。”陈宁霄气定神闲哼笑一声,“我这么喜欢她,在带她见陈定舟前,当然要做好功课。我想好了,届时就由妈妈你做背书,我和少薇的阻力会少很多。”

“宁霄,你什么意思?”司徒静渐渐流露出不敢置信。

“我说了,由你作背书,让陈定舟认可我们。”

“你疯了!”司徒静断然低喝,“你爸爸见过她,就在这里!她身上背着人命,被人当瘦马养过!”

程岩岩瞪大眼眶,却没去看少薇,怕她不自在。

精彩精彩,外面的世界居然是这样的?

“别污蔑她,她是你的养女。”陈宁霄一字一句不紧不迫地说:“结婚时,您得被我们敬两杯茶。”

结婚两个字一出,四下俱静。

少薇喉咙不上不下地噎着,不敢吞咽,眼睛眨了眨。

司徒静额头开始跳,天旋地转间咬牙切齿:“没可能。我告诉你宁霄,没这个可能。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别再忤逆你爸爸。”

“我设想好了,到时候订婚宴,刚好让你和叶阿姨姐妹重逢,场面肯定很动人。”陈宁霄宽厚地笑了笑,无视她的警告,“为了给少薇一个惊喜,我和叶阿姨都特意瞒着她。”

他的自说自话本来就够激怒司徒静,骤然听到“叶阿姨”这三个字,神情直接如遭雷击。

如果说在此之前,陈宁霄对她不掌握叶斯媛下落一事有百分之五十把握的话,这一眼后,这个把握就到了百分之九十九,多的百分之一来自他对亲生母亲的不忍。

少薇掌心冷汗涟涟。

“你,找到她了?”司徒静完全是下意识地问。

这一瞬间,她想了很多。旧友过得好不好?为什么舍弃了自己女儿?又是怎么被陈宁霄找到的?找到了也好,那样事成之后,她不必觉得对不起少薇,也算完成了承诺没撒谎。

司徒静,用她那把太漂亮端庄的嗓音,不由自主地问:“她在哪?”

这一问后,程岩岩感到自己手下紧攥的那根胳膊,骤然松懈了,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怎么,妈妈迫不及待想叙旧了?”陈宁霄松弛地靠上了桌角,当他妈的面掏出了一根烟,哼笑了笑:“我说了,订婚宴才准见。”

“宁霄,她是妈妈当姑娘时的好姐妹,这么多年没见,我也很想她,她过得好不好?你让我见见,你和薇薇……妈妈不反对的。”

虽然知道她是虚与委蛇,但陈宁霄将烟塞进嘴角,倚坐桌角的漂亮身段起身,散漫而松弛地一笑:“谢了。”

每个人都听出,他这最后两个字,货真价实,比真金钻石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