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乔匀星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嚷,便听到那边极具冰镇效果的一声:“出来一趟。”

乔匀星赢钱势头正猛呢,但还是依依不舍地揣起钱包走出来,一脸肉疼:“干嘛?”

“开车去买双女鞋。”

“?”

手机听筒传来一声挺温耐心的低语:“穿几码?”

乔匀星:“???”

这显然不是跟五大三粗的臭男人说的。所以他身边有女人?谁啊?谁特么……乔匀星刷地扭过头去清点人头,试图找出不在场的那个。

“三十六。”少薇做唇形,怕电话对面听出她的声音。

陈宁霄一时没听清,蹙眉倾身过去,“什么?”

她唇瓣吐出的温热气息擦过了他的耳廓。

乔匀星得到一个三十六的答案,而后便被挂了电话。天可怜见,他开车出去找了十多分钟,全程都在想——特么的谁啊?!什么场景能缺鞋?陈宁霄跟人打野战把人鞋弄湖里了?他一处的玩儿这么大?

不会是曲天歌吧?——

嗡嗡手机震动。

低头一看,怎么是曲天歌来电?

曲天歌:“你人呢?”

乔匀星瞳孔地震——很好,不是曲天歌——那不更完蛋了吗!

“你干嘛呢?说话啊。”曲天歌莫名其妙。

脑子里想什么就是什么:“野战。”

曲天歌:“?”

“呸。”乔匀星只能为好兄弟忍辱负重:“蹲野坑。”

曲天歌捏着鼻子:“我不认识你。”

在公园周围转了一圈,最终乔匀星买了双毫无辨识度的大路货人字拖送了过去人。

按陈宁霄说的方位找过去,到了地方,只有少薇一人坐着。

乔匀星对暗号:“三十六?”

少薇点点头。

乔匀星当即就骂了句难听的:“什么时候的事?”

少薇不知道他在激动什么:“就刚刚。”

乔匀星:“那他人呢?”

少薇:“回去了。”

乔匀星语调高八度:“拔d就走?!这你也让?——”

少薇眨眨眼,再眨眨眼,机械僵硬的手指指向一旁的帆布鞋,结巴:“我、我踩湖里了。”

啪的一声,乔匀星闭眼拍了下自己脑门。

少薇脸也红透了:“你这误会……你把陈宁霄看低了。”

乔匀星觉得她的反应有意思,不说自己轻慢了她,却首先为陈宁霄的品格扫尘,仿佛要为他立住那一座闪闪发亮的丰碑。

他有他敏锐之处,譬如。

现在:“你崇拜他?还盲目崇拜?”

少薇动作一顿,没答话。

“你应该跟他不熟吧?”

“不熟。”少薇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陈宁霄的朋友。不算吧,她甚至没他的号码。

乔匀星双手抄进兜里,也不知道说什么,末了:“他是值得,但你可别自讨苦吃啊,别把他想得太好。”

说陈宁霄坏话瘆得慌,他说完就扭头四顾:“他没在附近吧?”

少薇笑了笑:“没。”

“他有他的坏。”乔匀星一脸认真。

少薇歪过脸:“比如呢?”

“他骨子里很淡,不看重关系。”

停顿一会儿,乔匀星说:“他谁也不等的,能跟上就跟,跟不上他也不会特意等。”

考上颐大本部、gap去硅谷,带队参加数模大赛,开workshop关注互联网浪潮乃至投钱入局……乔匀星自认玩心重,掉了队活该,但多少也有失落。他还在“是兄弟就两肋插刀”的叙事里时,陈宁霄关注到的已经是硅谷的人工智能和算法——而距离乔匀星这样的普通人看到AI浪潮,还有十年。

少薇身体震了一震,心脏深处泵出了一股强烈而陌生的战栗。

乔匀星不会知道,她所听到的只有那半句:跟得上就跟。

是吗?只要跟得上,就将获得向往他、追随他的资格,而不会被驱逐。

“总之,他有他的darkside,不是你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乔匀星词穷,比了个手势:“完美,自洽。”

少薇将脚塞进拖鞋里,默默地说:“谢谢你啊,乔匀星,很合脚。”

乔匀星一耸肩:“别谢我,我一跑腿的,谢陈宁霄。”

“他只是提了一嘴,但你亲力亲为。”少薇抿抬唇角,笑着歪了歪脸。

乔匀星愣了愣,指尖挠挠头发。

营地里。

陈宁霄和乔匀星都不见了人,曲天歌少不了到处找。听人说在某条路上有看到陈宁霄,曲天歌找过去,却见树影间有两具剪影,陈佳威极具辨识度的寸头出卖了他。

“能追吗?”陈佳威嘴边咬烟。

曲天歌脚步停住,心跳快起来。

追谁?

“问我干什么?”陈宁霄的声音响起,语气不冷不淡,一股标志性的事不关己。

“不乔匀星说的吗,那个叫少薇的,归你护着。”

听到这句话,陈宁霄半掀起眼皮,看向对面。

曲天歌连脚尖也绷得紧紧的,站得两腿僵直。

否认啊。护着这个词,谁配得上被你使用?

“看在五百年前是本家的份上,行不行给句准话。”陈佳威玩笑。

陈宁霄从倚着树干斜立的姿势站直,两手慢慢地抄进裤兜。

月光被香樟树的叶子挡住,落下疏密相间的光和影,他冷峭的脸以鼻梁骨为分界,落了半张在浓黑中。

“你可以试试,”他冷冷淡淡地说:“如果你觉得你能追到的话。”

曲天歌胸脯起伏,松出了长而无声的一口气。松完后血压并没有随着舒张,但自己却也觉得好笑。少薇?怎么可能,她在想什么?

陈佳威皱眉:“挑衅还是激将我?”

这在陈宁霄身上不常见,他这人长得傲气质傲资本傲,但偏偏懒得轻狂。

陈宁霄笑了笑,疏懒道:“怎么会。”

他抬步离开,曲天歌见状,闪身藏入树影中,屏住呼吸。不知陈佳威怎么察觉的,扣住她手腕时将她吓了一跳:“偷听?”

“要死啊!”曲天歌怒骂道,拍胸口。

陈佳威打量她数眼:“听到多少?”

“关你屁事。”

“你带来那个女孩子,我打算追一下,你帮不帮?”

曲天歌冷哼一声:“陈佳威你毛病是不是,追就追了,还挨个问过去?是不是男人啊。”

陈佳威知道她性格刺儿刺儿的,松了手作投降状,痞笑道:“反正对你没坏处,这么凶干什么?”

曲天歌揉揉胳膊,看他一眼:“说实在的,她挺乖的,我还真舍不得让你得手。”

“这你就错了,”陈佳威耸耸肩,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是太乖,才需要见见花花世界。”

少薇回到营地时牌局已散,剩几个男生在一起抽烟。她钻进帐篷,曲天歌正在梳头发,毫无铺垫地来了一句:“你觉得陈佳威怎么样?”

少薇莫名:“哪个?”

曲天歌噗笑:“他今天跟我打听了你半天,原来你根本就没注意到他。”

少薇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除了陈宁霄外最帅的那个。”

“那是乔匀星。”

曲天歌更笑:“哦……这么说你喜欢乔匀星?我帮你追啊?”

“没有。”

“陈宁霄也会帮你。”

少薇心跳一突,镇定地说:“天歌,你别乱点鸳鸯谱,而且我没资格谈恋爱。”

“你过得太辛苦了。”曲天歌道,头一次问起她父母:“你家里是有什么困难?爸爸妈妈不给你生活费么?”

少薇含糊:“我父母在外地。”

“找个阔绰的男朋友养你吧。”曲天歌浑不在意,“这圈里的几个都不长情,但出手大方,抠门要被我们笑的。你要是真对乔匀星有意思,我绝对帮你。而且乔匀星小孩子,心软,轻易不会撇下你。”

她简直完全是站在她的角度为她出谋划策了,天地可鉴。

夜越深,露水越攀上草尖。

没准备睡袋的都冻得受不了,纷纷提前开车走了。曲天歌的鹅绒被轻薄,况她睡相也跟她性格一样,霸道,一翻身就卷被子,一来二去,少薇几乎是穿着单衣捱了一夜,气垫床毫无保暖性可言,她冻得太阳穴突突得疼。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众人便都醒了,少薇没见到陈宁霄,听说他昨晚压根就没进帐篷。

整理洗漱了一番,曲天歌说家里有事要先走,将她塞到了陈佳威车上。

联系到昨晚上的谈话,她撮合的意思明显。

少薇上了车,丝毫不见跟陌生男生独处的局促,陈佳威问她住哪儿,她流畅地说:“保利汇樾府。”

“哟,看不出来啊。”

少薇笑了笑,不答他。

真是奇怪,数月之别,她已经学会了对自己不需答不爱答的话闭口不言,而不是诚惶诚恐地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

陈佳威长得不赖,颇有点小姑娘最喜欢的痞帅感,泡过的妞不计其数。他本来看少薇既穷又土,肯定没什么接触男人的经验也没见过世面,应当很好拿下,没想到居然是根木头,不笑不聊也不含羞带怯,让他不知道从何下手。

“你跟陈宁霄什么关系?”陈佳威换了个切入口。

少薇一直望向窗外的眼神这才动了动:“只是认识。”

“不止吧。”陈佳威拿舌尖顶了顶腮,挺意味深长:“要不然我也不至于追你前还要问问他的意见。”

少薇身体一僵,目光暗淡下来:“他说什么?”

陈佳威扫她一眼,轻易将她看透——又是一个不知道自己轻重的姑娘。他从从容容地一笑,打转方向盘:“他鼓励我啊,让我试试。”

少薇错愕,一种陌生的撕裂感轻易地传遍了全身,而被撕裂的东西本身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宁霄这个人吧……”陈佳威顿了顿,“不错,我们都服他。但你要是觉得他对你特殊,就摆不正自己位置,那就有点傻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余光眺向少薇。

少薇面孔宁静,无任何表示。

陈佳威接着说了高中那件事:“陈宁霄曾经出钱给一姑娘打过胎,人跟他屁点干系都没有,话也没说过几句。他反正钱多,也无所谓沾不沾腥的,他那家里什么摆不平?”

少薇眼眸往他这边转了转:“然后呢。”

“然后那姑娘养好后果然是有点迷瞪,以为他对自己特殊。”说到此,陈佳威嗤笑了一声,

“就跟他表白,结果人连她名字都不知道。”

少薇也跟着笑了半声:“他真的很好。”

“你不伤心?昨天陈宁霄解围那事儿,真算不了什么。”

少薇看他这么卖力,也就多笑了笑,转过脸去:“其实你不用跟我透露这些,我对陈宁霄,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陈佳威不经意地瞥了半眼,半眼后将目光停回了她脸上,超过两秒。

她的笑像云雾中开在山阶旁的白茶花,极梦幻飘渺的美。

之所以是开在山阶旁的,是因为她这抹在挡风玻璃下柔白的笑,给他以一种可以采撷到的错觉。

陈佳威拿舌尖顶了顶后槽牙,莫名哼笑了一声。

到了汇樾府门口,他将车子停下,大咧咧扶着方向盘冲向她:“怎么样,所以能赏脸吗?陈宁霄都同意了。”

少薇下了车,撑着车门略弯下腰,神情平和无波澜:“行啊,那就试试。”

陈佳威在回去的驾驶路上心情畅通,好得令他自己也不可思议。只是兴之所至泡个穷学生而已,怎么会这么兴奋?

他血液都在跳动。